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酷刑 作者:小周(上)

      我收藏的耽美小说 2005-12-21 22:18
1.
其实,全不用那麽费事的。
小周说著缓缓张开了手,他的手很漂亮,指尖略呈玫红色,肌肤是透了明的白,尾指微蜷著,有似午夜里含香未绽的兰花。
“严大人的意思是──”傅晚灯俯了身子半爬在桌面上,隔著氤氲的茶雾,看他白的全无血色的脸,眉心间一点红痣,吞吐掩映,妩媚中隐隐藏了几分杀气。
小周微抿了唇角,分明是个欲言又止的的光景。傅晚灯深知他的难处,便一手指了天地道:“此事谓为机密,如若让第三个人知晓,你便抉了我的舌头去。”
小周淡淡道:“别人倒也罢了,只是圣上那里,我委实不好交待。”
傅晚灯笑了:“你不说,我不说,圣上即便眼能通天,他又从何而知呢?”
小周只是看了自己的手,半晌才道:“那般说法,明明──就是要放他一条生路的。”
傅晚灯压低了声音道:“严大人什麽时候倒变成菩萨心肠了,你只可怜他,却为何不肯可怜我?”
小周静了许久,指尖忽然凌空一划,按在了绯红色的八仙桌上:“剥皮不见血,却又有什麽难处!”
傅晚灯微挑了眉峰道:“还要请严大人指教。”
小周音色清冷,不带半分尘俗之气的娓娓说道:“只用冰水镇了短刀,在人的天灵盖上开四分长的一道刀口,灌了水银进去,水银远重於血,自可将皮肉分离,人在剧痛之下,身体猛力上窜,从刀口里钻出来的,便是赤条条活生生的一团白肉,莫要说是血,就是眼泪,也让他掉不出一滴。”
傅晚灯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却看严小周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眉心间那颗痣,红的越发鲜豔欲滴了。他强笑了一声道:“大人果然是好手段,真让傅某佩服之至。”
小周微垂了眼帘道:“你也不要佩服我,只管好好闭了那张嘴,若有一点风声泄露出去,就莫怪我用这些法子炮制你。”
傅晚灯忙离座屈膝,跪在他面前道:“大人肯心疼我,我怎麽又能让大人为难,便是天打雷劈,傅某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这我便放心了。”小周站起身,掸了掸纤尘不染的白袍,柔声说道“经此一案,傅大人必将位及人臣,这一跪,小周可再受不起了。”
傅晚灯连忙道:“严大人的大恩大德,傅某将永世铭记在心。”
“这话,傅大人记得就好了。”小周将双手揣进了衣袖里,推开密室後门,缓缓走了出去。
事隔半月之後,陈氏一族私藏皇袍一案终告了结。犯首陈浩然被皇上御笔亲判剥皮不见血之酷刑,刑部侍朗傅晚灯巧施妙计,由此而声名大起。
三天後,傅晚灯迁升户部尚书。

这一日,皇上只说有些事情要交待傅晚灯,要他到御书房外候旨。
傅晚灯夹了奏折一早便去了。正是蜡月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气冷的连手都伸不出来。他穿了夹棉的朝服,遥遥就望见一人跪在雪地里,一般式样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份外单薄,跪了显见是有些时候了,膝头的积雪都化进了衣裤里,傅晚灯不觉轻呼了一声:“严大人,这是`````````”
一旁侍立的太监尖声道:“傅大人,圣上有口喻,任何人也不得和严大人说话,皇上在里边忙著呢,您先等一会,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
傅晚灯只呆呆的看了小周,他们是同榜及第的进士,明里暗里很受了他不少恩惠,又深知他身子不好,是在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了,这般天寒地冻他又哪里受得了。正在踌躇间,却听太监高喝一声:“皇上有旨,宣傅大人。”
傅晚灯压低了声音,急急忙忙的说道:“见了皇上,我便替你求情。”
小周却抬起了头,将手指轻轻摇了摇:“万万说不得。”
傅晚灯心下一沈,情知这是皇上寻尽了机会要收拾他。心里忑忐不安,脸上却仍旧四平八稳,半分也不外露。一挑官袍跨过门槛,在堂屋里跪了下来:“微臣傅晚灯参见圣上。”
门帘高悬著,可以看到屋里点了火盆,一旁坐了年轻男子,身形极为高挑,一袭黄袍加冠,越发显得面貌俊俏。这就是当今圣上朱炎明了。
这朱炎明的来历也颇有些蹊跷。当初先皇四十八风仍无子嗣,便有胡人查某送上美姬一名,入宫三月便怀了身孕,朝野上下一时哗然,怎奈先皇对这位美姬异常宠爱,也竟立了这来路不明的太子。
等到朱炎明稍长,先皇又添了两位皇子,无论资质相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个皇位,竟也坐得稳如泰山了。
朱炎明本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疑心又重,手下那般臣子蝇蝇苟苟的勾当哪里瞒得过他的眼。傅晚灯借陈氏一案一步蹬天,著实让他憋了口恶气。
升他户部尚书不过是掩人耳目,这番叫他来,朱炎明心中也自有打算。
君臣二人各自落坐,拣了不痛不痒的闲话说了两句,傅晚灯心里惦记著小周,应对间就有些心不在焉。
朱炎明怎不知道他的心思,暗暗冷笑著,状似不 经意的说道:“河南府大旱三年如今又遭霜冻之灾,这救灾事宜,合该是由户部掌管,怎麽至今也未见折子上来。”
傅晚灯忙欠了身子道:“回圣上,河南灾情颇为繁复,微臣怕出了仳漏,正责令河南知府殷雪衣细查此事。”
“这倒也是。”朱炎明随手丢了块木碳到火盆里“傅相谈起救灾头头是道,倒不如,索性去受灾之地好好看盾。”
傅晚灯心下吃惊,堂堂一品大员竟遣去河南救灾,这是全不顾脸面的发配了。但这官位,来的本就侥幸,若不是小周援手,他就连性命也是保不住的。当下领旨谢恩,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已是正晌午时候,外面的积雪被日光一照,滴滴答答的顺著房檐流了下来,朱炎明记得小周是有腿疾的,夏天也要捂上两层裤子,心里就越发的解恨了。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差人唤他进来。那传信的人片刻却又转回了书房内:“回圣上,严大人已是走不进来了。”
朱炎明冷笑:“那就让他爬。”
那人道:“爬也爬不得了,严大人已昏过去多时了。”
朱炎明心头微震。旋即就又笑出了几分冷意:“起不来的话,就用凉水泼,朕倒要看他这出苦肉计能演到几时。”
那两人领命而去。小周昏昏沈沈间,猛觉身上一阵彻骨冰凉,全身一激凌,登时睁开了眼。眼前那明黄色的短靴,举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穿得,小周挣扎著,却终究是起不了身。
朱炎明冷冷道:“这君臣之仪你到底是怎麽学的,张子恩也是名震天下的一代鸿儒,就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来?”
小周抿了唇角不出声,被凉水浸透的碎发垂在额前,越发要显出一种淬玉似的白,映著眉心间那颗红痣,竟媚的带了几分邪气。
朱炎明盯著他的脸,小腹间便是一阵灼热,这个人,用美若好女四个字来形容是毫不过分的,就是在女子里,却也找不到他这样妖娆狠毒的一种媚。
他出任大理寺呈短短两年间杀人无数,声震朝野,弹劾他的折子足能堆满一间书房。也正是他,全不顾刑不上代夫的古讯,一意孤行,刑囚铁面御使裴兰卿,虽然裴兰卿受贿一案最终查了个水落石出。但由此而臭名昭著的,却是他严小周。
朱炎明对他的人品鄙薄厌恶到了极点,偏又抓不到他丝毫把柄,他处事周密,滴水不漏,心狠手毒,花样百出,却又生了那样妖丽的一张脸,朱炎明每一想到他的脸和他的为人,唯一残留在心中的感觉就是──想上他!
一种古怪的吸引力,连欲望也像是被扭曲了的,他在床上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干他,往死里干,平日里不敢对後妃用的花样全用到了他的身上。怎麽也没想到的是,他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怕痛怕到了极点。
只是痛也不肯出声,紧咬了一口细白的银牙,既似衔恨,又似隐忍,深黑色的眸子恍若琉璃,冷冷的映著另外一方天地。
他越是倔强朱炎明越不肯放过他,痛到了极点他便会哭,却也不像常人那般号啕大哭,偶尔碰到了他的脸才知道,那玉研似的双颊上竟已满是水渍。
朱炎明便命人点起灯火,一面凶狠的近乎用刑般的干他,一面又有些好奇的看他眼窝里大颗大颗渗出的泪水,只有这个时候朱炎明会对他温柔一些,他便暗暗的记得了,他喜欢他哭,却又不能一碰就哭,一定要哭的时机好用意好样貌好,哭得他心花怒放通体舒泰,也就把要追究的正事,忘得八九不离十了。
朱炎明自然不会知道小周的哭,是大有学问在其中的。他贪恋他雪白娇美的肉体,却又厌憎他刚爆狠毒的性情。他抱著他的时候想掐死他,掐死他的时候却又完全下不了手。他恨这般犹疑不决矛盾重重的自己,只好变本加疠的蹂躏小周。
小周原本单薄荏弱的身体,一日更比一日消瘦,手隔著厚厚的衣物,竟连肋肋骨都摸得出来了。
朱炎明本已不打算再为难他,怎奈陈浩然私藏皇袍一案,他本有心放这位昔日的恩师一条生路,才御笔亲批了那般刁钻的一道旨意,偏是严小周自作聪明暗中捣鬼,先不要说他痛失恩师心中衔恨已极,单是这份脸面就已丢不起了。
他双手负於身後,紧盯了小周冷笑道:“严大人真是绝顶聪明的人呐,就连朕,也不得不佩服你了。”
小周半爬在冰冷的泥水中,只有脸是出水荷花一般的白,犹如美人图上点睛之笔的红痣静卧在双眉间,神情淡漠的说道:“臣生性愚钝,皇上谬奖了。”
朱炎明道:“爱卿又何必自谦呢,想那剥皮而不见滴血的妙计,普天之下除却爱卿之外,哪还有第二个再能想得出来。”
小周淡淡道:“普天之下,能人何其之多,岂就止臣一个。何况便是臣的主意,也不过是为皇上分忧而已,臣委实不知皇上这雷霆之怒从何而来。”
朱炎明怒极反笑:“说得好说得好,朕却不知爱卿除了满腹经纶之外,还有这般舌灿莲花的利口。”
忽尔俯了身子在他耳边冷声道:“怎麽到了床上,你这张嘴就半点也不中用了呢?”
小周微微一震,习惯性的抿了唇角,再不出声了。t
任凭朱炎明如何冷嘲热讽乃至拳打脚踢,也再不肯轻言一字。朱炎明手中并无真凭实据,也不过是寻些事端来折辱他,若想要他的脑袋,朱炎明心下不自觉的沈了一沈,这念头一闪即过,再不愿提及了。

加到府中已是将近傍晚时候。小周被家人一路抱进了卧房。才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有小斯过来通报,说是傅相已在大厅等候多时了。
小周便道:“让他到卧房来吧。”
那家人道:“如此──怕是不妥吧。”
小周道:“又不是女子香闺,难道还要避嫌麽?”
那家人便不再言语,却仍有几分忐忑的模样,候了半盏茶的功夫,傅晚灯这才转过大院,跟著那小斯进得屋来,迎面就道:“我害大人受苦了!”
小周拥了薄被坐在床上,一旁侍女端著祛寒的汤水一口一口的喂他,端的是一幕香豔旖旎的情形。傅晚灯便是榆木疙瘩生成的脑袋,也觉得好一阵面红耳赤。却听小周略沈了声音道:“傅相这是哪里话,皇上罚我,自有我的失德之处,与傅相又有什麽干系。”
傅晚灯在官场混了多年,稍点即通,忙应了一声道:“严大人说的是,与皇上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本份,莫要说罚跪,就是打杀,也不应有怨怼之言。”
小周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傅相这张嘴,可真是历练的越发伶俐了。”
傅晚灯却见他眉心间珠光一闪,那一双黑眸流光溢彩,刹时间竟似有百媚横生。傅晚灯与他相识多年,平日里不过是君子之交,一向觉得这个人,严肃有余,却未免失之於活泼轻快,机智有余,却罕见风流意趣,至於待人接物,处事寒暄,却也是只见周到而不见厚到,他待傅晚灯,也真算是异数中的异数。
傅晚灯偶尔静下心来扪心自问,却也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刮目相看。
“让大人见笑了。”傅晚灯微显窘迫,端了茶盏凑到唇边,忽尔记起一事,欠了身子道“此番去河南赈灾,严大人可有什麽事要交待麽?”
小周微垂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闪烁著,许久才道:“河南此去,路途遥远,世事多舛,傅相这一路,一定要小心了。”
傅晚灯只觉心头一热,毫不思忖的攥了他的手道:“世人只道严大人冷面冷心,却哪里明白,严大人的冷,只冷在那些奸佞之徒身上。”
小周缓缓握了他的手道:“傅相,你可看过我对旁人,也有这番热心麽?”
傅晚灯周身一震,猛的抬起头来,却见他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眼之间,一时只觉得好一种豔色扑面而来,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严大人这话──是什麽意思──”
小周笑意恬淡:“傅相觉得,是什麽意思,那就是什麽意思了。”
傅晚灯悚然一惊,小周却按了他的手道:“傅相又想到哪里去了呢?这样惊惶,不防说与我听听。”
傅晚灯大窘,略沈了脸道:“严大人莫非是闲极无聊,拿傅某寻开心麽?”
小周悠然道:“傅相,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些事,又何必说得那般通透呢?”
傅晚灯心头一阵迷乱,只觉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摸不到头绪,也辩不出个缘由来。眼前全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耳听得他音色清冷的说道:“河南自古多名胜,傅相此去,就不记得给我捎一件东西麽?”
傅晚灯忙道:“但凡是大人想要的,上刀山下火海,傅某也一定要替大人求来。”
“不是求。”小周轻声道“是要!”
“那大人想要什麽呢?”
小周在他面前竖起了玉琢似的一根手指:“一颗人头。”
傅晚灯震了一震,面色却不改:“却不知大人,想往谁的项上,要这颗人头?”
小周微微一笑,展开了他的手心。指尖与肌肤轻触所带来的稣麻间,傅晚灯清楚的感觉到,这颗人头的主人,正是河南知府──殷雪衣!

2.
积雪一直到三天後,才被日光吸食殆尽。地面难得的露出了本色,踩上去松软潮湿,却似从波斯进贡来的高级地毯。
御花园里的两株蜡梅垂死多年,却在一场大雪之後,莫名的开出了满树梅花,众臣纷纷上日:言此乃祥瑞之兆。屙臾谄媚之词不绝於耳。朱炎明向来是不信这一套的,但为了安抚人心,也在御花园中设下酒宴,以祝来年风调雨顺。
论理小周不过是刑部挂职的一名闲隶,并无资格位列席中。但他自幼才名远播,十一岁便号称苏州第一才子,十五岁被当今圣上亲点探花郎,少年时代所做的许多诗句,至今仍在士子中广为流传。便有那多口舌的道:“既是赏花,却为何不叫探花郎来凑趣。”
偏偏朱炎明骨子里,也是个极为促侠的人。当初与严小周同列三甲的傅晚灯和景鸾词,如今都已是当朝一品大员,只有严小周因操行刻毒而屡遭贬黜。朱炎明便想看看他素来淡定清冷的眸子里,是不是会因此而泛出一丝窘意。
却说这一日晌午时候,日光和煦,连风也不见一丝。御花园里清一色摆开了二十几张桌子,分别坐了王卿公相,紫气俨然。只有严小周坐在最未一席,穿了墨绿色的朝服,单单薄荏苒,颇有几分鸡立鹤群的意味。
朱炎明心不在焉的听著早已形成套路的吾皇万岁论,一面偷眼看小周的神色,他脸上并没有什麽神色,只是一味的平淡,倒真映了市井流传的厘俗小说里,那些粗莽大汉用来骂人的一句话──生生要淡出个鸟来,好不没趣。
朱炎明暗暗冷笑一声,心道这人倒真会拿腔作势,若说他完全不妒不恨不心痒难挠,朱炎明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十大酷刑也许会接著写下去,因为这个文是在午夜以後写的,并不影响正常的行文进度,而且,我喜欢写变态的漂亮的男人,沈洛长太正常了,不合我的口味。(那也叫正常,打…)
儒家所鼓吹的天地君亲师以及孔孟之道周公之礼,朱炎明是一字也不肯信,他深知这班人肯伏在他的脚下三呼万岁,与什麽真龙天子之说全无干系,他们所畏惧的,不过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大权而已,所以官场中人日日苦心经营,为的也就是那名利二字,苦说此心坦荡无欲无求,那又何苦来这混水中趟这一遭?
朱炎明看多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对小周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个人,这一张秀美绝纶的面具之下,却不知藏了些什麽样的龌龊心思。
正在暗自揣度间,忽听镇南王朱炎旭轻笑了一声道:“皇上这般魂不守舍,莫非是人在心不在,这一缕神魂,却不知留在了後宫哪位佳丽身上。”
朱炎旭乃是当今圣上的异母胞弟,为人十分谦和风趣,朱炎明心性多疑喜怒无常,也只有朱炎旭敢与他说笑,朱炎明待他毕竟异於旁人,几次被他当堂顶撞,竟也从未怪罪於他。
谁知他话音未落,朱炎明便沈了脸道:“朕与後宫嫔妃之事,也可以让你拿来取笑麽?”
朱炎旭怔了一怔,他哪知皇上一心所念的,与那後宫三千佳丽全无关系,真正是一头撞在了刀口上,忙离席跪伏道:“臣弟不知深浅轻重,还望皇兄恕罪。”
朱炎明满腹邪火被他一口一个皇兄念的如风拂面,全没了志气,挥了一挥手道:“平身吧,朕就看不得你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朱炎旭却涎了脸笑道:“这满朝文武,人人肃穆,也只有臣弟肯为皇上解闷了。”
朱炎明展颜一笑道:“罢了罢了,偏生圣祖皇帝一世英名,却得了你这麽个活宝出来。”
异常冷落的气氛被镇南王这一闹,才显出了几分热络来,那隶部尚书景鸾词便趁机笑道:“皇上,有酒而无诗,未免失之风雅,倒不如让在座各位大人各自口占一绝,以添意趣。”
朱炎旭抢先叫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明知本王胸无点墨,偏偏要弄出这麽个馊主义来。”
众人顿时哄笑一片。朱炎明忍俊不禁道:“平日里不肯好好读书,现在又怨得哪个,这开篇一首,就由你来做了。”
朱炎旭叫一声苦也,抓耳搔腮思忖半晌,望著那满树的梅花呆呆道:“这花开得好希奇──”
满座臣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面红耳赤,几乎得了内伤。朱炎明也是连叹带笑,对这个活宝弟弟全无办法。偶尔一挑眼,见小周一手把玩著琉璃酒盏,眼帘低垂,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一股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
朱炎旭的第二句名诗却已轰热出炉,摇头晃脑的念道:“一朵一朵大如梨````````”
这一下不要紧,景鸾词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噗的一声全喷在了地上。忙拽了朱炎旭道:“王爷,这下面两句,就由微臣来代劳吧。”
也不待他推辞,便开口念道:“虽似梨花犹胜雪,何劳织女借羽衣。”
满座公候轰然叫了一声好,纷纷赞道:“王爷开篇两句风流奇趣,景大人这结语也做得妙极。”
朱炎旭怎不知景鸾词是替他遮丑,笑著揽了他的手道:“景大人援手之恩,改日小王定要好好谢过。”
景鸾词苦笑道:“王爷饶了卑职吧。”
旁人哪里知道他们是话里有话,嘻笑喧闹间,云阳候叶沾巾低唤了一声道:“有了。”
旋即听他念道:“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宫阕傍溪桥,不知近水先发花,疑是经冬雪未消。”
众人拍手笑道:“不愧是惊才羡豔的叶小候爷,当真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啊。”
朱炎明也唤人备了御酒赐上席前。那叶小候本来面皮极薄,被众人一赞,早已是红著一张脸,几乎要钻到桌下面去。
在桌众人纷纷念了诗句,皆是四平八稳的平庸之作,听得朱炎明昏昏沈沈,几乎要睡了过去。忽听长平候江上琴道:“早闻严大人少年成名,才气非凡,怎麽到了皇上面前却成没嘴的葫芦了。”
严小周不喜於当今圣上,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因而这班朝臣,也难免趋炎附势,寻了机会就要奚落他。偏是严小周这个人,性如秋水,沈静自制,任人怎样挑拨,也全不往脸上去,淡淡应了一声道:“候爷所说,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卑职专注於公务,再无心於诗词歌舞之间。”
江上琴哗然笑道:“大家听听,一名刑部小隶,竟有脸在你我面前提著专注二字,却不知严大人专注的是何等大事。”
严小周道:“事无巨细,俱是为皇上分忧,卑职生性愚钝,难免要多花些时个在公务上,却让候爷见笑了。”
江上琴被他软中带硬的一番话赌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咳了一声正欲开口。却听朱炎明沈声说道:“即是长平候给你人前一展才华的机会,你又何必推辞呢?”
当今圣上话一出口,这份量自又是不同了。众人眼巴巴的望了小周,却见他依然正襟危坐,淡淡说道:“肯请皇上恕臣才思蹇涩,万万比不得在座诸位大人,又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这已是明目张胆的顶撞了,众人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处,自也有那兴灾乐祸的,用酒杯掩了嘴偷笑。席间一片肃静,越发显得朱炎明的脸沈得吓人。忽然间朱炎旭轻笑了一声道:“提到公务,却让本王记起一件事来。那一年本王奉皇上的旨意到太凉山剿匪,拿了一个不大小的贼首,本望从他嘴里套出些消息来,怎奈大刑用尽,竟也没能撬开他那张狗嘴,真让王爷我丧气!”
他连说带笑,语气滑稽,也了眼望向小周道:“严首府,都说你这脑袋里鬼点子多的出奇,你倒说说看,对付这等人,却要用什麽法子?”
小周静默半晌,众人望著他的眼光几乎要算得惊骇了,这个人,皇上的帐他不买,王爷替他解围他又全不理会,难不成是活得腻了一心来求死麽?正一片死寂间,小周极为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席间响起。众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竟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班江湖贼寇,素来心高气傲,自诩英雄。”他说著话,习惯性的把手揣进了衣袖里,微垂下头,众人只见他浓长及鬓的双眉间,那颗小痣红得令人心头一惊“正所谓蛇打七寸,木入三分,若要这些人低头,法子也就只有一个。”
朱炎明笑道:“这我倒要听一听了,下次若再有这等差使,也莫让我在那些贼寇面前丢脸。”
小周微挑了浓眉道:“王爷当真要听麽?”
朱炎明奇道:“自然是要听了。”
“那莫怪卑职失礼。”小周忽尔抬起了头,双眸中波纹荡漾,有似秋水缠绵“粉碎一个颇为高傲的男子的自尊,最便给的办法莫过於强暴他,当然不需用人,越是肮脏污秽的畜生越好,若有家眷或是他的旧部在一旁围观,那结果就更妙了,这一天下来,王爷还怕他不招麽?”
朱炎明张了张嘴,只觉得舌尖干涩,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纵观席上,人人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却好似那非人的酷刑就要落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景鸾词强笑了一声道:“严大人这法子倒是独辟蹊径,我做浙江知府的时候,也曾也曾碰到过一件案子,那贼犯杀妻毁尸,明知他便是凶手,偏偏即无人证又无物证,他便也咬紧了牙关死不开口,严大人,却不知这等人也可以同样泡制麽?”
严小周缓缓摇头道:“像这一等人,却是要命不要脸,任你怎样折辱他,他也是一颗衡心赖到底了,除非──”
他顿了一顿,却见在座众人都直勾勾的看著他,却似听鬼故事的小孩子一般,明明想听,神色间却又带了几分畏怯,便淡然说道:“酒宴之上说这等事,未免败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朱炎明冷笑道:“但说无妨。”
小周道:“皇上不会怪罪微臣麽?”
朱炎明注视他半晌才道:“恕你无罪就是了。”
小周这才轻启了唇齿道:“事情说来,其实也再简单不过,那贼犯熬遍酷刑不肯招认,不过是因为怕死怕到了极点。只需将他缚在铁架之上,用沸水一点点烫熟了皮肉,再以铁刷将熟肉慢慢刷下,让他亲眼看著自己的四肢变成白森的枯骨,苦楚倒也罢了,这其中惊惧难熬的滋味,足足够他招上一千次!”
见景鸾词不自觉得找了个寒战,他又淡若柳丝的笑了一下,夹起了一片水煮白肉道:“刑毕之後,那熟肉也可凑成一碟,倒不妨再请他尝尝‘自己’的味道。”
忽然间哇的一声,那一向被众人输为“子阶在世”的云阳叶小候爷已一手掩了胸口,把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朱炎明脸色一沈,他待臣子向来极为苛责,却唯独对这位温若处子的云阳候颇有怜惜之意,只因叶沾巾性情温顺,人缘极佳,又自小爱好诗词歌舞,若不是世袭云阳候之位,活脱脱就是深山归隐的名士做派。
朱炎明当下一挥手道:“云阳候身子不好,大家就此散了吧。福喜──”
小太监福喜尖声应道:“奴才在!”
“你送云阳候回府,有什麽不妥,速速回来禀报。”
“是,皇上。”小太监领命而去。
众人奚奚落落的站起了身,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惊悸不安,只觉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竟是说不出的冷落寂寥。
再看严小周依然是一副淡漠高远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恶意搅局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独自一人且行且止,缓缓到了西直门外,便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拦住了他道:“严大人,皇上请您回去呢。”
这些近身侍从都是极势力的,并不觉得他和皇上之间的纠葛有何不妥,只知道皇上待他,竟是连低等的侍寝宫女都不及,言词间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鄙薄的意味。
小周淡淡道:“公公,我心境 不好,不想去呢。”
那小太监凳时竖了眉道:“你好大胆子,敢抗旨麽?”
“公公声音忒大了。”小周笼了双手道“你不要脸面,就不能给皇上留几分?在西直门外闹将起来,却成个什麽样子。”
那小太监呆了一呆,毕竟是在皇上身边呆惯了的,也算得机灵,扑通一声跪下来,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连声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奴才是狗,狗眼看人低,大人您怎能跟奴才计较?”
小周垂了眼帘也不看他,道:“公公何必如此,皇上的意思,我们做臣子的,又敢违逆麽?还要有劳公公带路。”
那小太监白白挨了几记耳光,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却再不敢啃声。乖乖起身走在前面,穿过了御花园,在东院的一座偏殿前停下了脚步:“严大人请。”
小周缓步踏上台妒阶,走进屋中,好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几个宫女打起棉帘,就见皇上坐在桌案旁,手里拿了一卷书,便一撩官服跪了下去:“微臣严小周叩见皇上。”
朱炎明却似根本不曾听到,许久,才缓缓翻过了一页书。
小周便在地上跪著,他本就有寒疾,上一次在雪地里跪了半日,略一用力,双膝便针扎似的疼。近一个时辰下来,腿也木了,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往下掉。
朱炎明这才看了他一眼道:“咦,严卿是什麽时候来的,看朕,看书看的都糊涂了,快起来吧。”
小周一手撑了地面,半晌也没从地上爬起来。朱炎明用手揽了他的腰,稍一用力,就将他抱到了自己膝上。小周双脚木的难受,不觉低吟了一声。朱炎明脱了他的靴子,握了他的脚道:“怎麽冷成这个样子。”
小周低著头也不言语。朱炎明替他揉搓了几下,便吩咐宫女:“打盆热水上来。”
又向他笑道:“你这人也真是死心眼,即已来了,怎麽不肯出声,白白挨了这一个多时辰。”
没一会儿功夫,宫女便端过了水盆,服侍小周脱了袜子。那水蒸腾的帽著热气,小周微微瑟缩了一下,宫女抓著他的脚猛按下去。他竟连哼也没哼一声,只是咬紧了牙关,冷汗水洗似的淌了下来。
朱炎明抱著他,搬过他的脸亲了一下:“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用在自己身上,这滋味怎麽样啊?”
小周连嘴唇都轻颤著,痛得闭了眼睛。朱炎明微微一笑,手探进了他衣襟里:“你就这时候乖。”
小周人偶似的被他抱在身上,一动也动不得。衣衫半褪下来,便觉得出奇的冷。他手到哪里,哪里就抖做一团。朱炎明揉搓著他的乳尖轻笑:“看你收拾别人的时候,当真是半分也不留情,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孬成了这副样子。”
小周也不出声,死死咬住了唇角听凭他的摆布。朱炎明却强迫他扭过脸,捏著他两颊让他张开嘴,他呜咽著,感到对方火热的舌尖闯进来,逼得他几乎窒息了,他整个人向後仰过去,却又被朱炎明拉回来,牢牢的困在膝上。
拉扯间就觉得顶在身下的硬物越发胀大了,他惊恐的想站起身,脚一沾地,整个人就是一激凌。朱炎明笑著扯下他的裤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倒怕什麽?”
小击被他强按著跨坐在他腿上,两股间顿时一阵欲裂的胀痛。他低低的哀叫了一声,撑著他肩膀不肯坐下去。朱炎明却把住他的腰,低声威胁道:“你方才在酒宴上说的什麽?难不成是被人上腻了,想换换口味?”
小周怎不知道他的为人,再不敢挣扎,任他扶著他的腰,把硕大的性器一点点顶进他体内。小周痛得脸色都变了,直插小腹间的灼热,像是要把他从中生生的撕开。朱炎明却不肯这样放过他,迫他微挺了腰身反复吞吐他骇人的凶器。小周眼前一阵阵发黑,终於是挨不住折磨,渐渐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却是被一阵激痛逼醒的。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不知什麽时候,人已到了床上,被朱炎明一手摁著,整张脸都陷到了锦被里,压在身上的人异常粗暴的在他股间出入,那种痛已说不上是痛,痛到了极点,反倒不知是什麽感觉了。
朱炎明见他醒过来,便又把他抱到身上,硕大灼人的性器直插而入,小周也顾不得什麽了,哀叫一声拼命的想挣脱他,朱炎明死死摁住他,就觉得他全身都在哆嗦,像个垂死挣扎的小动物。下意识的往他脸上一摸,果然已是湿漉漉一片,便捏著他的脸强行凑过来,轻轻舔却了微咸的水渍。
小周一哭起来,却大有滔滔不绝如江水的趋势。朱炎明呷著他浓长的睫毛轻笑:“你比我那班妃子都能哭呢,这倒也怪了,平日里也不见你掉半滴眼泪,把当朝共事的同僚们叫来看看,委实要吓他们一跳吧。”
小周哭得累了,哪还听他说些什麽,昏错沈沈的睡了过去。
夜里却又惊醒过来,两股间痛得厉害,想换个睡姿,一动却又更加疼痛难忍,默默爬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侧过身。偶尔碰到了朱炎明的手臂,那般欣长而精壮的,浅褐色的肌里,不知不觉就伸出了手,轻轻抚摩著。那种感觉是坚硬的,刀入骨肉,一定要经过一番困苦的挣扎吧?想到薄刃在肌肤下游走的快感,心神都为之颤栗了。他呼吸渐渐沈重,一闪神间,朱炎明细长的凤眸中光华四射,业已微微的睁开了眼。
小周指尖还停留在他的肌肤上,两个人对视半晌,朱炎明便轻轻把他搂进了怀里:“平日里也有这样乖觉,朕也就不难为你了。”见他依然不出声,便抬起他的脸,柔声说道:“以後别再做那些损阴德的事了,老老实实跟著朕,朕会好好待你。”
小周微微一震,既没应声也没说不应,朱炎明紧盯著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却见他乌黑闪亮的眸子里宝光流转,竟是有些动情的意思,不由得缓缓压住了他。
3.
从宫里出来,已是转天下午了。朱炎明派人用一顶软轿将他送回了府上。
小周为官素来清廉,宅子也是朱炎明暗中贴补他许多,新近才置下来的。
那家人严安见他赤著双脚,伤痕累累,骇得几乎掉下眼泪来:“少爷``````这````````这是``````”
小周却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大惊小怪,严安抱著他进了屋,这才半跪下来,反反复复抚著他的脚道:“又是那皇上干的好事。”
小周轻呼了一声痛,挣开了他的手:“却也怪不得他。”
严安霍然起身道:“怎就怪不得他。”
小周静默了半晌,却答非所问道:“便是再聪敏的人,一沾了情字,竟也愚钝至此了。”
严安震惊的瞪住他:“少爷你说什麽?难不成──难不成你对他──”
小周淡淡道:“我对他──我对他能有什麽,我又不是女子,还讲究一日夫妻百日恩麽?”
严安忙道:“就是这个道理,少爷,这世上的男女,哪一个能值得少爷倾心相待。”
小周侧身躺在了床上,道:“行了,我倦得很,你就不要在我耳边念个不停了。”
严安痴痴 的望著他的背影,几乎透明的玉一般的脖径上,布满了点点红痕,严安心里又酸又涩,也说不出是个什麽滋味,却不由得探出了手,还未等触及他发稍,就被他猛一回身,拿住了手腕:“你干什麽?”
严安微微扭曲了面容,深吸了一口气道:“少爷,我```````我``````”
小周望了他半晌,忽然间微微一笑:“难不成,你也喜欢这个身子?”
严安呼吸更加紧促,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少爷,我要再有这等邪念,少爷就打死了我吧。”
小周松开了他的手道:“你知道就好。”
严安默默退到了门外,替他掩上了门。只恨心思不似门窗,全不能收放自如。虽然信誓旦旦说的真切,但这从生的杂念,又怎能说断就断得了呢?

小周素来体质荏弱,脚上的烫伤竟足足拖了一个月才见好转。朱炎明派福喜送来疗伤圣药。严安气不过,竟寻了个机会全自窗子里扔了出去。
小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竟也没有计较。
严安自十二岁卖身至严府,与小周名为主仆,但多年来辗转周折,这其中的情分,早已是一言难以蔽之。
便是小周身边的近侍,严安也是不放心的,怕他们口笨手拙,服侍不周到,竟把府上的诸多杂事全放下了,一心一意随在小周身边。小周腿脚不利落,如厕也得要他抱著去。严安却敬他如神明一般,哪敢有半分亵渎之心。
却说这一日,厨子熬了冰糖燕窝粥,严安知道小周素来厌憎甜食,便端了茶盅柔声哄他,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下去。
小周紧蹙了眉头,他本是个性情极孤冷的人,毕竟与严安相识甚久,不自觉的便带出了几分娇态。严安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笑他,只是耐著性子一味的哄诱。
两个人正在推搡间,小厮便进来通报,说是有客人已到中庭来了。
严安沈了脸道:“不是已经吩咐你们,只说少爷有病在身不能见客麽?”
那小厮道:“说了,只是那人不听,一味的只往里闯。”
严安道:“这般无礼,不管什麽人,只打了出去!”
那小厮正欲回话,听一人朗声笑道:“怎麽,连朕也要打出去了麽?”
严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这普天之下敢自称为联的,除了朱炎明还有哪个。
果见棉帘一挑,走进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穿了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束八宝琉璃玉带,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皎若玉树的好相貌!
严安忙俯身跪下去:“奴才叩见皇上。”
朱炎明笑道:“你这厮倒也机灵,难怪你家主子疼你。”
小周正欲起身,朱炎明却按住了他道:“又不是在宫里,讲究这些虚礼做什麽?”顺手掀起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道“脚可好些了麽?”
小周道:“多劳皇上挂怀,已是大好了。”
朱炎明道:“那雪莲金蟾膏果然好用麽?”
严安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却听小周坦然道:“即是皇上御赐的东西,自然是药到病除了。”
朱炎明大笑:“却不知你是这样会说话的,最近可在吃什麽药麽?”
拿了旁边的瓷盅,看了看道:“冰糖燕窝?这倒也对你的虚寒之症,只不过这等甜腻的东西,你也真吃得下去。”
小周道:“只当药吃就是了。”
朱炎明笑道:“真正是个没福气的人,二十两银子一两的燕窝,却被你拿来当药吃。”
忽尔一时兴起,把锦被往旁边推了推,坐在了床上:“朕来喂你。”
小周也微微吃了一惊,朱炎明待他,罕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不打不骂已算难得,突然间这样殷勤,却也不知为的是那般:“怎敢劳动皇上。”
朱炎明微笑道:“你我之间,还生分些什麽?”
小周震了一震,更觉得那燕窝粥厌腻难挨,然而汤匙送到唇边,却又不敢不吃。
朱炎明仿佛也见不得他委屈,笑著揽了他道:“却当真是吃药了。”
只一手便将他抱到了怀里,含了一口白粥,强行捏开了他的嘴。小周哪料到他在人前也敢这样放肆,呜咽著想挣脱他,却猛觉唇角一痛,竟被他硬生的掐出血来。小周也不敢再退缩,由著他性子胡闹,衣服半褪到腰间,小周难堪以及,目光搭上跪伏在门前的严安,心中顿时霍然一亮,这一翻做作,竟都是做给他看的!
小周心头一寒,越发的乖顺起来了。朱炎明本有几分戏弄他的意思,这一来二却,竟弄出了真火来。小周对床第间的事。一向只觉苦楚,不由得便显出了几分畏怯。
偏生朱炎明爱的就是这调调──硬要把他平静淡漠的脸上,逼出许多喜怒哀乐的情绪来。所以他越哭他越是开心,只恨不能夜夜把他绑在床上,只为要看他哭个够。
严安一直垂著头,这时却砰的一声,重重的把头撞在了地上。朱炎明猛的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道:“还不快滚!”
严安跌跌撞撞的出了门,走不了几步,听得小周极为压抑的一声低呼,刚牙猛咬,唇齿间顿觉一股血腥气。
他本想躲的远远的,却终究又放不下心,站在墙外,偶尔小周细吟一声,便将额头狠狠撞向围栏,终於听得屋里没了声息,额头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许久之後,他方才缓缓进到屋里,见小周一人蜷缩在床上,他本就生的单薄,四肢蜷将起来,越发要像个小孩子。
严安喉头一阵哽咽,猛的扑到床前抱住了他的腿道:“少爷,这官我们也不做了,便是回乡下种地,也不受他这番鸟气!”
小周静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倒要逃到哪里去呢?”
严安愤然道:“总有他寻不到的角落!”
小周淡淡道:“便是没有他,还要有别人,我又何苦舍近求远。”
严安周身一震,霍然站起了身。小周也缓缓坐起来,拿了件长衫披在身上:“严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你若疑我有二心──”
小周轻声打断了他道:“你的心,我又怎能不知道,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只是他对你已起了杀念,这些日子万万事事谨慎,莫要给我惹出祸端来。”
严安静默半晌,终究不是个不知深浅轻重的人,何况事关小周,张了张嘴,还是把这口气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小周脚上的烫伤也大都痊愈。去刑部述职的前一日,朱炎明差人送来一又簇新的朝靴,登在脚上,大小也正合适。
小周跪谢了圣恩。那小太监一走,严安便闹著要把靴子扔了出去,小周拦了他道:“逞这一时之气,却又有何益处。”
严安怒道:“少爷,我是越发的不懂你了,你若是喜欢他也倒罢了,偏又没那份意思,这般处心积虑,却又为的是什麽?”
小周淡淡道:“我就是喜欢这样,你又管得著麽?”
严安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只怕少爷害了自己。”
小周却道:“你只看好你自己就是了。”
转天五更时分便起了身,严安和翠女二人服侍他穿上官服靴子,一路送到门外。
朝廷里对官员所乘的轿子也是有极严明的规定的,二品以上方可乘坐八抬大轿,而刑部府首一职官不过五品,小周又一向淡薄不喜张扬,那两人抬的青呢小轿就份外显得寒酸了。
数日不曾到任,各地报上来的信函文书积了满满一书案。小周静下心来细细做了分类,又一一拆解过目。这份差使极磨人性子,待那小山似的文书略见了眉目,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小周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毕竟是大病初愈,这一番劳作下来,仍觉得有些气短。
小周站起身正欲活动一下手脚,不经意间,却碰到掉了旁边一名同僚桌上的信件。那人即刻轩了眉道:“怎的,这可真是歇成大少爷了,看我们这些苦哈哈做事的人不顺眼?”
小周道了一声对不住,便弯腰拾起那文件放在了桌案上。
那人却冷笑了一声,他一早便看小周不顺眼,又仗著新近攫升的刑部侍郎梅笑楼是他嫡亲堂兄,行止间难免就带了几分张狂,却见他一屈手指,就将桌上的文书又弹了下去:“还要劳动严大人了。”
小周默不作声的又低下了头,手指刚一触到那薄薄的纸张,却赫然发现上面多了一只靴子。小周微仰了脸,看那人满面笑容说道:“严大人小心些,这可是两江总督文含珠文大人向咱们云大人问安的贴子,若是扯坏了,严大人你可担待不起。
小周便不再出声,只等在那里静静的挨著,那人正在得意间,忽听有人喊了一声笑卿兄。回头就见一三旬上下的男子一撩官服跨进了门槛,圆胖胖的一张脸上尽是笑意:“笑卿兄你看,这便是十二楼上那位保云珠姑娘的`````````“他话未说完,却被屋里的情形弄了一头雾水“这```````你们这是````````”
梅笑卿道:“兰成兄好福气呢,我与这位严大人共事多日,也不曾见他如此卑躬屈膝,竟让兰成兄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那名还司马兰成的男子看了小周一眼,便急急的拽开了梅笑卿,拾起了地上的文书连声笑道:“严大人,兄弟间开个玩笑,不知轻重,严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计较。”
!!梅笑卿听得大怒,正欲开口,却被司马兰成一把揪到了身後:“笑卿他年轻不懂事,还要靠严大人多多点醒。”
小周缓缓直起身,面上毫不改色,只是眉心间那颗痣红的越发鲜亮夺目:“司马大人哪里话,梅世兄年轻有为,日後要靠世兄多照顾才是。“
梅笑卿气不打一处来,在司马兰成身後刚一露脸,便被他强行拖到了屋外。
梅笑卿跌跌撞撞随他走了几步,甩开了他的手道:“兰成兄,你这是做什麽,难道你还怕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子不成。“
司马兰成苦笑:“笑卿兄,你莫要怪我说话难听,你毕竟不是正科班出身的士子,又一向有笑楼兄庇护,哪里知道这官场中的险恶。“
梅笑卿却不服气,气哼哼的嚷道:“旁人也到罢了,这严小周白人一个,却有什麽惹不得?“
司马兰成也被他激起火来:“我也就是看在你我两家世代交好,我又与你兄弟二人一并长大的份儿上罢了,你道这严小周是什麽人,两江一代名震士林的才子,当今圣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巴巴的到这里来做一个文书```````”
梅笑卿恶声道:“是,我知道他才是那正科班出身的,只可惜皇上不疼他,他便是李白重生,杜辅在世,也注定要埋没在这一摊子的废纸烂张中了。”
司马兰成强压了火气道:“你才在官场中混了几天就轻狂成这个样子,当初严小周官至大理寺呈──”
梅笑卿打断了他道:“那也是当初!”
司马兰成道:“我看你是越发的不知死活了,你道他是为什麽才被皇上一贬再贬,把一个一品大员生生降至了从五品?”
梅笑卿冷笑道:“我倒管他,只要他如今不在那位子上,就不要做出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来!”
司马兰成道:“呕死你也得受著!”
梅笑卿拂袖道:“老子偏不受他那个鸟气!”
司马兰成一把拉住了他道:“罢罢罢,索性我把缘由与你说个清楚,也免得你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梅笑卿长身一揖道:“如此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司马兰成也悚得与他计较,压低了声音道:“这还是林昌沐阳府的一桩冤案引起的祸端!”
那梅笑卿竟是个顽童性子,一听“冤案”“祸端”,顿时就来了精神,道:“这却是从何说起呢?”
“其实是全不相干的两件事,沐阳府有一出了名的贤惠媳妇,夫君早亡,又薄有些姿色,便被当地一名无赖看在了眼里,几次逼婚不成,心怀恼恨,竟在鸡汤里下了毒药欲害她死命,哪知这媳妇纯良至孝,把一碗鸡汤尽数倒给了婆婆,以至婆婆七窍流血而亡!”
梅笑卿张大了嘴道:“那她岂不是要冤死?”
“正是如此。”司马兰成道:“行刑那一日,媳妇指天骂地发下毒誓,如若她确实冤枉,就让周身鲜血溅上六尺白幡。”
梅笑卿惊道:“果然应验了麽?”
司马兰成点了点头道:“果然应验!”
梅笑卿道:“莫非这桩冤案正是严小周主审?”
司马兰成道:“若是如此,却也不必畏他如虎了。”
梅笑卿道:“这话却要怎麽讲?”
司马兰成道:“窦氏一案震惊朝野,当时的奉车都卫白轻云以为血溅白幡委实新鲜,便此事细细说与严小周,哪料却只得了他一句‘不过是行刑官的小把戏而已’,那白轻云年轻气盛,便与小周打赌,若他能让此景重现,就输他宅院一座。”
梅笑卿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这种事也赌得?”
司马兰成冷笑道:“有什麽赌不得。那严小周利用手中职权调出大牢死囚,让行刑官一连砍了十五个脑袋,也没能让鲜血溅上白番,直到砍到第十六颗,严小周冥思许久,终於想出了一个法子。”
梅笑卿忙不迭的追问:“什麽法子?”
“便是将人周身埋进土里,再以利猛力平砍,必然会将鲜血倒溅!”
梅笑卿听得两眼发直,司马兰成拍了拍他的肩头,他才啊的一声惊跳起来。司马兰成道:“此事做的固然机密,但却瞒不过皇上的耳目,寻了个空子竟将白轻云乱棍打死,可那严小周呢──”
梅兰卿呆怔了半晌,忽然大声叫道:“他──”
司马兰成掩住了他的嘴道:“你道他白人一个没人撑腰,殊不知给他撑腰的,正是这天底下最最惹不得的那个人,如此──你可明白了麽?”
梅笑卿却似三伏天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连牙关也在咯各作响:“多谢司马兄提点。”
“谢我并没有用处,日後做人,万万处处收敛,自己要小心自己才是正经。”
梅笑卿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只是──像这等事,兰成兄却又是怎麽知道的?”
司马兰成轻叹道:“官场中另外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该你问的事,就千万不要开口乱问。”
梅笑卿被他一番话说得志气全无,挥了挥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倒不如回家做我的大少爷。”
司马兰成笑道:“只盼你做得了一辈子大少爷。”
梅笑卿蹑手蹑脚的回到屋里,再看严小周,只觉他脸色沈也沈的有道理,性情冷也冷的全是门道,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从此再不敢去寻寻滋事。
小周对此却浑然不觉,仍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毫无逾越之处。
眼见积存多日的事情也打点的差不多了。这天便向衙门里告了假,准备先行一步。走到大堂门口,猛见一道黑影扑了上来,二话不说便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叫道:“少爷,少爷,快去救救严安吧,他被镇南王府的人抓去了。”
小周垂道看了她道:“平日里惯得你们无法无天了,竟连镇南王府的人也敢去招惹。”
翠女急得嘶哑著嗓子叫道:“少爷,委实怪不得我们,是他们王府中人`````````”
小周一脚踢开了她道:“天渭皇贵,怎会跟你们几个下作的奴才计较,还不快快;回府,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翠女跟在他身後跪爬几步,哭著喊道:“少爷,你只念在严安一片忠心的份上救他一命,他`````他已快被他们打死了```````”
小周脚步微顿,却终於还是一拂衣袍,大步走开去。
却原来翠女与严安一向交好,时不时会求他带些胭脂水粉,这一日趁小周不在府中,便随著严安偷偷溜了出去。翠女生的十分美貌,常常会被街头无赖调戏,只仗著严安粗通武功,才能次次化险为夷。所以翠女也并不把那些凳徒子放在眼里,只道严安能兵来将挡,哪知这次这几个人,竟是异常凶狠,只将严安按在了土里暴打,翠女在旁边苦苦哀求,那些人却毫不理会,拖了严安便走。
旁边有一名素衣男子咦了一声道:“这可不是镇南王府的人。”
翠女便一路跑来报信,哪知严小周不但不念及主仆之情,还颇有几分怪罪的意思,翠女越觉委屈恐惧,连哭带爬,人竟昏倒在半途中。
却说那点破凳徒子身份的素衣人,正是当朝一品,隶部尚书景鸾词。他为人一向端正温厚,最见不得这班仗势欺人的奴才,又知道严安是小周府上的人,平日里也打过几次照面的,便决心为这事到镇南王府走上一遭。
景鸾词深知这位出了名的糊涂王爷,却实在并不是个糊涂人,御下几近严苛,倒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却不知为何竟让家奴张狂到当街抢人的地步。
景鸾词进镇南王府是连通报也不要的,径自寻到了南院寝室前,青天白日,就听得那屋中一片淫声浪语,景鸾词是个正经读书人,哪见过这等阵仗,脸早已红的透了。站在门外半晌,也不见那声息稍歇,便提高了声音咳了一声:“王爷。”
许久不见回声,景鸾词厉喝道:“王爷!”
屋里顿时有人哎哟呼痛,接著便是乒乒乓乓的摔盆砸碗声,不到一刻锺的功夫,那镇南王已提著裤子窜了出来:“小```````小景````````”
景鸾词见他裸著上身甚为不雅,便掉转了目光道:“王爷公务如此繁忙,卑职著实不该前来打扰。”
他半句话还未说完,镇南王已八爪章鱼似的挂到了他身上:“小景,你终於肯来看我了,让王爷我摸摸,瘦了没有,哎哟亲肝小宝贝,可想死个我了``````````”
景鸾词哭笑不得扯开了他道:“王爷请自重,今日卑职前来──”
“是为了公务嘛。”朱炎旭不以为然的拖长了声音,正欲又扑上去,却被鸾词一手打开来“好吧好吧,且说说看,又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景鸾词便把前因後果细细说明,朱炎旭却耸耸肩道:“小景这心思还真是花俏,什麽人都要惦记。”
景鸾词哪料到自己一番好心夫劝竟得了这麽句狼心狗肺的混话,一时气血上涌,挥了挥手道:“罢罢罢,我却来找你说些什麽,只径自写了折子奏明皇上才是正经。”
朱炎旭好不委屈的低声道:“便是皇上的意思,你去禀他,他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偷笑呢。”
景鸾词大吃一惊道:“皇上又何苦跟一个奴才过不去,若有冒犯天颜之处,只需一道旨意```````”
朱炎旭趁他分神之际,猛然又扑到了他身上道:“好人,你只让我睡一晚,遂了我的心愿,便是再大的事情我也告诉你。”
景鸾词越发惊悸,挡开了他的手道:“你胡言乱语些什麽,我也不问了,只当我没来过。”
那王爷却拦在了他身前道:“来了便是来了,怎麽还当没来过,拉出来的屎还能坐回去不成?”
景鸾词听他言词粗俗,忍不住苦笑道:“王爷总有天大的道理,我们小老百姓哪敢与你说道,横竖是我的不对,我不与你理论就是了。”
朱炎旭道:“话却不是这麽个道理了,我一心想著,敬重你,爱慕你,却又有什麽不对,你只把我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让我如何能不恼恨。”
景鸾词只觉得一团乱麻扑面而来,与这个人讲什麽都是讲不清楚的了:“王爷,你只好好看看景某人,堂堂一七尺男儿,你却把我当什麽。再说我今年已是二十八岁了,王爷便是贪图男色,也实在不该把心思用在卑职身上。”
朱炎旭道:“我只爱你,那些软爬爬的小官本王还看不上眼呢。“
说著话就又涎下了脸,一用揽了他的腰,一手伸进他衣服里乱摸。景鸾词也有些急了:“你看看这`````这```````这成个什麽体统!”
朱炎旭在他脸上乱亲一气,嘻笑著道:“体统这东西,本就是用来骗人的,你倒没听过?孔孟道,周公礼,只把枷锁套布衣,到你我这步田地,还讲的什麽体统!”
景鸾词说也说不过他,打又全不是他的对手,只拼命掰开了他的手道:“我只躲你远远的就是了。”
朱炎旭却越发抱紧了他道:“好人好人,我与你说笑的,你不要生气,反正来也是来了,倒不如在府里住一晚再走。”
景鸾词瞪大了眼道:“王爷却说的什麽胡话,就你这副样子,我也敢住得?”
朱炎旭抱著玉树临风般的一个妙人儿,只觉得浑身燥热,心头火起,竟胡乱的去扯他的衣服,嘴里低声嚷嚷:“当初你也不住得好好的。”
景鸾词气道:“当初王爷也没色急到要上男人的地步。”
朱炎旭一听这话,忍不住回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你这畜生!”
景鸾词见他这一掌下手颇狠,只道他终究是有了些悔意,便说道:“王爷也不必如此自责,以後改了,也就是了。”
哪知朱炎旭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这大好的机会不动手,竟让送到嘴边上的肉也飞了!”
景鸾词气的眼前一黑,一脚踹开了他道:“先前我只道王爷是真男儿,大丈夫,不惜倾心相交,哪知你`````你```````你```````”他一连你了几个你字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恨得玉面飞红,转身欲走。
朱炎旭看他是真的恼了,也素知他心肠虽软,却是个刚正不阿的脾气,只怕这一次是当真得罪了他,情急之下无计可施,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景哥哥,好人,你万万不要恼我,我以後再不敢了```````”
景鸾词被他闹得面红耳赤,甩了几次甩不开,不由得气急:“你这人怎麽如此疲赖!”
那朱炎旭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嬉皮笑脸的说道:“龙生九子,我便是最不成气的那一个,只有景哥哥你肯怜惜我。”
“怜惜你?”景鸾词倒吸一口冷气,低下头瞪他半晌,他也敛了笑容,正色望向他。景鸾词心头一震,正欲别过脸,却听一人轻声笑道:“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啊?钓金龟还是送凤冠,真真让人大开眼界。”
景鸾词顿时脸色煞白,两个人只顾胡闹,却忘了那屋里本还有朱炎旭的一名爱妾,此时穿戴整齐,俏生生的扶了头站在门口,笑了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景大人哪,我家王爷说,皇上常以诸葛武候的名赞你‘鞠躬尽瘁,死而後矣’,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哪!”
景鸾词只觉得这女子言词锋利如刀,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退後一步,挣脱了朱炎旭的手。
那朱炎旭却是自小让人奚落惯了的,什麽混账话没听过,脸上毫不变色,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向那女子笑道:“叮当儿,人人都说你有才,我却头一次见识到,这两句话著实说得妙啊。”
景鸾词愧不可当,人家夫妻两个调笑不已,他一个堂堂宰相,却横在中间是做的什麽。更何况,这等事要是传了出去──景鸾词微一咬牙,真恨不能一头在墙上撞死!
朱炎旭向那叮当儿招了招手:“本王看你妙语如珠的份上,且赏你一件东西。”
叮当儿施施然走过来,福了一福道:“谢王爷赏,只是今日撞到这等事,不是妾身的错,日後两位亲热,还要找个避人的地方。”
朱炎旭本想一掌毙她灭口,听她这七窍玲珑的一番话,竟是心头发虚,下不去手了。
那叮当儿看了景鸾词一眼,冷笑一声道:“今日我为你横死,他日必找你索命!”
说罢飞起了身子,蝴蝶似的扑到了雕梁画柱之上!
景鸾词惊呼一声,双腿一软,竟跪扑在泥土里。
朱炎旭忙扶了他道:“小景,你不要自责,这算不得什麽,她若敢来找你,我替你著就是了。”
景鸾词掩面道:“你还要害多少人才算甘心?”
朱炎旭道:“这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害他,他便要来害你,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景鸾词一时无语,被朱炎旭拥在怀里,只觉得心头空空,前景茫茫,一种幽恨之情油然而生。

4.
严安生死未卜已有数十日,翠女心里有似油煎一般的,却毕竟是一介女流,无计可施,只日日跪在了小周房前哭泣哀求。
那严小周竟是铁石心肠,身边的人横遭惨祸,连话也不多一句,依旧每日里忙於公务。却也没什麽好忙,不过是些琐碎的杂事。被翠女闹得烦了,便淡淡道:“你对他情深义重,只自去震南王府闹事就是了,何苦要来烦我。”
翠女吃了一惊道:“少爷怎说这等无情的话,严安对少爷忠心不二,只看他平日里兢兢业业的份上,少爷也该去揪他才是。”
“什麽是该什麽是不该。”小周看了跪在地上的翠女一眼道“若论该与不该,你这样来缠主子,便是你做奴才的本份了?”
翠见他淬玉一般秀美绝伦的一张脸上,全无常人应有的体恤哀悯之情,不觉恨声道:“奴才也是人!”
小周道:“人也是人下人。”
翠女周身一寒:“这人下之人,便活不得了?”
小周道:“人上人若要你死,你还想活得麽?”
翠女泪流满面道:“奴婢如今算是明白了,多年来服侍少爷一场,竟只得了个人下人的名号,连生死都不能自主,与其哪一日让那人上人来欺凌,倒不如今日就得个痛快算了!”
小周看她一面哭一面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冷笑一声道:“生死自主──不当真是痴人说梦!”
又过了将近半月,全府上下只当严安已是个死人了,翠女还偷偷在後院给他烧了许多纸钱。却忽然有一天夜里,听得咚咚的撞门声,小厮赶过去打开门一看,几乎当场吓昏过去。
这一番闹将起来才知道,严安在震南王府吃了不少苦头,得到後来,却也没人再理他,渐渐的竟连看守的人都撤了,他便寻了个空子偷跑回来。
小周只淡淡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严安心头一阵发凉,念及自己待他的一片心,再看他待自己,竟连翠女的十分中的一分也不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疏离的意思来。
小周也似不自觉,便如往常一般的支使吩咐他,严安也依旧处处做的周到,只是这寒透了的一片心,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这一日小周从衙门里出来,见那小公公福喜早已等在了门口。一脸媚笑道:“严大人,皇上有请。”
小周怎不知道这一遭,是横竖也躲不过去的。便不再多话,乖乖的随他从後门进了宫。
那福喜生性圆滑,专门为各门宫人行那鸡鸣狗盗之事,对宫里的暗门小巷十分熟悉,七扭八拐,竟连人也没碰上一个,就进得了寝宫里。
朱炎明一早便吩咐人在榻上摆了矮桌,布好了酒菜。见小周随福喜姗姗迟来,正欲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礼,笑了一声道:“行了,快把那些烦死人的虚礼都免了吧,过来,让朕好好瞧瞧。”
小周是从五品文职小隶,平日里并没有机会慕见天颜,朱炎明毕竟国来繁忙,一连数月见不著也是不希奇的。小周膝头刚一沾地,便被朱炎明一把拉进了怀里,抚著他脸颊笑道:“瘦得多了,是不是朕不去看你,便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小周为官多年,深知这天威难测的道理,前一瞬间还是和风细雨,忽尔就能变成雷霆暴怒,他说他笑他喜他怒,空不得你半分置疑,只淡然说道:“多劳皇上挂怀。”
朱炎明却是难得的好脾气,狠狠亲了他一下,笑道:“每月那数十两的奉银竟连朕的一个人都养不胖,抱起来还真是咯手。”
其实小周瘦而不露,骨肉均亭,手指摸上去,几乎有溶入肌肤里的错觉。他肤色玉白,一场情事下来,尽是青红交错的痕迹,越发引人遐思。
朱炎明手劲奇大,最喜欢把他布娃娃似的抱在怀里用力揉搓,他本是顶顶怕痛的,又不敢叫,只蹙了眉头一味的隐忍,那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真真是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朱炎明衔了一口酒喂到他嘴里,眼睁睁的盯著他咽了下去道:“再长些肉抱著就更舒服了,你说是不是?嗯?”
小周哪里好说是或不是,被他摇的头昏脑涨,只好应道:“皇上说是就是了。”
朱炎明忍不住笑起来,摁过他的脸猛亲一气,小周被他弄得气都喘不过来,想别过脸,却又拧不过他的力道,几番僵持之下,几乎又要哭了出来。朱炎明却放开了他,手伸进衣服里去解他的裤子,小周反射性的抓住了裤头,朱炎明正满腔欲火,平日里又被宫人奉迎惯了,哪见得这架式,立刻反手掴了他一记耳光。
小周脸最不禁打,一掌下去,,几乎透明的脸颊上立刻浮起五个血印。朱炎明又有些心疼,伸过了手去,小周下意识的往後缩了一下,朱炎明道:“别怕,我不打你就是了。”
掰过他的脸看了看,倒也没什麽大碍,只是那五个血印子在他白的雪一般的肌肤上,著实有点吓人。朱炎明轻轻替他揉散淤血,难得见他畏缩不敢言的样子,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忍不住将他翻转过来,一把扯下了长裤。
小周那样聪明绝顶的人,平白挨了一巴掌,怎还会去自讨苦吃。乖乖的张开了腿任他摆布,只是那硕大的欲望顶上来,穴口一阵撕裂似的痛,他一向荏弱。便有些挨不住,脸上的冷汗一颗颗的往下淌。
正在胀痛难熬间,朱炎明却退出了他体内。小周更觉得惊怖,初时与他上床。朱炎明嫌他身体过於紧窒,拿了不少宫庭中的密器来操弄他,有时候竟在他体内插一整夜,常痛得他半个都下不了床。
回头一看,果见朱炎明正从桌上拿了水滴型的酒瓶,立时寒毛倒立,挣扎著往前爬,朱炎明一把摁住了他的脚道:“你怕什麽?”
一眼搭上手中的酒瓶,不觉笑道:“用这个来插你,还如朕亲身上阵麽?”
小周却知这个人,说话跟放屁也没什麽两样,只恨不能把自己蜷成一团。朱炎明毫不费力的便迫他打开两腿,有些戏虐的把瓶口在他股间转了两圈,小周吓得呜咽一声:“皇````皇上``````”
“好了好了,不怕,朕跟你闹著玩的。”朱炎明倒了一些酒水在指尖上,轻轻探入了他穴口间。小周微微低吟著,也不觉得太痛,手指越探越深,就有些受不了了。朱炎明将手指略略退後一些,又并入了第二根,循序渐进,又有酒水的润滑,把第三根手指也收入体内,竟也没有太过苦楚的感觉。
朱炎明见他适应的差不多了,便将早已火烫的性器一插而入。小周还是觉得排山倒海般的一阵裂痛,周身无力的爬在床上,听凭他比往日更加凶猛的侵犯。
这一番折腾,竟一直闹到了四更天。小周昏过去又醒过来,实在吃不消了,下体痛得已有些木,忍不住去推压在身上的那个人。
朱炎明看他脸色都有些变了,便在他耳边轻声道:“下面不成了,就用上面吧。”
小周昏昏沈沈的被他压在两股间,唇齿微张,硕大的性器立时一顶而入,他喉间一阵作呕,朱炎明却拍了拍他脸颊道:“好好含住了。”
小周口中被顶的剧痛,眼泪流水似的倾泻而下,朱炎明揪起他的头发近他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道:“前些日子刑部大堂递了折子上来,想借你帮忙去查一件案子。朕允了他们。”
小周周身一震,朱炎明声音极轻的说道:“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做事,再弄些妖蛾子出来,当心朕要你的脑袋!”

刑部事务交接小周都是极熟悉的,所以并没有费多少周折,负责这件案子的人本来是司马兰成,折子也是他递上去的。都是熟人,交待起来也自然方便。
关押在牢的两名人犯,一名张三,一名李四,一听即是假名,然而刑讯多日,也不过就问也这点东西罢了。
那司马兰成便向小周道:“严大人您是知道的,从西华门往永和殿至少要一盏茶的功夫,这还是说轻车熟路,走小道暗门,而这两名贼犯,在西华门击昏太监换了衣服,径直赶向永和殿伏击圣上,中间只隔了一刻锺而已,若不是圣上武功盖世,真真要著了这两个狗贼的道儿。”
小周道:“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只是此中手段难免过激,还望大人回避才好。”
司马兰成笑道:“那是自然的,严大人只管放手去做,只留他们一口气待秋後问斩就是了。”
小周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便随著狱卒进了天牢。那两名人犯被高悬在半空中,只听得牢门吱呀一声响,黑胖高大的狱卒身後,已站了一名少年官员。
骤眼望过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略显娇小,墨绿色的官服衬著淬玉似的一张脸,乌黑的眼珠幽幽的绽著冷光,眉心间突兀的生了一颗痣,嫣红如豆,不禁令人忆起此物最相思的名句。
那左首一人哈的大笑了一声道:“大明朝果真无人,降服不了我们兄弟,索性弄了个女人来诱招!”
却见那少年官员也不恼怒,手拢在袖子里,有几分畏寒的意思,面色平淡,波澜不兴。那名叫张三的犯人不觉心头一惊,再细看过去,这人面相虽嫩,却是进退得宜,安然自在,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而那眼中冷冷的一簇幽火,更不是弱冠少年应有的睿智。一时也堪不透他的底细。
小周四下里看了看,牢中难免有潮湿难闻的血腥气,那两名人犯高悬於空中,虽强作镇定,但熬刑多日,已露出了疲惫难堪的神态。便吩咐狱卒将他们放了下来。
那两人也不知他打的什麽主义,右道处的李四狠啐一口道:“狗官,要杀便杀,哪来的这麽多花活!”
小周细看这两人,张三鲁莽高大,而这李四则异常纤瘦。牢中惯例,一向是要捡软的下手,李四身上的伤便要重那张三许多。小周淡淡身向他们道:“你我各为其主,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张三李四目瞪口呆。半晌,张三才哈哈大笑:“你这人也真是逗趣!”
小周身那狱卒道:“好酒好菜且先款待著,莫要委屈了他们,过些日子我再来提审。”
那狱卒应了一声,便将小周送出了门。
这一走便是半月,那张三李四鬼门关上滚过一遭,本已抱定了必死的心思。哪料到这少年官员几句话,著实让他们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司马兰成也堪不透小周的用意,偷偷向皇上密折禀报,朱炎明却笑道:“只随他去就是了。”
到十六日上,小周才在天牢露了面,却未著官服,卸了雪白的狐裘大氅,里面是一件苏缎织造的白缎袍,越发衬得人美如玉。
那张三李四看他一副贵公子的派头,不自觉得便透出了几分轻蔑之意。
小周也全不理会,坐在红木制的太师椅上,噙著茶水淡淡问道:“两位可想清楚了麽?”
张三笑道:“老子想你想得紧呢,弄出这麽多的噱头来,莫非是想给两位爷乐上一乐?”
狱卒脸色一变,上去狠踹了他一脚。小周却微扬了手道:“看两位言行举止,明明就是江湖中人的做派,正所谓侠不犯官,官不涉侠,两位突发奇想来行刺圣上,必不是无意之举吧?”
张三大笑道:“老子就是想宰那狗皇帝的肉吃,你又待怎的?”
小周叹了口气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张三李四早已在心中把他看了个扁,全不在乎的一甩头:“有什麽了不得的手段,尽管使上来就是!”
小周习惯性的拢了手,看向张三道:“鞭子火钳烙铁夹棍这些东西,实在有失风雅,我是个读书人,也见不得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今日就依我的意思,换些新鲜的玩意如何?”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那狱卒早已把两人吊了起来,习惯性的要拿李四来开刀,小周却拦了他道:“这位大侠身形文弱,怕是挨不得刑讯。”
狱卒看了他一眼,心挨不住那才是正理,若刑他数日也刑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白费工夫?
但也不敢违逆小周的意思,在张三脚下放了两枚铁铸的烛台,点上烛火,听得小周道:“如今这世上的女子,皆以缠足为美,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世称三寸金莲,我们今日也让张大侠尝一尝这步步生莲的滋味!”
狱卒便将吊绳一放,铁烛台从张三脚心一贯而过,直插腿骨间,那张三惨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小周道:“这就受不得了?”
几个狱卒在地上铺下白布绢,强扯著张三一步一步踏过绢面,如注鲜血顿时留下十数道血痕,那张三一步一声惨号,几乎不成人声,连强压著他的狱卒手都在抖,小周却微笑道:“女子初夜都要验红,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张三整个人委顿在地,小周走过去,拾起了那十米多长、血痕淋漓的白绢道:“这个东西,是我替张大侠收著呢,还是你自己留以做念?”
张三喘息著张开了一条眼缝道:“狗官──有种就杀了老子!”
小周向李四道:“你看,这这兄弟如此不识时务,哪里怪得了我?”
李四早已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周向他微微一笑,他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两
小周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若想得通了,就叫牢头来靠诉我,想不能呢,明天我们接著玩儿,明天玩什麽呢?”
他思忖半晌,拍了拍手掌道:“想到了,这个名目,就叫做无孔不入,真正有趣,只盼两位还是不要招的好。”
当晚司马兰成向皇帝秘报道:如此酷刑,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位周大人的手段,实在让臣汗颜。
朱炎明轻叹道:“这人的嗜好也真是古怪!”
转日将近傍晚的时候,小周才又进了牢门,却又换了一件淡杏色的锦袍,束了抹额,眼含春色,噙著一抹浅笑道:“两位侠骨铮铮,一定是还没有想清楚吧?”
那张三脚心处尚插著烛台,一夜间人形已褪,面色惨灰,蓬头乱发,却仍硬生生的骂道:“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小周微笑道:“咦,张大侠有奸尸的嗜好麽?”
略一拍手便有狱卒提了一只铁箱上来,隐隐听得铁箱中悉索乱响。小周十分优雅的竖了手指道:“海南有蛇名郢,最喜钻洞,有一次我与人打赌,说这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个洞呢?今天我们就不防来数一数。”
两个狱卒架起张三将他剥了个精光,丢进了蛇箱中,那蛇毒牙已拔尽,一闻到热烘烘的人身气味,立刻一拥而上,张三惊骇欲绝,惨叫著想爬出箱外,那些蛇却早已将他死死缠住,从他口中钻了进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拽出一条,就有另一条又钻入口中,下体被蛇群打开,肛门,耳洞,以至鼻孔,无一不被大大小小的蛇挤入,张三骇极惨叫,却已叫不出声来。
那李四和众多狱卒已被眼前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小周却看到什麽心爱之物似的,目光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李四终於忍无可忍的尖叫:“我招,官爷,我招就是了!”
小周一向端正自持的脸上,却浮起一丝豔极的浅笑:“忙什麽,如今我却不急了呢。”
李四叫道:“官爷,官爷,饶了我们吧,是韩贵`````````”
小周忽尔打断了他道:“寒天冻地的,你口齿也不清楚了麽?”
李四怔了一怔:“没这```````”
他本想说没这回事,小周却道:“梅``````原来是梅```````梅什麽呢,你莫要怕,就算是朝中一品大员,做出行刺皇上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来,也不怕搬不倒他。”
那李四却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立刻打蛇随棍而上:“正```````正是那梅大人!”
小周敛了笑容道:“大胆李四,你胡说些什麽,梅笑楼梅大人贵为刑部侍郎,也是你诬陷得了的?”
李四叫道:“绝非小人胡说,正是梅大人为小人画出永和殿的通途,小人才能一路寻来!”
小周直起身子微蹙了眉头道:“梅大人一向忠君爱民,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李四道:“官爷且想一想,若不是有人内应在,我们一介江湖人,又怎能如此明了宫中的路途?”
“话虽这样──”小周思忖著道“事关重大,要速速禀报皇上才是!”
司马兰成一听到人犯已招认的消息,早已飞奔至宫中秘报。朱炎明听了失笑道:“越弄越不像样子了。”
司马兰成跪伏道:“皇上,这两个毛贼本不成气候,谅他们也弄不出什麽花样来,可严大人这般──”
“是,朕也知道,不过是送他两个人哄他开心罢了。”朱炎明又气又笑道“这人一天不生事,一天也安宁不得,真是一分好脸色也不能给他,罢,此事由朕而起,就由朕替他摆平了吧。”
说罢换了轻装,只带了司马赶往刑部大堂。
却说刑堂之上,小周让李四签字画了押。他两日内两进公堂便将之口紧如铁的人犯翘开了牙关,此中厉害,让那见惯了大场面的狱卒也遍体生寒,四下里传得沸沸扬扬,只说这位严小周严大人,委实非人也,是万万惹不得的。
严小周收了供状细细观摩半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但人犯已招,再弄不出什麽事端来,只好将供状塞进衣袖里,准备进宫禀报。
走到刑部大堂门口,忽然间眼前一花,耳听得一人脆生生的喝道:“狗官,你如此折辱於人,却生的什麽心肠,今日我定要替师哥将你这颗心挖出来看一看!”
还未看清来人,那长剑已然穿胸而过,小周只觉得胸口间一阵巨痛,那人的脸在眼前一闪,赫然竟是华阳殿的韩贵人!
韩贵人一招得手,向四周骇成了人偶般的众人冷笑道:“师哥为我受辱,我因他而死,天道循环,死亦不惜!”
说完横剑在颈,一道血箭直喷黄土!
正从宫中赶来的朱炎明见此情形,三魂六魄都要骇飞出去,扑过去一把将小周抱在怀里,拼命的摇著他道:“严小周,你给朕醒过来,你要敢死,朕杀你全家!”
四周官员一吓再吓,吓得脸上根本没了表情,只见一向严谨苛刻的当今圣上,半跪在泥土中,抱了严小周几乎要哭了出来。
司马兰成也了一头冷汗,拖著朱炎明的手臂道:“皇上```皇上且请节哀,严大人因公殉职,确实理应表彰`````````”
“殉你个鬼职!”朱炎明回手抽得他退後十几步,跌坐在地上,厉声喝道:“传御医,快传御医,今日他若死了,你们在这里的一个也活不成!”
5.
小周傷的極重,在生死邊緣掙紮了數日,這才稍見了起色。禦醫說若不是他髒器生的比旁人都偏左了些,這條命保住保不住,還要另當別論呢。
福喜日日守著他,他喝藥也喝得煩了,只說想出去走走。福喜笑道:“嚴大人快讓皇上歇歇吧,這些日子,他可是把心都快操碎了。”
小周也便不再多話,他本是個好靜不好動的人,關在屋裏,即是覺得悶,揀幾本書看看也就把時間打發過去了。
朱炎明偶爾過來,也是一站即走,兩個人真正坐到了一處,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又過了些時日,小周便說要搬回府裏。福喜與朱炎明笑著說道:“皇上,您看這嚴大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像嚴大人這樣的身份,能有幾個在宮裏養傷的。”
朱炎明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一吐舌頭,再不敢多言是非。朱炎明心頭紛亂如麻,也懶得跟他計較。隨意走了幾步,略一抬眼,才發現竟又到了小周所住的偏殿。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那宮女眼尖,高喝了一聲恭迎聖駕,便齊刷刷的跪倒了一排。
朱炎明也就進了屋裏,臥房裏半卷著棉簾,自縫隙間見小周坐在床上,雙手抱著暖爐,猶不解恨似的,把臉也貼到了上面,不覺就笑了笑。
走到近前小周才赫然一驚,叫了一聲皇上,卻也起不了身。朱炎明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靜了許久,才道:“屋裏爐火不足麼?怎麼還冷成這個樣子。”
小周道:“臣自幼畏寒,已是落下毛病的了。“
兩人仿佛各有各的心事,相對無言。偶爾聽得鍾聲咯咯作響,小周輕聲開口道:“臣多日來深蒙皇上眷顧,如今傷已大好,是不是──”
朱炎明打斷了他道:“你想回去?”
“住在宮裏,總不像話。”
朱炎明道:“若是回不去了呢?”
小周神色微震,朱炎明冷笑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還不明白麼?”
小周眼望了火爐怔怔的出神,朱炎明道:“只怕你一踏出宮門。就要被梅氏一族粉身碎骨呢。”
小周淡淡道:“如此,不正合了皇上的心意。”
朱炎明猛一抬手,重重扇了他記耳光。小周半伏在錦榻上,朱炎明摁住他肩膀冷冷道:“梅氏兄弟又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要滅他九族才算甘心?”
見他又咬了牙關不肯出聲。朱炎明輕歎道:“韓貴人與人私通,那兄弟二人欲帶她逃出宮門,她不肯,那二人竟想出個行刺的主意來,韓貴人一死,他們不知從何得了消息,當堂便翻了供,你自以為聰明絕頂天衣無縫,卻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露的道理。”
小周靜靜道:“與其說是天意難違,倒不如改為聖意難違罷!”
朱炎明道:“你既然知道,那就最好!”
小周輕籲了口氣,朱炎明便將他擁進懷裏,聲音極盡溫柔的說道:“只要你肯乖乖的跟著朕,朕又怎麼舍得難為你。”
小周卻道:“只怕那些人,也不會輕易的松了口吧。”
朱炎明臉色微沈,他心中煩亂,也正是煩在了這裏,那梅笑樓揪住了小周不依不饒。朱炎明素知景鸞詞心地良善,便私下裏央他出頭說句話,哪知景鸞詞正色道:“皇上,恕臣直言,於公,嚴小周亂朝綱欺群臣,於私,他媚君主違王命,罪不可赦,是萬萬留不得的。”
朱炎明道:“朕若一定要留呢?”
景鸞詞跪伏道:“江山美人,皇上心中應自有定論!”
朱炎明道:“你也不用用這頂帽子來壓朕,朕只問你,這個人情,你送是不送?”
景鸞詞昂然道:“臣不敢拿皇上的威信送人情。”
朱炎明道:“你若不送,朕便讓鎮南王爺來送,他這個人,在朝廷裏的名聲,你也是知道的,與其令你白璧染瑕,倒不如讓他這面破鼓萬人去棰!”
景鸞詞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朱炎明竟連這樣無賴的手段也用上了,不由得苦笑道:“只為那嚴小周,皇上竟把群臣兄弟,這大好江山也全不放在眼裏了麼?”
朱炎明想到此處不禁微微冷笑,一把將小周扯進懷裏:“朕為你費盡了周折,你也總該拿出些誠意來是不是?”
小周傷口處劇痛難忍,卻只一手掩住了小腹彎下腰去,也不吭聲。
朱炎明用力掰過他的臉:“怎麼,就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
冷笑著將他一手摁在領口處:“脫了衣服,還要朕服侍你麼?你日後的功課也就是這些了,只盼著朕能多寵你些時日,多在這些事上動些心思吧!”
小周忽爾一抬眼,烏黑的眸子有似冷箭,異常陰狠的向他望了過去!
朱炎明心中大怒,抬腳便將他踹到了床下,揪起他衣襟,反正扇了他十幾記耳光。他也不也聲,只冷冷的瞪著他,朱炎明恨的攢足了力氣狠踹他心窩。
宮女們聽得裏面鬧將起來,也不敢說話,眼見是要出人命了,這才連滾帶爬的撲到了朱炎明腳下:“皇上息怒,皇上,人死事小,可萬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朱炎明略略站定,指了那些宮女向小周吼道:“聽到沒有,這才是你為人為臣的本份!”
卻見小周整個人都蜷作了一團,玉白的臉上全無血色,額角處隱隱泛起了一層水漬,不知哪個宮女低喚了一聲:“糟了。”
朱炎明心頭一沈,忙趕上前翻過他的身體,他卻緊攥著衣襟不肯松手,朱炎明氣極道:“你要死也由得你,只是你身邊那一班人,都打發了隨你去就是了!”
這才硬搬開了他的手,再看衣服中包裹著傷口的棉布,早已被血水浸的透濕了。朱炎明一腔怒火全化做了驚懼,一面吩咐人去傳禦醫,一面緊抱著小周替他壓住傷口。
小周痛得已有些不清醒,只聽得他在耳邊不停的叨念,小周心裏厭煩,略略張開了眼,近在咫尺的臉龐全沒了方才的暴魘,焦急憂心之色溢於言表,小周微蹙了眉頭,也不禁有些惘然了。
禦醫來的倒快,拆下滿是血水的棉布,見傷口極盡猙獰的翻開來,不覺微微的吸了口涼氣。
朱炎明臉色微沈,卻也不好說什麼。只緊緊攥了小周的手,知道他是頂怕痛的,牙齒咬著唇邊,已見了些微血色,便將手指墊在他牙關間。小周愕然看了他一眼,他冷聲道:“痛得緊了,咬它就是了。”
小周哪裏敢下嘴,只緩緩的別過了臉去。朱炎明只道他還在惱他,心裏便有幾分窩火,他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裏,說一不二,已慣成了無法無天的脾氣,難得放下身段來,小周卻又不領情,臉上早已是一片燥熱。
禦醫見這兩人這副光景,也隱隱約約聽了一些傳聞,心中詫異到了極點。想當今聖上朱炎明,樣貌風流才氣過人,且不說是一國之君,就算托生成普通人家的一位公子,也不知要得多少閨秀傾心相待了。偏偏也不聽他刻意寵幸過哪位妃子,二十七歲的年級,已不算小,至今未有子嗣,讓一班朝臣整日裏在背後磨牙。
若說他是嗜好男色,朝中臣子樣貌出眾的著實不少,傅晚燈清俊雅致,景鸞詞如珠若玉,長平候雲陽候無一不是絕世美貌的人物,卻也從不見他略加辭色。怎就單單容了一個嚴小周!
禦醫忍不住微抬了眼簾偷望過去,見小周狠擰著濃長的秀眉,容色確實過人一等,最奇怪的是,這人柔而不弱,妖媚隱中含肅殺之意,眼似寒燈,偶爾視線一掠,直把人看得心頭一涼。
禦醫急忙低下了頭,朱炎明只覺手指間一緊,忙湊過去問道:“痛得厲害?”
小周淡淡道:“死不了就是了。”
朱炎明被他堵的語氣一窒,半晌才道:“你不要跟朕嘔氣,身子是自己的,難道朕還替你痛不成?”
禦醫聽這倆人言語來往,也沒個分寸大小,全然是打情罵俏的口氣,更是詫異的不知摸哪才好。
朱炎明等得不耐煩,見他舉止越來越是毛燥,不禁低喝了一聲道:“聶水川,你好大膽子,在朕的眼皮底下也敢偷懶摸魚。”
聶水川大驚失色,一頭紮在地上:“皇上息怒,臣罪該萬死,皇上息怒```````”
朱炎明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冷笑一聲道:“可看夠了麼?”
聶水川驚出了一身冷汗,跪伏幾步道:“皇上,微臣只是`````````”
“只是好奇罷了。”朱炎明替他接下去,站起了身道“這倒怪了,朕想什麼做什麼喜什麼好什麼,都要讓你們一一揣度過目,嘴裏說得冠冕堂皇,怎就不肯把這份心思用到正事上去!”
那聶水川幾時見過這等陣仗,早已嚇得周身抖做一團。朱炎明見他跪在地上,面色如土,不禁輕歎了口氣,他也不過是這些日子憋悶的急了,借題發揮而已:“罷了,念你平日裏謹言慎行的份兒上,朕也不與你計較,快點滾吧!”
聶水川心頭一松,這才連滾帶爬的出了宮門。
只留下朱炎明和小周面面相覷,那一堆未纏完的繃帶,兩個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朱炎明負手輕咳了一聲道:“這個````````”
小周道:“皇上把禦醫趕跑了?”
朱炎明眼神遊移的望向別處:“是呵。”
“難不成皇上想自己動手麼?”
朱炎明又咳了一聲:“那個````````”
“算了。”小周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處,只曝曬數日,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
朱炎明微覺汗顏,想叫宮女過來幫忙,又著實拉不下這個臉來。好容易在紛亂的棉布間找出了些頭緒,驚喜的笑道:“是這裏了。”
小周看著他道:“皇上````````”
“什麼?”
“棉布。”
“哦?”
“全散開了。”
朱炎明心虛的笑了笑道:“````````正所謂不深入哪能知頭緒,朕正是要從頭做起。”
小周道:“皇上聖明。”
朱炎明額上冒出細細的一層汗,偷眼去看小周,他臉上一派肅然,全無嘲弄嘻笑之意,便越是如此朱炎明反而越是疑心,胡亂擺弄了一氣,堵氣似的道:“也就是這樣了。”
小周著眼看過去,卻見腹間傷口,赫然紮了一朵蓬亂的蝴蝶結,抬眼看看朱炎明,再看看那朵鮮花般怒放的繃帶,一時無語。

轉日上朝,景鸞詞在眾臣中力保嚴小周,加上朱炎明一味的偏袒,也總算了把事情壓下來了。
只是那梅笑樓仍憤憤道:“他嚴小周不過是刑部一名五品小隸,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胡亂攀咬朝廷二品大員,若不是韓貴人一事敗露,我梅氏一族豈不要被他害得滿門抄斬!”
景鸞詞道:“話不能這麼講,梅大人,嚴府首平日裏與你並無過節,那人犯情急之下胡說八道,他也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到了皇上那裏,聖心如月,自會一見分曉。”
梅笑樓冷笑道:“聖心如月,哼,聖心如月,我看````````”
司馬蘭成打斷了他道:“梅大人你氣糊塗了。”連拖帶拽的哄他出了門。
景鸞詞暗暗歎了口氣,轉出大殿,卻見朱炎旭籠了手站在漢白玉石的台階下,臉上難得的一派肅穆。
景鸞詞道:“你在這裏做的什麼瓷人兒?”
朱炎旭劈頭就道:“你冰清玉潔的一個人,何苦要來攬這道混差?”
景鸞詞道:“礙不過皇上的情面,我又能有什麼法子。”
朱炎旭道:“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就是皇上抬了鍘刀來放在你面前,你也是連眼皮也不眨一下的。”
景鸞詞笑道:“好大的火氣,這又是在哪個小妾那裏受了氣,要到我這裏來胡鬧。”
朱炎旭執了他的手道:“你老實說,是不是為了我?”
景鸞詞一池碧水般澄清的眸子望定了他道:“王爺的知遇之恩,景某永世難忘,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為了王爺,景某人也是在所不惜的。”
朱炎旭震了一震道:“知遇這恩?我待你──就只有知遇之恩麼?”
景鸞詞道:“大丈夫一世為人頂天立地,若有敬重愛慕之意,傾心相待,效仿子期伯牙,也可萬古流芳,至於那苟苟且且下流齷齪,卻絕不是我輩男兒應行之事!”
朱炎旭見他一番話朗朗道來,面色如玉,神清氣爽,羨豔之余,又覺得心頭一陣銜恨:“王爺我偏就是滿腹下流齷齪的心思,景鸞詞,你只盼一絲把柄也不要露給我,要不然的話,不把你弄到床上,我這朱字只倒過來寫!”
他一時心急扯開嗓門嚷嚷,大殿上的侍衛全向這邊看了過來。
景鸞詞騰的漲紅了臉:“你你你`````````你這淫蟲,只做你的春秋大夢去罷!”

6.
小周在宮裏已住了將近一月,自那日傷口裂開,便愈合的極慢。朱炎明放心不下,夜夜趕來留宿。卻也只是抱著他,實在挨不住了,就胡亂揉搓幾下。小周對床弟間的事極其淡薄,朱炎明卻也不迫他,倒有幾分自得其樂的意思。
夜裏小周睡的不安穩,傷口麻癢難耐,朱炎明便絮絮的陪著他說話,第二天早起上朝,難免就挂了兩個大黑眼圈出來見人。
這一來二去,朝廷裏流言四起,再加上後宮無主,隱隱就泛起了一絲硝煙的味道。
朱炎明待宮裏妃子,向來公平合理,從不曾厚待或苛待過任何一人,卻也有那自覺容色過人的,揣著必蹬後位的心思進了宮,極盡妍媚之事,手段用盡,卻也不能將朱炎明化做繞指腸柔,只道他天性如此,也就把滿腹熱忱淡下來了。
卻忽然間平空冒出了個嚴小周,出身貧賤也就罷了,竟還是個男子,這一班後宮嬪妃,又有哪個肯咽下這口氣。
更有一喬姓妃子,未嫁前豔名冠絕天下,世人稱其為江東小喬,她也頗引以為傲,但在宮中數年,朱炎明待她也不過爾爾,她心中鬱悶,一口惡氣無處可發,這一日聽得下面的宮人閑聊,說是皇上又在哪裏哪裏住下了,又說那宮裏藏的美人,竟然是個男子,便嘻嘻哈哈的笑了出來。
喬妃心中惱怒,讓人出去將那幾個宮人攆散了,自己卻坐立不安,悻悻呆了半晌終於尋了個空子出了門。
喬妃性子本來活波,平日裏無事,也四處逛逛,宮裏的路還算熟悉。走了半個多時辰,這才到了宮人們所說的那間偏殿。
著眼看過去,屋裏陳設十分簡單,不見一絲浮奢之氣。宮女一見喬妃,忙跪下去請安。喬妃道:“你們那位主子呢,讓他出來見我。”
宮女道:“嚴大人有傷在身,起不來床的。”
喬妃冷笑道:“好大的架子,既入了宮,就要懂宮中的規矩,我喬淑妃是皇上親封,鳳輦鸞車迎進宮來的,還受不得你這一禮麼?”
推開那宮人便走了進去,果見一名少年男子斜倚在床上,手裏執了一卷書,見她闖進來,雙眉一抬,眼中寒光四射,竟赫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半晌才又重提起了精神,道:“怎麼,見了本宮你還不跪,想要等大刑侍候麼?”
小周只冷冷的看著她。喬妃久居後宮,全不知這人的底細,聽宮人言詞間多有不堪,也便含了幾分輕蔑的意思:“這模樣倒也生的俊俏,只是堂堂七尺男兒,落得個以色侍人的地步,真要讓我這婦道人家也在背後偷笑了。”
侍候小周的東袖在宮裏是呆了多少年的了,知道宮裏有些事,原本是聽不得看不得說不得問不得的,但喬淑妃年少氣盛,哪裏懂得這其中的道理。東袖便笑意盈盈的拜了一拜道:“娘娘來的正好,嚴大人蒙皇上隆恩,在宮裏養病,娘娘來了,也正好陪嚴大人說會子話解悶兒。”
那喬妃卻是個爆竹脾氣,也聽不出東袖本是為她遮掩尋個台階下,竟冷笑了一聲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皇上一時尋開心,拿來找樂子的男寵,要本宮給他解悶,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卻把本宮當什麼人了!”
東袖哪裏知道這位娘娘如此不識好歹,忙退後一步道:“娘娘息怒,是奴婢說話不知分寸,奴婢知錯了。”
喬妃道:“不給你三分顏色,你也不知道本宮的厲害,來人,給我掌嘴!”
東袖嚇得一哆嗦,小周卻輕輕的把書放在了桌面上道:“淑妃娘娘。”
喬淑妃也正等著他開口,略轉了臉龐向他微笑道:“怎麼,本宮要教訓一個奴才,卻也使不得麼?”
小周道:“這奴才如此不懂事,沖撞娘娘千金貴體,掌嘴未免太便宜了她,依下官之見,倒不如割了這奴才的舌頭,以細線縫上她的嘴,在兩頰開洞,每日以鹽水續命,令她求死不得,求生不能,豈不給娘娘解氣。”
那喬淑妃聽得遍體汗毛都乍了起來,挑起了眉毛厲聲道:“你少拿這下三流的手段來嚇我,我還不知道你們這等人,只仗著幾分姿色媚惑皇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什麼髒的臭的都往皇上身邊帶,我倒要看你能囂張得了幾天!”
小周原本一直低著頭,聽了這話,眼簾微抬,目光陰沈沈的盯向她。那喬妃嚇了一跳,踉踉蹌蹌退到門口,猶自色厲內荏的叫道:“你卻以為你得了皇上的寵,連國律家規也不放在眼裏了,卻聽聽人家拿什麼話來消遣你,一個男人,旁人不覺得惡心,自己還不知道羞恥麼?”
東袖聽得這話越發不像樣子,已是潑婦罵街的口氣了,跪在小周床邊道:“嚴大人,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旁人不過是妒恨你,養好了身子才是正經。”
小周也不言語,微垂了頭,只見那額角白裏透著青,隱隱有幾根淡藍色的血管突突的輕跳。
東袖這些日子跟著他,知道他是個極其內斂的人,什麼話也不肯與人講,反而最容易鬱結在胸,怕他氣得受不住,道:“嚴大人要實在氣不過,奴婢便去稟明皇上──”
小周輕聲道:“不關你的事。”
“可是──”
小周道:“你只忙你的去就是了。”
東袖偷眼看他的臉色,雖有幾分陰鬱,卻是一派平靜,也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在旁邊候了一會兒,見他徑自拿起了書本,便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夜裏朱炎明過來,東袖便偷偷的把事情跟他說了,朱炎明一聽就沈了臉:“真正不像話,朕寵幸哪個還要她們點頭麼?罰她到冷宮裏面壁思過。”
東袖道:“娘娘也不過是年少不更事,罰得狠了,反倒讓嚴大人背後難做人。”
朱炎明看她一眼道:“依你說呢?”
東袖道:“只讓人警告一聲也就是了。”
朱炎明笑著拍了拍她肩頭:“東袖啊東袖,可惜你沒能生成男兒身,要不然的話,朕手下豈不又要多一員幹將。”
東袖急忙跪倒在地:“能服侍皇上,就是奴婢三世修來的福分了。”
朱炎明微微一笑進了屋。小周卻還沒有睡,依在床上看書。朱炎明走過去,讓他往裏挪一挪,小周有些不情願,朱炎明便連著被子一並把他抱到了內側,人也隨之壓了上去。
小周輕呼一聲痛,朱炎明趁他一閃神間,將他手裏的書本奪了過來:“你這架子可是越來越大了,朕來了都不問安。”
小周道:“不是皇上嫌煩麼?”
朱炎明道:“那也不能目中無朕哪。”
小周道:“皇上言重了。”
朱炎明道:“你整日裏拿著書看,卻也不嫌累。”
小周道:“閑來無事,又能做些什麼。”
朱炎明笑著含了他軟軟的耳垂,壓著他道:“要看,就要看女戒婦德一類的書,總比大學中庸派得上用場。”
小周冷冷橫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不要微臣彩衣娛親?”
朱炎明笑出聲來:“你要願意,朕倒也沒什麼意見。”
小周猛得坐了起來,朱炎明忙自身後抱住了他道:“說說而已,你不要當真。”
小周道:“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說了,微臣哪敢不照做。”
朱炎明道:“你這又是賭的什麼氣,朕說的事情,你又哪一件照做過?”
小周微抬了眼簾看他,朱炎明柔聲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心裏委屈,只是好容易聚在了一起,整日裏鬧,又有個什麼意思。”
輕輕的扳過臉來想親他,小周猛一甩手,指尖在他下巴上一掠而過,朱炎明吃痛的掩住臉,心裏有些惱火,怔怔坐了一會兒,卻只是歎了口氣。
福喜見朱炎明這些日子打不起精神來,心裏明知道是哪裏出的差錯,卻也有些詫異。自己這主子待那位嚴大人,自打他因梅氏一案被迫進了宮,就態度大好。福喜從不知道皇上是竟是有這麼多的柔情蜜意的,有時候全不背人,看得他一陣陣的往身上冒雞皮疙瘩。
當初嚴小周探花及第,卻是福喜宣他入宮的,吃罷了瓊林宴,眾人各自回府,醉熏熏的他卻被皇上直接按到了龍床上。夜裏福喜聽得他慘叫哀泣聲,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送他出宮,玉琢似的一個人兒,整個都脫了形。
福喜對這位嚴大人也是萬分的捉摸不透,看這兩個人的光景,既不似情投意合,也沒有親密無間的意思,細細想起來,真正是詭異到了極點。
福喜是個多聰明的人,心思一點也不往臉上露,一味的哄著朱炎明開心。
朱炎明怎不知道他的用意,笑道:“你這猴崽子,哪天讓你到刑部過一過堂,你也就老實了。”
福喜立刻跪了下去:“皇上饒命,奴才膽子小,只怕還沒到那大堂上,就已被嚇死了。”
朱炎明聽了此話,卻微微蹙起了眉道:“說起來,嚴小周與你,著實也差不了幾歲──”
福喜笑道:“嚴大人在宮裏悶著,不開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前些日子江南進貢了一只七色鳥,嚴大人不是蘇州人?奴才替皇上送過去,說不定能討他一笑呢。”
朱炎明道:“他的脾氣,也不稀罕這些零碎玩意兒。”
福喜道:“皇上賞的,那自然是不一樣。”
朱炎明搖頭,他什麼時候做過這等事,要拿了東西去討人的歡心,向來是人人要撲到他身上來。躊躇半晌,卻還是背了手別過臉,吩咐福喜:“把那鳥帶上吧,一只鳥罷了,也不是什麼貴重物件。”
福喜應了一聲道:“皇上說的是,隨手賞人們個小玩意兒,也不過是皇上的沐雨之恩。”
兩個人自大殿出來,天已黑的狠了。福喜打著燈籠,風寒入骨,吹得燈火陣陣搖曳。
穿過禦花園,又走了一陣,忽聽得不遠處一聲尖叫,福喜嚇得丟了燈籠護在朱炎明身前,大喝道:“什麼人,膽敢驚擾聖架!”
那尖叫聲仍然不絕,朱炎明一手扯開福喜,向聲音來處尋了過去,福喜急得大叫:“去不得皇上,皇上──”
跟著他疾行幾步,卻到了一處水池邊,兩個宮發跌跌撞撞的直跑過來,一頭紮在了福喜身上。
福喜劈頭就抽了她一記耳光:“鬧什麼,沒見皇上在這裏麼?”
那宮女上下牙關直打站:“那裏````````皇上```````那裏```````”
朱炎明順著她所指方向走過去,福喜搶先幾步,到了河花池邊,見一條汙穢的麻布下略略隆起,掀開來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
朱炎明一瞬間已看清了麻布下的物件,靜立了許久,眾人只覺得寒風一陣陣的撲面而來,也不敢出聲,全身骨頭都咯咯的輕顫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眾人全身都涼透了,卻聽朱炎明仿佛長長的籲了口氣。
福喜低聲道:“皇上,這````````”
朱炎明猛的回過頭,福喜見他眼中冷然一簇幽火,竟嚇得把那半句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朱炎明冷冷瞪了他半晌,才略一揮手:“埋了吧。”
福喜應了一聲,拿眼皮一撩那兩個宮女,兩人忙不迭的跪在了地上,卻也沒什麼物件,只憑兩只手,掘得手上鮮血淋漓,也不敢稍歇。
福喜看她們把麻布包裹放入坑中,踩實壓平了,這才向朱炎明道:“皇上,這兩個奴才`````”
朱炎明眉宇間仿佛有殺氣一閃,轉瞬卻又暗了下去,看那兩人跪在坑邊不住的哆嗦,輕輕說道:“宮裏的規矩,你們懂麼?”
那兩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皇上饒命,皇上饒命`````我們什麼都沒有看見,饒了我們吧```````”
朱炎明道:“既然什麼都沒看見,到了辛衣庫那邊,也要管好自己的舌頭才是。”
兩人怔了一怔,福喜低斥一聲:“還不快謝恩!”
兩人這才回過神,一連磕了十幾個頭。朱炎明也不卻看他們,轉身便走,步子邁得又急又快,福喜跟在他身後小跑了幾步,氣喘籲籲的道:“皇`````皇上````````”
朱炎明忽然抬腳踢飛了他手中的鳥籠子,福喜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皇上息怒。”
朱炎明站了一會兒才道:“你先回去吧。”
“可是`````”福喜遲疑道“這夜深露重的。”
“快滾!”朱炎明狠踹了他一腳,他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這才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朱炎明一眼,慢慢退了下去。
朱炎明獨自站在寒風中,腦子裏嗡嗡作響,眼前一時是喬妃笑盈盈的臉,一時又是她初進宮時那紅的讓人血脈僨張的嫁衣。他漫無目的的亂走了幾步,心頭一團鬱火,燒得實在難受,終於還是走到了那間偏殿前。
東袖見他進來,忙收了手中針線,拜了一拜,道:“人已睡下了,今天不知怎麼的,倦得厲害,要不要喚他起來?”
朱炎明道:“不必了。”
內屋裏是新換的燭火,燈花壓得極低,偶爾一滴蠟油血水似的滴落下來。朱炎明用手指把燈蕊撚滅了,黑暗中只見一個人影蜷縮在床上,烏壓壓的一團,看不出個端倪。朱炎明步步逼近過去,忽然一手摁住了他的後頸,他細細的嗚咽一聲,整個人都陷入了綿軟的被褥裏,朱炎明摁著他,他喘不過氣來,溺水的人一樣劃動著四肢。
屋裏一片漆黑,只見兩個纏鬥中的人影,粗重的喘息,野獸一般的,絕望,憤怒,無法言喻的懨恨。他用膝蓋頂住他的脊背,堅硬的碩大的性器,他感到他的身體瞬間就被撕裂了,難以忍受的疼痛,那粗大的刑具仍在不知節制的頂入頂入,他痛得臉色煞白,絕望的想抓住些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有疼痛,永無休止,所有掙紮和無助都被那華麗的冷酷的絲綢湮滅了,他難以忍受卻又無從逃避,痛苦仿佛是與生俱來,身體中的一部分,他不明白為什麼,兩眼木然的望著前方,前方卻只有陰暗的牆壁。
不到四更天朱炎明便起身走了。天微微一亮,東袖依例進屋去收拾,卻見小周偎在角落裏,半露的後頸上鮮紅的一條血印子。東袖有些吃驚,低低的喚了他一聲,他也不應。東袖走過去,輕觸了觸他的額角,頓時愕然的縮回了手,燒得這麼厲害,人怕已是糊塗了,難怪一點聲息都沒有,臉上難得有了血色,卻是病態的猙獰的嫣紅。東袖知道這是極凶險的兆頭,便等著皇上過來,一直到下午,卻也沒見到朱炎明的人影。
東袖打了一盆水,細細的給小周擦了擦臉和手腳,只覺得他臉上一片灼燒似的熱,手卻涼的糝人。東袖憂心忡忡的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又喂了他一些薑湯水,全沒什麼成效。
東袖心裏越發的慌了,站在門口張望了許久,遙遙望見禦書房裏的小太監招喜從殿前路過,一手拎了裙子,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東袖在宮裏呆得久了,那小太監也認得她,笑了一聲道:“喲,這不是東袖姐姐?”
東袖抓了他的手道:“敢問公公見著皇上了麼?”
“皇上就在禦書房呢,怎麼,姐姐有事?”
東袖急道:“煩勞公公稟報皇上一聲,嚴大人病得厲害,怕是有性命之憂,請皇上准請禦醫。”
招喜知道這位嚴大人這些日子極皇上寵愛,這也不算件小事,便轉回了身向禦書房走去。
東袖左等右盼將近半個時辰,招喜這才姍姍的露了面,神色卻與方才大不相同,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道:“我說招袖姐姐,這麼點小事也要讓我跑一趟,害我挨了皇上的罵。”
東袖心頭一驚:“皇上說什麼。”
“說什麼?”招喜冷笑了一聲:“皇上口喻──”
東袖急忙跪下來,聽招喜尖聲細氣的道:“能害人,總歸是死不了,多會兒死了,再來告訴朕。”
東袖大吃一驚:“皇上當真是這麼說的?”
招喜沈了臉道:“這等事也胡亂編得麼?”
“可是皇上他對嚴大人````````”
“東袖姐姐。”招喜拖長了聲音道“你在宮裏也呆了這麼多年了,難不成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麼?皇上喜歡的時候,是怎麼樣都好,若是厭了,那也就莫到眼前去討嫌了。”
東袖顫聲道:“可是```````嚴大人他當真病得狠```````”
“皇上不是說了,等人死了,便去稟報一聲,說不定,皇上開恩,還能賞一口薄皮棺材呢。”
東袖心裏一陣刺痛,跌跌撞撞的摸回了宮裏,見小周臉上沒了方才火燒似的豔紅,自額角透出了幾分灰敗來。東袖又憐又痛,輕輕的把他摟在懷裏,他整個身子都在抖,齒關間咯咯作響,東袖把剩下的薑湯水喂他喝了一些,他仍是不住的喊冷。東袖呆呆坐了一會兒,想起招喜的話,又想人說帝王恩情總無常,卻真正是有道理的,以前覺得小周性子太冷,任皇上怎麼哄也不開心,如今一看,一直不開心,也比空歡喜一場來的幹淨!
東袖呆呆的思忖著,一手解開了領子上的盤扣,略一狠心,把衣服都脫了下來,赤著身子鑽進了被窩裏。小周覺得身邊暖和,一直往她懷裏鑽。東袖長到二十多歲,從未碰過男人,卻也不什麼雜念,兩個人相互依偎著,到了半夜,東袖一摸小周的頭,熱度竟下去了一些,心裏頓時欣喜若狂。
然而轉天上午,卻又燒厲害,人卻已是明白了些,總沒有昨晚那麼凶險了。
這樣反反複複時好時壞,拖了足足半個多月,小周本來人就單薄,這一下更瘦得不像話。東袖便笑他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了,小周也只是淡淡一笑。
宮裏的人眼是極尖利的。東袖怕小周身子虛弱,便托禦膳房做些補養的食物來,那大廚笑著看了她道:“我說東袖,你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這禦膳房的一滴水一根菜,那都是內務府裏有記案的,我們小小一名廚子,擅自動得麼?”
東袖笑道:“大叔,我怎不知道你的難處,這點東西不成敬意,你只看著張羅些能入口的就是了。”
那廚子把碎銀捏在手裏掂了一掂,微微一笑,又掖回了東袖手裏:“你不要難為我,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人人若像你這般行事,我們禦膳房的日子也就不要過了。”
東袖拿著銀子氣得哆嗦,知道他是嫌少,可宮裏的月銀不過幾兩,小周又是個全不知道柴米油鹽的人,哪裏來的多余的東西填塞他。
呆呆站了一會兒,那廚子也不再理她,她心裏涼透,人情世故見得多了,卻也沒有這樣狗眼看人低的。宮裏的妃子榮辱富貴,全憑皇上一時喜怒,誰不給誰留著三分顏面。
那廚子見她還不走,笑著拍了拍她道:“東袖啊,你是個好心人,我也勸你一句,你那主子靠不得,皇上一時新鮮也倒罷了,等這陣子熱勁燒過去,你倒見過哪朝哪代的男妃得過好下場,況他又不是,連個名份都沒有,趁早央了大總管調人了事,莫要在他那一棵樹上吊死。”
東袖緘魔了半晌道:“他人極好的,皇上總歸舍不下他,你們這樣子做踐他,待他有朝一日得了勢````````”
那廚子大笑:“東袖,你這孩子忒是天真了````````”
東袖聽不下去,轉身便出了門。她也是個明白人,如何能不知道小周的處境,只是一念及他淡定閑雅、寵辱不驚的神情,欽佩之余,也有幾分愛憐的意思在裏頭。東袖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不管旁人怎麼聒噪,只一味的守著他護著他就是了。
從禦花園路過的時候,見一群人圍在荷花池邊,吱吱歪歪的不知在吵吵些什麼,東袖有些好奇,湊過去踮了腳尖一看,頓時就覺得一陣作嘔,暗暗叫了一聲晦氣,大清早的看到這種東西。
那旁邊的宮人壓低了聲音道:“是喬妃吧,沒了這些日子了```````”
有人輕笑了一聲道:“這倒好,每日裏還做著那當皇後的夢呢,索性到陰曹地府裏當閻王奶奶吧````````”
一人掩了她的嘴道:“你又胡說些什麼,不怕惹禍!”
那人道:“怕什麼,宮裏這等事還少麼,不知哪裏又得罪人了``````”
東袖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頭一掠而過,模模糊糊的想不清楚,漸漸的有一點頭緒了,那涼意便從腦海裏一直蔓延到指尖,連發稍也都涼透了似的。
喬妃``````喬妃``````那一晚,他們碰到的豈不就是喬妃`````
東袖不覺加快了腳步,仿佛身後有什麼人趕著她,匆匆忙忙的繞進了大院裏,遙遙望見小周站在門前,略垂了頭,玉一樣白的透明的頸子從淡灰色的衣領間露出來,那麼纖細,我見猶憐,心裏頓時就是一輕。
“怎麼又在這裏站著,剛見好一些了,也不知道自己保重。”低低的抱怨了幾句,便拽了他的手“快回屋裏歇著吧。”
小周道:“歇了這麼些日子,也悶得厲害。”
東袖笑道:“宮裏的日子,從來都是悶的,往後還有的受呢。”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偷眼看小周臉上,倒也沒有什麼自哀自怨的神色,忙笑了一笑道:“你知道麼,剛剛路過禦花園看到喬妃的屍骨了,讓貓扒了出來,湯湯水水流了一地,真是難看到家了。”
小周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是麼?”
東袖側過臉來看了他一會兒:“那晚我們在禦花園裏碰到喬妃,不是你把她喚走的麼?”
小周看自己的指尖,白裏透著紅,有那麼點粉粉嫩嫩的嬌貴,悠悠歎道:“那麼會得罪人,也敢獨自在園子裏閑逛,膽子還真大是不是?”
他抬起頭來向東袖微微一笑,白的透亮的牙和眉心那點紅痣相映成輝,東袖只覺得頭皮一炸,一連往後退了十幾步:“你`````你```````”
小周笑了:“你怕什麼,就是出了事,總歸有人頂著,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東袖呆呆的看著他,看得眼睛都有些木了,腦子裏亂做一團,忽然間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抓了他的衣袖尖聲道:“你哄我的是不是?你看看你自己,哪裏是做得了這種事的人,便是為了哄我,這些混賬話也說得麼?”
見小周只是望了她笑不應聲,她有些急了,拼命晃了他的手道:“你說啊,說你只是逗著我玩兒,聽到沒有,你倒是說啊``````”
“好了好了```````”小周摸了摸她頭頂道“我哄你的,急成這個樣子,連句玩笑話也聽不得。”
東袖破涕為笑,拭了拭眼淚道:“我就知道,你這人面冷心熱,為了我一個奴才不惜開罪貴人,又怎麼會做那等喪盡天良的事,只是,以後再不要拿這些話來說笑了。“
小周漫應了一聲,東袖便從地上爬起來,擁著他進了屋。
壓下這邊不提,卻說那喬淑妃的屍骨被宮裏的狸貓扒了出來,骨肉已經爛透了。她家裏人在朝中也頗有些勢力,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朱炎明實在抗不過,便派了仵作去驗屍。
原以為時經半月,是無論如何也驗不出什麼來的了,哪知那仵作竟份外的盡職盡責,竟從已不像樣子的團腐肉中查出一要束發用的簪子,那仵作說這是從耳後聽風穴刺進去的,使的是個巧勁兒,若不是他張望北,旁人還真查不出來了。言下之意頗為自得。
這一下案子頓時有了眉目,只要把那根簪子的主人找出來也就是了。然而轉過天來較對物證,明明牢牢鎖在刑部大堂裏的凶器,卻莫名奇妙的失去了蹤影。
當夜朱炎明從司馬蘭成手裏接過那個精巧的小玩意兒,隨手就丟進了火爐裏。
進了數九天,寒意越發的深重了,北方的冬天本就極長,今年更是分外的冷的早,待到深冬的時候,真是要把人的指頭都凍下來。
小周本就畏寒,以前朱炎明常過來,碳火供給的足,倒也不十分覺得,這一失了寵,人人要從中苛扣,柴米油糧總沒一樣夠份量的。東袖氣不過,想要找人去理論,小周卻道:“何苦找這個閑氣生。”
東袖道:“也沒有他們這樣欺負人的。”
小周道:“人之常情而已,若真想欺負你,世上惡毒的法子可多了,這又算得了什麼。”
東袖攥了他冰涼的手道:“我倒也罷了,只看不得你受這個罪。”
小周任她把自己的手反複捂了幾遍,吩咐她道:“你卻把櫃子裏的那些書都搬出來吧。”
東袖只當他嫌悶想看書,便依言拿了幾本過來。小周道:“全搬過來才好。”
東袖又去櫃子裏找,待回過頭來,卻見小周將書一頁頁的撕下來丟進了火盆裏,東袖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撲過去自他手中硬搶過來:“你瘋了,讀了這麼多的書,卻不知道愛惜麼?”
小周道:“總是人要緊,難不成就生生的這樣凍著。”
東袖道:“總歸凍不死,況且皇上是極愛才的,總有你東山再起的一日。”
“傻東袖。”小周淡淡道:“你懂什麼,皇上那裏,只要我肯乖乖的讓他睡,榮華富貴,公候萬代,什麼沒有,何苦讀這勞石子書?”
東袖一呆,見小周淡若柳絲的笑了一下道:“只不過,我偏不要趁他的意就是了。”

晌午送過來的飯是透涼的,東袖與那送飯的嫫嫫爭辯了幾句,那嫫嫫撇了嘴道:“還當自己是什麼尊貴的身分呢。”
東袖怕真的吵起來驚擾了小周,急急的把她推了出去。自己拿了食盒到禦膳房裏去熱。禦膳房幫廚的小太監與她熟識,偷偷的塞了個瓶子到她懷裏:“別的屋裏剩下來的,天氣這麼冷,拿去給姐姐曖曖身子。”
東袖到外面掏出來一看,竟是六兩裝的一瓶女兒紅,東袖嗜酒,在宮裏也是出了名的了,因而分外的覺得歡喜。
回到屋裏擺了小桌,把菜布上了,又用火盆熱了酒,先給小周斟上一杯。小周道:“我素來滴酒不沾的,你留著自己享用吧。”
東袖笑道:“不沾酒做人還有什麼意思,況你又是個男人,沒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弄個十杯八杯總不成問題吧。”
小周敬謝不敏,拱了拱手道:“我是沾酒便醉的那種人,你不要逼我,否則我是要耍酒瘋的。”
東袖道:“就是要醉了才好,整日裏這麼明白,難得糊塗一回,豈不是個福氣。”
小周被她說得一陣躊躇,東袖便端了酒到他面前,小周接過來試著押了一點,一股辛辣之氣撲面而來,就不覺晃了一晃。
東袖看他神色,道:“你卻真是沒沾過灑麼?”
小周道:“戒了七年了。”
東袖奇道:“為什麼要戒?”
小周道:“也不為什麼,只怕誤事。”
兩個人對酌了一會兒,東袖已灌下了七八杯,小周卻仍抱著那一小盅輕咂慢飲,東袖看得心急,道:“你這樣喝酒,神仙也讓你氣死了。”
小周已有了幾分醉意,被她拿話一激,竟仰頭便將殘酒都灌了下去。
東袖笑道:“這才像個喝酒的樣子,好事成雙,索性再湊上一杯。”
她把酒壺一傾,見小周直著眼不應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卻聽咚的一聲,他整張臉都紮到了酒盅上。東袖這才知道他已是醉糊塗了,哭笑不得的把他拽到了床上。
半夜裏驚醒過來,聽得他在屋裏嘔,急忙拿了痰盂跑進去,卻也沒見他吐出什麼來,約是肚子裏沒東西的緣故。東袖拍著他的脊背,他便抱住了她不肯放手,東袖只好由他抱著,聽他嘴裏哼哼嘰嘰的不知胡亂念叨些什麼,好不容易有些睡熟的意思了,略一起身,他竟抱著她放聲大哭起來。
東袖嚇得忙坐回去,低聲苦笑道:“這才叫自做孽不可活呢,我以後可再不敢逼你喝酒了。”
他一聽這話,哭著哭著又大笑了一聲。
東袖道:“這可喝成了瘋子了。你又笑什麼?”
他也不應,一把甩開了她,漫聲吟道:“少年自負淩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常恨世人新意少,愛說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對黃花酤負酒,怕黃花也笑人岑寂,鴻北去,日西匿!”
吟罷又長笑了一聲,四肢一仰,氣絕般的躺在了床上。東袖半懂半不懂的,只聽他語氣淒絕,心頭不由得一陣酸澀,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只有眼角處微微濕潤,下意識的把手指含進了嘴裏,竟是一種極為苦澀的滋味。東袖望著窗外漸漸發白的天,不禁輕歎一聲蹙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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