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庭光
备注：授权转载
鼬到那里时，雨从城的上空落了下来，滴在他脚尖前。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粘满了泥巴。裤腿也湿掉了，分布着小泥点。
止水告诉鼬，如果到北方去，到那个城里，会有人来接他。但是随之而来的会是一场苦战。
"为了去那里，"止水继续说道，"你必须学会万花镜。也就是说，杀了我。"
为什么呢。鼬问道。
止水说，因为很久前和一个人打了赌。
止水没有再说什么。血从他的腹部和脖子喷出，歇斯底里地。
鼬抬起头，看到房梁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没有一本书上记载人类的血可以喷得那么高，可以流得那么远。他身上沾到的血多流如注，让他怀疑是否自己的动脉被割破了。那些血在被洗去后仍像被施了咒语咒语一般附着在鼬身上，终究把他带到那个城去。
鼬想起了这些东西。他顶着滴着水的头发在街上走，擦过许多打着伞的人。他突然想，如果是来接我的人，一定不会打伞。冥冥之中他预感到，来接他的人，不需要打伞。
大雨
有两个人来了。他们黑色的外衣上镶嵌着的红色云朵，像一条条小船在鼬的脑海里漂。鼬想起半年前杀止水时的情景，那飞溅的鲜血也是如此艳红，令人晕眩。雨下到最大，到处都是水落到地面的声音，噼噼啪啪。高的那个撑着伞，矮的那个站在雨里面。一直没有觉得冷的鼬突然觉得很冷，牙齿都快咯咯做响了。四周的行人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只有雨，围绕着三个人。
高个子站住了。鼬眯起眼睛，也站住了。高个子把伞一摇，五六只苦无并排射了过来，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声音。飞到鼬胸前，突然顿了顿，向反方向射去。高个子用伞挡住了苦无，同时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压力，从鼬身上传来。鼬的眼睛里泛出暗红的光芒，高个子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头已经像被刀砍下一般从身体上完整地落了下去。他的伞落到了地上，溅起一滩水。
"欢迎。"矮个子说道，他的声音隔着瓢泼的雨传进鼬的耳朵里，令鼬毛骨悚然。矮个子俯下身子，摘下死尸手上的戒指，扔给鼬，然后转身。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连背上的红云也变黯淡。他突然闻到一股雨水中腐朽的木材的味道，这股味道让他想起老家的屋子，每到下雨时，房间里都弥漫着这样的气味，熟悉，令人作呕，却十分亲切。他突然有一种回到故土，拥抱亲人的冲动。可那不行，他回不去。原本他应该杀了那个矮个子，原本他应该和那个人一样转身离开，可在这样的大雨里，他被那些雨声扰乱了思绪。他觉得十分孤独。世界上仿佛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了，雨把人和人分割成一个又一个部分。
他决定跟着那个人离开，虽然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从未害怕孤独，只不过在那个场景下面，他突然看不见了过去，也看不清了未来。
那些雨像止水的血一样，给他施了咒语，让他戴上了戒指，让他跟上那个远去的背影。
无名墓碑
鼬就这么认识了蝎子。一个矮个子，偶尔会用真身出行，平日里总是戴着一个巨大的傀儡。傀儡的头发是黑色的，看起来和真的一样。蝎子注意到鼬的目光，他告诉鼬，那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鼬面无表情地看着蝎子的眼睛，蝎子并没有慌张，继续说道："明天我要给那个人扫墓，你陪我去吧。"
鼬说："那你自己的头发呢。"他开口后知道这句话出了巨大的纰漏。他等于告诉蝎子："我发现你不是人类，而是傀儡。"可实际上他还未完全确定。
"当然是从自己的头上来的。"蝎子狡猾地说道。
蝎子带着鼬到了风之国的边境。他朝着一块地说，那个人就葬在这里。可那里什么标记也没有，只有蔓延到天际的草原和零星开放的野花。鼬觉得死亡在无限地延长。在这里，完全看不见时间流逝的痕迹。
蝎子把带来的白色花朵扔到了地上，它们没有被束起来，散落了一地。
蝎子没有鞠躬，也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他只是站着，看着远方，什么也不做。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很难开口。
他也不明白，为何想对鼬说这些话，而且字那么多。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里没有标记，连棵树连块碑都没有。是的，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这里做墓地。是墓地，并不是简单的仅仅埋葬某个人的地方。
"我杀过的每一个人都被我埋到了这里，他们的大部分头发都被我拿来做傀儡了，很可笑吧，一个人身上只有头发是可以用来做傀儡的。当然，这些傀儡都是普通的，没有收藏价值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身上除了头发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做到傀儡的身体里，那么那个傀儡一定是独一无二的。既然你问了那个问题，我就给你答案。
"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蝎子自己都说不清这段话给了鼬多少暗示，也不知道鼬能领会多少。他知道鼬是聪明的，他也知道鼬是不可能洞察全部的。
"到了春天，这里会开满花，我想没有人会料到那番美景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滋养来的。"蝎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鼬站在他身边，一个字的回答也没有。
鸟尸
冬天的梧桐十分漂亮。一种凄凉的漂亮，裸露着全部的枝桠，把天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鼬发现那些梧桐下面总有死去的鸟，浑身没有一点血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它们的羽毛上粘满了总是不融化的霜。那些尸体让他想起自己在木叶之里第一次参加中忍考试时，有一只迷了路的小鸟飞进考场，在他上空快速地盘旋了一周之后飞向窗户——碰——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同组的女生出于好意立刻离开座位去拾起那只鸟儿，却因此被取消了考试的资格。因为那只鸟，鼬延迟了一年才考上中忍。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令人不快的回忆。此后，听见鸟儿扑翅的声音时，他就常有射苦无的欲望。他并不否认那种声音十分可爱，是一种用疼痛换取自由的可爱。但显然，他宁可让那些鸟儿的尸体和梧桐的枝桠一起暴露在空气中，也不愿给它们一个长眠之所。大概总是有类似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自己那么记仇。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少年把那些鸟一个一个埋起来，插上树枝做记号。十个，不多不少。在此之前鼬并没有发现原来鸟的尸体有那么多。
少年的头发很长，在头顶扎了一只辫子，蓬松地落下。鼬记住了那张脸，并在后来知道那少年名叫迪达拉。
他经常看到蝎子和迪达拉在一起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他觉得他们不仅仅是熟识。
为什么这么想呢，鼬用食指摸了摸下巴。
真名
鼬问迪达拉，蝎子这个名字不是真名吧。迪达拉说，不是又怎么样。鼬沉默了。
迪达拉说，怎么，心里不平衡？鼬看着迪达拉的眼睛，摇摇头。"无关紧要。"他说。鼬以为这样的态度可以让迪达拉无话可说。
可迪达拉继续说道："毕竟像他这样活了那么久的人，怎么说隐姓埋名都是很容易的。"
鼬发觉迪达拉知道很多关于蝎子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鼬都不知道。他知道蝎子的身体和常人有异，80%的可能是傀儡之身，他知道蝎子活了很多年，因为从他眼睛里能涌出排山倒海的沧桑，决不是年幼的孩子会有的东西。鼬心里的一种不平衡感愈发强烈。
他转身离去，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骗你的。"迪达拉大声说，"蝎子就是他的真名。"
鼬没有回头。
"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迪达拉继续说，"蝎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过去和未来，但是，除你以外。"
鼬停下来，侧过脸问迪达拉为什么告诉他这个。
迪达拉说："为了提醒你小心。"说完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也提醒你，你的语气越来越像阿飞了。"鼬转过头去继续走，把迪达拉晾在一边。
不用说，我们都知道迪达拉会是怎样的表情。
从此迪达拉眼里鼬就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并非能力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的性格实在很可怕。
"怎么说呢，深藏不露吧。"迪达拉是这么向鬼鲛介绍鼬的为人的。
鼬的沉默
那一年七月二十三日，鼬发疯了一样拼命吃东西。一个早上他吃了两大包牛肉干，三桶薯片，三串葡萄，他觉得自己的胃像无底洞，根本感觉不到饱。
蝎子问他："你怎么了。"鼬不回答。他像孩子那样赌气着不说话。
蝎子又问："是不是觉得空虚啊。"鼬还是不回答。他不愿意承认被触到痛处。
蝎子静静地在他旁边呆了一会儿，拨弄着空空的薯片盒子，突然说道："是不是想谁啊。"
鼬想说没有，可他意识到如果说没有那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能说，一句也不能说。所以他仍然不回答。
曾有很多人都觉得鼬不说话是酷，蝎子却觉得那是纯粹的孩子气。蝎子的观点总是标新立异，并且十分接近本质。
蝎子严肃地继续说："是你项链里那张照片上的人吧。他是你亲戚吗，和你长得好像呢。"
鼬差点噎住，但他表现得很镇定，他举起杯子喝水，考虑着怎样应答。反复考虑，他还是决定沉默。
蝎子把目光转向别处，淡淡地说道："人的生命是由过去和未来组成的。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的过去……那么，谁会是你的未来呢？"他转过头看着鼬，目光清澈而忧伤。鼬蓦地窒息了，皱起眉头。明明很紧张，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别扭。他想说，那个人既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可他不能这么讲。那个人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哪怕只是一丁点，因为他有预感，如果蝎子知道那个人，见过那个人，就一定会毁掉那个人。他突然想起迪达拉说的，蝎子看不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可为什么蝎子全部都发现，全部都猜到了呢，鼬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好在十七年来炼就的功夫让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脸红的迹象，只凭这一点他就足够为自己感到自豪。
蝎子突然笑了起来，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鼬从来没见他笑，一时竟然愣住了。
他忍着笑意说："观察你的表情变化真的很有趣。"
这句话无情地把鼬十七年来坚持的沉默和冷静否定掉了。它把鼬孤零零地晾在聚光灯下面，可鼬气不起来。鼬那时才发现骗得过所有人的表情骗不过蝎子。可鼬也终于明白，他和蝎子之间的天平，永远不平衡。即使蝎子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他也能猜到全部的过去。可自己，永远对蝎子近百年的光阴一无所知，更别提未来。
可那又怎样。他转而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在蝎子漫长的生命里，他到底爱过谁，谁是他的过去，谁又是他的未来呢。
"……你的表情变化也很丰富。"憋了半天，鼬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场打架事件
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和蝎子打起来。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用忍术，而是像孩子那样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的，用指甲抓对方的脸，互相撕咬着。与孩子之间的打架稍有不同的是，两人都不说话。鼬出手显然没有小樱重，他即便打架还是要保持斯文的。或者说，他并不是真的想把蝎子的肢体弄得散架，像迪达拉的爆炸实验那样。试想，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只有身体接触的声音，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起来。可鼬没有注意到。至少这样的声音证明两个人都还活着，这就足够。
到底出自怎样的理由，鼬实在记不清楚了。自早晨从梦中醒来，鼬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让他思绪混乱，难以冷静。那一天除了他和蝎子以外没有别的人在场，连成天粘着蝎子的迪达拉也不在。谁都不在，就像蝎子去接鼬的那一天，世界上仿佛除了蝎子和鼬就没有别的人了，鼬想即便原本有别的人存在那也一定是早已死去的了，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他生平第三次像被施了咒语那样，多少有些神智不清。
两人就将这件事持续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为止。鼬躺在地上看天空，大口喘着气，而蝎子一动不动地躺着，似乎所有的关节都散架了。
"对不起。"鼬突然说道。
这一次轮到蝎子沉默了。
谁都知道鼬是不会生气的，可这次鼬的行为向蝎子证明他生气了。蝎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觉得问什么都有差错。虽然发泄完了以后鼬的气肯定消了，但是怎样开口都有差错。
蝎子看着天上的流云，等待着鼬的下文。
"我觉得我要失去你了。"鼬脱口而出，"和别的人没有关系。"鼬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从早晨开始的恐惧由何而来，他确定那绝非无端臆想。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蝎子即将要远行了，再也不会回来。和初遇时不同，这一次，他无法再跟上他。
蝎子觉得鼬强调的是后面那句，而鼬显然在强调前面那句。这两个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就没有统一过。
蝎子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
"我看不见你的过去，也看不见你的未来……但是你，却总是一副看得见我的未来的模样。"蝎子慢慢地说道，每一个词发音结束后都要停顿很久。
鼬觉得蝎子如果有眼泪就一定会留出来，可蝎子没有。他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一种令人心痛的哀伤，环绕不去。
"可我们终究无法互相了解，不是么。"
傀儡尸
蝎子作为一个傀儡而死去。鼬从悬崖上看那个地方。鼬觉得十分讽刺。他出神地看着蝎子躺着的那个位置，死后数天他依然在那里，没有人为他收尸。他为什么会死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呢，没有人会知道他死去，也没有人再记得他是谁。
和他一起的还有他所有的傀儡，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只是这样。
鼬回去后，他对迪达拉说：
"有个地方需要你去爆破一下。"
"你怎么说得我跟一个挖山的一样。"
"蝎子死的那个地方，尸体实在太多了。"
"……"
"……"
"这样的死法其实也很不错。"
"是么。"
"不过话说回来，对他来说，生与死早已没有区别了。"
"可能吧。"
"……"
"至少，他离这里越来越远了。"
鼬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想按一下自己的胸口。可他没有那么做。他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展现出训练有素的忍者的模样。
他不知道有些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只是因为那一时的任性和毅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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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到那里时，雨从城的上空落了下来，滴在他脚尖前。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粘满了泥巴。裤腿也湿掉了，分布着小泥点。
止水告诉鼬，如果到北方去，到那个城里，会有人来接他。但是随之而来的会是一场苦战。
"为了去那里，"止水继续说道，"你必须学会万花镜。也就是说，杀了我。"
为什么呢。鼬问道。
止水说，因为很久前和一个人打了赌。
止水没有再说什么。血从他的腹部和脖子喷出，歇斯底里地。
鼬抬起头，看到房梁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没有一本书上记载人类的血可以喷得那么高，可以流得那么远。他身上沾到的血多流如注，让他怀疑是否自己的动脉被割破了。那些血在被洗去后仍像被施了咒语咒语一般附着在鼬身上，终究把他带到那个城去。
鼬想起了这些东西。他顶着滴着水的头发在街上走，擦过许多打着伞的人。他突然想，如果是来接我的人，一定不会打伞。冥冥之中他预感到，来接他的人，不需要打伞。
大雨
有两个人来了。他们黑色的外衣上镶嵌着的红色云朵，像一条条小船在鼬的脑海里漂。鼬想起半年前杀止水时的情景，那飞溅的鲜血也是如此艳红，令人晕眩。雨下到最大，到处都是水落到地面的声音，噼噼啪啪。高的那个撑着伞，矮的那个站在雨里面。一直没有觉得冷的鼬突然觉得很冷，牙齿都快咯咯做响了。四周的行人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只有雨，围绕着三个人。
高个子站住了。鼬眯起眼睛，也站住了。高个子把伞一摇，五六只苦无并排射了过来，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声音。飞到鼬胸前，突然顿了顿，向反方向射去。高个子用伞挡住了苦无，同时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压力，从鼬身上传来。鼬的眼睛里泛出暗红的光芒，高个子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头已经像被刀砍下一般从身体上完整地落了下去。他的伞落到了地上，溅起一滩水。
"欢迎。"矮个子说道，他的声音隔着瓢泼的雨传进鼬的耳朵里，令鼬毛骨悚然。矮个子俯下身子，摘下死尸手上的戒指，扔给鼬，然后转身。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连背上的红云也变黯淡。他突然闻到一股雨水中腐朽的木材的味道，这股味道让他想起老家的屋子，每到下雨时，房间里都弥漫着这样的气味，熟悉，令人作呕，却十分亲切。他突然有一种回到故土，拥抱亲人的冲动。可那不行，他回不去。原本他应该杀了那个矮个子，原本他应该和那个人一样转身离开，可在这样的大雨里，他被那些雨声扰乱了思绪。他觉得十分孤独。世界上仿佛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了，雨把人和人分割成一个又一个部分。
他决定跟着那个人离开，虽然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从未害怕孤独，只不过在那个场景下面，他突然看不见了过去，也看不清了未来。
那些雨像止水的血一样，给他施了咒语，让他戴上了戒指，让他跟上那个远去的背影。
无名墓碑
鼬就这么认识了蝎子。一个矮个子，偶尔会用真身出行，平日里总是戴着一个巨大的傀儡。傀儡的头发是黑色的，看起来和真的一样。蝎子注意到鼬的目光，他告诉鼬，那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鼬面无表情地看着蝎子的眼睛，蝎子并没有慌张，继续说道："明天我要给那个人扫墓，你陪我去吧。"
鼬说："那你自己的头发呢。"他开口后知道这句话出了巨大的纰漏。他等于告诉蝎子："我发现你不是人类，而是傀儡。"可实际上他还未完全确定。
"当然是从自己的头上来的。"蝎子狡猾地说道。
蝎子带着鼬到了风之国的边境。他朝着一块地说，那个人就葬在这里。可那里什么标记也没有，只有蔓延到天际的草原和零星开放的野花。鼬觉得死亡在无限地延长。在这里，完全看不见时间流逝的痕迹。
蝎子把带来的白色花朵扔到了地上，它们没有被束起来，散落了一地。
蝎子没有鞠躬，也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他只是站着，看着远方，什么也不做。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很难开口。
他也不明白，为何想对鼬说这些话，而且字那么多。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里没有标记，连棵树连块碑都没有。是的，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这里做墓地。是墓地，并不是简单的仅仅埋葬某个人的地方。
"我杀过的每一个人都被我埋到了这里，他们的大部分头发都被我拿来做傀儡了，很可笑吧，一个人身上只有头发是可以用来做傀儡的。当然，这些傀儡都是普通的，没有收藏价值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身上除了头发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做到傀儡的身体里，那么那个傀儡一定是独一无二的。既然你问了那个问题，我就给你答案。
"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蝎子自己都说不清这段话给了鼬多少暗示，也不知道鼬能领会多少。他知道鼬是聪明的，他也知道鼬是不可能洞察全部的。
"到了春天，这里会开满花，我想没有人会料到那番美景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滋养来的。"蝎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鼬站在他身边，一个字的回答也没有。
鸟尸
冬天的梧桐十分漂亮。一种凄凉的漂亮，裸露着全部的枝桠，把天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
鼬发现那些梧桐下面总有死去的鸟，浑身没有一点血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它们的羽毛上粘满了总是不融化的霜。那些尸体让他想起自己在木叶之里第一次参加中忍考试时，有一只迷了路的小鸟飞进考场，在他上空快速地盘旋了一周之后飞向窗户——碰——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同组的女生出于好意立刻离开座位去拾起那只鸟儿，却因此被取消了考试的资格。因为那只鸟，鼬延迟了一年才考上中忍。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令人不快的回忆。此后，听见鸟儿扑翅的声音时，他就常有射苦无的欲望。他并不否认那种声音十分可爱，是一种用疼痛换取自由的可爱。但显然，他宁可让那些鸟儿的尸体和梧桐的枝桠一起暴露在空气中，也不愿给它们一个长眠之所。大概总是有类似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自己那么记仇。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少年把那些鸟一个一个埋起来，插上树枝做记号。十个，不多不少。在此之前鼬并没有发现原来鸟的尸体有那么多。
少年的头发很长，在头顶扎了一只辫子，蓬松地落下。鼬记住了那张脸，并在后来知道那少年名叫迪达拉。
他经常看到蝎子和迪达拉在一起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他觉得他们不仅仅是熟识。
为什么这么想呢，鼬用食指摸了摸下巴。
真名
鼬问迪达拉，蝎子这个名字不是真名吧。迪达拉说，不是又怎么样。鼬沉默了。
迪达拉说，怎么，心里不平衡？鼬看着迪达拉的眼睛，摇摇头。"无关紧要。"他说。鼬以为这样的态度可以让迪达拉无话可说。
可迪达拉继续说道："毕竟像他这样活了那么久的人，怎么说隐姓埋名都是很容易的。"
鼬发觉迪达拉知道很多关于蝎子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鼬都不知道。他知道蝎子的身体和常人有异，80%的可能是傀儡之身，他知道蝎子活了很多年，因为从他眼睛里能涌出排山倒海的沧桑，决不是年幼的孩子会有的东西。鼬心里的一种不平衡感愈发强烈。
他转身离去，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骗你的。"迪达拉大声说，"蝎子就是他的真名。"
鼬没有回头。
"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迪达拉继续说，"蝎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过去和未来，但是，除你以外。"
鼬停下来，侧过脸问迪达拉为什么告诉他这个。
迪达拉说："为了提醒你小心。"说完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也提醒你，你的语气越来越像阿飞了。"鼬转过头去继续走，把迪达拉晾在一边。
不用说，我们都知道迪达拉会是怎样的表情。
从此迪达拉眼里鼬就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并非能力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的性格实在很可怕。
"怎么说呢，深藏不露吧。"迪达拉是这么向鬼鲛介绍鼬的为人的。
鼬的沉默
那一年七月二十三日，鼬发疯了一样拼命吃东西。一个早上他吃了两大包牛肉干，三桶薯片，三串葡萄，他觉得自己的胃像无底洞，根本感觉不到饱。
蝎子问他："你怎么了。"鼬不回答。他像孩子那样赌气着不说话。
蝎子又问："是不是觉得空虚啊。"鼬还是不回答。他不愿意承认被触到痛处。
蝎子静静地在他旁边呆了一会儿，拨弄着空空的薯片盒子，突然说道："是不是想谁啊。"
鼬想说没有，可他意识到如果说没有那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能说，一句也不能说。所以他仍然不回答。
曾有很多人都觉得鼬不说话是酷，蝎子却觉得那是纯粹的孩子气。蝎子的观点总是标新立异，并且十分接近本质。
蝎子严肃地继续说："是你项链里那张照片上的人吧。他是你亲戚吗，和你长得好像呢。"
鼬差点噎住，但他表现得很镇定，他举起杯子喝水，考虑着怎样应答。反复考虑，他还是决定沉默。
蝎子把目光转向别处，淡淡地说道："人的生命是由过去和未来组成的。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的过去……那么，谁会是你的未来呢？"他转过头看着鼬，目光清澈而忧伤。鼬蓦地窒息了，皱起眉头。明明很紧张，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别扭。他想说，那个人既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可他不能这么讲。那个人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哪怕只是一丁点，因为他有预感，如果蝎子知道那个人，见过那个人，就一定会毁掉那个人。他突然想起迪达拉说的，蝎子看不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可为什么蝎子全部都发现，全部都猜到了呢，鼬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好在十七年来炼就的功夫让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脸红的迹象，只凭这一点他就足够为自己感到自豪。
蝎子突然笑了起来，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鼬从来没见他笑，一时竟然愣住了。
他忍着笑意说："观察你的表情变化真的很有趣。"
这句话无情地把鼬十七年来坚持的沉默和冷静否定掉了。它把鼬孤零零地晾在聚光灯下面，可鼬气不起来。鼬那时才发现骗得过所有人的表情骗不过蝎子。可鼬也终于明白，他和蝎子之间的天平，永远不平衡。即使蝎子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他也能猜到全部的过去。可自己，永远对蝎子近百年的光阴一无所知，更别提未来。
可那又怎样。他转而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在蝎子漫长的生命里，他到底爱过谁，谁是他的过去，谁又是他的未来呢。
"……你的表情变化也很丰富。"憋了半天，鼬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场打架事件
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和蝎子打起来。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用忍术，而是像孩子那样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的，用指甲抓对方的脸，互相撕咬着。与孩子之间的打架稍有不同的是，两人都不说话。鼬出手显然没有小樱重，他即便打架还是要保持斯文的。或者说，他并不是真的想把蝎子的肢体弄得散架，像迪达拉的爆炸实验那样。试想，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只有身体接触的声音，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起来。可鼬没有注意到。至少这样的声音证明两个人都还活着，这就足够。
到底出自怎样的理由，鼬实在记不清楚了。自早晨从梦中醒来，鼬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让他思绪混乱，难以冷静。那一天除了他和蝎子以外没有别的人在场，连成天粘着蝎子的迪达拉也不在。谁都不在，就像蝎子去接鼬的那一天，世界上仿佛除了蝎子和鼬就没有别的人了，鼬想即便原本有别的人存在那也一定是早已死去的了，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他生平第三次像被施了咒语那样，多少有些神智不清。
两人就将这件事持续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为止。鼬躺在地上看天空，大口喘着气，而蝎子一动不动地躺着，似乎所有的关节都散架了。
"对不起。"鼬突然说道。
这一次轮到蝎子沉默了。
谁都知道鼬是不会生气的，可这次鼬的行为向蝎子证明他生气了。蝎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觉得问什么都有差错。虽然发泄完了以后鼬的气肯定消了，但是怎样开口都有差错。
蝎子看着天上的流云，等待着鼬的下文。
"我觉得我要失去你了。"鼬脱口而出，"和别的人没有关系。"鼬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从早晨开始的恐惧由何而来，他确定那绝非无端臆想。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蝎子即将要远行了，再也不会回来。和初遇时不同，这一次，他无法再跟上他。
蝎子觉得鼬强调的是后面那句，而鼬显然在强调前面那句。这两个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就没有统一过。
蝎子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
"我看不见你的过去，也看不见你的未来……但是你，却总是一副看得见我的未来的模样。"蝎子慢慢地说道，每一个词发音结束后都要停顿很久。
鼬觉得蝎子如果有眼泪就一定会留出来，可蝎子没有。他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一种令人心痛的哀伤，环绕不去。
"可我们终究无法互相了解，不是么。"
傀儡尸
蝎子作为一个傀儡而死去。鼬从悬崖上看那个地方。鼬觉得十分讽刺。他出神地看着蝎子躺着的那个位置，死后数天他依然在那里，没有人为他收尸。他为什么会死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呢，没有人会知道他死去，也没有人再记得他是谁。
和他一起的还有他所有的傀儡，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只是这样。
鼬回去后，他对迪达拉说：
"有个地方需要你去爆破一下。"
"你怎么说得我跟一个挖山的一样。"
"蝎子死的那个地方，尸体实在太多了。"
"……"
"……"
"这样的死法其实也很不错。"
"是么。"
"不过话说回来，对他来说，生与死早已没有区别了。"
"可能吧。"
"……"
"至少，他离这里越来越远了。"
鼬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想按一下自己的胸口。可他没有那么做。他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展现出训练有素的忍者的模样。
他不知道有些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只是因为那一时的任性和毅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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