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脑子里的纸 2005-8-21 23:4
他每天都会去她的店
一家只卖洋娃娃的店
虽然小,但堆满了娃娃
他第一次只来了十五分钟就走了
后来时间越来越长


一天,她走到他身边蹲下。
“你很喜欢它们吗。”
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慌张地看了她几眼,匆忙地走了
她记得他那不知所措的眼神
门,摇晃着。风,好大,好大

他站在她面前
“你很喜欢它们吗。”她还是笑着问他
“昨天为什么突然走掉。”
“还是不打算说话吗。”
他给她一张纸
她看到上面写满了对不起。还有一句:我,没有声音。
她看着他。他挠着头,笑。

她给他声音。他给她文字
她给他讲笑话。他给她演哑剧
他给她欢乐。她给他欢乐
她一直没有问及他命里的东西,她怕他难过
他也没有。
他们就这样每天傍晚的时候,坐在一堆娃娃中间,“说话”
每天他都要她唱歌给他听
一开始她不肯。
他笑着捏捏自己的脸。不停的捏
她拉住他的手。“你的脸已经够红了。”
“你准备好哦,我要开始唱了。”
突然,他挥挥手。示意她闭上眼
她慢慢地闭上眼。
等她睁开的时候,看见一圈娃娃围着她,他还抱了个熊在怀里。
“这下我总可以唱了吧。”
他拼命点头,还拿着熊的手狂鼓掌
她的声音很明亮。很明亮
他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听着那个声音。
“喂,我每天唱歌给你听,弄的我好像是歌姬一样。”她嘟着嘴
他笑着挠挠头。
“不行,今天你赖不掉的。”
她把娃娃放成一圈,和他每天放的一样。她拉着他,把他按在圈中央。然后抱个娃娃,疯狂鼓掌
他傻笑着挠挠头,画了幅画。
“不行。我哪有那么丑。”
他给她演哑剧。
“不行。看腻了。”
她嘟着嘴,不停摇头。
他慢慢地坐下来,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个口琴。
她静下来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那么用心,那么努力,那么干净的声音
听着听着。她的脸上就有了泪水
他看见了。更用力地吹口琴
她哭完了。
“喂,你很狠耶。你妈没教过你看到女孩子哭要上去安慰吗。”
他,笑了。
她不知道他以前的孤独。
他哭的时候,都只有他自己陪他。慢慢的,他的泪只流给自己
他用手语告诉她,不要在娃娃面前哭,他们会难过的

“那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我哦。”
他看看她。
“就是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娃娃。”
他有点颤抖,抽出支烟。
因为他说不出话,所以没有别的小孩愿意和他玩
小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着别的小孩玩的那么开心
直到那天,他捡到一个破破的娃娃
于是它就成为他第一个朋友
任何事他都用眼睛告诉它
但是,有个男孩发现他有个娃娃,于是就和大伙说了
大伙嘲笑他,一个男孩子还玩女孩子玩的娃娃
他任他们嘲笑,没有反抗
他们看到他的娃娃就上去抢。
那一刻,这个瘦弱的男孩像野兽一样,死命的保护娃娃
那个破破的,脏脏的娃娃,他的第一个朋友。
那些孩子被他吓到了。他低着头,抱着娃娃站在墙角。
那个最壮的男孩又扑上去抢他的娃娃
他将他狠狠的打翻在地上,不停地打。
这件事后,他抱着娃娃离开了孤儿院
在阴暗潮湿的巷子深处。他抱着娃娃,慢慢滑落,沿着墙。
他终于还是哭了。滚烫滚烫的泪,发出幼兽般的呜鸣
那个没有任何言语的声音,撕裂了他全部的孤独和退路
“不要哭,你哭娃娃也会难过的。”捡垃圾的婆婆发现了他。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愿意和我走吗
他看看娃娃,点点头。婆婆笑着摸摸他的头。
从此,他就和婆婆一起生活,帮婆婆捡垃圾。
婆婆用捡垃圾省下的钱供他上学,一直到高中。婆婆也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又在街角,陪着他的还是那个娃娃。只是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
他用口琴吹完最后一支曲子,不好意思,又只剩我们俩了
后来,他勤工俭学开始读大学
那天他去上班看到了她的店
他。隔着橱窗,看着那些娃娃,流了一行泪
后来,就到了现在。


她今天特别的高兴,她告诉他,有个男孩向她表白了
他停顿了两秒钟,然后笑着向她点点头
那天他也特别高兴。
他常来帮她看店,因为她要去约会。
有天,她男友看见他,他是谁。
他是我的朋友,只是他不会说话
哦,怪可怜的
如果有天我也变哑了,或者变瞎了,听不见了。你还会要我吗
别说傻话,你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她远远地看着他,突然心酸。


那天,他来的时候。看见街上一排店都在被火烧
他冲上去,扎到火里,把她救出来
然后,又扎进去,去救那些娃娃,他的朋友
直到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后,马上起来寻找她的病房
他用手势,慌忙而又焦急地询问护士
护士无措地看着这个男孩急迫的眼睛。
他在纸上写出她的名字,
护士告诉他,她还在手术室里动手术
他看着紧紧关着的手术室大门,跪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护士不管怎么拉,他都不肯起来

放过她吧。神

她看不见了。她只能用声音来寻找他
他总是紧紧抓住她的手,回应她的寻找
他把娃娃都拿了过来,放在她床边
他一个一个递给她,她慢慢地接过它们。
终于,她还是哭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写
“不要哭,你哭娃娃也会难过的。”

从此,他就是她的眼睛,她就是他的声音。
但这样是不够的。他始终这样认为
他站在医院最好的眼科医生前
他用笔告诉医生他的想法
医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不行!你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失去眼睛。”
他笑着看着医生。
[你也说了,既然我已经这样了,
既然我已经不会幸福,为什么不让周围的人幸福
何况她是一定要幸福的人
请求你满足我的愿望,谢!]
医生看着那些字,看着他诚恳的笑容。
“手术不一定会成功,会有风险。”
他笑着点点头
“我是说....有可能...你们都会看不见...”
他还是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谢谢你]


他骗她说有个死者的家属愿意捐眼角膜给她
她很高兴,她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我又能看见你了,我又能看见你了.......


手术没有成功。她的视力很差
一切变得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对他说
“放心,我没事,比以前好多了。帮我谢谢那个人的家属,就说手术很成功。”
站在旁边的护士用手捂着嘴,默默地抽泣


图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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