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用我的温柔交换你的温柔。
——题记
（一）
林是一家休闲服专卖店的店员，每天的工作是招呼买衣服的客人。
介绍衣服的质地，款式和颜色。
询问他们对于衣服的要求。
林有一双温柔的手，手指很长，很干净。
个子很高，身材偏瘦。
妮经常在林上班的那家服装店买衣服。
妮看上了那件白色的晴纶加棉料的毛衣。
林问她，小姐，请问穿什么码呢？
小码。
林在挂版的衣服中寻找，又在抽屉里寻找。
不好意思，小姐，已经没有小码了，这件是中码的，试穿一下吧。
妮接过林递给她的毛衣，看见林的手。
她在试衣间里换衣服，看见全身镜里的自己，没有表情。
她从试衣间里出来。
林问她，小姐，合适吗？
大了点，麻烦你帮我问一下还有没有小码的，好吗？
好的，我问一下仓库里有没有。
小姐，请稍等一下，或者看看我们其他款式的毛衣。
不用，我在这里等你。
林跑去仓库，大概过了十分钟，林回到妮的跟前，。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仓库里没有了。
我再帮你问一下其他分店有没有这个款式毛衣的小码的，好吗？
好。
林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其他分店也没有小码了。
妮失望地看着林。
我们这个款式的毛衣还有其他颜色的，宝蓝色和黑色的。
不要，宁可没有，也不将就。
真的不好意思，小姐，或者看看其他裤子或外套吧。
不需要了，你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总店，下次拿货的时候帮我带过来？
那我先帮你问一下总店那有没有这个款式的小码。
好，谢谢你。
林打电话到广州的总店，那边的答案是，这个款式的毛衣早已经售完了。
林想起另一个店员买了一件小码的。
但那个店员是上早班的。
他抄了那个店员的电话号码。
然后回来告诉妮，不好意思，小姐，让你久等了。
总店那里还剩下一件，我帮你留下了，让我的同事下次帮你拿过来。
真好，谢谢你。
那我怎么跟你联系呢？
妮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名片夹。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到时候打这个电话给我就行了。
好的。
你也留个电话给我吧，我怕你到时候忘记了。
林笑，他笑的时候，妮看到他左边脸的酒窝。
我没有名片，你记住我的手机号码吧。
好，妮用手机记下了林的手机号码。
（二）
我喜欢你穿白色的衣服。明说。
明是妮的上司。她喜欢他。
妮喜欢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
妮喜欢他身体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了古龙的香水味。
清澈而浓烈。
暗恋其实是爱上自己的影子。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话。
明告诉她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太太刚到外地出差。
明是个需要家的男人，他同时也需要爱。
我的太太给了他家庭，但不能给我爱的感觉。
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需要爱。
我知道。
你能给我爱吗？
我相信我能。
但是我并不能给你什么。
只要你能回赠我同等量的爱。
这是没有可能的。我亲爱的，妮。
为什么？
我不能抛弃我的妻子和家庭。
我不要你抛弃你的妻子和家庭，我只要你的爱。
我会尽量给你需要的。
你爱我吗？
明看着妮渴求的眼神，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接受的意思。
爱。
我知道你也爱我，亲爱的，妮，对吗？
是的，我爱你。
妮把明紧紧地搂住，仿佛要从他身上摄取爱的汁液。
妮经常在明的家里过夜。
他的客厅，卧室，浴室甚至阳台都有妮的黑夜媚影香水味。
周末的时候，妮喜欢在阳台的吊椅上晒着太阳看书，为小盘栽淋水。
明会驾着车，带妮到郊外，或海边，或山上。
都是远离人群的地方。
明说，要呼吸自然的空气，不要整天呆在石头森林里。
妮总是千依百顺的，即便她知道他的爱无法兑现。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
爱是一种习惯。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离不开他。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他的参与。
工作，起居，玩乐，生活。
男人可以成为女人生命的全部。
但女人只是男人生活的一部分。
（三）
交班的时候，林在休息室看见ANNA。
ANNA，听说你最近买了公司的一件衣服。
是啊，你怎么知道啊，那件白色毛衣。
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现在下班了，但是你不是要上晚班吗？
我今天休息，我特意来找你的。
哗，林，早应该主动点啦。在走廊经过的林的同事说。
ANNA说到底是女人一个，难道要人家送上门吗？
上班啦，还不走。ANNA说。
ANNA脸红咯，ANNA也会脸红。哈。
话音在走廊的尽头落下。
他们老是说我像男孩子，真讨厌死了。
其实你也有可爱的一面啊，只是他们都不懂欣赏而已了。
那你呢？
我，我什么？
哦，对了，我请你吃饭，走吧。
夜色已经笼罩这座繁华的城市。
街道呼啸而过的汽车里的音乐，遗留在暖和的冬天空气中。
东莞这个城市，受到污染越来越大。
夜晚是属于星空的，但晚上看见星星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可能是高楼的导航灯和远程的射灯。
还有偶尔划过夜空的飞机底盘的亮光。
林带ANNA到附近的西餐厅，ANNA点了一份牛扒，林点了中式套餐。
ANNA说，到西餐厅你还点中餐？
现在的西餐厅都是中西混合的，很难尝到纯正的西餐。
所以索性吃中餐算了。
都是这样的啦，将就就是了。
宁可不要，也不将就。
看来，你是个很顽固的人哦。
也许吧。
在这样的城市生存，就得要放弃自己。不是吗？
适者生存啊。
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吧。
ANNA双手握着水杯，身体微微向前倾。
你，你那件白色的上衣，是小码的吗？
是啊，那时候仓库就剩下这一件了。
怎么没见你穿过？
又不是工服，而且我也没穿过，没有机会穿嘛。
我想等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穿，ANNA甜笑地说。
哦。那，你有男朋友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暂时不会穿那件衣服了吗？
如果有人要做我的男朋友，然后和他去约会，那就穿咯。
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
我现在是没有男朋友啊，但是我也得给机会人家的嘛。
那你先不要给机会别人好吗？
ANNA简直是从心里笑出来了。
你怎么那么霸道啊，你说不给就不给啊？
因为，因为我想买你那件白色的毛衣。
啊？！
你要买我那件白色的毛衣干嘛啊？
我，我的表妹上个星期来店里买衣服，然后她看中了那件白色的毛衣。
她也是穿小码的。
哦。
我可以出双陪的价钱跟你买。
那也不用，我买的时候是打五折的。
我也不是很喜欢那颜色，就当我送给你表妹吧。
谢谢，你太好人了。
（四）
你好，你上次要的那件白色毛衣已经到了，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吧。林。
你们公司的服务还有免费送货上门？
是啊。客人是上帝嘛。
那好，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吧。
妮，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亲爱的，坐吧。
我今天上班的时候看见你太太了。
是的，亲爱的，她回来了。
那你要我把东西都搬走吗？
不用，既然当初是我叫你把东西搬过来，我就不会要你把东西搬走。
那个房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过，亲爱的，我这几天可能不会过去了，晚上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我知道了。
妮走在飘着冷风的街道上，把衣领扯高，尽量挡住自己憔悴的脸。
经过路口拐弯处，是妮经常去的那家专卖店。
妮，林在门口看着她。
看见林的时候，妮的眼泪几乎要崩溃了。
你上次要的那件衣服，已经送过来了。
我想你陪我坐坐。
现在吗？
可以吗？
好，你先等等。
林到后勤请了假，从抽屉里拿出那件白色的毛衣。
走吧，想去哪呢？
随便。
我带你去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厅吧，是一家影吧，在东城步行街。
不过有点远，我们打的去吧。
不用，我有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妮开着红色的北京现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认识明以前，妮的衣橱差不多全是红色系的衣服和配件。
但是明说过，不喜欢她穿红色的衣服，太鲜艳。
车内放着劲爆的音乐，足以掩盖一切其他的声音。
包括内心碎裂的声音。
你喜欢听这种音乐吗？
妮根本听不见林的说话，林没有再说什么。
林侧着脸看着这个接近无助孤独的女人。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白色毛衣。
花语茶咖啡影吧。
是妮经常去的餐厅。
经常一个人去。
坐下后，妮拿出纤细的韩国牌子的女士烟。
ESSE。
妮侧着头望出窗外。
还没有到播放电影的时间，餐厅很静，没有客人。
他们相对无语。
林把毛衣放到桌面。
妮，这是你上次想要的那件白色毛衣。
妮回过头，欲哭的眼泪在顷刻之间强收回去。
她用无助的眼神久久地看着林。
林把视线不自然地转移到别的地方的时候，
妮说。
男人爱用眼睛看女人，最易受美丽的诱惑。
女人爱用心去想男人，最易受心的折磨。
（五）
在聪明和美貌之间，女人注意前者，男人则往往看重后者。
所以，男人选择女人凭感觉，女人选择男人凭知觉。
男人爱看女人眼前怎么样，女人爱看男人今后如何。
对吗？
世上女人很多， 男人说值得爱的女人不止一个。
世上的男人也很多，女人却说，值得爱的男人只有一个。
男人找女人时很少精心思索。
女人找男人时常苦心琢磨。
对女人来说，一辈子听不烦的话是——我爱你。
对男人来说，一辈子想不完的事是——我爱谁。
在感情面前，受伤的总是女人。
不是的。
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的。
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你的爱，你的人，就会显得廉价许多。
你占了下风，这是人的本性。
他经常说，好，不过我现在有点事情。晚点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吧。
你千万不要当真，他只是找了个不是很高明的理由来推搪你。
请不要真的去等，不要骗自己。
妮说完，冷笑一声。
为什么我还要相信他？
为什么我还要为他找这么多的籍口来骗自己？
为什么我还要每晚不敢锁门，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妮已经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收拾自己的眼泪。
在林的面前，她欲求得到释放。
妮，不要为一个不值得你等的人而伤害自己。
其实爱一个人，并非他的优秀，而只是一种感觉。
他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你爱他。
同样，他不爱你，也并非你不优秀。
妮眼前一遍模糊，摇摇晃晃地晕倒在地。
在林的叫声中闭上眼睛。
林把妮送到医院，医生说妮一个月前堕胎了。
并且一直有服用镇定剂和安眠药。
林开着妮的车把她送回家，打扫客厅和洗衣服。
在厨房为妮做饭。
晚上，妮从房间睡醒出来，环视房子，视线找到在厨房的林。
妮站在门口，想起最初的时候，自己在厨房做饭，明会突然从身后温柔地搂着她的腰。
她便温柔地回赠他一个吻。
他的手是温柔的，他的唇也是温柔的。
妮轻轻地走到林的背后，在他腰间，用温柔的双手抚摸他的手臂，直到手背。
林停下手上的动作，抓住妮的手。
妮把他带到没有开灯的房间，亲吻他的嘴，抚摸他的身体。
慢慢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
清晨的时候，妮坐在窗台边抽烟。
林从床上爬起来。
妮，让我照顾你，好吗？
妮把烟头拧熄，双手放在腹间。
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知道吗，我已经帮孩子改好名了，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爸爸，他就死了。
他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他的。
不，应该是他爸爸害杀死他的。
是他爸爸亲手毁了他，是他爸爸亲手杀死他的。
林紧紧地抱着妮。
妮，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要知道，你这样让我很心痛啊。
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六）
接下来的日子，林经常到妮的家里为妮做饭。
定期陪她到医院复症，晚饭后，林牵着妮的手到楼下的公园散步。
妮已经停止了服用镇定剂和安眠药。
但是她疯狂地喜欢上柏格尼尼的音乐。
每天不停地播放着，重复着。
妮辞职了，她没有告诉明，曾经有过一个小孩，而且已经失去了他。
妮离开公司的时候，在电梯口，明的太太说。
即使你把孩子生下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傻丫头。
林跟往常一样，晚上下班后到妮的住所。
林开了门，屋子里漆黑一遍。
妮妮，我回来了。
林把客厅的灯打开，走到妮的房间。
妮的房间门是打开的，异常的干净整齐。
林经过书房的时候，电脑里传出柏格尼尼的音乐。
电脑的SONY鼠标亮着蓝色和红色的光。
林突然反应过来，走到电脑面前。
移动鼠标，电脑屏幕显示出Word文档。
林：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往香港机场的路上。
去哪个地方，我还没有决定。
或者会去温哥华，因为明说过要带我去温哥华的。
我有想过和你一起离开，但是，你是属于这里的。
而我，只是一只飘来飘去的蝴蝶。
我会记得你曾给予我的温柔。
林到妮的房间，打开衣橱，那件白色的毛衣折好，放在衣橱的底部。
林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眼泪顺着脸额滑落。
（七）
林每天准时回到专卖店，并且要求加工时。
等待着有一天，妮会出现在店里。
对他说，麻烦一下，我要这件衣服的小码。
林把那件白色的毛衣还给ANNA。
不久，ANNA认识了男朋友，是隔壁男装专卖店的店长。
三个月后，林收到一盒来自温哥华的包裹。
林打开箱子，是一件男装毛衣，和一封信。
林：
这三个月里，我回忆了很多，思考了很多，走了很多地方。
我刚上飞机的时候，才想起，忘记了带你送的那件白色毛衣。
我没有在温哥华逗留，在温哥华机场转飞到巴黎。
进修了三个月的服装设计。
我应聘了东莞一家男士服装的服装设计师。
这个月底，毕业典礼完后，我就会回来。
大概是香港时间，晚上9点20分左右。
这件男装毛衣是我的毕业设计作品。
我希望用我的温柔交换你的温柔。
好不容易等到月底，林以表诚意，从南城车站坐直通巴士到香港机场。
香港国际机场很大，大得有些空旷。
晚上显得机场的灯更明亮，更灿烂。
林坐在候机大堂，静静的期待着。
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将会在晚上9点45分到达，请旅客留意。
广播用英语，粤语和国语重复。
9点55分的时候，广播传来另一个通知。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由于飞机失事。
无法飞抵香港机场，预计机上所有乘客包括机员等247名人员全部罹难。
随即周围响起不同程度的哭声，不同语言的埋怨声。
很多人围上咨询台处。
林跑到机场接机口，不时转过身看看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他跌坐在接机口处，面部表情接近扭曲，欲哭却无泪。
他在机场内一直奔跑着，直到没有力气。
蹲在地上，他甚至在幻想，妮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说，我是唯一的一个生还者。
林在机场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坐车回东莞。
（八）
林回到妮的住所，打开电视，翡翠台的香港早晨新闻报道昨晚飞机失事的情况。
昨晚原定于晚上9点45分到达，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由于飞机失事。
无法飞抵香港机场，据了解，机上所有乘客包括机员等247名人员全部罹难。
机上有一名中国籍女乘客……
林把电视机关掉。
抱头痛哭。
声音沙哑。
林为妮的住所作最后一次打扫。
收拾自己的行李，包括那件白色的毛衣，和她邮递过来的男装毛衣。
他踏出这个房子的门口，把门关上，透过门缝，看了直视房子最后一眼。
林把门锁上的一刻，他终于清楚地知道，这是事实。
……
——题记
（一）
林是一家休闲服专卖店的店员，每天的工作是招呼买衣服的客人。
介绍衣服的质地，款式和颜色。
询问他们对于衣服的要求。
林有一双温柔的手，手指很长，很干净。
个子很高，身材偏瘦。
妮经常在林上班的那家服装店买衣服。
妮看上了那件白色的晴纶加棉料的毛衣。
林问她，小姐，请问穿什么码呢？
小码。
林在挂版的衣服中寻找，又在抽屉里寻找。
不好意思，小姐，已经没有小码了，这件是中码的，试穿一下吧。
妮接过林递给她的毛衣，看见林的手。
她在试衣间里换衣服，看见全身镜里的自己，没有表情。
她从试衣间里出来。
林问她，小姐，合适吗？
大了点，麻烦你帮我问一下还有没有小码的，好吗？
好的，我问一下仓库里有没有。
小姐，请稍等一下，或者看看我们其他款式的毛衣。
不用，我在这里等你。
林跑去仓库，大概过了十分钟，林回到妮的跟前，。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仓库里没有了。
我再帮你问一下其他分店有没有这个款式毛衣的小码的，好吗？
好。
林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其他分店也没有小码了。
妮失望地看着林。
我们这个款式的毛衣还有其他颜色的，宝蓝色和黑色的。
不要，宁可没有，也不将就。
真的不好意思，小姐，或者看看其他裤子或外套吧。
不需要了，你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总店，下次拿货的时候帮我带过来？
那我先帮你问一下总店那有没有这个款式的小码。
好，谢谢你。
林打电话到广州的总店，那边的答案是，这个款式的毛衣早已经售完了。
林想起另一个店员买了一件小码的。
但那个店员是上早班的。
他抄了那个店员的电话号码。
然后回来告诉妮，不好意思，小姐，让你久等了。
总店那里还剩下一件，我帮你留下了，让我的同事下次帮你拿过来。
真好，谢谢你。
那我怎么跟你联系呢？
妮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名片夹。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到时候打这个电话给我就行了。
好的。
你也留个电话给我吧，我怕你到时候忘记了。
林笑，他笑的时候，妮看到他左边脸的酒窝。
我没有名片，你记住我的手机号码吧。
好，妮用手机记下了林的手机号码。
（二）
我喜欢你穿白色的衣服。明说。
明是妮的上司。她喜欢他。
妮喜欢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
妮喜欢他身体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了古龙的香水味。
清澈而浓烈。
暗恋其实是爱上自己的影子。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话。
明告诉她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太太刚到外地出差。
明是个需要家的男人，他同时也需要爱。
我的太太给了他家庭，但不能给我爱的感觉。
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需要爱。
我知道。
你能给我爱吗？
我相信我能。
但是我并不能给你什么。
只要你能回赠我同等量的爱。
这是没有可能的。我亲爱的，妮。
为什么？
我不能抛弃我的妻子和家庭。
我不要你抛弃你的妻子和家庭，我只要你的爱。
我会尽量给你需要的。
你爱我吗？
明看着妮渴求的眼神，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接受的意思。
爱。
我知道你也爱我，亲爱的，妮，对吗？
是的，我爱你。
妮把明紧紧地搂住，仿佛要从他身上摄取爱的汁液。
妮经常在明的家里过夜。
他的客厅，卧室，浴室甚至阳台都有妮的黑夜媚影香水味。
周末的时候，妮喜欢在阳台的吊椅上晒着太阳看书，为小盘栽淋水。
明会驾着车，带妮到郊外，或海边，或山上。
都是远离人群的地方。
明说，要呼吸自然的空气，不要整天呆在石头森林里。
妮总是千依百顺的，即便她知道他的爱无法兑现。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
爱是一种习惯。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离不开他。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他的参与。
工作，起居，玩乐，生活。
男人可以成为女人生命的全部。
但女人只是男人生活的一部分。
（三）
交班的时候，林在休息室看见ANNA。
ANNA，听说你最近买了公司的一件衣服。
是啊，你怎么知道啊，那件白色毛衣。
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现在下班了，但是你不是要上晚班吗？
我今天休息，我特意来找你的。
哗，林，早应该主动点啦。在走廊经过的林的同事说。
ANNA说到底是女人一个，难道要人家送上门吗？
上班啦，还不走。ANNA说。
ANNA脸红咯，ANNA也会脸红。哈。
话音在走廊的尽头落下。
他们老是说我像男孩子，真讨厌死了。
其实你也有可爱的一面啊，只是他们都不懂欣赏而已了。
那你呢？
我，我什么？
哦，对了，我请你吃饭，走吧。
夜色已经笼罩这座繁华的城市。
街道呼啸而过的汽车里的音乐，遗留在暖和的冬天空气中。
东莞这个城市，受到污染越来越大。
夜晚是属于星空的，但晚上看见星星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可能是高楼的导航灯和远程的射灯。
还有偶尔划过夜空的飞机底盘的亮光。
林带ANNA到附近的西餐厅，ANNA点了一份牛扒，林点了中式套餐。
ANNA说，到西餐厅你还点中餐？
现在的西餐厅都是中西混合的，很难尝到纯正的西餐。
所以索性吃中餐算了。
都是这样的啦，将就就是了。
宁可不要，也不将就。
看来，你是个很顽固的人哦。
也许吧。
在这样的城市生存，就得要放弃自己。不是吗？
适者生存啊。
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吧。
ANNA双手握着水杯，身体微微向前倾。
你，你那件白色的上衣，是小码的吗？
是啊，那时候仓库就剩下这一件了。
怎么没见你穿过？
又不是工服，而且我也没穿过，没有机会穿嘛。
我想等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穿，ANNA甜笑地说。
哦。那，你有男朋友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暂时不会穿那件衣服了吗？
如果有人要做我的男朋友，然后和他去约会，那就穿咯。
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
我现在是没有男朋友啊，但是我也得给机会人家的嘛。
那你先不要给机会别人好吗？
ANNA简直是从心里笑出来了。
你怎么那么霸道啊，你说不给就不给啊？
因为，因为我想买你那件白色的毛衣。
啊？！
你要买我那件白色的毛衣干嘛啊？
我，我的表妹上个星期来店里买衣服，然后她看中了那件白色的毛衣。
她也是穿小码的。
哦。
我可以出双陪的价钱跟你买。
那也不用，我买的时候是打五折的。
我也不是很喜欢那颜色，就当我送给你表妹吧。
谢谢，你太好人了。
（四）
你好，你上次要的那件白色毛衣已经到了，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吧。林。
你们公司的服务还有免费送货上门？
是啊。客人是上帝嘛。
那好，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吧。
妮，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亲爱的，坐吧。
我今天上班的时候看见你太太了。
是的，亲爱的，她回来了。
那你要我把东西都搬走吗？
不用，既然当初是我叫你把东西搬过来，我就不会要你把东西搬走。
那个房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过，亲爱的，我这几天可能不会过去了，晚上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我知道了。
妮走在飘着冷风的街道上，把衣领扯高，尽量挡住自己憔悴的脸。
经过路口拐弯处，是妮经常去的那家专卖店。
妮，林在门口看着她。
看见林的时候，妮的眼泪几乎要崩溃了。
你上次要的那件衣服，已经送过来了。
我想你陪我坐坐。
现在吗？
可以吗？
好，你先等等。
林到后勤请了假，从抽屉里拿出那件白色的毛衣。
走吧，想去哪呢？
随便。
我带你去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厅吧，是一家影吧，在东城步行街。
不过有点远，我们打的去吧。
不用，我有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妮开着红色的北京现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认识明以前，妮的衣橱差不多全是红色系的衣服和配件。
但是明说过，不喜欢她穿红色的衣服，太鲜艳。
车内放着劲爆的音乐，足以掩盖一切其他的声音。
包括内心碎裂的声音。
你喜欢听这种音乐吗？
妮根本听不见林的说话，林没有再说什么。
林侧着脸看着这个接近无助孤独的女人。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白色毛衣。
花语茶咖啡影吧。
是妮经常去的餐厅。
经常一个人去。
坐下后，妮拿出纤细的韩国牌子的女士烟。
ESSE。
妮侧着头望出窗外。
还没有到播放电影的时间，餐厅很静，没有客人。
他们相对无语。
林把毛衣放到桌面。
妮，这是你上次想要的那件白色毛衣。
妮回过头，欲哭的眼泪在顷刻之间强收回去。
她用无助的眼神久久地看着林。
林把视线不自然地转移到别的地方的时候，
妮说。
男人爱用眼睛看女人，最易受美丽的诱惑。
女人爱用心去想男人，最易受心的折磨。
（五）
在聪明和美貌之间，女人注意前者，男人则往往看重后者。
所以，男人选择女人凭感觉，女人选择男人凭知觉。
男人爱看女人眼前怎么样，女人爱看男人今后如何。
对吗？
世上女人很多， 男人说值得爱的女人不止一个。
世上的男人也很多，女人却说，值得爱的男人只有一个。
男人找女人时很少精心思索。
女人找男人时常苦心琢磨。
对女人来说，一辈子听不烦的话是——我爱你。
对男人来说，一辈子想不完的事是——我爱谁。
在感情面前，受伤的总是女人。
不是的。
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的。
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你的爱，你的人，就会显得廉价许多。
你占了下风，这是人的本性。
他经常说，好，不过我现在有点事情。晚点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吧。
你千万不要当真，他只是找了个不是很高明的理由来推搪你。
请不要真的去等，不要骗自己。
妮说完，冷笑一声。
为什么我还要相信他？
为什么我还要为他找这么多的籍口来骗自己？
为什么我还要每晚不敢锁门，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妮已经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收拾自己的眼泪。
在林的面前，她欲求得到释放。
妮，不要为一个不值得你等的人而伤害自己。
其实爱一个人，并非他的优秀，而只是一种感觉。
他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你爱他。
同样，他不爱你，也并非你不优秀。
妮眼前一遍模糊，摇摇晃晃地晕倒在地。
在林的叫声中闭上眼睛。
林把妮送到医院，医生说妮一个月前堕胎了。
并且一直有服用镇定剂和安眠药。
林开着妮的车把她送回家，打扫客厅和洗衣服。
在厨房为妮做饭。
晚上，妮从房间睡醒出来，环视房子，视线找到在厨房的林。
妮站在门口，想起最初的时候，自己在厨房做饭，明会突然从身后温柔地搂着她的腰。
她便温柔地回赠他一个吻。
他的手是温柔的，他的唇也是温柔的。
妮轻轻地走到林的背后，在他腰间，用温柔的双手抚摸他的手臂，直到手背。
林停下手上的动作，抓住妮的手。
妮把他带到没有开灯的房间，亲吻他的嘴，抚摸他的身体。
慢慢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
清晨的时候，妮坐在窗台边抽烟。
林从床上爬起来。
妮，让我照顾你，好吗？
妮把烟头拧熄，双手放在腹间。
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知道吗，我已经帮孩子改好名了，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爸爸，他就死了。
他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他的。
不，应该是他爸爸害杀死他的。
是他爸爸亲手毁了他，是他爸爸亲手杀死他的。
林紧紧地抱着妮。
妮，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要知道，你这样让我很心痛啊。
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六）
接下来的日子，林经常到妮的家里为妮做饭。
定期陪她到医院复症，晚饭后，林牵着妮的手到楼下的公园散步。
妮已经停止了服用镇定剂和安眠药。
但是她疯狂地喜欢上柏格尼尼的音乐。
每天不停地播放着，重复着。
妮辞职了，她没有告诉明，曾经有过一个小孩，而且已经失去了他。
妮离开公司的时候，在电梯口，明的太太说。
即使你把孩子生下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傻丫头。
林跟往常一样，晚上下班后到妮的住所。
林开了门，屋子里漆黑一遍。
妮妮，我回来了。
林把客厅的灯打开，走到妮的房间。
妮的房间门是打开的，异常的干净整齐。
林经过书房的时候，电脑里传出柏格尼尼的音乐。
电脑的SONY鼠标亮着蓝色和红色的光。
林突然反应过来，走到电脑面前。
移动鼠标，电脑屏幕显示出Word文档。
林：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往香港机场的路上。
去哪个地方，我还没有决定。
或者会去温哥华，因为明说过要带我去温哥华的。
我有想过和你一起离开，但是，你是属于这里的。
而我，只是一只飘来飘去的蝴蝶。
我会记得你曾给予我的温柔。
林到妮的房间，打开衣橱，那件白色的毛衣折好，放在衣橱的底部。
林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眼泪顺着脸额滑落。
（七）
林每天准时回到专卖店，并且要求加工时。
等待着有一天，妮会出现在店里。
对他说，麻烦一下，我要这件衣服的小码。
林把那件白色的毛衣还给ANNA。
不久，ANNA认识了男朋友，是隔壁男装专卖店的店长。
三个月后，林收到一盒来自温哥华的包裹。
林打开箱子，是一件男装毛衣，和一封信。
林：
这三个月里，我回忆了很多，思考了很多，走了很多地方。
我刚上飞机的时候，才想起，忘记了带你送的那件白色毛衣。
我没有在温哥华逗留，在温哥华机场转飞到巴黎。
进修了三个月的服装设计。
我应聘了东莞一家男士服装的服装设计师。
这个月底，毕业典礼完后，我就会回来。
大概是香港时间，晚上9点20分左右。
这件男装毛衣是我的毕业设计作品。
我希望用我的温柔交换你的温柔。
好不容易等到月底，林以表诚意，从南城车站坐直通巴士到香港机场。
香港国际机场很大，大得有些空旷。
晚上显得机场的灯更明亮，更灿烂。
林坐在候机大堂，静静的期待着。
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将会在晚上9点45分到达，请旅客留意。
广播用英语，粤语和国语重复。
9点55分的时候，广播传来另一个通知。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由于飞机失事。
无法飞抵香港机场，预计机上所有乘客包括机员等247名人员全部罹难。
随即周围响起不同程度的哭声，不同语言的埋怨声。
很多人围上咨询台处。
林跑到机场接机口，不时转过身看看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他跌坐在接机口处，面部表情接近扭曲，欲哭却无泪。
他在机场内一直奔跑着，直到没有力气。
蹲在地上，他甚至在幻想，妮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说，我是唯一的一个生还者。
林在机场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坐车回东莞。
（八）
林回到妮的住所，打开电视，翡翠台的香港早晨新闻报道昨晚飞机失事的情况。
昨晚原定于晚上9点45分到达，从巴黎到香港的班机，由于飞机失事。
无法飞抵香港机场，据了解，机上所有乘客包括机员等247名人员全部罹难。
机上有一名中国籍女乘客……
林把电视机关掉。
抱头痛哭。
声音沙哑。
林为妮的住所作最后一次打扫。
收拾自己的行李，包括那件白色的毛衣，和她邮递过来的男装毛衣。
他踏出这个房子的门口，把门关上，透过门缝，看了直视房子最后一眼。
林把门锁上的一刻，他终于清楚地知道，这是事实。
……
回复Comments
作者:
{commentre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