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恐怖主义”之忧

      逸事 2004-7-21 1:51
“食品恐怖主义”之忧

新周刊

  我们的身边原本充满看不见的危险,但现在我们不幸看见了,而且是在餐桌上。在中国,来自食物方面的危险问题,正成为公众视野中一个日渐喧哗的话题。并且,由此而引发的关于社会公共伦理问题的思考,以及对于我们各种披着时尚外衣的生活方式的检讨,也因此拉开序幕。
  还有多少人会因为担惊受怕而决心成为一位素食主义者?

  至少,美国资深记者尼科尔斯-福克斯就是慢慢变成这样一个人的。那是上世纪最后十年左右发生的事情,一开始,这个决定的作出仅仅是因为她对口味的挑剔,那些她曾非常喜爱的肉制品变得不再美味可口,再也不能挑动她的食欲。但数年之后,当她知道其中原因是因为它们受到污染的时候,她决定去追索真相。她那本轰动一时的环保著作《美食与毒菌:食物链受污染的惊人真相》,令公众对围绕着他们生活的噩梦——上世纪90年代中期爆发的“疯牛病”——的产生和演变过程第一次有了触目惊心的详尽了解。在书中,尼科尔斯·福克斯描绘了一幅幅令人震惊的图景:“疯牛病”和相关的“克雅氏病”,被大肠埃希氏杆菌严重污染的日本蔬菜沙拉,墨西哥湾受毒物侵染的牡蛎……

  我们的身边原本充满看不见的危险,但现在我们不幸看见了,而且是在餐桌上——

  “为了提高奶牛的产乳量,人们用激素与高蛋白饲料喂养它们,在过大的生产压力下的奶牛患病之后,人们又随即施以抗生素治疗。然后,当这些原本有20年平均寿命的奶牛在短短几年内就变得又老又病时,它们最终被送去当成汉堡肉饼的原料。”而那些冻硬的汉堡肉饼在快餐店被加工时,由于总是直接被放在烤炉的同一个部位加热,以至于这个部位的温度迅速下降,根本不足以将肉饼内部烤熟。

  尼科尔斯·福克斯得出令公众惊心的结论:人类正在失去对食物供应链的控制,水果、鸡蛋、肉类、汉堡包、冰激凌等最普通的日常食品在生产的每一道工序中都可能受到污染而置人于死地。

  这并非遥远的美国往事,在这本书出版后至今的几年时间里,来自食物方面的危险丝毫没有减少。与此同时,在中国,这个“正在由主要解决食物供需安全问题转向主要解决食品质量安全问题”的国度,食品安全问题正成为公众视野中一个日渐喧哗的话题。

  今晚我们吃什么?

  危险来自农药。中国居民在日常膳食中的各类农药摄入量,往往数十倍于美国、日本、欧盟等发达国家。仅农药六六六的摄入量标准,中国就是美国的84倍、日本的15倍。据统计,有38%的农产品有害物残留量超过国家规定的标准,部分地区蔬菜农药超标比例高达80%。

  危险来自造假。2003年,安徽阜阳发现30多种蛋白质含量几乎为零的劣质奶粉,阜阳周边农村地区的100多名婴儿在吃了这种“空心奶粉”之后,变成四肢短小、身体瘦弱、脑袋偏大的大头娃娃,12名婴儿死于这种奶粉造成的重症营养不良。2004年5月11日晚,广州,58岁的白云区钟落潭镇梅田村村民段某,和一名湖南籍外来务工人员也因饮用劣质散装白酒而相继死亡。但这仅仅是一系列死亡的开始,至5月17日,由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卫生部、国家质检总局等部门组成的国务院联合调查组抵达广州展开调查时,广州假酒中毒事件中的死亡人数已经增加到11人。

  危险来自制造、加工、包装过程中的各种不安全因素。以避孕药喂养的黄鳝,以硫磺熏制的竹笋,以“吊白块”方法生产的粉丝,粪坑边晾晒的豆腐皮,敌敌畏浸泡的火腿,含有大量防腐剂的鸡翅凤爪……仅饲料添加激素一项造成的危害,就已使得中国女孩月经初潮由20年前的平均14岁左右提早至现在的10岁左右。更有资料显示,中国人的生育能力已经降低,每8对夫妻就有一对不育。中国男性平均精子数仅有2000多万个,相比上世纪40年代6000多万个的平均数减少了60%。

  危险甚至就来自食品原料本身。就在两年前,大多数中国人还对转基因食品毫无所知,但以上海消费者朱燕翎和雀巢公司为主角的一场诉讼很快将它推到台前。人们立刻意识到,转基因食品不再是看似远离日常生活的高科技成果,它早已无声无息无标识地成为色拉油、豆制品等日常食品的原料成分。

  现在,我们身处在一个被农药和毒物戕害的世界。由于生物链交叉感染,致病的因素几乎残留在我们所有的食物中——猪肉和牛肉里有激素,水果含有防腐剂,鱼被水银污染,鸡和鸡蛋里又有致癌物质……那么,今晚我们吃什么?

  如何破除食品神话

  “阜阳奶粉事件”中的一名受害者的父亲也开了一家经营日用杂货、食品的小店,他的小店里也卖奶粉,有的从批发市场进来,有的则由推销商直接送货上门。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自己从没怀疑过有假。

  要避开危险,首先要破除长久以来我们深信不疑的“安全食品”的神话,不要再不假思索地信赖我们的食品了。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一般公众从哪里才能获得这种“祛魅”的能力呢?

  “安全食品”的神话一部分由令人眼花缭乱的电视广告构建而成,它们在日复一日地提醒我们身体所受到的伤害是如此严重的同时,别有用心地强化着大众的信心和对它们的依赖;另一方面,由于发达国家形成了较为完善的食品安全监督机制,人们慢慢放松警惕,失去了以直觉鉴别食物品质的能力。在美国一次由污染的巧克力牛奶引起的食源性传染病事件中,许多受害者称牛奶尽管喝上去有些不对劲但他们还是喝了;而在发展中国家,缺乏足够的信息则是关键因素,例如,在中国,尽管农业部也出台了相关的法规,规定转基因食品应贴上特定标识,但真正执行的企业少之又少。有调查表明,中国有六成半的消费者不清楚目前市场上是否已经有转基因食品出现。

  没有人能够确切证明,一度被看成是食品科技神话的转基因食品到底是不是现代生活的“潘多拉魔盒”!但稍感幸运的是,经过多年来的热烈争论,全球对此问题已经达成基本共识,那就是:第一,转基因产品在安全性方面的确具有不确定性;第二,对于转基因产品与食品,人类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地对待。

  转基因食品是否应当严格标识也在中国引发了一场激烈争论,许多人相信转基因食品是应当警惕的科技怪胎,然而另一些人为它辩护,认为转基因产品的危险性并没有得到充分的科学证明,而它的好处显而易见(诸如高产量、高营养等)。有人厉声警告道:“要记住,DDT以及将动物尸体磨碎以充作牛饲料的危险后果也是在多年以后才揭晓的。”

  一些更为深远的影响也许目前还无法全部看清,但将延及数代之后。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如DDT和六氯苯等,简称POPs,是指人类合成的能持久存在于环境中、通过生物食物链(网)积累,并对人类健康及环境造成有害影响的化学物质。被《斯德哥尔摩公约》禁止的9种用作杀虫剂的POPs中,有5种产品曾在中国大规模生产过,而且其中4种至今仍在少量生产和使用。专家称,“即使近期停止生产和使用POPs,最早也要在未来第7代人体内才不会检出这些物质。”

  安全和健康不仅仅是食品的标准

  “现代人的饮食生活中所缺乏的,是对食品与健康之间的重大相关性的敬畏与尊重。”尼科尔斯·福克斯提醒我们,随着历史的前进,人类与食物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当有了食品生产者、加工处理业者和经销商众多中间环节之后,我们与食品的关系日渐疏离,可供选择的食品却又种类繁多,这两者的结合使得人们逐渐淡忘了保持饮食的安全、健康和稳定是多么重要。

  福克斯在《美食与毒菌》一书中还引用了瓦尔特纳·特夫斯的话:“当我们进食的时候,我们是在选取自然环境的一部分,使之与我们的肉体发生亲密接触。正如性爱是人际关系中的一个重要环节,饮食是人类环境关系的重要组成之一;在人类与有灵性的生物圈的白首之盟中,饮食恰如每日的鱼水之欢。杂乱不当的饮食习惯和对食物的不加挑选,正像混乱的性关系一样充满了危险。”

  如果说艾滋病的出现改变了“性解放”运动的进程,长久以来的食物安全危机则带来生活方式的另一种改变。越来越多的人逐渐成为素食者。英国素食者协会曾经宣布,自从疯牛病与克雅氏病相关的消息颁布后,1996年加入素食者行列的人数创下了历史新高。

  但在这场人与自身创造的巨大灾祸的斗争中,成为素食者仅仅是防守的一种方式。建立完善的法规标准、监督机制和规范的行业生产方式是在修筑城墙。改变目前状况的原动力必须来自那些对现状极度不满、决心重新控制局面、获得安全食品的消费者。尼科尔斯·福克斯指出:“我们应该追问:生产这种牛奶的奶牛吃的是什么饲料?这条鱼的生活史是怎样的?这棵莴苣是哪里生产的?这只鸡是用空气冷却的还是水冷却的?”

  我们还应该追问:超市里售卖的熟食是否真如它所称的那么新鲜和卫生?制作这方豆腐的水是否洁净,盛在什么容器中被运来?这块月饼的馅料是去年的吗?这袋奶粉含有哪些成分?至于散装勾兑白酒,还是从此消失的好。

  追问,不停地追问,当我们以喧哗的提问声打破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时,这个危险的世界才可能停下来听听我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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