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有鱼

我自小都不是一个耐心的孩子。
小时的夏夜，常常有人在我家门口说书。繁星点点的夜空下，说书人据案而坐，一盏红灯恍恍忽忽，满村的男女老少济济一堂，围坐打扇听书，颇有情致。
我贪凉，总占据着门口的石板，高高在上地听书。若是新故事，我便瞪大了眼镜认真听；若是老故事，我便呵欠连天。偏那个说书人常常犯懒，总是几个故事颠来倒去地说；偏我记性又太好。于是，一家老小听完故事准备回家睡觉时，总会发现我已在石板上或石板下睡着了。脑袋上身上常有的块块青紫便是纪念，惹的母亲又笑又心疼。
老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由此断定了我的一生，令我颇为不服气。
后来念书，工作，以我对任何事情都只有3分钟热度的情况来看，当时老人们的断语还是不错的。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便立刻会转移注意力。尤其是对那种很明白会有不好结局的事情。
后来，我突然迷上了做一条鱼。
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很多人都认为我很快会忘记鱼，而去做一只鸟，然后再去做些别的什么东西。
因为在故事里，共有两条鱼，它们生活在一个逐渐缩小的水洼里，这实在不是我喜欢的结局。
然而我陷在这个故事里再也不能走出来；那么两条美丽的鱼，他们在世界逐渐逐渐缩小，小到不能依托它们的生命的时候，依然相爱，相濡以沫。
我忘了自己本来不是一条鱼。
如果有一天没有水了，我将不能等到海再次漫上来，不能等到相忘于江湖。
真的鱼可以等到，我不能。我会在没有水的一刻死去，以我本来的面目。
然而我对这个故事的痴迷，让我忽略了这个结局。我坚持做了一条鱼，一条知道自己会在故事结束的时候死去的鱼。
我耐心地做着这条鱼，发现了我从小时候都一直忽略的真相：结局原来不是最重要的。
一千条知道结局的鱼，会有一千种不同的活法。我用的只是其中一种。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