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似乎是喜欢箫的。箫与笛都是文人君子的雅乐,而笛声清脆,宜于空山新雨后抚弄一曲。箫音却淡远得多。箫是供品的,尤宜独品——所以宜于孤矜自好的文人。又或如黄药师“碧海潮生按玉箫”,清雅以外又增几多萧逸,旧小说中常有“望之如神仙中人”的句子,其实便可以是那样, 不必作深山老道的迂阔。东邪虽以邪名,其姿采神扬胜于寻常侠客多矣。
然而终不知如何论箫。东坡《赤壁赋》中绘箫出色,可是只写了斯时斯地。同是“其声呜呜然”,其中旨趣也大不相同。《汉宫秋月》并不“舞邱壑之潜蛟”,《凤凰台上忆吹箫》之脉脉或许足以“泣孤舟之犛妇”,然其“泣”也多是感而泣之。
于是箫曲始终是凝神体会中那团音韵,若有若无,在耳边低低诉告。
直至某天看到有人曰:悠沉。醍醐灌顶之下,向来吐道不出的感觉忽然通畅,心下不能不赞道一声“绝好”!箫音飘逸如入空山灵境,又如端庄长者谆谆予嘱,即如耳边的这曲《苏武牧羊》,诚悠诚沉。
“苏武牧羊节不辱”的小曲,孩提时便能唱得上口,不经细听却断不能知晓,庄肃节义之下,原来另有一份细腻委婉。与之相比,从前哼唱的苏武牧羊不过是粗糙空洞的豪壮。曲中有风声,也隐着击鼓其镗的金戈。然而不改其端然冲和。冰湖雪原,鸿鹄为侣,若没有这份清虚冲和,十九年持节怕是坚持不下来的。
这份端然冲和,笛的佻达必不能够,琵琶的亢亮也蕴含不住。二胡沉则沉了,却更哀得泛苦。是哉悠沉!
行文至末,又想起日前翻《易经杂说》见南怀瑾形容易经的语辞:洁静精微。君子之乐与君子之道,其无感通乎!
//初作于03.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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