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空下(大结局)

      过去的时光 2004-11-22 15:3
从雪线回来了不久,胡生的雪儿就出水痘,庄周不在,雪儿闹着要爸爸,胡生把她从岳父母处接回来,天天陪她。雪儿人小鬼大,适逢生病,心情及糟。公司仅剩我一人,我一天一个电话汇报工作,总听见雪儿在那儿撒娇,问胡生在做什么,他说;“雪儿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哭笑不得,不能想象胡生的狼狈相。几天之后,胡生带雪儿上班,他好似久病初愈,而雪儿倒是精神饱满,满脸紫色药水,像一群蝌蚪。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泥阿福给她,她马上爱不释手,只一会儿工夫,她便拿彩笔在每个泥人身下写了“雪儿”二字。胡生无奈。雪儿疯了一个上午,胡生对雪儿关心倍至,雪儿一喊痒,他马上变成拍子拍来拍去。我说雪儿不许挖,挖了蝌蚪就游走了,她果然不敢再挖。终于,雪儿在胡大怀中睡着了。胡大把她放在沙发上。走到外间,我对胡大说:“若有来生,我定做你的女儿,缠你永生永世。”胡大看着雪儿说:“那多好!我可以一直抱着你,你长大后也不会走错路。”我猛然呆住。他揉我的头发,说:“都过去了,早过去了。”我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入他的夹克。
到家,收到美丽邮来的包裹。美丽的丈夫是成功人士,挣许多钱给美丽挥霍。美丽不怕蛀牙,一口健康的贝齿。美丽到处去旅游,除了富贵,每人都有礼物:爸妈是金饰与高丽参,我是一条兰色长裙和一堆小工艺品。富贵与美丽生来便是敌人,小时候美丽总是欺负我们,富贵长至1.80M时与美丽一顿撕打,美丽在富贵手臂上留下一个很深的齿印,美丽的辩子则被富贵剪去一半。这之后,两人见了也不认识。现在,美丽更有一万个理由看不起富贵,第一富贵只学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第二富贵总是不听她的,第三富贵总是没钱。美丽美的精致又福气,她却对我挺好。美丽出嫁时,富贵在外地漂泊,打电话知道后,特快专递了鲜花,可美丽没有当一回事,当天飞走。老公当她是宝贝,要天得天,要地得地,那捧鲜花整整在我房间开了一星期。
这几次,富贵回家总是很快活,口哨吹的是“甜蜜小家庭”,想必是恋爱了,有一个温柔轻脆的女声打电话找富贵,问富贵,说是“海婴”,很好听的名字,曾是同学,学农,毕业后,开了一家鲜花店,叫“水中花”,比富贵大一岁,重新联系上并恋爱,有失而复得的痛快。我把一付望远镜给富贵,说是美丽送的,富贵说:“是你送的吧!”我不置可否,富贵举着望远镜看窗外,说:“清楚,你为什么不恋爱?”我懒洋洋不说话,他又举望远镜看我:“清楚,年轻就是用来犯错的,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冷静的问他:“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他说:“那年我看见你进那家诊所,不放心。医生弟弟是我朋友,一直等你出来”。我猛然回想起那段日子富贵好象捡了钱包似的总带我去吃好东西,而且总是哀其不幸的看我吃下去才放心。我先无地自容,后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的豁然开朗,又问:“你还知道什么?知道胡大吗?”他不解:“胡大是谁?上帝吗?”我说没什么,只是好玩。我站在床上,哈哈大笑。我见到了海婴,一个有酒窝的肤黑俏女孩。花房内一副对联:“淡泊以明志,宁静则致远”。
一直预报的大雪终于漫天飞了下来,我穿着睡衣欣喜的打开窗,突然一阵强烈的头痛袭来,支撑不住了。我用被子蒙住头,浑身发抖,恶心、发呕、冒汗,一瞬间生不如死,我真怕自己就这样没有预告的死去,我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父母、胡大、富贵······浮生若梦,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我不想死、不想死,躺在床上抽泣起来。拔了胡生的号码,他睡意浓浓的接听,我在这端轻轻的哭,我真想真想对他说,对他说我的悲伤,我的无奈,我真希望我能让他与我心灵相通,知道我的绝望。我更希望我已变成雪儿,由他抱着,苛护着,他停了一会,问我:“又做梦了?”我说:“是的,我梦见所有的人都离开我都没有通知我。”他说:“睡吧,我会通知你。”我压了电话。
依旧上班,依旧下班。
周六,我去车站买票,我要去找那老中医,问他是否可以救我。凭着记忆,我找到他。他还记得我,我伸出手,他依旧给我号脉,他让我拿出那块玉,天那!玉布满血色,老中医摇摇头,对生离死别他见的太多,他平淡的说:“还有一年时间,不要和命争了”,听后五雷轰顶,满眼是泪,无望的问:“救救我!?”。他说:“你愿意明明白白的死去,还是无知觉的活着。” 我回答不了,我不肯死,更不愿做植物人,拖累家人,糟蹋自己。
离开,一个人在城里的小巷里无目的的走着,我要葬下我自己,然后再把她挖出来。走到我曾经昏倒过的街道;又走到我曾经学习过的教室;我有走到我和富贵,美丽小时候一起疯过、闹过的小树林。我看见没有门牙的我在玩泥巴;我回到我们家曾经住过的平房,我看见门口我种下葡萄枝,还有我与小朋友打架时踢坏的门。我一个人走着,听见有人在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我想起我与老师争论“长恨歌”时的情景,我在说:“杨贵妃她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她是真的恨,恨,恨。”我想起从小到大我在理想中塑造的各种形象,从未实现,即使是助手。就快偿命见上帝,我想大哭,又想大笑,哭我的昙花一现,笑我的去日苦短。我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却无能为力。只剩一年,只一年,我能做什么?我将做什么?我又开始走,我希望这一刻我能以一种壮烈的姿态死去,譬如救一个孩子,或者跳入水中救人,或者勇斗歹徒,可是没有这些意外,路灯把我的身影拖的长长,秋天的最后一朵玫瑰。
第二天大早起来,穿上美丽寄来的兰色长裙,是的,我适合兰色,我喜欢海与天空,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与陌生的眼神,我的眼神一直是平静与淡然的,可现在,眼内却燃着火。把那伴我九年的玉系上新丝带,这块玉已经红的如霞,我苦笑的把它吊在胸口,换好衣服。去买了瓶红酒,然后给胡生写了一封信。
我给胡生打电话,轻松的说:“给我拍照片,好吗?”。他略一迟疑,立即答应了。按着地址,我找到他的家。他的家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无时无处不存在庄周的气息:客厅她在看着你;卧室里她在迷人的笑;厨房的冰箱上她在监督;钢琴上她又在游泳。她好象是“蝴蝶梦”的吕蓓卡,在海边的小屋里永恒,挥之不去,驱之不散,沉沉的笼罩在这房间里。坐立不安,想逃出去,我想这女人已看透了我所有心思,我垂下眼,看看胡生,胡生好象还是那样什么都没有察觉,和我无所谓的开玩笑,我哭笑不得。他去厨房做饭,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音乐,所有的唱片都有庄周的签名,她真是值得骄傲。我站在胡大背后,靠在门边,看着他娴熟的洗菜,切菜。我轻轻的问;“胡大,你幸福吗?对家满意吗?”他看了我一眼“是啊!挺不错!”。我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也会的,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女孩。”我轻声又问:“如果没有庄周,你会选择我吗?”他想了一会,没有回答。我也不想知道了,很快的,我就不在了,选择与否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没时间做无谓的争夺。于是,我又换了表情,淡淡的说:“别当真的似的,我的机会大把!”他笑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坐在厨房里吃饭,我吃的专心致志。从包里取出那瓶酒,倒了两杯,我举了举杯,一饮而尽,像书里写的一样,甜蜜,微辣,迷离,是温柔的陷井。我们很清醒,他很喜欢这酒的味道,我让他多喝。我给他讲许多许多我小时侯的可爱与调皮,拿出一把橡皮筋给他变戏法。我兴奋而快乐的说我上大学时的恶作剧与游戏,整治男生的各种方法,我说着,他听着,喝着,笑着。我要他给我拍照片,他准备好了相机,我去卫生间重新化了妆,扑了粉,上了色,换了兰色长裙,我走了出来,对他笑。他很认真的看了看我,说:“化了妆很漂亮,没想到你三围标准,吃的也不少嘛。”我忍不住弯腰大笑,让他把我最快乐的样子如数拍下来,他说:“其实你高兴的时候最有感染力,也最可爱。”我学影星那样左摆姿势,右摆姿势,绽放我最灿烂的年轻笑容,我知道胡生一定会拍好,因为他本是极善于捕捉瞬间情感流露的,还剩下九张了,我要求拍特写,他打量着我,取出一大卷的艾提卡绸给我,要我去蒙住全部,仅留眼睛。“你的眼睛最美,有诱惑力。“是吗?”我对他抛出一个飞眼,他捂住胸口,做出中弹的样子。胡生是这样的,酒后的他会胡言乱语,可爱之至,比平时更风趣精彩数倍。我走向厨房,把酒全倒给他。我回到卫生间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自己,我的脸依旧苍白,今生我的脸不会通红,因为酒精,皮肤变的微红。我的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抱着我自己,我无声的哭了一会儿,在这满是悲欢的世界,我本是有所为而来,我不停的走着,像只飞鸟,偶有失速,可没想到,还没到冬天,我就要跌落了。把那块艾提卡绸围住身体,从背后又包住了头发与下巴,我仅露出眼睛,泪光莹莹,模糊中我看不清自己像什么,只觉得镜里有一只斑斓的蝴蝶,折翅的蝴蝶,它束手待毙,无以依附!胡生含糊的喊我,我走出来,在白色的背景下坐下。胡生不犹豫的拍着,却说:“我要醉了,很好!你为什么哭了?哭了也很好!很美丽!”他放下相机,我依旧坐着不动,他走到我面前。“你为什么哭?”我伸出双臂,第二次的抱住他的腰,把脸沉入他的毛衣中,他有很重的酒意,站不住。我把丝绸一圈又一圈的解开,看着胡生,胡生吃惊的看着我,向他伸出手,我们对立着。他依旧不动,忽然感觉他也紧紧的抱住我,手滑过了我的脊背,我的心很热,可身上却是冰凉的。至始至终,我宁肯让他一直以为我是庄周,不是清楚,曾清楚!在我二十五岁的生命里有了他的生命,这应该是我所希望,所唯一能留住的,我很满足。 我拿走胶卷,留下办公室钥匙与那封信。
胡大:
感谢你给予我的所有快乐,和你共事,做你的助手,是我今生一大快事与幸运,我会永远记住,而你,却什么也不必记住,这对你而言较好。
清楚是个平常人,即无力回天,不能与命争,又不能与人争,只好和自己争,却争了个两败俱伤。不过,也没什么,现在,我很快乐。
我从未与你分担过困难,更没有与你共享过幸福,在你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有过同甘共苦的喜悦,而我没有。我一直都是孤独的,合群又封锁的。我遇见你,又接近了你,但我们的时间不对,可又因为如此,才能证明感情无常,命运多舛。我从不问自己是否爱你,也从不问你是否爱我,我更不会问自己后悔吗?我知道,若能重来,一切照旧,不会改变。可还是那样,我希望我的来世会与你为父女,我可以叫“胡蝶”,好听吗?
胡大,再招助手,招一个质朴、勤快的助手,你的生意会兴隆。
祝!一切如意。
清楚 于匆匆
认识胡大,离开胡大,整整百天。我背诵了一大串以“百”开头的成语,都是好词!
回到家里,父母不在,我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留下存款的一半,告诉他们我只是去美丽那儿,不用担心,会打电话回来,多保重身体。
黎明时,我在电台找到富贵,在冬日的晨光中我先告诉他我的病,再告诉他关于胡大的事,我希望会有孩子,我要他的帮助。富贵沉默不语,把我按在他的肩上,拍我的背,我却根本就不想再哭,只想笑。我知道想哭的根本是富贵,我的好哥哥,将看着我消失。
富贵带我去了海婴的家,市郊的一个农场,那儿是海婴父母的家,也是她的鲜花基地,海婴什么也不问,就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我和她一起种花,修枝,剪插,如我所愿,有一个小小的我在成长。这段时间我无忧无虑,心平气和,关心自己,爱护他人,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富贵常来看我,带来我爱看的武侠与彩色光纸要我剪。我剪了一整套的“成长历程”给孩子;又剪了一整套的花卉给海婴;给富贵剪他心中的浪子在舞刀,对酒当歌,醉里挑灯看剑;我从不问关于胡大的一切情况,想必庄周也回家了;想必胡大也有了新的助手。照片也冲了出来,兰色长裙的我快乐,明快,干净,艾提卡绸里的我却是绝望之至,痛楚之至。可是,这却是我最后的日子,我要留给孩子。
一个早晨,我看见脖子上的玉突然又晶莹剔透了,我的头又开始剧痛起来,我在大汗淋漓中看见胡大,他被富贵带来了。他握住我的手,我居然会笑着对他说:“我是麦琪,你是拉尔夫,我从上帝那儿偷走了你。”然后,我看见自己从身上滑了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是的,从此以后,我将被胡大抱着,苛护着,我真的成了他的女儿,瞳孔黑亮的望着他。我是蝴蝶。

富贵常说:学会放弃,学会坚持,持久,学会坚忍,执着,学会认定。然后听歌。
清楚常写:从来也没有谁属于谁,父母,朋友,情人都是暂时的,只有孤独永恒。
胡大的生活原则:梦因分享而变大,爱也因给予而更多,大家都是好人,除了坏人。
海婴:千山同一月,万物尽皆春,千山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林清玄则以为:爱,是写在流水上的字,当我们说爱时,爱之念已流向远处,身心无不迁灭,爱欲岂有长驻之理。
标签集:TAGS:
回复Comments() 点击Count()

回复Comments

{commentauthor}
{commentauthor}
{commenttime}
{commentnum}
{commentcontent}
作者:
{commentre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