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something about me

      散文 2004-1-17 13:51
闲人——something about me

(阿鼠)


  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写的故事都只有一个开头,没有下文。我不知道它们应有的发展方向,所以只好让它们在电脑里歇一歇,也许这一歇就永远歇着了,这种可能性很大,呵呵。就象我以前所在的单位,有个叫老孙的同事,他在文革中被揪出来了,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在人堆里老孙被盯上了,别人都没事,就他倒了霉,他遭受的对待是粗鲁的,不是请客吃饭,好比菜场的鸡笼里几十鸡挤在一起,买主指头一点,就有一只鸡被选中,于是马上被“揪”出来,扔进开水锅里烫,然后褪毛、开膛。老孙面临的情形就是这样。被“揪”出来之后,老孙就不能再做以前的工作了,换言之,他得靠边站,在一边歇着。他被派去收发报纸、整理杂务,一干就从风华正茂干到白发衰鬓。尽管简单繁琐的工作也抹杀不了他是个能人的事实--很少有人会象他那样把类似的工作做得这么井井有条,但是他终身没有从“歇”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也许没人认为有这个必要。

  我现在的状况也是“歇着”,并没有人跟我作对,也许是命里注定,也许是一时运气不好,总之我也象是从人堆里被“揪”了出来,成了一个病人,天天吃药,天天歇着。好在现在社会上闲散人员很多,有下岗的,有所谓的SOHO,所以我整天在家呆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稍微特别点的,就是作为一个效益不错的事业单位的病休人员,我还可以领着工资福利(尽管工资逐年递减,已经所剩无几),在社会竞争白热化的年代,这种吃白食的状况令我很不安,好在咱还是社会主义,记得上世纪有首歌这么唱道: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由于我离开单位的时间有些长了,老孙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印象中他的白发总是梳理得纹丝不乱,他的穿着总是朴素整洁,他的神情总是平和淡泊、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很尊敬老孙,部分原因是他身上散发出不同流俗的儒雅气质,其余也许出自同情。老孙的老婆孩子在文革中离开了他,之后也没有跟他重聚的打算,所以他一直孤零零生活。后来经人介绍,他与一位老太太结合了。奇怪的是,似乎真有造化弄人,婚后不久,老太太得了重病,老孙辛苦照顾了半年左右,老太太撒手归西。老太太火化那天,工会负责人拉我一起代表单位去参加追悼会,只是因为恰好看到我有空。我从来没去过火葬场,倒也有新奇的感觉。老太太停尸在大厅,接受大家最后的探视。听完悼词,大家鱼贯走过老太太的遗体,一一与老孙握手。那时我只是个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半大孩子,对世俗礼仪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孙。我尽量把表情放严肃,握着老孙苍老粗糙的手,望着他浑浊的眼睛,郑重说道:“节哀顺变!”老孙的眼里流露出衷心的感激,这使我有些愧疚于自己的虚假。

  后来我歇着的时候,80多岁高龄的奶奶从老家过来看我。那天我正吃早饭,奶奶坐到我身边,用我听不懂的家乡话问我一些问题。老爸翻译说,奶奶问我97年有没有参加过别人的葬礼。我暗暗算了一下,老孙家的那次葬礼正好在97年,于是问奶奶为什么会这么问。奶奶说,在老家找人替我算了命,说我的病是因为97年参加了别人的葬礼,沾染了邪气引起的。对于这样的巧合,我只有哑然失笑,信佛并且有些神秘主义的奶奶和老爸却因此流露出惊惧信服的表情。

  对于我“歇着”的事,老同学听说后都很惊讶。因为当年我在学校很喜欢体育运动。我那时喜欢打篮球,好象有种天生的球感,投篮相当准。体育老师因此推荐我去校篮球队,当时我们的校队在省内名列前茅,如果我坚持训练,没准还能参加校际比赛,不过几次枯燥的训练之后我就对加入校队失去了兴趣。我喜欢在晚饭后球场冷清的时候,自己带着球去玩投篮。后来有一些女同学被我感染,也爱上了玩篮球,当时玩篮球的女生还真不多。学校每年有次篮球联赛,所有的系级女队都是比赛前临时凑合起来的,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进行联赛的那几天,女生们在球场上乱作一团,经常会出现可笑的“争球”现象——几个女生挤在一起,七八只手抱着一个篮球僵持不下,急得裁判面红耳赤一个劲地吹哨。中文系女队在历年混战中战绩还算不错,一直在甲级队的倒数几名徘徊。虽然我投篮很准,但是别人一过来抢球我就撒手,因此为中文系建功立业的机会并不多。那时我在场上跑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如牛,其状之惨以致于令领队不忍目睹,经常把我换下来歇着,显然当时已经暴露了鄙人体质羸弱的本来面目。事实上,我的体育很糟糕,所有的体能测验都在及格线的边缘,与我同在中文系的堂弟当时是系里的体育部长,因为他以权谋私、暗中相助的缘故,我的体育综合测评成绩居然还相当不错。一个人的爱好并不等于是特长,很多人不了解这一点,因此会对自己或他人做出错误的估计,直到我歇着之后,所有的人才明白,我并不是运动健将。

  在我歇着之前,我还是个工作狂,经常会在单位不眠不休地通宵加班。在做电视编导期间,我喜欢找些冷僻的选题,并且经常琢磨新鲜的表现方法,这就使工作变得相当复杂繁重。柳宗元在一篇寓言里写道,有种叫负版的小虫,很喜欢背东西,它不断往自己身上加东西,以致于不堪重负。别人帮它把东西取下来,它还偏要再加上去,直到被压死为止。我就象一个负版,给自己加了很多额外的负担,只是为了寻求内心的满足感。在一次采访中,绍兴若耶溪畔的一位老人介绍我们去附近一座三百年不染尘埃的奇特的寺庙,纯粹为了好玩,我在那里求了支签,得到的是支中平签,签上写的是:“欲渡大江去,波深未息流。前滩风浪静,重整钓鱼钩。”因为问的是事业,签上的意思应该是说,我的事业前景不佳,将来会有一个转折,一切归于平静。后来我歇着的事,证明了此签所言不虚。

  过上游手好闲的生活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过去种种,哪怕为之殚精竭虑、为之忽忽如狂,都有可能在某一天被一笔勾销,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正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所以我是越来越象个道家了,庄子说:“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与庄子所说的那株旷野中的大树一样,我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所用,因此也不被外界所扰的闲人。如同我所涂鸦的那些个停顿了的故事——且歇着吧......


2002年6月于我家楼下的篮球场

图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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