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架扁豆,一方小小的世界。佛语曰:芥子藏须弥。这架扁豆也藏着一方不为人知的世界。蜜蜂,蝴蝶,瓢虫,蝽象,金龟子,这些小小昆虫都是这里的常客。在扁豆的某一片叶子上,我就曾捉住一只猩红的七星瓢虫,鞘壳曲滑,星点黑漆,仿佛一张小小的京剧脸谱。它仰卧在我的掌中,肢足乖巧地蜷缩起来;我将它翻转过来,趁我不注意,它蓦地展裂开翅鞘,隐没于扁豆更为浓密处。现在,扁豆的浓荫里结满了一颗颗半月形的豆荚,淡青的,浓绿的,薄紫的;扁扁的,弯弯的,翘翘的。每一颗豆荚的颜色、形态,乃至精神都有所不同。我仔细地观察了这些豆荚,发现它们的样子酷似一只只耳朵,似乎在倾听藤蔓内部的声音,又像在关注扁豆以外的世界。
母亲将这些豆荚摘下,放在一个小竹篮里。然后用自家的井水将它们洗净,老的掐筋,嫩的直接撇断。我从后院菜地里弄来辣椒和生姜,同样洗净,切段备用。姜是嫩姜,无须刀刨,用手指便可将它的外皮去掉。架锅,生火,“炼”菜油,待菜油表面的沤沫消失后,倒入椒片和姜丝,半分钟后再将扁豆一古脑儿倾入锅中,翻炒,依次加入盐、料酒和味精,一盘家常小菜便可起锅了。扁豆的翠绿,辣椒的鲜红,姜丝的金黄,很养眼。再加上扁豆在热气中氤氲的“青”味,实在下饭。很长的一段时间,扁豆支撑着我们的胃。
扁豆的外形,和紫藤有些相似。人们赞美紫藤的“珠缨宝络”、“紫雪半庭”,却很少有人注意扁豆花叶繁茂,并不输于紫藤。而且扁豆的实用,也是紫藤所不能比拟的。用扁豆代替紫藤作为景饰的,自古以来大概只有清代沈复一人。他在长木凳四角凿眼,插上六、七尺高的竹屏,用砂盆种上扁豆,任由其藤蔓爬上竹屏,“恍如绿荫满窗,透风蔽日。迂回曲折,随时可更,故曰活花屏”。生活到这种境界,那便是艺术,是诗了。
后院的扁豆,蒙络于菜地边缘的竹篱上,它们因为没有遇见沈复这样的人,稍稍有些失望。秋风起的时候,扁豆还在开花,结果,生命并不曾彷徨、停滞过。它们开花时被大多数人忽略了,结的豆果却为人们欣然接受。相比紫藤来说,扁豆的美丽,更源于它的朴素,它的滋味。
时间流注,生命也随之动与变(沈从文语)。随着季节的深入,后院扁豆终将藤蔓枯萎,花叶凋落。但是没有关系,明年的后院,终将还会是一片绿,一抹紫,一串串蝴蝶般的花,一串串弯月似的豆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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