那天看完姜文的最新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最为莫名其妙的是我无法用语言准确的描述出如何的感动。说实话确实有些地方没有看懂,当时的想法是想找姜文聊天。
人从电影院出来就了,可魂儿还在电影里徘徊。无法从故事里出来,没有吃晚饭回家就洗洗睡了。
整个晚上都在做一个梦,妈妈请姜文还有周韵到我叫吃饭,吃的是农家饭,我就不停的问姜文,“为什么梁老师自杀了?”,“为什么……”“……”
姜文一脸坏笑,不停在吃我妈做的饭菜就是不回答。
第二天,我觉得我要死了,我想去找姜文,想打他一顿。
在这之前一个哥们就说他很喜欢这部电影,于是在MSN上问他关于《太阳照常升起》的种种。
他给我讲的他看到的《太阳照常升起》,我几乎一个字都没改给保存了下来,听完他的故事我去了趟厕所,我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爽的一次排泄,因为他和我看到是同样的悲伤。只是我没有能力把他表述的如此清晰。
以下就是我哥们“臭猴子”看到的故事:
我看到两个故事,一个大故事,一个小故事。
大故事讲时代,是一个大辈大喜的故事,小故事讲爱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大故事是这样的,讲时代,讲人,讲一个时代的中国和那个时代的中国人。一共分成三个部分,第一个是,就是同辈人中间的故事。讲的是在那个年代同辈人的不确定性。你根本无法判断,所有的东西、人心、人的目的。比如梁老师摸没摸屁股,其实根本不重要,有谁在乎吗?唐老师说“那可是屁股啊,不是手摸了屁股,难道是屁股摸了手吗?”可是事实证明,就是后来的回放,确实是屁股摸了手。那就是一个屁股可以摸手的年代。还有吴主任,一个主要扶着抓这件事的吴主任,到底想干嘛,他自己也在摸林大夫的屁股,他前面用力查这个事,后面却在拿到检查后,说事情过去了。没交代的时候,你是最大的嫌疑人,交代了以后,你无罪了
。其实,故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不确定性,姜文想要说的就是不确定,在那样一个时代,每个人都不正常,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事情也不正常,时代的不正常造成了人和事的不正常,你无法判断的不确定就是那个时代最大的特点。所以,既然屁股可以摸手,既然所有看似天大的事情,马上就转变的子虚乌有了,那么生死也太简单了。
我觉得这个电影好,好在导演表达之后还要让观众表达。有一个人问姜文,说梁老师为什么自杀,姜文说,我不知道。姜文又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个记者说的话,我赞同,那个记者说“梁老师下午出去散步,顺便上个吊”。那个时代就是这样,每天都有人自杀,自杀成为了意见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一个屁股比人命重要的年代。而姜文只讲到不确定性,他要表达的表达完了,而他不像张艺谋或者陈凯歌一样,讲完就好,他还要让故事发展,因为事情不是这样就停了,所以有了梁老师自杀之后的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没有答案,你和导演想的一样,只能说你们心里装的东西一样,你和导演想的不一样,只能说你们心里的东西不一样,没有对和错。因为故事后面的部分,已经不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了,只是故事还要发展下去而已,我觉得这是很牛的一个手法。姜文说,他不是在创造,他是翻译,他闭上眼睛看到了这个电影,才拍的,他看不清楚的时候不拍,不是他创造的一个电影,是他正巧遇见了,然后讲给我们听。这是这个大故事的1/4。讲的是那个年代人的不正常,和一切的不确定。所以黄老师是因为什么死的,是因为吴主任后来胁迫他,还是因为姜文后来威胁他,还是因为林大夫如何如何,还是因为食堂的5个女流氓,都不重要了。没有谁对,谁错,或者谁更接近,只是一个故事,每个人因为自己心里的东西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也自然不一样。以上说的是同辈人的故事。那么梁老师为什么自杀,其实不重要,你随便给自己的理由就好了。
一个年代如果只有同辈人那就太傻了,所以,自然有上一辈人和下一辈人,但是姜文让故事混杂在一起,这样是明智的,要不故事太多,太碎。唐老师是小队长的上一代人,小队长是姜文的下一代人。他们两个人互为上一代和下一代。那个故事讲的是上一代和下一代的故事。同样是那样一个年代。下一代人反抗上一代人,下一代人推翻上一代人,下一代人统治上一代人。小队长领导唐老师,我领导你,我管理你,我去接你,你要在我看着的情况下改造,我给你安排工作,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给你记工分,不但这样,我不但要领导你,我还他妈的睡你老婆。这是下一代人对上一代人的反抗和挤压。而上一代人,他们藐视下一代人,唐老师根本瞧不起小队长,唐老师过自己的生活,他从来没认为是被领导和被改造的,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快乐着,他对小队长带着虚伪的恭敬和尊重,他拿着枪指着小队长的头,他决定小队长是生还是死。最终他开枪打死了小队长。这个表达了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藐视,同时上一代人近乎屠戮的毁灭着下一代人。所以,这个大故事的肉体基本呈现出来。一个时代,一个不正常的时代,和一群不正常的人
。在这个时代里,上一代人屠戮下一代人,下一代人反抗上一代人,同辈人之间充满着猜忌和不确定。而这是这个时代的肉体。
大故事成立为一个故事,大辈大喜,大开大合,光有肉体是不够的。还有精神,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一个屁股比死亡都重要的年代里,上一代人被反抗,下一代人被屠戮,同辈人谁也不能相信谁,就是这样,看似一个不正常的走向毁灭的年代里,每一天都可能死人,每一天都好像是末日。可是太阳照常升起。根本不会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是悲哀还是伤痛,你死了,你的人生结束了,在这个时代算什么呢,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在继续。好像是末日了,你觉得你过不去了,可是你的痛苦算什么呢,新的一天又来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时间按照近乎无情的规律走动着。人又算什么呢。这是我说的大悲。这个需要经历才能感受到痛苦,所以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明白这个悲伤有多巨大,那种你其实很痛苦了,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正常的发展,周围的一切都照常快乐的感受。不是同情,不是藐视,是根本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感受。你分明痛苦,这种痛苦让你甚至可以选择死亡,但是当你去看别人的时候,看生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大悲的故事。
我第一天看完特别悲伤。因为我心里有悲伤,所以我看到了悲伤。但是后来,我突然就看到了大喜的成分。是突然间,其实这是一个大悲的故事,故事里只能看到大悲,但是玛格丽特·杜拉斯曾经说过,大悲伤和大快乐是一体。我们现在回去看那个大悲伤的故事。一个时代,一个疯狂的变态的时代,里面充满了变态的不正常的人。你每天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的毁灭,是下一代对上一代的反抗,是同辈人的不可信任。你痛苦,你挣扎,可是没有用,生活根本不受控制,太阳照常升起,你必须去面对生活。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年代,这样年代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带着巨大的悲伤,带着好像每一天都是末日的恐惧和痛苦,一步步的向前走,用一种东方人独有的隐忍,度过外界不可想象的痛苦。我们承认不正常,我们承认痛苦,可是你看,生活还要继续,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什么痛苦过去去,没有什么痛苦算得上末日。这是一个我认为大开大合的手法,把大喜放在大悲里面,故事就是大悲的故事,但是中国人的精神和经历是一种大喜的坚忍。邓小平有一次接受采访,问他三上三下的事情。问邓小平说,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怎么度过的?邓小平说“忍耐”。
另外的小故事,是一个爱情故事。1958年的新疆,两个女人偶然的相遇了,他们彼此开始着对方的故事,一个浪漫多情,一个热烈逼人。两个女人彼此作为对方故事的开始后,便分手了,一个去找风流倜傥的未婚夫,一个去找失散许久的恋人。我们着重说周韵——也就是疯妈。周韵得知自己的恋人死了,也同时得知了阿了沙的恋情,不是和她,而是和一个别的苏联姑娘,你可以看到阿了沙的遗物,里面有辫子,黄色的和黑色的。多年前,周韵遇到她的恋人,那个时候她天真烂漫,像所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她被一个最可爱的人吸引了。然后那个人走了,随着部队走了,临走前他来找周韵,两个人上了床,周韵说“不要”,他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周韵成了他的女人,然后他走了,再然后周韵怀孕了。她怀着孕去找她的恋人,发现恋人死了,并且有着别的女人。那一刻周韵疯了。她的疯表现在她不相信他的死,她不相信阿了沙的死。
人生是一场选择,我们可以选择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但是周韵没有,她不放过别人,也自然无法放过自己。她坐上返程的火车,她肚子疼去上厕所,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人找到了她的未婚夫,两个人结婚了,他们的狂欢着,他们狂欢时一个帐篷着火了,飞起来,追逐着周韵的火车,周韵看到黄色的光亮,在惊吓和颠簸中生下了她的儿子。无意中开始了她的故事的那个女人,和她的未婚夫,也在偶然中,开始了那个男孩的故事。周韵疯了,她相信那个男人,那个之前是最可爱的人,后来是阿了沙的男人没有死。
她带着他的儿子回到了他的老家,她相信他会回来。但是生活不放过她。因为她没有放过别人,也没有放过自己,所以她的选择决定了,她必须面对一个痛苦的生活。她要面对现实,要面对那个男人死掉的种种想法,要面对那些曾经的支离破碎的回忆。所以,她又做了一个选择——遗忘。她将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破碎的记忆,都放到一个地方,不去碰他们,不去想,不去看,深深的藏起来,谁也不告诉。并且把他们用一个坚硬的壁垒围起来,防止自己去触及他们,也防止别人去触及。那些破碎的过往,太美好,太痛苦了。导演把这个心理的,坚硬的,深层的地方实体化了——就是那个石头房子。但是女人终究忘不掉。放下的是破碎的回忆,是物质,是实体,是那些没有灵魂的东西;而心里,那个女人的心里,无法不去想,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所以她做了那个梦。那个男人曾经给了她一个孩子,现在在梦里,她又梦见了那双鞋。女人后来和孩子说“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这是她一生的痛苦。因为她选择了,不要忘记,她忘不了。
女人开始回忆这么多年的生活,开始重新面对过去的经历,看着长大的孩子,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孩子,她也终于开始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恋人死了。所以,她好了,她不疯了。但是可悲的是,你疯的时候人们都认为你是正常的,你好了,人们却认为你疯了。女人开始面对,女人开始明白,开始接受,开始不疯了,于是她选择了面对,她的儿子长大了,她的心里忘不了那个男人,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她走了,放过了那个人,也放过了她自己。那双鞋,梦中的鞋,顺水而下,带走了她这么多年的躯体,她终于可以放下了,所以她走了。这是导演要讲的故事。
可是后面,我们又可以自由理解了,她是死了,还是离开了。她是选择忘掉这个男人了,还是选择追寻她始终忘不掉的男人,还重要吗,这个是我们的理解,疯妈到底去哪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疯了,她醒了。所以,她选择走了,而故事没有完,多年前互为故事开始的南洋女人和疯妈,以及互为对方故事开始的姜文和小队长,在多年之后,也注定要成为对方故事的终结。那个被姜文幸福之火吓出来的小孩子,结束了姜文的幸福生活。而姜文也结束了他的故事。生活太可怕了,生活不受我们控制。人们无知的生活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知道开始,也不知道结束。但是无论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生活左右着你。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所有的必然也由偶然组成。在一个小范围内看似无关的事情,放到一个大范围里,顿时有了关联。无论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无论你有意识或者没意识,生活都在控制着你,带着你向前走,无论你主动或者被动,无论你幸福或者悲伤,新的一天都要到来,太阳照常升起。这是小故事。
还有另外一部分,这是个双线电影,但是双线电影或者多线电影有很多选择,比如《爱情麻辣烫》,就是典型的多线不关联故事。但是姜文不,他要表达大主题,所以他让小故事和大故事相互关联。那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感觉。中国人认为,孩子生着不疼,代表命轻。而一个命轻的孩子,却掉在铁道上,都没有死。另外,疯妈后来疯了,就是大家认为她疯了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屋顶说,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处空留黄鹤楼。当然还有很多别的隐喻。比如电影抓流氓的那一幕,拿着放映机的那个人,来回转。然后人们就追过去。那个其实是用样板戏说事,就是说中央指到哪,运动就斗争到哪。当然,前面说了,我觉得这个电影好,是因为姜文不限制故事,他留了很多空间给大家,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电影不是我的,我只是看到了,所以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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