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可憐白髮生……
“你叫什麼名字?”
“張遼,張文元……”
“嗯……我是……”
“不用了,天下誰人不識君啊?”
記憶中那爽朗的大笑,霎那閑,我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倨傲,轉頭過去,眼神似乎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那好吧……張遼,以後你的命,就為我所用吧……”
刹那間,我看到了,那個未來被人稱為鬼神的呂布呂奉先……
哪一年,我們看到了那個女人,說實話,我不覺得她絕色傾城,可是,她就是有那樣一種魅力,讓人去愛她,我沒有,可是他,還是陷了進去……
我去找過她,貂蟬,我不想叫她這個名字,也許算不上名字,只是個稱呼罷了,一件裝飾品,我告訴她,不要在與他搭上關係,那女子一笑,問我:
“你追隨他那麼多年,是為了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
“大丈夫自當追隨值得追隨之人,方可安身立命。”
她輕輕的拾起路邊落花,放在掌心把玩:
“我乾爹說,男人常常把夢想寄託在另一個男人之上,大家的努力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是……女人不一樣……女人的一切都在男人身上,我說我愛他,你相信嗎?”
我頓了頓,還是直覺的回答:
“我不相信。”
她大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過耳,她輕輕用手撫過我得臉狹:
“你很聰明,你也很笨,你和我們一樣,只將一切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罷了……你有夢想嗎?最少我知道,你的夢想不是這片國度……這片人人都想來分一口的肥鹿……”
我沒有說話,確切的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一分鐘,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悲哀,我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出了門,只聽見身後她幽幽的聲音:
“你知道嗎?在這個年代,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是太過於聰明……”
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卻突然聽到一聲悶哼:
“唔!關門……文遠……”
我一愣,明白了聲音的主人,忙把房門關上:
“將軍,您在這裏做什麼?”
他坐在房間的角落,身前堆了幾個酒壇,頭髮有些零亂,松松的垂了下來,遮擋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嘴角上,卻依然掛者那倨傲的笑……
“在這裏,不要叫我將軍!文遠……”
我笑了笑,走了過去,蹲下來看者他已經喝的半醉的表情:
“那你還不起來,霸佔我家的地板?”
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很燙,燙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只看見他的頭越來越低,嘴裏喃喃念者:
“……就讓我醉一回吧……也只有你這裏……可以讓我放心的醉了……文遠……”
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已經進入夢鄉,可是抓者我手臂的姿勢確是一點沒變,皮膚的接觸,如炭火一般,我看者他已經睡死的側臉,輕輕的坐在了他的旁邊;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詞,寂寞,我一直以為與他無緣的詞,因為他太強了,可是我也忘記了,越強的人越容易寂寞;
那之後的他,開始了一連串的動作,我知道,他要殺了那個人了,那個被他稱之為義父的人,我也可以料想到他以後那三姓家奴的稱號,其實,我都不在乎,說這一切的終究只是他人罷了,誰都不會明白當事者的心情,所有的一切,只有自己才明白,忠與不忠,不是那句簡單的義父可以決定的……
那一天的封禪台,悲淒的熱鬧著,我看見他舉起方天化戟,笑的像個孩子,也許他恨得不是董卓吧,是另一個自己,我轉頭,看見那如霧般的衣袖在人群中一閃,消失在了人海……我追了過去,卻看見她已經坐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我頓了頓,問她:
“為何要走?”
“這本也到了我該退場的時候了,留下又做什麼?”
她一笑,依舊是巧笑嫣然,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可能無法相信這個女人才是所有事情的引線,我不自覺地上前了一步,問道:
“你要的不就是這結果嗎?你終於成就了一切,為何又要走了呢?”
她用袖子輕輕掩著嘴,我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幼稚的問題,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只聽她說:
“這不是我要的結果呢?這一切只是必然罷了……”
“可是他全是為了你啊!”
不假思索的,我沖口而出,我再做什麼呢?為了他留住這個女人嗎?
貂蟬的眉毛皺了一下,臉上掛上了一絲微笑,我才發現,她笑的時候,從不把眼睛睜開:
“文遠,你還不明白嗎?他不是為我,我只是個理由罷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為了誰做什麼,終究都是為了自己……”
我看了看她,終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我真的瞭解他嗎?對於奉先,或是對於呂布……我迷茫了起來,貂蟬看了看我,說:
“若無他事,那奴婢先告辭了……”
我看了看她,歎了口氣:
“希望你走了後,可以真心的笑一次,不要再把眼睛閉上……”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突然低下了頭,一滴眼淚遂不及防的掉了出來,我刹那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她緩緩地對我說道,不,也許不是,也許只是她的自言自語:
“你這個傢伙啊……也許……我明白了……為何他願意……不……如此白爛……”
她抬起頭了,笑著流淚,然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自為之……”
我回到營裏,看見他坐在城牆之上,手裏抱著方天戟,看著城門之下,他的眼神似曾相識一般:
“她走了?”
他頭也沒回,就這樣問我,我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他看到沒有,只是他沒有說話,仿佛早就知道他要離開似的,我站在他的身後,好半天他才轉過頭來:
“文遠,不許死在我的前面……”
我愣在原地,有些不解的看著他,第一次,他如此認真地看著我,用手按住我的肩膀:
“我命令你!不許比我先死!”
說罷轉身離去,我愣在那裏,看著城門之下,士兵們麻木的吃著乾糧,等待著下一場的戰爭。
西元198年冬,呂布被擒于白門樓,命殞在下邳城……
他死的不是那樣壯烈,不是在戰場之上被萬箭穿心,也不是在陰謀中含恨服毒,只是在他告訴他們他想繼續活下去的時候被斷定成了危險,他被幾個不知名的小卒縊死後再梟首,甚至沒有一個全屍,很多人唾駡他,然而我不相信,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也許就是那樣,有時候人求速死的時候,是不在乎什麼尊嚴了,因為他沒有想活下去了,可是我還記得,在最後,他用嘴唇對我說的那句:
“記得我的命令……文遠……”
沒有聲音,我只記得他嘴唇的動作,也無從考證。可是我相信,那一分鐘他所說的就是這句,於是我活下來了,作為一代賢良,他死去了,作為一代奸臣莽夫,我終究還是不瞭解他,只是跟隨,其實很想問上那句話,就如同貂蟬當年走的時候,告訴我他一直想問布的一句話:
“這麼多年,在你的心裏……我有沒有一點特別……”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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