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牧童
特洛伊…生我养我的城邦，铸立于一天一地的苍穹之下。
特洛伊…属于我的城邦。倚绕着它流淌的河流如若甘泉，胜似母亲的乳汁；蒙刻着尘沙的一砖一石，等同于父亲的噂噂教诲。它是我生存所负载的所有意义。我亦有权利去爱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父母，兄长，妻子，儿女……万宗皈依，我最爱的，必须是它。其他的所有，全都因它而生，因它而亡。
我的特洛伊…我的城邦，我的一切。我须爱它驾驭于一切之上，胜于父亲的训导，母亲的叮咛，自身的生死…只要它振臂一唤，我须为它油尽灯枯。
出征，胜利，返航，归来…我原以为，这个永恒转动的轮回，就是我一生的归属。
海风吹拂走的那些岁月，无声落步在阿波罗的祭坛之上，轻易掠过血腥不染的纯圣祭品…水果，树枝，谷粒，净水，牛奶，蜂蜜，醇酒。
伊达山…父与王之宙斯，化身成鹰的地方。
明月升起，群星失色…用它圆满的光辉，把山麓锻成白银。有隐隐清越的歌声，流淌如潺潺不息的山涧。
那个从小依偎着羊群微笑的牧童，已经在我心中踩下属于他自己的脚印…用他棉软而温暖的脚掌。他的歌声，永远飞不进重重禁锢着的宫殿，只能栖息在我肩头。
他本有父母兄弟，却形同虚设。那个不忍将他遗弃的奴隶，已然离开人世很久了。他的童年，唯有一把轻巧的竖琴…那是我从远征归来，带给他的战利品。
伊达山的上拂琴的牧童…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他生就了一副怎样的姿容。
神祇在锻造他的时候…没有吝啬任何精致的笔墨。眉眼之间，颦笑之后，满是绝尘的俊朗…亚麻的粗衣蔽布，裹住的是一个高贵的身躯。
帕里斯…他的名字取自抚育他的奴隶之口。
我无法长久地伴其左右，只能终我所能，尽可能多的来探望他，远远地看着他挥动柔软的皮鞭，驱赶着如白云般拥蹙的羊群。掀起的草浪纷至沓来，逐渐湮没他的笑容。
年复一年，被风卷走的那些日子，在伊达山的脚下播种下来，渐而萌生出荫蔽。
每次来到他的木屋，都能迎来一个欢欣的拥抱。自他幼年起，便任性地骑坐在我的肩上，双腿勾住我的脖颈，在我头顶用双臂搭起凉棚。
你究竟是谁？
这是他问过我最多的问题…十几年来，他从不知晓我的名字，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将回到什么地方。尽管在他的心中，早已根植对我的信任。
无法回答他。只是从我知道他侥幸活下来的刹那，就已经注定我无法与他割舍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众多的兄弟中，我唯独只想宠溺这一个被遗弃的幼子…伊达山上，笑靥如水的牧童。
他从未离开过伊达山半步，终其穷尽，只涉足过被参天的橡树和茂密的松杉荫蔽着的峡谷，却找不到绿树蓊荫着的隘口。
很多次，他在这里举步不前。
他的牧群，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休憩着，而他就背倚着松杉，从群山的缝隙中，眺望遥远的特洛伊宫殿和明净如镜的海面。
『…我能闻到海风的味道。』
他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明眸就映入了海的湛蓝，唇角的弧度，勾起了幼年起就沉积的孤寂。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饱满的胸膛起伏少许，像是要将整个洋面，纳进少年的胸怀之中。
日光灼热了他满身细腻的肌肤，镀上金箔的色泽。倚在松杉之下的少年，神色慵懒，倦意淡淡，目光飘向我触手不及的地方。
『那宫殿看上去好远……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的似的。』
我该如何告诉你…那片沉如磐石的墙垣，本应是你的家。
帕里斯，伊达山上的孤独的孩子，我的…牧童。
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坐在我的身前，向后微仰着身体。我的眼睛，对上一双剔透的眸子…少年的娇怯和温厚，沿着目光里每一条涟漪，慢慢散进我的眼中。
遥远的宫殿和大海…我知道这个少年，从心底里迷恋这一荒凉的全景，用这双眼睛，久久凝视山口的隘道和遥远的高原…每天徒步经过那些只有牧群才经过的地方，永远也走不出的一方土地。
帕里斯，我的牧童…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孤独？
有谁能相信，你的存在…预示了一个永恒的灾难？你只有十二岁，一个孩子，怎么会毁了一个城邦？！……
要我怎么相信神谕…当你在我怀中展露出稚气的笑容时。
我应该相信么……
如果相信，你知道我的选择么？
我们如此接近……接近到只要轻轻一扼手腕，我就能扼杀你的存在。
如果我这样做…我就是神的俘虏。
我将温暖的手指，攀上他的脖颈，按在锁骨间的浅洼之处。他仍仰着头看着我，笑意溶化在眼里，全身像被抽去了筋骨，将全部身心，依偎着我的胸膛，完全没有防备。
我将力量施加于指尖，扼住他的喉节…他的身体怵了一下，轻轻颤抖着肩膀，喘了几口气。
我正在夺取他的呼吸……只要再用一点气力，就都结束了……在我怀里娇怯了十二年的生命，将魂飞魄散。
能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城邦…我的人民。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
你当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你只是我众多兄弟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你原本就不该活到现在。
栗色的卷发，在我手臂的肌肤上摩擦着…他微张着嘴，在强劲的力量不能成言…窒息的痛苦凝聚在眉头，蹙拧成结，红润的脸色，渐渐褪变成灰。
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他太信任我。
利用他的信任，我能轻易取了他的性命…不留痕迹。
点点泪光。
惊异……不是他的，而是我的，模糊了眼前，他的面孔。
猛然间松手，无力的垂放回身边。
谈何容易…结束这个伴随了我十几年的生命。
他急喘了一口气，瘫软在我的怀中。长久的窒息，涣散了意识。
帕里斯，我真希望…当年襁褓中的你就死在伊达山上，而不是由来重拾这迟到的结束。
特洛伊…生我养我的城邦，铸立于一天一地的苍穹之下。
特洛伊…属于我的城邦。倚绕着它流淌的河流如若甘泉，胜似母亲的乳汁；蒙刻着尘沙的一砖一石，等同于父亲的噂噂教诲。它是我生存所负载的所有意义。我亦有权利去爱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父母，兄长，妻子，儿女……万宗皈依，我最爱的，必须是它。其他的所有，全都因它而生，因它而亡。
我的特洛伊…我的城邦，我的一切。我须爱它驾驭于一切之上，胜于父亲的训导，母亲的叮咛，自身的生死…只要它振臂一唤，我须为它油尽灯枯。
出征，胜利，返航，归来…我原以为，这个永恒转动的轮回，就是我一生的归属。
海风吹拂走的那些岁月，无声落步在阿波罗的祭坛之上，轻易掠过血腥不染的纯圣祭品…水果，树枝，谷粒，净水，牛奶，蜂蜜，醇酒。
伊达山…父与王之宙斯，化身成鹰的地方。
明月升起，群星失色…用它圆满的光辉，把山麓锻成白银。有隐隐清越的歌声，流淌如潺潺不息的山涧。
那个从小依偎着羊群微笑的牧童，已经在我心中踩下属于他自己的脚印…用他棉软而温暖的脚掌。他的歌声，永远飞不进重重禁锢着的宫殿，只能栖息在我肩头。
他本有父母兄弟，却形同虚设。那个不忍将他遗弃的奴隶，已然离开人世很久了。他的童年，唯有一把轻巧的竖琴…那是我从远征归来，带给他的战利品。
伊达山的上拂琴的牧童…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他生就了一副怎样的姿容。
神祇在锻造他的时候…没有吝啬任何精致的笔墨。眉眼之间，颦笑之后，满是绝尘的俊朗…亚麻的粗衣蔽布，裹住的是一个高贵的身躯。
帕里斯…他的名字取自抚育他的奴隶之口。
我无法长久地伴其左右，只能终我所能，尽可能多的来探望他，远远地看着他挥动柔软的皮鞭，驱赶着如白云般拥蹙的羊群。掀起的草浪纷至沓来，逐渐湮没他的笑容。
年复一年，被风卷走的那些日子，在伊达山的脚下播种下来，渐而萌生出荫蔽。
每次来到他的木屋，都能迎来一个欢欣的拥抱。自他幼年起，便任性地骑坐在我的肩上，双腿勾住我的脖颈，在我头顶用双臂搭起凉棚。
你究竟是谁？
这是他问过我最多的问题…十几年来，他从不知晓我的名字，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将回到什么地方。尽管在他的心中，早已根植对我的信任。
无法回答他。只是从我知道他侥幸活下来的刹那，就已经注定我无法与他割舍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众多的兄弟中，我唯独只想宠溺这一个被遗弃的幼子…伊达山上，笑靥如水的牧童。
他从未离开过伊达山半步，终其穷尽，只涉足过被参天的橡树和茂密的松杉荫蔽着的峡谷，却找不到绿树蓊荫着的隘口。
很多次，他在这里举步不前。
他的牧群，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休憩着，而他就背倚着松杉，从群山的缝隙中，眺望遥远的特洛伊宫殿和明净如镜的海面。
『…我能闻到海风的味道。』
他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明眸就映入了海的湛蓝，唇角的弧度，勾起了幼年起就沉积的孤寂。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饱满的胸膛起伏少许，像是要将整个洋面，纳进少年的胸怀之中。
日光灼热了他满身细腻的肌肤，镀上金箔的色泽。倚在松杉之下的少年，神色慵懒，倦意淡淡，目光飘向我触手不及的地方。
『那宫殿看上去好远……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的似的。』
我该如何告诉你…那片沉如磐石的墙垣，本应是你的家。
帕里斯，伊达山上的孤独的孩子，我的…牧童。
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坐在我的身前，向后微仰着身体。我的眼睛，对上一双剔透的眸子…少年的娇怯和温厚，沿着目光里每一条涟漪，慢慢散进我的眼中。
遥远的宫殿和大海…我知道这个少年，从心底里迷恋这一荒凉的全景，用这双眼睛，久久凝视山口的隘道和遥远的高原…每天徒步经过那些只有牧群才经过的地方，永远也走不出的一方土地。
帕里斯，我的牧童…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孤独？
有谁能相信，你的存在…预示了一个永恒的灾难？你只有十二岁，一个孩子，怎么会毁了一个城邦？！……
要我怎么相信神谕…当你在我怀中展露出稚气的笑容时。
我应该相信么……
如果相信，你知道我的选择么？
我们如此接近……接近到只要轻轻一扼手腕，我就能扼杀你的存在。
如果我这样做…我就是神的俘虏。
我将温暖的手指，攀上他的脖颈，按在锁骨间的浅洼之处。他仍仰着头看着我，笑意溶化在眼里，全身像被抽去了筋骨，将全部身心，依偎着我的胸膛，完全没有防备。
我将力量施加于指尖，扼住他的喉节…他的身体怵了一下，轻轻颤抖着肩膀，喘了几口气。
我正在夺取他的呼吸……只要再用一点气力，就都结束了……在我怀里娇怯了十二年的生命，将魂飞魄散。
能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城邦…我的人民。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
你当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你只是我众多兄弟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你原本就不该活到现在。
栗色的卷发，在我手臂的肌肤上摩擦着…他微张着嘴，在强劲的力量不能成言…窒息的痛苦凝聚在眉头，蹙拧成结，红润的脸色，渐渐褪变成灰。
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他太信任我。
利用他的信任，我能轻易取了他的性命…不留痕迹。
点点泪光。
惊异……不是他的，而是我的，模糊了眼前，他的面孔。
猛然间松手，无力的垂放回身边。
谈何容易…结束这个伴随了我十几年的生命。
他急喘了一口气，瘫软在我的怀中。长久的窒息，涣散了意识。
帕里斯，我真希望…当年襁褓中的你就死在伊达山上，而不是由来重拾这迟到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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