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ill be there
楔子
很多年以后,当我站在生命的尽头,回首观望那一路的雨雪与风华,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当初的一句话,竟然改变了那么多。
我的,他的,很多人的一生。
一切就像是我做的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穿着黑色立领的风衣,朝着我微笑。阳光照射在广场中央,他的发丝飘扬,他的身后有鸽子在起飞,像是撒旦拥有了天使的翅膀。
——Lemon’s Diary
第一章
五月的西西里岛从来就不缺少游客。环岛的海岸线,碧海,阳光,蓝天,古典的希腊神庙遗址。它像是意大利长靴尖的一粒宝石,一个被地中海宠坏的孩子。
首府巴勒莫更是如此。市中心的四方广场上人来人往,偶尔有游客停下来,坐在广场边的露天咖啡座的白色椅子上,看广场中间的四个巨大喷泉,折射出一道一道繁复的光彩,亮得晃眼。
咖啡座的一角坐着两位年轻女孩,其中一位像是亚洲人,另一位则像是本地人,长相并不十分出众——谁让她出生在意大利呢。
貌似是本地人的女孩子显得很兴奋,她晃着手上拎着的四五个袋子大声地说:“Lemon!我从没发现西西里岛这样有趣!刚才在Mi a Amours店里竟然发现了一条我找了很久的吊坠呢!”那个叫做Lemon的亚洲女孩扬扬嘴角:“卡特琳娜,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意大利人了,就象是你第一个发祥西西里岛一样。”口中说出的竟是流利的意大利文,看来一定是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她停了一会儿,发现卡特琳娜没有反应,便微微偏头,看向卡特琳娜注视的那个方向。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哦不,是三个男人,坐在离她们很近的座位上。
坐在中间的男人穿者一件黑色立领风衣,戴着一款极为普通的墨镜,手上拿一张报纸,却有些心不在焉。Lemon蹙蹙眉,却依旧看得出神。“哎…Lemon,你看那三个男人的装扮像不像黑手党?”Lemon正在思考,突然被卡特琳娜这样一问,不禁笑出声来:“我看也挺像,就是踪迹太明显了,黑手党可是很有组织的啊。”话音刚落不久,穿黑色风衣的那个男人就站了起来,端一杯咖啡,优雅地绕过几张桌子,径直来到Lemon身边;“这位小姐,刚才是在说我吗?”
Lemon一惊,仿佛心中的一根紧绷的弦在突然间断裂,她努力思索着一切可以应答的话,最后却只好仰面:“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回轮到黑衣男子吃惊了,不过这很快被掩饰过去,他依旧优雅地笑着:“小姐你是日本人吗?”
Lemon微莞,心里觉得好笑:“不,我是中国人。”依旧是流利的意大利语。
被众神禁锢于黑夜的星星,在白天放肆的闪耀着自己的绝望。没有人看见它们在预言什么,不知所终的相遇,抑或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喷泉依旧在闪耀着晃眼的光,鸽子依旧在飞飞停停,时间仿佛凝固住了,这一秒仿佛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年以后,当Lemon再想起这一秒时,还能记得当时的阳光,当时自己的表情,她始终相信,那一秒的她,曾经看到过天堂。
白色的仿古咖啡杯在瞬间破碎,细小的碎片飞溅,卡特琳娜的尖叫在本不安静的四方广场竟显得怪异得突兀。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人们都尖叫着四处逃散。黑衣男子机敏的向四周望了一眼,然后拉着Lemon的手就跑向最近的一条小巷:“让你的女伴也快点跟上来!”他的手握得很紧,冰冷的气息随着Lemon的体表向上蔓延,让Lemon不禁浑身一颤。
警察还没有到来,周围是一片桌椅倒塌的声音,可是Lemon却觉得很安宁,好像他是为自己指明道路的光明祭祀,跟着他,就能跑向希望。
“该死,他们怎么敢那么大胆!”远离了四方广场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Lemon已经气喘吁吁了,而黑衣男子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你不像是住在西西里岛的嘛。”Lemon定了定神:“我和卡特琳娜时来西西里岛度长假的。”“长假?”他挑了挑眉,嘴边挂上了一抹怪异的笑容:“这个时候选哪儿也别选西西里岛。”Lemon的笑容有一些尴尬,她不停地活动右手手腕,那里有一个鲜红的印记:“对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反应好像很快啊,他们打碎那个杯子是为了向你示威么?又为什么不直接对准你呢?”话刚出口Lemon便觉不妥,她和他既非相识又非朋友,况且她所说的全是大胆的臆测,这样很不礼貌吧?她用眼角偷偷看黑衣男子,他似乎没有生气:“我经常来这里做生意,所以当然会有一点经验,”他顿了顿,“和关系。”
寂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谢谢你今天的搭救,那么再见了。”Lemon走开想要去找卡特琳娜,可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微笑。男子微微摇头:“我不是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么,况且,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说完便掉头离去,留下Lemon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小巷中,像是迷失了方向般的茫然。
这真的会是一次不知所终的相遇么?
没有回答,阳光在雕刻着图案的墙上方露出了脸,Lemon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却恍然发现没有了银质金属斑驳却灼眼的光辉。
不过是一条刻着Lemon字样的手链,反正那个人在记忆中似乎已被淡忘。Lemon如是想。是在刚才的慌乱中遗失了吧。
谁知道呢。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我总是想着他。
一次偶遇往往是一生永无交点的起始,谁也不会回头,谁也不能回头。就这样……忘了吧。
米兰。斯沃克大厦。
Pippo望着桌上放着的银色手链,觉得似曾相识。Lemon?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她思维敏捷,推测大胆……总而言之,他在白天遇到了一个奇异的女孩。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Dior么?麻烦你帮我去数据库查一个人,她的名字叫Lemon。”“Pippo,你说什么?我在电梯里信号不好。”Pippo想了一下,对Dior说:“Dior,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Maldini,我有事找他。”“好的,我这就去通知。”
Pippo进去的时候Maldini正背对着他。Maldini的办公室在斯沃克的最高层,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米兰的全貌。
Maldini转过身,精致的蓝色眼睛向地中海一样透明却又深邃。“Paolo,我想和你谈一下关于这次任务……”Pippo还没有说完,Maldini便一反常态的摆摆手打断了Pippo的话:“Pippo,我和安切洛蒂刚刚通了电话,要知道他很生气,他很想知道你将对他说些什么,踩点失误又暴露目标?情况很糟。不过我认为,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对方?”Pippo皱眉。“不不,这只是一个猜测。并且我刚刚得到情报部门的消息,就在今天下午,有一个人离开了戴蒙,他就是今天上午负责攻击你的那个人。更重要的是,”Maldini意味深长地看了Pippo一眼,“他决定投靠我们。”“什么?”Pippo多少有些吃惊。谁不知道斯沃克和戴蒙是对敌。虽然他们性质相同,实力也相近,却一直站在对立面上。他们之间有交易,可碰撞甚至是火拼也是常有的事。“他和戴蒙公司发生了矛盾,戴蒙的高层认为这是一次很严重的失误,要知道像他那样在戴蒙公司排得上名的杀手可不是挂虚名的,依照今天的情况他的能力在你暴露后想在你身上的任何部位留下疤痕都是不成问题的。”“这件事确定吗?安切洛蒂也认可了吗?”“对,这也是他的意思。”Pippo好像越来越吃惊:“就算按切洛蒂没有想法,戴蒙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他走,这里面怕是有问题啊。”“到现在为止这些问题还不得而知,不过我相信,我们是可以解决它们的。”
Pippo的脑子里有点乱,今天好像发生太多的事,太多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好像还没有问,他到底是谁?”Maldini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Pippo。Pippo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笑容腼腆的男孩子。Pippo知道,确切的说曾经还和他搭过档,戴蒙的二号杀手。
Andiry Shevchenko。
这就是那个开枪击碎咖啡杯的男人吗?Pippo还不敢用“故意”这个词,可这样的场景在以前实在是经历太多了,在同伴失去位置的情况下向人群众开枪制造混乱,趁机让同伴逃脱。可Pippo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为他“制造混乱”的,竟是戴蒙的二号杀手。
这三年来他好像都没有变过,Pippo记起斯沃克第一次与戴蒙联手对抗警方时于自己搭档的Shevchenko。当时的他们都还只有Shevchenko岁。Shevchenko笑容腼腆,安静内敛,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冷酷的杀手。可他在战斗时,却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他的眼睛如同飞鹰一般,射出锐利的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是Pippo当时唯一想到的一句话。
曾经以为在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竟又要开始并肩作战。
Pippo突然感觉自己是那样渺小,整个世界仿佛真的有一支上帝之手在操纵。自己完全不能预料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与一些人相遇,或是与一些人分离。
原来纵然是斯沃克赫赫有名的杀手,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啊。那么Maldini、安切洛蒂、整个斯沃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Pippo想着,发现自己竟变得多愁善感,不禁觉得可笑。
嗯,是该好好准备一下与Shevchenko的见面了。
光明的背后难道真的是黑暗吗?那么魔鬼的身体里是否也藏有天使的真心呢?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想我会愿意用我的一切与上帝交换,让时间倒退。那么我一定不会选择来西西里岛,不会选择与他相遇。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说得对,我和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众神再有心,或许我也再见不到他的削瘦却俊秀的面容了。
如果当时你停下脚步,或许我会轻声说出我的名字。纵使无法认识你,也要让你记住我的名字,哪怕只有一秒钟。
Lemon.S
——Lemon’s Diary
“喂…BOBO…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啊…”Pippo揉着惺忪的双眼被BOBO拽下了车。
“Pippo,这可是扩建后的米兰高尔夫球场,我敢打赌你还没有来过。”旁边的BOBO兴冲冲地拉着Pippo的手说。“BOBO,你该不会这么早打电话叫我起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米兰高尔夫球场扩建了吧,今天难得Maldini放我假呢,”Pippo突然挣脱了BOBO的手,瞪着眼望着BOBO,“再说,你也知道我没有心情的。”忽而眼皮又垂落下来,恢复到远来精神不振的状态。
“心情不好才要出来散心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BOBO皱起了眉头,可脚步还是没有停下。
米兰高尔夫球场位于米兰的郊区,因此扩建的空间很大,加上Pippo很少打高尔夫球,所以这次来这儿顿觉眼界开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无边无尽的绵延的草地,还有蜿蜒而过的河流。
看来真的要感谢BOBO呢。Pippo心道,不觉扬起了嘴角。
“BOBO,你自己打吧。我想要休息一下。”Pippo说着,走向场边的一排座位。BOBO无可奈何地望了Pippo一眼,拿着自己的球杆走向了场地中央。
Pippo身边的座位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球杆和一个挎包——红黑色,很惹眼的那一种。它的主人一定很有品味,Pippo心想,红黑之色,象征了牺牲与神秘,激情与无情,真是世间少有的绝妙组合。
“先生…先生…”不知过了多久,Pippo的耳边传来了缥缈的声音。Pippo没有立即睁开眼,他还以为是BOBO在开低级的玩笑,可这样的声音,似乎陌生又熟悉。“先生,”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可以让我拿一下包么?”Pippo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将身边的挎包压在身下。他立马站起来,朝着身边的人抱歉地笑笑。Pippo的眼睛有些模糊,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然后看到了眼前人修长的背影,金黄色的头发。
一切都是那样似曾相识。
“没关系。”那人整理完东西后回头对Pippo说。然后他停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Pippo。
金黄色的头发、腼腆的笑容,离Pippo那么近,那么远。
Shevchenko??
一分钟,又或者是两分钟以后。
“大名鼎鼎的Filippo Inzaghi先生?”Filippo,我们又见面了。
“Andriy Shevchenko?我们认识吧?”
Pippo这样一说,Shevchenko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都不知所措,显然还没有对突如其来的见面做好准备。
不知道两个人当中是谁先伸出了手。“你也喜欢打高尔夫?”Shevchenko开口问道。Pippo微微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一些无奈:“不算,我是陪朋友出来的。”Shevchenko点点头。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什么话可说,气氛变得无比怪异与尴尬。
“那么,以后合作愉快了。我去找我的朋友了,回见。”Pippo轻轻地拍了拍Shevchenko的肩,Shevchenko却觉得他好像用了很大的力量。
Pippo转身走开,身后传来Shevchenko的声音:“Filippo!其实那天我……”
Pippo回头。
Shevchenko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犹豫,他的眉头皱起,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也没什么啦,回见。”他似乎放弃了努力。
“好吧。还有,以后就叫我Pippo把,我的朋友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Pippo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朋友……Shevchenko在心里苦笑。自己何时想过,有一天会和Filippo Inzaghi以朋友相称。
Pippo真的离开了。
这真是一次非典型见面。他心想。
“卡特琳娜…我想回基辅了。”
餐桌对面的Lemon没有碰桌上的意大利面,她时而看着卡特琳娜将番茄酱混合着浓浓的榛子酱涂抹在意大利面上,时而呆呆地望着高脚杯中的马萨拉甜葡萄酒——西西里最有名的葡萄酒之一。
到底是什么使她这样心事重重呢?听到Lemon的这句话后,卡特琳娜停下了狼吞虎咽:“Lemon,那我们的假期……”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Lemon一定是没有心情了。“卡特琳娜,那我先回去吧,我想史蒂芬也需要我的帮忙呢。虽然是假期,也一定有很多工作需要做吧。像进货,统计……你看怎么样?还有十天的时间回去看看伯父伯母吧,基辅可和那不勒斯隔了很远呢。”
Lemon只字不提在四方广场的事,可是卡特琳娜能感觉到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难道说这和那个黑衣男子有关联吗?令卡特琳娜不解的还有,Lemon到底对这件事有什么顾虑呢?联想到Lemon的种种,卡特琳娜越发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未知的问题接踵而来,自己竟这样不了解结交了三年的好朋友:Lemon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却从小生活在意大利呢?又为什么在三年前她年仅19岁时只身来到冰天雪地的乌克兰呢?所有的问题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美丽而有着神秘花纹的蝴蝶结,连卡特琳娜自己都觉得惊奇为什么在三年当中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现在,她的大脑已因为承载的负荷太多而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看出了卡特琳娜表情上细微的变化,Lemon隐隐觉得心中不安,她觉得自己的天空又覆上了一层乌云,浓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Lemon。”卡特琳娜终于开口,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或许,嗯…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比如…”她抬头看了看Lemon,“你小时候的事。”
Lemon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从半空中急速坠落,同时也感觉身子陡然一轻,她和卡特琳娜,在三年后,终于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卡特琳娜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Lemon会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呢),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可是我对他们的印象已被时光冲刷得所剩无几,即使残留一些黑白的影像,也再无法拼凑到一起了。”Lemon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讲了下去,她面无表情,好象只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古老的故事,“我的养父养母是意大利米兰人,所以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住在米兰城中。可是我并不喜欢这儿,在这里我甚至找不到灵魂的归宿——虽然我的养父母有钱供我上米兰最好的学校。在我19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我告诉我的养父母我要去流浪。其实在那时我也没想过自己要去基辅,只是后来记起曾经有人对我说过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冰天雪地,万物玲珑。”
Lemon停下来,心中默念,卡特琳娜,对不起了。
“那么,你的亲生父母…”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都去世了。”
太阳突然逃脱了重重云霭的封锁,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尘埃纷纷起舞,瞬间缠绵。那一刻,卡特琳娜竟惊奇地发现,从Lemon的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她的眼倔强又坚定地望着窗外未知的远方,像一个战士面对金戈铁马时的义无反顾。
黑夜里谁是掌管命运的空虚的国王,黑夜里谁独自守着令人黯然的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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