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第二部 31-85章节)

      其他·同人 2010-10-26 16:53:00

 


第三十一章

  初生阳光透过天窗落下来,明晃晃地照在打著呵欠从大床上爬起身的埃及年少的王弟脸上。
  跪坐在床上恍惚了一会儿,清晨的阳光很刺眼,他下意识揉了揉眼。
  窗外翠绿色的枝叶迎风摇了一摇,清爽的晨风吹进来扬起他的额发。
  晨风拂过耳际的清凉感触让他清醒了许多。
  
  “噗哩~~”
  
  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绒毛小球此刻正努力在床下蹦躂著,上下弹跳著,试图引起它的小主人的注意。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年少王弟,似乎是极想滚到小主人的身边。
  但这个可爱的小魔物又似乎在害怕什麽一般不敢靠过来,只好在床下翻滚著,发出小小的“噗哩噗哩”叫声。
  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年少的王弟忍不住笑起来。
  他伸出双手,想要把栗子球抱上床。
  
  一只浅褐色肤色的强健的手臂从後面伸出来。
  突如其来搂在他腰间往後一个使劲。
  
  指尖差一点就触摸到自己那个可爱的小魔物的年少王弟顿时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向後跌进手臂主人的怀中。
  正蒙头蒙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觉得脑袋一重。
  一个重物压在他的头上,还蹭了一蹭。
  另一只手臂也随之伸过来,搭在他腰间。
  他尝试著掰开那搂著他桎梏住他行动的手臂,反而让其缩得更紧。
  他颇为无奈地任由那个人抱著自己。
  
  反正也习惯了……
  每次都这样。
  另一个他根本是把他当做人形抱枕了吧……
  
  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是明显还在半睡半醒之际的年轻法老王眯著眼,下巴轻轻磨蹭著他的王弟那软软的发。
  
  嗯……
  软软的……
  
  还处於半迷糊状态地少年王恍惚地想著,下巴顺著那柔软的发际滑下来。
  滑过怀中人的右耳,乘势搁在他的王弟的右肩。
  
  “王兄?”
  
  他的王弟歪了歪头,小声地叫他。
  他半闭的眼稍微睁开了一点。
  入眼的是在埃及极为少见白瓷般的肤色,与他浅褐色的肤色呈现强烈的对比。
  他恍惚中下意识地将头向左动了动。
  将他那浅褐色的颊贴上那白皙的脸。
  
  嗯……
  软软的……
  暖暖的……
  
  那种舒服的感触让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就这样贴著脸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颊。
  大概是他那颇乱的发丝搔到了那白皙的颈,他的王弟缩了一缩,发出轻微的笑声。
  一边笑,一边使劲想要推开他。
  於是少年王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便下意识也加大了力道,防止对方与自己拉开距离。
  
  再推了两下,还是没推动。
  放弃这种徒劳举动的年少王弟侧过身来,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年轻的法老王的右颊。
  意图让少年王的神志清醒起来。
  “王兄?”
  没得到回答。
  不放弃地又拍了一拍,“王兄──”
  
  “嗯……”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发出轻微而含糊的应答声,半睁的绯红瞳孔却是再一次闭上。
  他闭著眼,浅褐色的颊再一次轻轻蹭了蹭他的王弟那软软的脸。
  
  然後,他的眼睛睁开了,完全的。
  绯红的色调透了出来。
  太阳的光芒落进少年王火焰色泽的瞳孔里,将那双漂亮的瞳孔渲染得几近发亮。
  
  完全清醒过来的年轻法老王瞅了怀中的人一眼,揉了揉那柔软的发,便松开搂著对方的手。
  他伸了个懒腰,干脆地下了床。
  於是旁边那一群跪在地上低伏著头一动不动等候了良久的侍女们赶紧一拥而上。
  
  “噗哩~~”
  
  年轻的法老王脚刚一落地,一旁似乎等待良久的一团毛绒绒的小毛球一个翻滚就蹦躂上了床,钻进年少王弟的怀里。
  它欢乐地在小主人怀里滚动著,发出噗哩噗哩的可爱的叫声,毛绒绒地的头蹭得它的主人笑个不停。
  绯红色调的瞳孔居高临下瞥了它一眼。
  本来还活力十足欢乐无比地在主人怀里磨蹭打滚的小毛球立刻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吧唧地缩在小主人怀里一动不敢动。
  
  揉著那突然变得无比乖巧安静的栗子球大大的脑袋,埃及年少的王弟搂著毛绒绒的栗子球跪坐在床上。
  他仰著头,睁著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那被侍女们全副武装起来的王兄。
  
  “王。”
  有著俊俏面容的青年大神官出现在房内,恭敬地跪在一侧。
  今日轮到他随侍在少年王的身侧。
  
  “赛特,早上好~”
  
  有著青色瞳孔的年轻俊俏的神官大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一袭白色衣物,认真而颇有洁癖的神官大人总是能让它显得纤尘不染。
  只是此刻,面对著那向自己打招呼的年少王弟的笑脸。
  神官的嘴角在因为强忍著什麽而抽搐著。
  他青著一张脸,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
  
  “……如果您不是在这里说这句话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回答您。”
  那仿佛是布满了刺在无限膨胀的声音,显示出俊俏神官满腹的怨气。
  “王弟殿下。”
  
  即使对方的话语中布满了刺,趴坐在床上搂著小栗子球的一贯好脾气的埃及年少王弟依然笑弯了一双眼。
  反而是一直乖乖地呆在他怀里的栗子球发出“噗哩~”的叫声,挥舞着小小的爪子,圆溜溜的毫无威胁感的大眼睛对眼前这个讨厌的大神官怒目而视。
  
  一旁,在侍女的服侍之下整理好衣物的埃及的少年王走了过来。
  他微微俯身,浅褐色肤色的手揉了揉了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当他的王弟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从他的神官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那冰冷的绯红色瞳孔才带上一点温度的痕迹。
  
  “还要睡?”
  浅褐色的手指拨开他的王弟额前凌乱的发,抚了一抚白皙的颊上残留的睡痕。
  大概是因为手的力度太重被弄得有些疼,他的王弟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躲开他的手。
  皱一皱眉,绯红色的瞳孔中明显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但是很显然年轻的法老王也意识是自己的问题,收回手来没有说什么。
  
  “不,我饿了,我也起来。”
  “午时去前宫找朕。”
  “好~~”
  面对著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摸一样的面容只因多了几分稚嫩便显得可爱许多的王弟的笑脸,埃及的少年王终于还是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揉了揉他王弟的发。
  
  “王,时辰不早了。”
  跪在一旁的青色瞳孔的大神官再一次催促。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深蓝色的披风随著他大幅度的转身飞扬起来。
  他大步走出房间,随行人员匆匆小步跑著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本该跟随在法老王身侧的大神官却只是看了一眼王离去的方向後,便回过头来。
  他死盯著那抱著栗子球跪坐在王的御床上一脸舒服地磨蹭著毛绒绒的小栗子的少年,眼底冰冷得仿佛能发出光来。
  他那俊俏的脸上,眉皱得紧得不能再紧。
  
  “赛特?”
  眼见赛特并未随著王兄离去,抱著自己小魔物的年少王弟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有事麽?”
  
  “请注意自己的身份,王弟。”
  相较於年少王弟温和的口吻,赛特一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批判。
  年轻的大神官青色的瞳孔里锐利的眼神落在随意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年,话中字字仿佛都带著锐刺。
  “这里是王的居所,即使您贵为王弟也没有随意进入这里资格。”
  他说,满面寒霜。
  “如果您今後打算继续如此我行我素的放肆下去,我身为埃及大神官有资格也有义务向王谏言。”
  
  他盯著少年的眼底闪过一道胁迫的利光。
  “如果因为我不间断的谏言而导致您失去王的宠爱……这对您来说,并不是好事,对不对?”
  
  王室和睦是好事,但是太过和睦那就成了坏事。
  作为一个王,亲情什麽的根本是腐蚀王的威严的毒药!
  只要有他赛特在这里一天,就决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法老王,必须是高高在上的统治埃及的神灵。
  
  坐在床上少年仰著脸看著那位威胁自己的大神官。
  他抿著唇,一言不发。
  那双一眨不眨盯著赛特的浅紫色的漂亮瞳孔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受到了惊吓。
  
  见此情形,考虑到自己过激的言论将埃及小王弟吓到的可能性,大神官满是寒霜的俊俏脸庞稍微缓和了一点,声调也暖了一些。
  “所以,王弟,可以的话,还是请您……”
  
  【赛特你变聪明了。】
  【居然学会用隐晦的方式去威胁人了。】
  
  如果让赛特明白那睁大眼睛惊讶地看著他的埃及年少王弟此刻心底的想法,想必这位向来古板严肃的青年大神官会立刻掀桌暴走。
  但是,爱西斯不在这里。
  本就在猜测人心上颇有缺陷的骄傲的大神官当然理所当然的将王弟那惊讶的目光看成了受到惊吓的模样。
  他准备继续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劝诫王弟和法老王保持距离。
  
  ──TBC──
  

 


第三十二章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赛特大神官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向门口移去。
  
  抱著一只有著绸缎般柔滑皮毛的小黑猫的黑发侍卫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但从神色中透出的坚毅让他比同龄人显得稳重许多。
  对赛特稍弯一弯腰行礼之後,他走到床头,单膝跪下。
  他怀中的小黑猫咪咪叫著挣扎起来,肉呼呼的黑色小爪子胡乱刨著床沿,努力想挣脱侍卫抱著它的手臂爬上床去。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向来是不乐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床铺的。
  於是,当早已习惯趴在年少王弟身边呼呼大睡的艾玛三番两次再接再厉永不言败地尝试爬上少年王的大床之後,年轻的法老王直接将他的小宠物丢给了侍卫,一到晚上就把它锁在笼子里。
  
  看了年少的王弟一眼,黑发的侍卫松了手。
  正扒拉床单扒拉得起劲的小黑猫一个翻滚上了床,冲著年少的王弟就飞扑了过去。
  一个飞爪──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小黑猫一爪子拍飞了正在王弟怀里磨蹭打滚的栗子球。
  而下一秒,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打飞出去的栗子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球,一屁股砸在黑猫的小脑袋上。
  
  “噗哩!”
  “喵──”
  “噗哩噗哩!”
  “喵喵──”
  一场猫球大战即将在少年王的房间里展开。
  年少的王弟捂脸。
  
  又来了。
  它们俩就不能消停会麽?
  
  他抬起手,指尖动了动。
  毛绒绒的栗子球噗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全身猫毛都竖起来的艾玛似乎吓了一跳,它扭动著墨黑色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很久,在确定那个让它讨厌抢它位置的东西不存在後欢乐地咪咪叫了起来。
  它看见它亲爱的小主人笑眯眯地对它伸手。
  它撒欢地扑进小主人怀里,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著小主人白皙的手。
  然後,它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悬空起来。
  
  “喵?~”
  
  年少的王弟拎著可爱小黑猫的後颈皮将它拎起来顺手扔给克雅。
  “早上不用给它喂饭了。”
  他说,“它该减肥了。”
  “克雅,记著,艾玛每打一次架就扣它一顿饭。”
  
  “喵~~~”
  
  先不管被黑发侍卫强行抱出去的艾玛发出了如何哀怨的叫声。
  年少的王弟的目光终於再一次落在竭力压抑怒意头冒青筋的赛特大神官身上。
  “真是抱歉啊。”
  他说,“赛特大神官的意思,是要对王兄说我的坏话?”
  
  “请不要那样认为!”
  板著一张俊俏的脸,年轻的大神官严肃回答,“我只是要劝诫王注意身为王必须保持的威仪而已。”
  自认解释完毕,赛特大神官轻咳一声,正打算继续发表刚才被打断的长篇大论。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年少王弟突然一歪头。
  越过站在他身前的赛特,他对自从进入这个房间里後就极其低调地站在赛特身後的某个侍卫灿烂一笑。
  
  “塞西,早上好。”
  
  那本该让看见的人都心底柔软上几分的可爱笑容却让那位一贯在众人眼中沈著冷静天塌下来面不改色的侍卫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东西一般。
  他慌乱的、不稳地、下意识地,向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这位侍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塞西快步向前几步,屈膝跪下。
  “王弟殿下。”
  他说,声调沈稳,面不改色。
  他很努力地想要忽略掉那股突如其来从脊髓冒出的寒气。
  
  “塞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是的!”
  塞西下意识回答,但是心底浮现出不详的预兆。
  跪地的侍卫的顺从让年少王弟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动,毛绒绒地栗子球又噗的一声出现在空中。
  它趴在王弟的肩上,蹭著他的脸,委屈地发出噗哩噗哩的小小的叫声。
  
  “那麽,第一题。”
  年少的王弟说,将栗子球从肩上拿下来,抱进怀里。
  他的手慢慢揉著怀中圆滚滚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明亮的大眼睛弯成月亮的弧度。
  
  “我和赛特大神官,你觉得王兄更喜欢谁?”
  
  “……”
  废话,自从埃及的法老王居然肯让步将某个本该被处死的黑发侍卫无罪释放并且官复原职之後,这王宫里哪怕是一头猪都知道法老王最宠爱的那个人是谁了。
  塞西悲愤地想。
  即使法老王对赛特大人有绝对的信任,但是也绝不会允许赛特大人有丝毫挑战他权威的行为……当然,赛特大人也从未这样做过。
  其实,整个埃及,除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的年少王弟,谁敢那麽放肆大胆。
  
  是的,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
  可是现在他的主人在这里在这里啊!
  不过要是在王弟面前撒谎的话……
  
  呜啊啊──
  他到底要怎麽回答才能两不得罪啊。
  
  倒霉的侍卫纠结地、痛苦地、搜刮肚肠地想了半天。
  然後又仔细斟酌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王很宠爱王弟殿下您,他也一直很信任赛特大人……”
  
  “不要罗嗦了,给我干脆点回答。”年少王弟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塞西,对埃及王弟说谎可是死罪。”
  “……是王弟殿下您。”
  
  “很好。”
  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点一点头,年少王弟再一次发问。
  “如果我和赛特大神官同样做错了一件事情,你觉得,王兄会原谅谁?”
  “……王弟殿下您。”
  
  “嗯~~那麽,我对王兄说赛特大神官的坏话,赛特大神官对王兄说我的不对,你觉得哪个更有优势?”
  “…………”
  
  众所周知,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年少王弟有一张稚嫩如孩子的白皙的脸。
  他笑起来的时候,白皙柔软的颊上就会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可爱是什麽东西啊?!
  能吃麽?!
  啊?──
  塞西在心底如此悲愤地咆哮著。
  
  “塞西的答案是?”
  “──是王弟殿下您。”
  塞西已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回答一个是死回答两个也是死,反正是死定了,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没有再继续折磨自暴自弃的倒霉侍卫,年少王弟紫罗兰色调的眼睛已经转向了此刻已经额暴青筋的神官大人。
  “那麽赛特,你确定你还要对王兄谏言?”
  
  脑袋里最後一根微微颤颤的理智之线眼看就要断裂。
  很显然,这位埃及最年轻有为的俊俏大神官马上、立刻、即将【再一次】在年少王弟面前进入暴走状态。
  为什麽要说再呢?
  当然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王兄已经走很远了,赛特,你确定你今天的任务是伴随王兄而不是我?”
  在王宫的下人之间被传颂为埃及王室至今最为温柔善良之人的王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憋回了大神官那即将震撼整个王宫的可怖的咆哮。
  那仿佛是时间停顿般的死寂持续了三秒。
  那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大神官咬牙切齿地转身迅速向法老王离去的方向追去。
  
  然後,在太阳神拉的光辉的照耀见证下。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和大神官之间,有了如下的对话:
  
  “王,我说过很多次了。”赛特青著一张脸,“从您小时候我们就告诫过您,不要让任何人留宿在您的寝宫!太危险了!虽然我和马哈特他们做了很多防备措施,那都是在您的寝室外面,您明白麽?!”
  “行了,赛特,朕只是昨晚和王弟下棋下得太晚了而已。”
  对於心腹神官的罗嗦,年轻的法老王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很显然赛特如此的进言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那麽请您做出承诺以後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王──”
  “给朕闭嘴。”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欺负埃及大神官是不对的……

 


第三十三章

  房间是极静的。
  有着火焰般绯红瞳孔的俊美少年王端坐上位,面容肃冷,自然地给人一种迫人的威压感。不时有神官或者官员上前,俯身,小声而快速地向他说着什么,或是恭敬的将手中的卷纸递上去。
  年轻的法老王面无表情地倾听着属下的话,总是在略一沉思之后便迅速地做出指示。而得到指示的人均是毫无异议地恭敬退下,在后退到足够的距离之后,这才转身快速离开这里。
  没有人胆敢在这里跑动,但是所有人都在急速地摆动着双腿,以至于使自己走动的速度更甚于跑步的速度。
  
  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去。
  无数人在这里川流不息。
  除了护卫以及侍女们,也只有马哈特、爱西斯和赛特三位大神官一直停留在这里。
  他们身边也围着很多的人,那些人在得到神官们的指示后很大一部分便退下了,还有少部分在得到神官允许之后才能上前接近年轻的法老王。
  很显然,大部分琐碎的事情均由几位受到法老王重用的大神官来处理。他们无法做主的,才能进一步呈送给法老王决断。
  
  即使是如此,等候着向法老王进言的人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虽然是看似极其安静,只能偶尔听到神官低声嘱咐或者训斥下属的声音。
  但是只要稍微往里面踏入一步,就完全能感觉到房间里空气中绷得紧紧的弦。
  
  哇哦——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年少王弟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啊。
  
  他还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个统治埃及的中枢之地。
  只是,刚向前走了一步,那突如其来变得鸦雀无声的房间让他的脚僵在了原地。
  那仿佛是时间停顿的一秒,本是匆匆来去的人群在一瞬间如同约好般停驻原地,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本是和爱西斯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的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更是眉头一皱气势汹汹地向他走了过来。
  
  呃……这种时候还是先撤退比较好吧?
  站在门口汇聚了所有人目光的埃及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
  要不是服侍他的那个女官千叮嘱万嘱咐说是法老王交待了让他临近午时的时候来这里……
  说实话他真的很不适应这种环境。
  
  “王弟,您是迷路了吗?”
  话中带着刺,眼神带着冰的青年大神官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体如一座高山矗立在埃及王弟的面前,阻住他前进的道路。
  “这里可不是您玩耍的地方,您还是先回房如何?”
  言下之意,这个地方你不能进来,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这里忙得很没时间陪你玩。
  
  我本来就一点都不想来。
  
  忍住撇嘴翻白眼的冲动,埃及年少的王弟举起右手,示意赛特住口。
  “我马上离开。”
  他说,向后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就可以跨出这个房间。
  
  “过来。”
  
  上方传来干净利落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在成功地断绝了年少王弟试图走为上策的心思的同时,也成功地将赛特大神官本来才开始好转的脸色再一次转黑。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咬牙侧身,让开了道。
  埃及法老王的话,不容任何人违逆。
  
  赛特侧身让开,于是年少王弟的视线已是畅通无阻。
  高高的王座之上,有着绯红瞳孔的年轻法老王坐着。
  “过来。”
  他再一次重复,火焰色泽的眼凝视着他的王弟,视其他人为无物。
  
  埃及年少的王弟向前走去,人群已经下意识为他让开了一条直通向他的王兄的道路。
  他有些无奈。
  因为还感觉得到身后某人刺人的目光。
  就算不回头他都知道那目光是谁发出来的。
  
  虽然早就习惯赛特那脾气他是觉得无所谓……
  可是总是看着赛特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也是会觉得烦的好不好。
  
  走上台阶,接近王座之时,他很识趣地停在距离他的王兄大约一尺的地方。
  再往前,不是他可以进入的地方。
  他和他的王兄之间隔着一个颇长的摆放莎草纸案卷和书籍的桌几。
  他想,这个距离正好。
  
  那依然坐着的年轻法老王看了他一眼,浅褐色肤色的手突然向他的方向伸了出来。
  游戏怔了一怔,下意识伸手握住那只向他伸出的浅褐色的手。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个空间的紧张气氛感染也变得奇怪的严肃了起来。
  好像……太夸张了啊……
  这么一想,年少的王弟不禁失笑。
  与那双绯红色的冰冷的瞳孔对视,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亮的弧度。
  
  这突如其来的一笑,使得四周所有人的近百只眼睛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两人身上。
  早已习惯的年轻的法老王视众人为无物,绯红的眼只是看着站在他面前有着稚嫩笑脸的王弟。
  只是这种情形却让年少的王弟有些不自在。
  虽然游戏曾经被称为决斗王,也曾有过被万众瞩目过的经历,但是不知为何,他似乎天性就无法习惯,甚至于排斥这种场面。
  于是,他握着他的王兄的手松开,收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未加以阻止,顺从他的意愿松开了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少年王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双手伸到他的双臂之下,一下子将他高高举起在空中。
  
  “王、王兄——?”
  身体被举到空中的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向前倾着身体。
  他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了几下,一把搭在少年王的肩膀上,借助其稳住自己悬在空中的身体的平衡。
  
  那突如其来将他举起的少年王直接将他从桌几外面抱了进来,放在自己身边。
  看着那双因为受到了一点惊吓而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浅紫色的眼睛,年轻的法老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坐这里等着。”
  年轻的法老王说,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端了一小盘切好的果肉放在他的王弟的面前。
  然后,他转过身去,继续处理埃及的政务。
  
  作为有幸第一个在法老王的理政房内吃水果的人,年少王弟完全不觉得自己很幸运。
  下面赛特大神官的眼睛在对他喷火。
  他一边无趣地四处瞄着一边顺手往嘴里塞着鲜甜的果肉。
  房间里又恢复了他进来之前那忙乱的景象,只是大家在来到年轻法老王身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偷看他一眼。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两个脑袋六只手。
  感觉自己被当做稀有动物被人围观的年少王弟撇撇嘴开始觉得不爽。
  本来待在这里就很无聊,那群人忙碌的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歪着脑袋,轻轻扯了扯他的王兄深蓝色的披风。
  
  年轻的法老王正在对一位官员交待着什么。
  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是他没有回头。
  他一边继续说着什么,左手放下拿着的纸卷,向后伸出,抓住那又不安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的洁白肤色的手。
  他浅褐色的手仿佛警告般使劲捏了一捏他的王弟的手,示意他安静一下。
  于是被他抓住的手乖巧地让他握着,不再动弹。
  
  在对官员下达的命令结束之后,年轻的法老王这才回过头来,用他绯红的瞳孔无声地询问着用浅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的王弟。
  “王兄,我能不能先走……”
  才说了一半的话被利落地打断。
  
  “坐着。”
  两个字,斩钉截铁。
  
  多少开始了解现在作为法老王的另一个他的性格的年少王弟开始头疼。
  少年王此刻的神色,很显然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估计自己再怎么软磨硬泡也是没用。
  可是坐在这里真的很无聊啊。
  而且赛特的目光还真是让人觉得刺痛啊……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赛特举步向前走来。
  看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年少的王弟眯着眼想。
  这样也好,让赛特大吵一场自己也正好借此脱身。
  不过,这样一来,赛特似乎又要倒霉了吧……
  
  爱西斯突然先一步上前,阻住了赛特前进的方向。
  这位美丽的女神官以她那一贯平静从容的姿态恭敬地向年轻的法老王行礼。
  注意到她的举动的少年王点头,示意她说话。
  
  “能够处理埃及内政的人只能是拥有神的血脉的埃及王室之人。”
  女神官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大多数人都以茫然地目光看着她。
  他们都不明白,这位以睿智著称的女神官为什么要说这种废话。
  
  “一直以来,王家直系血脉只有王一人。”
  “因此,在王离开王城巡视埃及领土,亦或是突然的暴动以及邻国入侵需要王亲自出征的时候,王城便处于空置状态。”
  “没有王室之人坐镇王城,即使身为大神官应该协助王处理政务,却没有向下发布命令的权利。”
  “这种时候,便会出现政务集中在王城停滞而无法尽快处理的问题。”
  
  有着绿洲般美丽瞳孔的女神官说。
  
  “请王下令,准许王弟殿下从今日起协助您处理埃及内政。”
  “若王离开王城,便由王弟殿下在诸位大神官的的协助下坐镇王宫。”
  
  ——TBC——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爱西斯那么一段话总结归纳一句话。
【法老王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处理政务之时,王弟可代替其行使埃及王权。】
权利啊……爱西斯要给游戏权利……

 


第三十四章

  上方,位于王座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没有做声。
  他身边,年少王弟侧身歪头看着他。
  那些面对着法老王的人都只能看见年少王弟后脑而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下面,爱西斯纤长的手指一把扣住身边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的赛特大神官,将他死死拉住。
  赛特回头,皱眉与爱西斯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否是因为从爱西斯眼底看出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虽然还是臭着一张脸,却终究还是放弃了冲动的举动,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位高权重的大神官私下的举动,因为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年轻法老王的身上。
  只要少年王一句话,本是只有空泛头衔的埃及王弟从此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位年少的王弟从此就是仅次于法老王的埃及帝国的第二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沉吟了片刻,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抬起头来。
  他绯红色的瞳孔如燃烧火焰灼灼看向众人。
  
  “从今日起,王弟可协助朕……”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年轻法老王那一张一合的唇上。
  他们意识到自己在见证埃及上层权利近乎地震般的剧烈变动。
  政权的变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乃至于机遇。
  比起睿智而又残酷的少年王,那位年幼无知的王弟显然是更容易被糊弄和哄骗的对象,只要取得了这位掌控莫大权力的善良王弟的信任……
  他们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额头已经闷出汗来。
  他们的心脏在胸口激烈地跳动着,几乎就要从口中跳出来。
  
  “王兄。”
  
  就在所有人眼巴巴等着少年王说完那一句即将让埃及的权利发生剧烈变动的话时——
  不合时宜的,毫无紧张感的声音突兀之极地插|进来打断了少年王的话。
  这个唯一胆敢打断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发布王命的少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身处如何紧迫的空气之中。
  他前倾着身体,双手使劲拽着年轻法老王的左腕。
  
  “我饿了,王兄。”
  
  少年王转过头来,凝视着打断自己话的人。
  那绯红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感,似乎能探视到他人的灵魂所在之处。
  毫无波动的目光,让人看不懂年轻的法老王此刻在想什么。
  面对那刺人的目光似乎是神经大条毫无所觉的年少王弟仍旧是如往常般仰着头,用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容对他的王兄微笑。
  
  “王兄,我饿了。”
  
  他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后,年轻的法老王站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
  他浅褐色的手臂随意向下一挥,示意众人散去。
  原本被他的王弟拽着的左手习惯性地反握住对方的手,他低声对身侧的女官吩咐了几句,便牵着他的王弟从侧门离开了。
  
  房间里一片可怖的寂静,只能听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情绪在一瞬间冲刺上了巅峰又突然急转直下的巨大落差让所有人都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所有人都怔怔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起来,似乎都是面容呆滞毫无异议。不过……
  
  少吃一顿会死么么么么么么么——!
  
  起码,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心底悲愤无比地冲着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年少王弟的背影如此咆哮。
  
  ***
  
  王宫外,阳光正好,荷花池中粉荷嫩叶清香沁人。
  结束用餐的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落在他那还在和手中的大面包努力奋斗的小王弟的身上。
  察觉到少年王的视线,年少王弟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跪坐在地上,一手撑地将身体向前倾去,另一只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去。
  
  “王兄~~~”
  他说,笑眼弯弯,一脸期盼。
  
  坐在地面的年轻法老王那端着黄金铸成的精致酒杯的浅褐色的手向上扬了扬,避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熏红色的葡萄酒在金色的杯中荡了一荡,溅出来几滴。
  
  “……王兄!”
  “不行。”
  
  年少的王弟伸手竭尽全力地想要抢到少年王手中的酒杯。
  无奈身矮手短连手指的长度都不如他的王兄。
  就算他整个人都趴在年轻法老王的身上,那伸出的绷得直直的手也怎么都够不到那举得高高的酒杯。
  于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在少年王示意下走过来的侍女将那散着诱人香气的熏红液体端走。
  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对他的王兄怒目而视。
  
  看着他的王弟虽然是对他怒视但是却完全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稚嫩可爱的脸,年轻的法老王左手习惯性搂住那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的小王弟的腰。
  他抬起右手,如安抚小宠物一般抚摸着那软软的发。
  
  不是他小气,他饮用的葡萄酒虽然颇为珍贵但也珍贵不到杏仁那份上。
  王弟喜欢的东西他从不吝啬,更何况乖巧可爱的王弟从来不会找他要一些不该去要的东西。
  只是上次,王弟找他讨要葡萄酒,他觉得自己常日里当做寻常饮品喝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给他了。谁知道王弟才喝了两杯就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若不是因为那杯酒他自己也喝了的话他说不定还会以为谁在酒里下了毒。
  结果匆匆赶来的医师祭祀禀报他说王弟只是喝醉了的时候他是又好气又好笑。
  本还想将其好好训斥一顿,只是第二日,看着他的王弟抱着头蜷缩在他怀里头疼得脸色都有点发白的模样,他实在狠不下心再骂一顿,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但是他这个笨蛋王弟偏偏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才过了几日,便又忘记了当时难受的那个劲儿,非讨要他手中的葡萄酒不可。
  
  软软的……
  
  年轻的法老王的右手抚摸了一下那软软的发丝,便滑下来,轻轻揉了揉那正用一双大眼睛瞪着他的王弟白皙的颊。
  手指舒服的感触让依然是一脸面无表情冷淡神色的少年王下意识捏了一捏。
  然后他的手被某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闹别扭的王弟啪嗒一下打开了。
  俊美的法老王扬一扬眉,没说什么,右手放下来,顺势环上了他的王弟的背,哄人般轻轻拍了拍。
  
  他不说话,一旁服侍的侍女却是吓得够呛。
  王弟殿下怎么敢——
  
  如果塞西在这里看见了侍女的表情定会嗤之以鼻。
  比这更放肆的事那个王弟可是做多了,他有什么不敢。
  
  “朕给你权利,你不喜欢?”
  为了让他的王弟不再对自己闹别扭,年轻的法老王转移了话题。
  大概只有蠢材才会真的认为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刚才打断他的王兄的旨意是因为肚子饿了想吃饭。
  不……鉴于年少王弟一贯给予不熟悉他的人一副又软又温顺又无害又迟钝又天真的印象,或许真的会有几个死心眼的家伙如此认为。
  
  不过,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王弟的聪慧的少年王自然不会那样想。
  那个时候,游戏背对着下面所有的人,但是却恰好和他正面对着。
  那张稚嫩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喜的神色,而是满满的困惑。
  他看到他的王弟那张可爱的脸整个垮了下来。
  然后,他的话被打断了。
  
  【我饿了,王兄。】
  
  打断他的王弟这么说着,笑得十分可爱。
  只是那双抓着他的左手手腕的双手,很用力,很使劲,很显然是在对他发泄不满。
  
  他在生气?
  年轻的法老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朕要给他权利他会生气?
  以上,年轻的法老王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为如此,少年王才停止了发布旨意。
  其实,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几日前他和爱西斯商讨很久后做出的决议。
  这是经过各方面妥当的考虑,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但是他和爱西斯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份让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垂涎万分的权利,王弟似乎并不乐意接受。
  
  “王兄。”
  大半个身子被对方拥着的年少王弟仰着头看着他。
  浅紫色的大眼睛盯着他的王兄那张俊美的脸半晌,突然叫了一声。
  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个令他意外的发展趋势。
  如果事情发展偏离了他预料的方向,就必须尽快予以修正。
  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少年王怀中,两人的脸隔得极近。
  因为腰被他的王兄的双手搂着,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的双臂搭在对方裸|露在日光之下的浅褐色的强健的肩膀之上。
  他看着他那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王兄,低声嘟哝出这么一句话来。
  每晚都被另一个他抓过去做人形抱枕,他很少能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睡觉。
  
  他是多么怀念当初刚到古埃及的时候无人打扰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美妙生活啊……
  
  现在被另一个他抓着做抱枕,且不说有时候三更半夜会因为胸口被压得难受而醒过来。最让他痛苦的是——这位勤政的少年王总是一大早就起来,害得他每天早上都要跟着醒来一次后再睡个回笼觉,还不一定睡得着。
  
  ——TBC——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其实是简略版……

“王兄~我要喝酒~~”
“不行。”

嗯……这个才是完整版

 


第三十五章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被他那仿佛抱怨一般的话打断思绪的年轻法老王皱了皱眉。
  “朕起来了,你可以继续睡。”
  他说,搂着对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让彼此的身体更加贴近了一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去碰触那和自己的肤色呈现强烈对比的白瓷色的稚嫩的脸颊。
  软软的,暖暖的。
  还有一种奇妙的从身体深处泛出的说不出的舒适感。
  
  只是,他的手臂刚稍一使劲,那本来轻松地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不肯让他贴近自己。
  甚至,还将他的肩使劲向外推了推。
  “王兄——”
  
  在生气?
  为什么?
  如此想着的年轻法老王松了松手臂的力量,让他怀中的王弟得以将身体向后挪了一点。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正正与他对视。
  
  “而且你每天都比我迟很久睡觉。”
  “……嗯?”
  年轻的法老王这一声的语调略微上扬。
  他开始明白他的王弟是在抱怨他经常让王弟留宿在他寝宫的事情。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沉下脸来,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
  作为唯一得到他允许可以留宿在法老王寝室的人……好吧,他不指望他这个完全忽视尊卑之别甚至胆敢打断他下达王命的无礼王弟会因此而受宠若惊。
  但是,他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抱怨这种话?
  果然近来他是把他的王弟宠过头,越来越放肆了。
  
  年少的王弟似乎没看到他阴沉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每天一大堆的事情做不完。”
  “…………”
  
  “你连陪我下棋都抽不出多少时间。”
  “…………”
  
  “有时候你会忙的连吃饭都要推后。”
  “…………”
  
  “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了半天越听越困惑的年轻法老王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似乎意犹未尽还要继续说下去的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一撇嘴。
  “我不要过和王兄一样起那么早睡那么晚做那么多事还完全抽不出时间陪艾玛和栗子球玩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休息的这种完全‘不是人过的’生活!”
  这一句话说得是流利无比、干净利落、斩钉截铁、荡气回肠。
  
  亚图姆:“…………”
  
  ***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看了看天空,金色的太阳悬挂高空发出刺目的光辉,刺得他的眼微微眯起。
  然后,他绯红色的眼再一次落到他怀中的王弟的身上。
  “你害怕权利?”
  他的语调平缓淡然,听不出任何人类的情绪。
  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王弟和他一样的金色额发。
  “或是……在害怕朕?”
  
  他不是蠢人。
  他的王弟也不是蠢人。
  他和他的王弟都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现在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答案。
  
  “并不是因为害怕……”沉默了一会儿,年少的王弟开了口。“不,其实要说是害怕也可以。”
  “但是我害怕的,并不是王兄你。”
  “因为我和王兄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就算容貌很相似,可是生活也好,习惯也好,我们依然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王兄遵循的是你自小习惯的埃及的规则,但是,我长大的地方却无法认同那些你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同一件事上,我想,我们往往会采用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处理。”
  “如果我拥有了权利,我无法保证自己不去阻扰你的决议。”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会有争吵吧?”
  “如果反对你,你会生气吧?”
  “我不想这样。”
  “我所害怕的,是因为这种事情越来越多,最终使得王兄将我视为敌人……”
  
  成为敌对的双方这种事情,冥界之门前那一次就够了。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某个我不需要的东西影响我和王兄的关系。”
  年少王弟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王兄俊美的脸,他笑了起来,孩子般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在埃及,我只要有王兄就好了。”
  
  凝视着他的王弟的笑脸,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什么。
  他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轻轻贴上那近在眼前的稚嫩柔软的颊。
  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
  他的王弟的白瓷色的手臂乖巧地环住了他的颈,贴着他的颊轻轻蹭了蹭。
  弯弯笑眼,煞是可爱。
  
  “王兄~~”
  “嗯?”
  
  “我要喝酒~~那个红色的葡萄酒。”
  “不行。”
  
  “王兄……一点点就好。”
  “不行。”
  关于这件事,再怎么撒娇也没用。
  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的王弟抱着头一脸苍白难受地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
  
  “……哼。”
  不给算了,大不了下次乘另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命令侍女拿过来就是。
  
  如火焰燃烧那般纯净的赤焰瞳孔凝视着他怀中的王弟。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抬头,对侍从们下达了王命。
  “没朕允许擅自让王弟饮酒的人一律死罪。”
  
  “…………”
  被法老王的一道命令全方位封杀的年少王弟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刚才拒绝拥有埃及的权利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
  
  “别摆着这张臭脸,赛特。”
  
  天蓝色的瞳孔以冰冷的目光凝视了女神官年轻美丽的脸庞许久,赛特脸上的怒意慢慢散去。
  那张俊俏的容颜回复了往日冷静刻板的神色。
  其实,只要不遇到那个几乎是他命中克星的王弟,赛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
  
  “或许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是我知道你对王忠心不二。”
  他说,“你现在马上对你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如果我不认同,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女神官笑了一笑。
  “赛特,你不愿让王弟掌权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大家都很清楚。”
  “归根结底,你不过是害怕王弟威胁到王的统治而已。”爱西斯说,能够看透人心的金色的荷鲁斯之眼在她有着优美弧度的颈上闪闪发光。
  “那么,由我们来给王弟权利如何?”
  
  赛特皱了皱眉。
  他不说话,只是用他天蓝色的瞳孔凝视着笑吟吟的爱西斯。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马哈特听了这话,稍一沉吟,开了口:“爱西斯,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人服侍王弟殿下?”
  
  “王弟殿下身为除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无论我们如何防备,让他完全沾染不到一点权利那是不可能的。”爱西斯点一点头,“尤其是王现在尤为溺爱他这个幼弟。”
  “王弟现在的权利处于架空状态,有心人定会设法接近他。与其让我们无法掌控的人接触王弟,不如由我们自己来。”
  “让王弟拥有命令我们的权利,让王弟习惯使用我们的力量,让王弟只能拥有我们三人的势力。”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王弟所能直接控制的势力,是我们三个人合在一起的庞大势力。就算有其他人接触王弟,他所能献给王弟的东西与我们一比,相形见拙,已经拥有足够强大力量的王弟自然不会对他们感兴趣。而且,即使王弟对其感兴趣,我们也可以及时察觉到这一点,尽快将那个人处理掉。”
  “这样的话,不仅断了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接近王弟念头,更可以保护王弟本身的安全,以防他人对王弟下黑手。”
  爱西斯沉吟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旦王有了什么不测,在我们的协助之下,王弟便能很轻易继位,确保埃及统治的稳定。”
  
  “当然,人是会变的,或许现在的王弟并不是很在乎权利地位什么的,但是一旦掌权尝到其中的滋味,在未来也说不定……”
  年轻的女神官微笑起来,她的微笑中蕴含的睿智给她的美貌增添了一层光辉。
  “但是,如果王弟认为他拥有的力量足以撼动王而有了什么不轨的念头的话……”
  “马哈特,赛特,你们觉得,王弟能反叛成功么?”
  “不要忘记,他所能掌控的,可是我们三人的势力。”
  
  “我明白了。”赛特回答,“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王弟,但是如果这样能让埃及安稳的话,我会尽心服侍他。”
  
  美丽的女神官失笑。
  “别说得那么憋闷,赛特,王弟殿下可不是难以服侍的人啊。”
  “对我来说,他就是!”
  “是是是~~总之在这件事上,你可别再去吓唬我们可爱的小王弟了。”
  “……闭嘴。”
  
  赛特瞪了爱西斯一眼。
  可恶,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早上他对王弟所说的话的。
  他本是想转身就走,只是脑中突兀的一个念头一转,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再一次看向爱西斯,他的目光中似乎带上了困惑。
  见他如此,爱西斯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迟疑了一会儿,赛特开口询问。
  “爱西斯,这真的……是你的主意?”
  “不。”
  爱西斯回答得很干脆。
  “……”
  
  “这是王的决定,只是由我在众人面前提出而已。不过,赛特,这种事可不能让别人,尤其是王弟殿下知道,你懂的。”
  她说,盯着赛特的眸子似笑非笑。
  “赛特,你到底想问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爱西斯用她那双悉透人心的美丽瞳孔凝视着年轻的大神官,“【王明明很宠爱王弟殿下,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来控制他。】你想问的是这个,对不对?”
  
  赛特皱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那唇最终还是闭上。
  他与爱西斯对视良久,却是一言不发。
  
  这种方式……
  虽然在某一方面来说,是保护在埃及毫无威信的年少王弟的一种极好的方法。
  但是,从另一方面,它也隐含着监视甚至于完全掌控住王弟一举一动的意义。
  明明法老王是如此的宠爱王弟……虽然他并不赞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赛特,其实从一开始你所担心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爱西斯说,她明亮的瞳孔遥远地眺望向天际黄金色的地平线,“王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偏爱情绪带入对埃及的统治之中。”
  “即使再溺爱王弟殿下,在他心中占据绝对地位的依然是埃及。”
  “这一点毋庸置疑。”
  
  “赛特,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在乎王弟和王亲近么?”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那是因为我比你多明白一件事——王宠爱一个人,并不代表王完全信任这个人。”
  女神官说,神情轻描淡写。
  
  “别忘了,他是统治埃及的法老王。”
  
  ——TBC——
 
作者有话要说:资料:古埃及人将一年定为365天,每年12个月,一个月30天,剩余5天作为节日。古埃及使用太阳历的做法是世界上最早的,这种日历和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差不多。古埃及人把一年分为3个季节,每季4个月,他们还发明了水钟及日晷(即以太阳的倒影来计时)这两种计时器,把每天分为24小时。

= =很好,写文的时候不用考虑那个时候的时间与现代时间的差别了。
古埃及文明果然很好很强大。


第三十六章 ...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靠在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呼吸是极为缓慢而轻微的,似乎在担心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对方。
  那双浅紫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偶尔轻微眨一眨。
  他的额头隐约可见闷出的汗滴。
  他害怕得厉害。
  
  乌亮黑色的身体有着如水流般流畅的曲线,巨大的蛇身上,金色的繁杂神秘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它高高地昂着头,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滑行着。
  它红艳的圆形瞳孔在阳光下像极了一双闪耀的红色宝石。
  它那旁若无人的姿态,高傲如同大地的王者。
  墨色的长长的蛇身,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但是,它所谓神秘感和不可思议的美感,也无法抵消它带给年少王弟的近乎窒息的恐惧感。
  且不说那粗大的、足有二个成年男子叠加那么长的巨大蛇身,光是它接近头部的地方如双翼展开一般的打造了它赫赫威名的有着花纹的宽大颈部,就足以让年少的王弟吓得两腿发软。
  他靠着身后树干的支撑才竭力让自己站稳。
  
  为什么王宫里会有眼镜蛇啊?!
  而且还是这么大,大到完全可以把自己一口吞进去的巨大眼镜蛇!
  
  埃及眼镜蛇是世界上最毒的蛇类之一,它的毒液短时间就足以让人致命,而且极具攻击性。
  为了设法脱身,年少的王弟绞尽脑汁从自己脑海的记忆中掏出了关于埃及眼镜蛇的说明,结果只是又狠狠给了他一击。
  
  ……难道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乘着另一个他午休的空挡一个人偷溜出来。本以为王宫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也没叫上克雅以及其他侍卫,谁知道竟遇到这么一个煞星。
  因为记得书本上说过蛇是依靠震动感发觉生物,所以他立马站住不动屏住呼吸,只期望这条美丽而恐怖的埃及眼镜蛇能忽略掉自己自行离去。
  
  然而,那条正在悠然自得在池水中游动的感觉上像是在散步消遣的埃及眼镜蛇用那双如红色宝石般的圆形瞳孔看了看这边后,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
  它乌黑发亮的身体在水中悄无声息的荡起波纹,游到岸边轻轻地爬上来。
  明明是巨大而长长的蛇身,却以一种轻盈的姿态滑行到了他的身边,围绕着他慢慢转了一圈,停在他的正面。
  
  是哪个混蛋动物专家说蛇的视力不行的!
  年少的王弟欲哭无泪。
  
  来到他身前的乌亮墨色的埃及眼镜蛇以一种雍容的姿态缓慢盘踞起它长长的身子,它竖直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三角形的蛇头几乎能与他的头平齐。
  它颈部那宽大柔软的双翼在空气中如波浪般轻轻摆动着,翼上繁多的金色花纹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越发显得神秘而美丽。
  它吐着红色的蛇信,红宝石般的眼似乎是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年少的王弟手脚僵硬,只觉得自己的冷汗已经流下来了。
  要是它要一口吞下自己……不,不用吞下去,它只要心血来潮轻轻咬他一下,他就死定了!
  他浅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虽是害怕到了极点,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大蛇。
  那条墨色的埃及眼睛蛇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让他害怕这种事情挺好玩,红色的眼睛盯着他不放,还时不时的吐出蛇信张开血盆嘴露出獠牙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模样,吓得他一惊一乍,整个心脏都悬在半空之中。
  
  烈日之下,一人一蛇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虽然害怕得厉害,但是被乌亮的埃及眼镜蛇吓唬了太多次从一开始的心脏停止跳动到后面的‘又来了’如此的情绪转换,年少的王弟越是和眼镜蛇互瞪越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形无比诡异无比奇怪。
  
  噗嗤!
  
  终于,被现在的情形纠结到死的他不知怎么回事一口气没忍住的一声闷笑突兀地打破了当前这无比纠结紧张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满这个少年不再露出那种恐惧的表情,也或许是因为不满本来紧张迫人的威压气氛被少年一笑破坏无遗,黑色的埃及眼镜蛇扭动了一下蛇身,扬起它长长的尾巴劈头盖脸地抽过来。
  
  “哇啊——”
  下意识抱住头的年少王弟只觉得仿佛是在被粗重的鞭子抽打一般,身上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起来。
  明明面对的只是一条蛇而已,就算美丽神秘恐怖到不可思议也仅仅只是一条蛇而已。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就是在知道它是在对他生气。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向面对人类一般道歉起来。
  “好痛!……等一下,对、对不起啊!别打了!好痛啊——”
  
  扬起尾巴惩罚一般抽打了那胆敢挑战它的威严的少年好几下。
  墨色金纹的埃及眼镜蛇仿佛是满足了一般,高傲地昂着头,以一种极其雍容高贵的姿态滑动着巨大的身体消失在少年的眼前。
  
  靠着树干的身体向下滑落,埃及年少的王弟跌坐在地上,一脸哭笑不得。
  没咬我没咬我没咬我……
  啊啊……
  他心有余悸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大的蛇啊……
  
  ***
  
  “王弟殿下是这样回答的吗……”
  
  从法老王那里得知王弟反应之后的女神官低声自语,她那向来舒展的姣好纤细的眉极罕见地皱了一皱。
  年轻的法老王敏锐地察觉到了美丽女神官异常的举动。他放下手中的卷纸,绯红色的冷酷瞳孔落在他信任的女神官脸上。
  “爱西斯,你想说什么。”
  
  “总觉得……”
  女神官的回答有一些迟疑,她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为难神色。
  踌躇许久之后,她摇一摇头,这才抬头与少年王对视。
  “王,我知道您很宠爱王弟殿下,请恕我无礼。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能够将王弟殿下遣出埃及……”
  
  “爱西斯!”
  
  “爱西斯失礼了!”
  女神官立刻伏地下跪请罪。
  
  面无表情的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以锐利的目光盯了爱西斯许久。
  即使是已经伺候了这位少年王许多年的女神官,在独自承受其目光的冰冷时也不免会在心底稍觉发虚。
  虽然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但是当少年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时,她的心底多少还是稍松了口气。
  
  “继续。”
  
  “王弟殿下对权力没有欲望,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很不安。”
  女神官跪在地上,年轻美丽的脸上略带着一丝困惑。
  “……我没办法说清楚我的感觉,我只是觉得,王弟殿下太无欲过头了。”
  
  “他有欲望的话,你们不会让他活到今天。”
  年轻法老王毫无感□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并非讽刺,并非责备。
  那种口吻仿佛不过是在对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一个和他无关的人,做出最中肯的判断和总结而已。
  
  爱西斯没有回答,或许是不敢回答,她只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不是说,王弟殿下无欲这种事情不好,只是……”
  “王弟殿下不远千里来到埃及,他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找到身为他王兄的您。而且,他也并没有把您当做一个王来看待。”
  “下人们认为王弟待人温和善良,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从小在平民中长大的王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尊贵。”
  爱西斯做出了总结。
  “换句话说,王弟殿下其实没有把自己当做埃及的王弟。”
  
  说到这里,女神官停下来。
  她凝视着上面的少年王,等待他给自己指示。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爱西斯继续说下去。
  
  “考虑到保持那样的情况也很好,所以我没有多加干涉。”
  “但是,不仅仅是如此。越多地接触王弟我就越有这样的担心——”
  爱西斯紧皱着眉,很显然她的忧虑并不是夸大其词。
  “王弟殿下不仅仅是不把自己当做埃及王弟,或许该说,他甚至不把自己当成埃及人。”
  “他不认为埃及是他的国家和故乡。埃及会变得怎样,埃及发生着什么,他完全不在意。在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上,他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了旁观者。”
  “我想,王弟殿下依然一直把自己归属于他的母亲的故乡,他长大的那个国家。”
  “因为不认为自己是埃及人,他自然对埃及的权利无欲无求。”
  迟疑稍许,爱西斯最终还是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个不把自己当做埃及人、却还很受您宠爱的埃及王弟……我总觉得对埃及很危险……”
  
  “够了。”
  
  冷淡的两个字。
  爱西斯立刻闭嘴。
  她凝视着上座的年轻法老王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即使是以悉透人心著称的睿智女神官,也从来都无法从少年王俊美而毫无感情|色彩的脸上看出任何属于人性的情绪。
  
  “退下。”
  
  依然是冷淡的两个字,不容违背。
  爱西斯起身,恭敬行礼。
  她退出了房外。
  
  在退出门外之前,她再度看了上方一眼。
  年轻的法老王坐着,高高在上。
  金发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晃动。
  爱西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过,就算是看得清楚,她想她也无法从少年王那淡漠到近乎冷酷的神色中看到任何东西。
  
  【王弟殿下或许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埃及人。】
  偌大而空旷的房间,少年王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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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正式入V,感谢大家支持。

资料:
埃及眼镜蛇的显著特征是硕大的头部及颈部,眼睛相比其它蛇类而言偏大,有着圆型的瞳孔。埃及眼镜蛇的致命性,普遍认为高于其他眼镜蛇,原因是埃及眼镜蛇的体型较大、较具攻击性与及每次咬击能释出较大量的蛇毒。

埃及眼镜蛇的其中一个典型形象,是作为埃及蛇形女神瓦吉特的代表物,亦是古法老王支配国的权威标志,因此亦被称为“神圣的毒蛇”(Uraeus serpent)。
一般来说,毒蛇被同类咬到也会毒发身亡,但是唯一例外的只有埃及眼镜蛇,它就算被同类剧毒蛇咬到也不会被毒死,可谓是真正的百毒不侵。

第三十七章 ...
  “爱西斯,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马哈特,你该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对不起,爱西斯。”肤色黝黑的青年神官率直地向女神官表达的歉意,“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马哈特,你的惊讶我可以理解。”美丽的女神官姿态优雅地轻抚自己垂下的一络长发,接受了对方的歉意,“虽然我曾经对王弟可能做出的反应做了许多设想,拒绝这种可能也在其中,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最低的情形居然真的出现了。”
  “爱西斯,会不会是王弟看穿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才……”
  “不会。”
  爱西斯断然否定。
  
  “那个王弟可是狡猾得很,爱西斯,你太小看他了。”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赛特此时冷哼了一声。
  
  “我并没有小看他。王弟是一个聪慧勇敢的孩子。”
  爱西斯回答,“但是,他也只是一个聪慧勇敢的孩子,仅此而已。”
  “被平民抚养长大的——这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超越我们的王。对于宫内王权争斗勾心斗角的那些黑幕,他的思维和一张白纸一样,他所能理解的也仅限于‘我们并不愿意让他掌权威胁法老王的地位’这样的事情而已。更深层次的东西,别说理解,以他的眼光根本是连看都看不到。”
  而且,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埃及人。
  将这句话咽回喉咙,为了缓和气氛,美丽的女神官笑了一笑。
  “说简单一点,他的那些小聪明只适用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之上,比如,欺负我们的赛特大神官……”
  
  “闭嘴!爱西斯!”
  
  “是是是~~~那么我换句话说,王弟殿下就各方面来说的确很不错,但是,他的性格已经定型……和从小接受法老王教育的王几乎截然相反的想法和行为。是的,我不否认王弟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法老王。”
  女神官说,她在微笑。
  “我不讨厌王弟殿下,甚至可以说,我还算是喜欢他的。”
  她以她那双美丽如沙漠绿洲的瞳孔环视着她身边的两人。
  温软面容,语调却是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可是,马哈特,赛特,我爱西斯绝不认同他这样的人成为埃及的法老王!。”
  
  “你说的我完全认同。”
  赛特回答,“但是,爱西斯你不要忘记了,现在埃及王室的直系血脉,就只有王、王弟以及……太阳神拉的大祭司阁下三人而已。我们是埃及的大神官,如果无法保护埃及王室的血脉以至于让其断绝,我们有何面目去面对冥界的先祖们。”
  
  ***
  
  埃及年少的王弟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即使在很多方面都迟钝到让人捂脸叹息的他,也感觉到了四周那种奇怪的气氛。
  错觉么?围绕在他身边的侍卫和女官们的数量似乎增多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他这么想着然后询问身边的人。
  
  同样不知情的克雅自责颇深并表示会尽快将事情弄清楚明白禀告王弟殿下。
  总是对他没好脸色的赛特只是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马哈特最近很少见到,似乎很忙。
  爱西斯常常跟在另一个他的身边,也说不上几句话。
  塞西据说被派出去公干也找不到人。
  女官们吞吞吐吐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不忍心逼问。
  艾玛和栗子球……还是算了吧……
  
  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批跟屁虫。
  明明以前他还可以让那些随侍人员退下,可是现在无论自己怎么说那些人死活就是不肯走。
  一旦逼急了侍卫们就会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低头不起,而女人们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说不出一句话。
  于是埃及年少的王弟就此败退。
  
  真奇怪,宫里最近没有刺杀事件啊?
  王弟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很干脆地去问了他的王兄。
  
  此时,难得空闲的少年王正慵懒地躺坐在凉椅上,听着王宫中乐师弹奏竖琴。
  听到他的问题后,绯红色的瞳孔睁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那是朕的命令。”
  年轻法老王的回答让他的王弟困惑地眨着眼。
  “可是,为什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年轻的法老王冲他点头,示意他过去。
  他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他的王兄面前。
  少年王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猛然使劲,他顿时一个踉跄向前,一头栽进在他的王兄的怀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那双浅褐色肤色的双臂已经将他整个人拥住。
  
  “王兄!”
  顿觉上当的年少王弟不满地挣扎起来,无奈整个人都趴在对方身上完全使不上力。
  少年王的手臂抱他抱得很紧,使劲推也推不开。
  “王兄——”
  
  “别吵。”
  少年王发出低沉地,仿佛是呵斥一般的声音。
  年少的王弟大眼睛转了一转,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从蛮力上无法取得胜利,他停止了徒劳的举动,开始认真思考脱困的办法。
  
  年轻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王弟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怀中人终于停止挣扎的举动似乎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他闭着眼,下巴习惯性地轻轻磨蹭着他的王弟那软软地发。
  就算流着异族的血液,但是怀中的少年身体里流着和他同样尊贵的埃及之神的血脉。
  他是埃及的王族,是他的王弟,任何人都不能够否认这一点。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接近他的人,也是唯一有资格获得他的宠爱的人。
  
  竖琴的弦在空气中颤动。
  美妙的音符在空中回旋。
  仿佛能看见它们在空气中跳跃。
  那是古老而宁静的埃及的乐声……
  
  年少的王弟眨着眼想了半天脱身的办法,意识却渐渐被从不曾听过的乐声分散了注意力。
  阳光很暖,他趴在他的王兄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白皙的颊贴在他的王兄浅褐色的胸口,色调对比越发显得强烈突兀。
  他无聊地将手指偷偷伸到少年王的腋下搔了几下。
  见没反应,于是又对少年王的腰间骚扰了几下。
  于是他那到处捣乱的手被年轻的法老王那褐色的手握在手心,使劲挣了好几下都挣不脱。
  稍微安分了一会儿,他又仰起头来。他的颊贴着少年王的胸口,即使向上仰起头来,他的视线也只能看到褐色的颈和轮廓线条流畅的下巴。
  
  好像有点困了……
  他想。
  年轻的法老王握着他的一只手,五指交织。
  那浅褐色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指尖。
  摩挲产生的一点热度透过肌肤渗透进来,暖暖的,却又很舒服,越发让人觉得困倦。
  袭来困意让年少的王弟慢慢地闭上了眼。
  
  稍微眯了眼一小会儿,外界传来的晃动感让他又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长椅上,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起来正准备离去的少年王发觉他醒来之后,微微弯腰下来,摸了摸他的发。
  “朕一会儿就回来,你……”
  年轻的法老王说的下半句是什么,他恍惚中没有听清楚。
  那个人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金色的阳光越过那黑色的影子越发让人觉得刺眼。
  他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看见的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却更为英挺俊美的脸。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还处于半睡半醒之中的他傻笑起来。
  “……另一个我(日语)。”
  他低声嘟哝着,再一次在恍惚中闭上了眼。
  
  突然之间天翻地覆,身体一轻,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被举在半空中悬挂凌空的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的双手下意识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一把搂住了身前的某人。
  瞌睡虫被这一下子全部被弄跑,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被年轻的法老王举在空中。
  
  “清醒了?”
  看到他睁大眼睛的看着自己,少年王问道。
  看着他的王兄那眉宇间隐约透出的不悦,他赶紧点了点头,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那不悦是从何而来。
  
  “你刚才叫朕什么?”
  “‘另一个我’(日语)……呃啊!王兄!”
  从迷糊瞌睡中清醒的年少王弟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是你以前住的地方用来称呼兄长的语言?”
  “嗯……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不是用来称呼兄长的。
  
  “不准用。”
  “哈?”
  
  “你是埃及的王弟,不准用他国的语言。”
  “……耶?”
  完全是一头雾水的年少王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王兄。
  
  “朕说的听到没有!”
  “是——”
  那突如其来提高的音量、极其不耐烦的训斥神色以及绯红瞳孔中的怒意让被吓到的年少王弟赶紧乖乖地点头。
  因为点头的动作打破了他悬挂在空中的身体勉强保持的平衡,他的身体稍微荡了一荡,赶紧反射性地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王兄的颈。
  
  大概是因为他的回答让少年王满意了,他被放下地来。
  他双手搂着亚图姆的颈,赤|裸的脚尖垫起来刚刚接触到碎石路面上,本来就很瘦小的他这样看起来就像整个人都挂在年轻的法老王的身上一样。
  四周传来侍女们的窃笑声,但立马就在少年王那漫不经心地一瞥之下销声匿迹。
  
  到底是我睡糊涂了还是另一个我睡糊涂了?
  一脸呆呆地目送他的王兄远去的埃及小王弟此刻是一脑袋的问号。
  
  不过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
  ………………
  他把自己跑来找王兄的目的给忘记了!

 


第三十八章

  他真是好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了。
  虽然不如王兄的寝宫华丽不如那边的凉快但是好歹是他来到埃及后就一直住着的地方。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一头栽倒在自己宽大的床上,用脸蹭了蹭床上洁白柔软的亚麻布。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四肢大张仰面朝天的躺着,一大堆跟屁虫全部被他关在了房外,无论如何他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臂看了看,摸了一摸,又坐起来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前几天他遇到的那条仿佛带着魔性一般几乎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墨色埃及眼镜蛇用尾巴抽了他几下,给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留下了抽打的痕迹,当时还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回去以后绝对会被克雅念叨的,当时他摸着手臂上的伤痕有点郁闷地准备走回去。
  因为害怕再度遇到那条巨蛇,他绕着池水边从另一侧走过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发现池水边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看起来已经很老了,身子也有些佝偻,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神官服,一根长长的权杖支撑着他老朽得似乎弱不禁风的身体。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老人的眼睛却显得异常清澈明亮。
  老人笑眯眯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他呆呆地看了老人许久,直到老人再一次冲他招手,他才迟疑地走了过去。
  从看到老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老人的脸。
  明明他的颈上有着只有埃及王室才能戴上的黄金饰物,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在看到这个黄金饰物之后都会诚惶诚恐地下跪,但是这位老神官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一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等他走到他的身边后,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
  
  爷爷?
  他差一点就要这样叫出来。
  
  老神官的脸即使被岁月留下无数的痕迹,也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张在年轻的时候和他极其相似的脸。
  或许该说,那是与现在的法老王亚图姆相似的容貌。
  老神官那一举一动中自然显露出的雍容从容的尊贵气度让人无法小觑。
  
  和爷爷很像……可是不是爷爷……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老人说得很慢,声音也很温和,但是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色的……眼镜蛇。”
  “你真的看到了?”
  “嗯。”
  
  年老的神官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散开。
  苍老得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抚摸着游戏手臂上被蛇抽打留下来的伤痕,被这只手碰到的地方暖暖的、痒痒的,让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将手臂缩了回来。
  “哎?——”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了。
  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看着老人费劲地弯下腰,将他小腿上的伤痕也抹去。
  
  老人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慈爱,那熟悉的温柔的目光让游戏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爷爷的身影和面前这个老人重叠起来。
  “爷爷……”
  他小声叫出声来。
  年老的神官怔了一下,又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么叫其实也算没错……”他说,“好孩子,答应爷爷一件事,不要把你刚才看到的东西说出去,可以么?”
  “啊?可是……”
  “没关系,那条蛇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它应该不会在你以外的人面前出现。”
  “哎?”
  “现在不懂也没关系。”年老的神官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他离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你该回去了,孩子。”
  
  那个时候,他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
  但是老人这样一说,他就不由自主地转身离开了那里,头都没有回。
  那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是老人给他下了必须离开不能回头的暗示一般。
  
  那个和爷爷很像的老人……到底是谁?
  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上,他想。
  再去那里的话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他起身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
  明天,再去那个地方看看好了……
  
  “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啊……”
  决定今晚睡在自己卧室的年少王弟在几位侍女的协助下将他房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说这十来日都留宿在另一个他的房里,但是那个东西也不至于这样就失踪了吧。
  明明十天前他还用过的。
  
  那是除了黄金盒之外,他唯一还拥有的从未来带来的东西。
  或许该说,黄金盒只能说是物归原主,回到了它该回来的地方。
  那套睡衣却是他作为‘武藤游戏’的唯一的证明。
  如果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他还是总爱换上睡衣爬上床。他总觉得只要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做梦的时候还能梦到他的爷爷,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朋友们。
  
  “王弟殿下?”
  刚从外面归来的专门负责服侍埃及王弟的女官一脸惊讶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
  “您在做什么?”
  
  “那件浅蓝色的衣服呢?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穿的那件。”
  
  遵循埃及王宫的规矩双膝跪地的女官伏地向王弟行礼,她的头贴着地面,未经王弟允许之前是不能抬起来的。
  她说:“服侍法老王的女官昨日来到这里将那件衣服取出去烧毁了。”
  
  年少的王弟怔住了。
  “烧了?为什么?!”
  “……是法老王的命令。”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及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怒意。
  
  “王说您身为埃及的王弟却总是身着异国服饰太失体统。”
  “什么体——”
  他握紧拳头眼看就要发火,但是看着恭敬伏地的女官,他的拳头紧了一紧,又慢慢地松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下仆们发火没有用,下达命令的是法老王,根本没有人敢违背。
  
  亚图姆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不满地想着,克雅从门外走了进来,单膝下跪对其行礼。
  “王弟殿下,王派人来召唤您过去。”
  “……我记得我有让你派人通知王兄我今晚不过去的。”
  “是的。”克雅一脸为难,“可是……王他……”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
  另一个他会说什么他大概都猜得到了。
  此刻,他已经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头疼。
  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啊,总觉得亚图姆最近紧迫盯人得快让他受不了了,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举动到底是——
  
  “王弟殿下。”他正头疼之际,被忽略到一边的女官小声地发话,“那个……”
  她对另外几位侍女使了个眼色,几位侍女便纷纷捧着衣物跪在了年少王弟的身边。
  “王将在不久后举行祭典仪式正式昭告全埃及您的王弟身份,在仪式上请您务必换上正式的王室服饰,像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女官说,“请您试穿一下仪式上的服饰。”
  
  稍微收敛了一下糟糕的心情,他想那么庄重的场合自然要穿得好一点,这和现代出席宴会男人要穿高级西装是一个道理。反正试穿衣服也没什么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站着让那群侍女随便摆弄就是了。
  但是,当侍女手中的托盘上出现了一对纯金制作的和他的王兄戴的相仿的精致耳饰,而且还有一位侍女手持一根寒光闪闪的长针走来的时候就由不得年少的王弟寒毛直竖了。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后退两步躲到克雅的身后。
  “我说过我不要戴耳饰!”
  戴黄金头饰都算了,忍一忍就过了,扎耳洞什么的那是绝对不要!
  
  “王弟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王弟殿下出席祭典的服饰如果不够隆重不够威严的话我们将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谁说扎耳洞戴耳环就是威严啊!
  他多想这样吐槽出来,但是看着那些脸上抱着必死的神色向他涌来的侍女们,他立刻没义气的将身前的克雅往她们之中一推,转身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年轻的法老王现在情绪不好。
  所有此刻在少年王身边的人都能从法老王四周那紧绷的空气中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他们埃及的王弟不在这里吧?
  所有经常服侍在少年王身边的人从法老王今晚是自己一个人用餐这件事情中得出了结论。
  其实,自王弟派人来传话说晚上要睡在自己寝室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就开始心情不好。察觉到这一点的人们的行动越发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只怕惹怒了现在的少年王,招来无妄之灾。
  然而,就在召唤王弟前来的侍卫迟迟不归,年轻的法老王脸色越发阴沉的时候,不远处居然有不怕死的人发出了杂乱的吵闹声。
  
  “那边在闹什么!”
  本就是一脸不耐烦的少年王将手中的杯子一摔,站起来就向那个吵闹声越来越大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
  那个让亚图姆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突然如一阵旋风跑进来往他身后一躲,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王弟殿下!”
  “殿下——”
  紧跟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几名侍女一眼看见法老王在面前,吓得立刻伏地下跪低头不起。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将抱着自己的腰的双手拉开。
  左手稍一用劲,本是贴在他身后的年少王弟向前一个踉跄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被他搂在怀中的王弟仰起头来看着他,那张还略带着婴儿肥的圆圆的稚嫩可爱的脸上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
  
  “王兄……”
  “嗯?”
  
  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王弟金色的发际中闪闪发光,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似乎柔化了一点痕迹。
  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拨开那散落在黄金头饰上的金色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AIBO穿着睡衣好可爱……

[img]dssbz_33.jpg[/img]

 


第三十九章

  浅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宣告着它的主人的不满。
  “王兄,我的衣服……”
  
  少年王皱了皱眉。
  “朕说过,你现在是埃及的王弟!”
  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被他搂在怀中的王弟,露出的明显不满的神色。
  “朕不管你以前是在哪里长大,现在这里是埃及。那个国家的语言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好,全部都给朕忘记!”
  
  “可是,王兄……”
  
  “你还想要回去?”
  少年王的声调略微上扬,红艳瞳孔越发显得冰冷。
  
  “啊?回去……我没想过要回去。”
  “那么就服从朕的命令!”
  
  年少的王弟不再说话,依然只是仰着头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如童子般稚嫩可爱的面容,一双占据了近乎一半的脸的浅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委屈地看着他。
  虽然只是抿着唇不说话,但是或许这样比大吵大闹的杀伤力要更上一个台阶。
  
  如果是平时,宠爱王弟的少年王大概会缴械投降,放下法老王的架子哄哄人。
  只是现在他心里装着事,看到王弟这幅模样,莫名其妙地心里越发冒出一股无明火来。
  只是,和他的王弟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多少也开始了解他的王弟那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若是他做得太过强硬,肯定会让他的王弟反感。
  
  稍微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一些,他伸出手,浅褐色的手指抚摩着那白瓷色的柔软脸颊。
  指尖那舒服的感触让他的怒气略微散了一点,让他的声音也得以缓和了一些。
  “别说这个了,刚才是怎么了?”
  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那几位恭敬地将头贴在手背上伏地不起的侍女一眼。
  “这些卑微的家伙冒犯了你?”
  少年王语调中的不满让跪地的侍女们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他的王弟一张可爱的脸顿时整个都塌了下来。
  “王兄,我不要戴耳饰。”
  
  这话一出,年轻的法老王立刻明白了刚才的闹剧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看那在王弟金色发际间闪闪发光的黄金头饰,这仔细一看,他才发现,他的王弟和常日里简单明快的衣着完全不一样。
  
  天空的云一般洁白色的衣物上,精致的黄金饰物在袖口边缘闪动着金色的光芒。
  与那双紫罗兰的瞳孔色调相似浅紫色的披风,偶尔柔软地在空气中荡出一点波动。
  白瓷般的肌肤,纯金色的黄金饰物。
  白色的柔软和金色的硬度,明明是极度强烈的逆反对比,却突兀的给人一种异常融洽的美感。
  
  从头到脚都被仔细穿戴装饰起来,其实本该会让人感觉到繁琐或是过于华丽。但是经过那几位极具美感的侍女们的巧妙搭配……好吧,虽然她们竭尽全力也没能让埃及可爱的王弟达到赛特神官所要求的威严成熟稳重的感觉,但是会让人产生好感这一点她们大概是做到了。
  白嫩可爱的黄金少年是不会有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会觉得讨厌的,不是么?
  至少,现在的少年王就很满意。
  
  很好看不是么?
  年轻的法老王满意地想。
  埃及的王弟就该这样穿戴,而不是总穿着来自遥远国度的那件奇形怪状的衣服。
  
  他的手指向后探去,摸了摸他的王弟软软的耳垂。
  “为什么不戴耳饰?”
  “我不要在耳朵上扎洞。”
  “……”
  “王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心底深处叹了口气的年轻法老王的唇张了一张,正要说话。
  
  “而且我的家乡那里本来就只有女人才戴耳饰,男人都不戴。”
  “……”
  少年王张开的唇合上。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他的王弟一眼,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那几位伏地的侍女,开口命令她们起身。
  
  见少年王似乎是有意让她们离开,埃及年少的王弟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尚未松完,他的头突然被他的王兄一把按在胸前。
  那按在他脑后的大手的力气很大,将他的头按在少年王的胸口动弹不得。
  “你们过来。”
  “王兄?”
  不明白少年王在和谁说话,在说什么,他困惑地开口。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左边耳垂上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痛得叫出声来。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使劲想要推开那抱着他的人。可是抱着他的手臂很紧,他怎么也挣扎不开。
  就在他还在竭力想要推开对方之时,右边的耳垂上又是一阵刺疼。
  
  乘着那抱着他的手臂稍微放松一点的那一瞬,游戏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一推,终于猛然将年轻的法老王向后推开,他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向后踉跄了几步。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开,少年王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惊讶,更多的则是不满。
  不过,他的王兄到底有多不满,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满腔怒火烧得正旺。
  
  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鲜血。
  他的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握紧成了拳。
  他浅紫色的瞳孔愤怒地瞪向他的王兄。
  “我说过我不要戴耳饰!”
  
  “你是朕的王弟,必须服从朕的命令。”
  年轻的法老王说,以一种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态度。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的手向他的王弟探去。
  
  啪!
  他伸出的手被已经气到浑身发抖的年少王弟猛的打开。
  “王兄……”
  一贯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温顺可爱的王弟此刻竭尽全力的愤怒的咆哮声在整个天空震荡。
  “我要和你绝交!!!”
  
  ***
  
  “马哈特。”
  “是。”
  
  “王弟是不是生气了?”
  “……很明显是的。”
  
  “他为什么要生气?”
  “……”
  我的教育大概是真的在哪里出现问题了吧?
  马哈特第二次如此认真地思考着。
  然而,少年王的问题还在继续,打断了他的思考。
  “还有,‘绝交’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从字面意思来猜测的话……”
  不需要猜测了,很快,主仆两人就明白了这个在埃及新出现的词语的含义。
  
  “王弟殿下,法老王派人召您……”
  “不去!”
  
  “王弟殿下,王又派人过来了……”
  “不见!”
  
  “王弟殿下,听说王在发火……”
  “告诉王兄!有本事叫人把我抓起来押过去!”
  
  “殿下,法老王等下将会驾临这里,请您……”
  “克雅!我现在突然很有游玩的心情,现在立刻陪我出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宣布要和他的王兄绝交,并将其坚决贯彻了整整五天。
  年轻的法老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无辜承受了这严重后果的诸位大神官纷纷表示很头疼。
  于是身为大神官的领袖人员之一的睿智女神官试图曲线救国——
  
  “身为王弟殿下的仆人,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吗?克雅。”
  “爱西斯大神官,身为王弟殿下的仆人,我不会违背殿下的任何意愿。”
  
  “王弟殿下之所以能够无忧无虑地在埃及这里生活,是因为有法老王的庇护。如果王和王弟之间的关系闹僵的话,很明显承受最大伤害的是你的王弟殿下。所以劝解王弟让他和王和好,这是为了王弟着想。”
  “可是……”
  
  “王弟失去法老王的宠爱的下场,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克雅,你的忠诚很好,可是愚忠不能帮助王弟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你真的是王弟忠诚的下仆,你就应该仔细想清楚到底怎样做是为了王弟殿下好。”
  “……我会尽力尝试,爱西斯大人。”
  
  于是,忠诚的黑发侍卫在美丽的女神官的一通软中带硬的连斥带蒙的命令之下,为了他的王弟殿下着想,他决定认真地向王弟谏言。
  
  “王弟殿下,法老王毕竟是您的兄长,您……”
  话说了一半,因为害怕这个话题让王弟不高兴,克雅有些迟疑的停了下来看了看王弟的脸色。
  此时,抱着毛绒绒的小栗子球盘膝坐在走廊上正无聊得发呆的年少王弟回过头来凝视着跪在他面前的忠诚的青年侍卫。
  他摸了摸怀中栗子球那软软的栗色的毛,看起来似乎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是爱西斯,还是马哈特?嗯~~赛特是不可能的。”
  “……是爱西斯大人。”
  果然还是瞒不过王弟殿下。
  这么想着的克雅终究还是忍不住继续劝了下去。
  “王弟殿下,虽然这是法老王的错,可是这都五天了,您的气也该消了,而且……”
  
  嗯,还不错。
  至少这么多天来,这么多来劝他的人里,克雅是唯一一个有胆子说出‘是法老王的错’这句话的人。
  埃及年少的王弟眯着眼想着。
  看着他那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黑发侍卫,他突然提高声音叫他的名字。
  “克雅。”
  “是!”
  “站起来。”
  克雅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他的小主人的身上。
  
  搂着毛绒绒的栗子球的埃及年少的王弟对他忠诚的侍卫微笑,他浅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般的弧度。
  “你想成为第二个和我绝交的人么?”
  
  “………………”
  黑发的侍卫抬起头看了看天。
  “王弟殿下,今天天气真好啊。”
  
  “对啊~~”
  走廊外,舒展开了柔韧枝条的小树们在淅淅沥沥的小雨的滋润下越发显得青翠可爱。
  

第四十章

  夜色如水,玄月高悬。
  一身漆黑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那巨大的身子却诡异的以一种近乎轻盈的姿态在草地上划开曼妙的弧度。
  它红宝石般的红艳瞳孔在黑夜中越发显得熠熠生辉,墨色身躯上勾勒成神秘纹路的金色花纹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若它不动,年少的王弟还真会将它当作用黑曜石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自那日以后,他又独自一人偷偷来了这里两次。
  可惜这两次他都没能够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位老人,反而两次都碰到了这条虽是让人恐惧到极点却也让人觉得美得不可思议的埃及眼镜蛇。
  第二次见到它是在清晨。
  那时,姿态优雅地慢游在池边的墨色眼镜蛇仿佛是认得他一般,火红色的瞳孔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便忽视了他的存在。它盘起长长的蛇身,扬起的上半身偶尔晃动一下,仿佛是在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有点害怕的他本来是想立刻躲开的,但见到黑蛇这副通人性的模样,又联想起上次那位老人对他说的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好奇。
  他站在树下,浅紫色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盯着它看。
  这一看,便出了事。
  旁若无人享受阳光的大地王者,对他的窥视感到了不满,本是一副慵懒模样的埃及眼镜蛇突然迅速动起来。
  仅仅只是一秒——
  这一秒,那本是离他起码有十多米距离的墨色巨蛇就滑行到他的身前,张开血盆大口伸出獠牙猛然冲他的头一探。
  他下意识一把抱住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条蛇最终还是没咬他,仍旧是和上次一样仅仅是在吓唬他而已。
  当埃及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战战兢兢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高傲地昂着头游动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它宽大柔软的双翼在空气中波动着,黄金色的花纹折射出太阳的光华。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眼睛。
  眼镜蛇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双翼之上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副黑色的眼镜。然而,这条埃及眼镜蛇的花纹是金色的……那金色的花纹反射着日光,于是金纹描绘而成的图案越发显得清晰。
  【荷鲁斯之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金色的花纹,直到墨色眼镜蛇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第三次来到这里,与其说是想见那个神秘的老人,倒不如说是对那条黑色的眼镜蛇更感兴趣。
  考虑到每次见面似乎都没见到墨色埃及眼镜蛇进食,进一步考虑到虽然每次那条蛇都没伤害自己但是一旦饿极了未必不会饥不择食这个问题,年少的王弟这次跑去王宫那偏僻的荷花池时,随身多带了一点东西。
  
  啪——
  这是笑眯眯地将一只大肉鸡双手举过头顶孝敬埃及眼镜蛇的王弟手中的食物被墨色的美丽眼镜蛇一尾巴抽飞的声音。
  红宝石的圆形瞳孔居高临下地、鄙夷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埃及眼镜蛇姿态优雅地滑行到池水里,忽视掉某人,自顾自地游起来。
  
  被鄙视了被鄙视了被鄙视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很受伤。
  曾经的游戏王,现任的埃及王弟,居然被一条蛇给鄙视了。
  OTZ
  
  ………………
  
  今天,是年少的王弟第四次来到这里。
  由于近来和他的王兄处于冷战之中,不知道是出自法老王的授意还是那几位多管闲事的大神官的嘱咐,他卧室附近的侍卫明显全部处于一级备战状态,一个个盯他盯得死紧。
  今天还是好不容易等夜深人静之时,在克雅的掩护下偷偷爬窗户跑来这里的。
  
  他凝视着月光之下越发带给人一种神秘美感的墨色埃及眼镜蛇。
  它马上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来,绯红色的瞳孔向他看过来。
  然后,它扭过头去,仿佛是对他的到来并不在意。
  
  年少的王弟鼓起勇气向墨色眼镜蛇走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它。
  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这条通人性的眼镜蛇似乎完全没有丝毫伤害他的意思,这让他的胆子大了许多。
  而且见识过它那奇快的滑行速度,若是它有意对他不利,他觉得自己站远点和站近点其实区别不大。
  
  见他靠近自己,眼镜蛇红艳的瞳孔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年少的王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从那双宛如红宝石的瞳孔中看到怒意。
  
  这条蛇在生气?
  为什么?
  
  他正困惑地想着,突然看见墨色埃及眼镜蛇突然又扬起尾巴,似乎要向他抽来。
  他哇了一声赶紧下意识抱住头蜷缩起身子。
  他还记得上次那长长的蛇尾抽打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和上次张口吐獠牙吓唬他不一样,这一次,墨色埃及眼镜蛇似乎不满足于吓唬他,它长长的尾巴实打实地在他身上抽了好几下。
  
  奇怪……
  被黑蛇抽打完毕的埃及王弟松开抱着头的手,仰起头从手臂的空隙中偷看它。
  一点都不疼啊。
  他这么想着,看了看自己被抽中的地方。
  他记得上次留下很明显的伤痕,他还烦恼着回去要怎么跟王兄和克雅解释,最后是那位老神官帮了他一把。
  这次……奇怪,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摸了摸明明被抽打到却一点都不疼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地方,抬起头来看着黑蛇。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高傲地仰着头,将头偏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笑了起来,浅紫色的大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
  “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来找你,所以你不高兴了?”
  它是在等他来找它等到不耐烦才生气的么?
  
  他对话的方式就如同对方和他同样是人类一般。
  墨色的眼镜蛇不会回答,它依然高傲地将头扭向一边,又用尾巴抽了他几下。
  自然,同样是那种举得高放得轻完全不会留下痕迹一点都不会疼的抽打方式。
  年少王弟笑出声来,然而这一笑却似乎又惹得墨色埃及眼镜蛇不满,扬起尾巴作势要再抽下来。
  
  “对不起啦。”
  他说,一边抬起手来掩着头上做出怕痛的模样,一边却还是在笑。
  黑蛇那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放了下来,它昂起头来再一次扭过去,做出一副不与你计较的模样。
  
  年少的王弟在池水边坐了下来,夜色如水,星光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
  他用脚踢了踢水面,于是水上的星光碎成了浮动的光华,随着波动上下起伏。
  他的身边,墨色的埃及眼镜蛇缓缓地潜入水中,再一次浮出水面时,珍珠似的水珠簌簌从它光滑乌黑的身体上滑落。
  被水溅了一身的王弟很不爽,他想用脚去踢它。
  
  墨色眼镜蛇昂着头,看着他的红宝石般的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似乎还略带着一丝嘲讽。
  它立在水中,一动不动,柔软而近乎华美的双翼轻轻在空气中滑动着,湿润乌黑的身躯在黑夜中伸展开近乎曼妙的弧度。
  它是如此的美丽,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对其产生敬畏感。
  
  年少的王弟偷偷将脚收了回来。
  好吧,他承认他没那个胆子。
  他还是怕它咬他一口。
  
  ***
  
  埃及王城。
  
  侍奉伟大的法老王的的侍从们近来都过得很憋闷。
  年轻的法老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而作为埃及至高无上的权力者,就算他不去刻意做什么或是发什么脾气——在个人情绪上,少年王还是有着相当的自我克制能力的——但是,仅仅只是他心情不好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让整个王宫的人员都心惊胆战战战兢兢了。
  
  年轻的法老王自即位以来,被公认为是一位严厉冷酷的王。
  对于敌人他毫不留情地血腥镇压,对于没用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丢弃。
  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完全忠诚于他的同时也是相当有能力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身边的人犯错,少年王会给予极为严厉的惩处,随侍在其身边的人总是过得小心翼翼心惊胆战。
  
  这种情况在他们埃及新任的王弟的出现后似乎改善了一点,不说这位善良的王弟总是护着他们——其实,除了处理政务之外的时间,只要王弟能待在王的身边,就足以让年轻的法老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可爱的王弟身上而忽略掉身边的侍从们所犯的一些小错误。
  但是,不久前他们的王弟殿下宣布要和伟大的法老王绝交。
  少年王变回以前的样子甚至于更为变本加厉的行为让法老王身边的侍从们再一次明白了他们埃及的王弟对他们到底有多么重要这样一个事实。
  大概,他们才是整个埃及最怀念最期盼再一次见到王弟殿下的人吧……
  
  此刻,被他们深切怀念着的埃及年少的王弟正在接见一位前阵子出去公干今日才返回的熟人。
  这个人在今日回到王宫之后,被那压抑阴暗的气氛吓了一跳。
  在弄清楚事情之后,他哭笑不得。
  随后,他立马来到这里求见了王弟。
  
  “错的人是王弟殿下您!”
  “为什么您不仔细想想王突然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
  忽视一旁的克雅不满的目光,塞西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明明一直以来王都是很宠着您的,为什么突然在这几天变成如此强硬的态度?您不该自己反省一下么?”
  “导致这种局面发生的罪魁祸首明明是王弟殿下您自己。”他说,“就是因为您说了那样的话,才会变成这样!”
  
  “我?”埃及的王弟思索了半晌,皱眉道,“我不记得我对王兄说过什么特殊的……”
  
  塞西叹了一口气,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是发生在七八日之前……
  
  那一日傍晚时分,塞西跟随在法老王和赛特大神官身后,前往埃及王弟的房间。
  因为昨日玩水着了凉,今日身体温度似乎有点高的年少的王弟被他的王兄勒令在房间内休息不得外出。
  因为王弟的确是生了病,所以赛特大神官也难得的没有抱怨,沉默地跟着法老王前去探望王弟。他身为赛特大人的侍卫,自然也要随行。
  只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匆匆奔来的一名官员的求见让赛特暂时离开。
  法老王似乎并没有等待他的大神官的意思,没有停下脚步。
  塞西看了看他的主人,在得到赛特的示意之后,他匆匆跟上了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毕竟,现在他是法老王身侧唯一的护卫。
  
  来到王弟房前的少年王制止了门前的女官进入房间向王弟禀报他的到来的意图,自行推开门走了进去,并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塞西在身边。
  塞西跟在年轻的法老王身后向埃及王弟的卧室走去。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依稀听到房内有对话声传了出来,似乎是王弟殿下和他那忠诚的侍卫的声音。
  可是他听不懂那是什么话。
  几个奇怪让人听不懂的语调在重复了好几次之后,塞西终于听到了他熟悉的语言。
  
  “克雅,为什么突然想要学我的家乡的语言啊?”
  “……王弟殿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回故乡么?”
  
  塞西发现身前年轻的法老王的脚步停了下来。
  少年王站在门口,绯红色的瞳孔看着虚掩的门,锐利目光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
  
  “当然想啊,我的亲人朋友都在那边。”
  从里面传来的王弟殿下的声音是轻快而毫不犹豫的。
  
  “亲人?”
  “啊哈哈哈……这个嘛,虽然我母亲去世了,可是我母亲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都还在啊。”
  
  “说的没错。那么,王弟殿下如果回到故乡的话,您会选择留下,还是再回到埃及?”
  “……嗯……老实说的话,我大概还是会留在家乡那里吧……虽然不太想和王兄分开,可是有些事没办法,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所以,王弟殿下,请恕克雅失礼——如果您回家乡的话,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可是克雅的故乡是埃及不是么?我觉得,每个人还是生活在家乡最好。”
  “不,这里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待在您身边服侍您,才是我…………”
  
  后面的对话是什么,塞西没能知道。
  因为当对话进行到了这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王突然转身离去。
  他转身离去的动作是如此的突兀而迅速,让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塞西怔了一下之后,这才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房间很静。
  专心致志逗弄着小黑猫的年少王弟没有说话,说完了故事的侍卫自然也不好开口说话。
  有着黑亮柔软毛发的小猫喵喵地叫着,圆滚滚的肉爪子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到那个戳着它小脑袋的白皙手指。
  黑发的侍卫站在一旁,因为他的主人没有任何表示,所以他也没有任何行动。
  但是,对于那个胆敢责备他的主人指责他的主人犯错的塞西,他怒目而视。
  就算那个人曾经救过他的命,可对王弟殿下不敬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被他瞪视的那个人却反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看什么看!现在这种状况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塞西不满地想。
  要不是你有事没事要跟王弟学什么奇怪的语言,还无聊到提起让王弟回家的事情,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年少的王弟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似乎有点困倦了。
  向后一靠,舒服地坐躺在床上。
  小黑猫爬啊爬啊从他腿上爬到了他的胸口,小小的肉爪子勾在他胸口的衣服上。
  艾玛四个小短腿四肢大张趴在了埃及王弟的身上。
  
  “喵~”
  “王弟殿下!”
  
  某位焦虑的侍卫的声音和艾玛欢乐的叫声同时响起,未免显得有点滑稽。
  年少王弟瞥了他一眼,塞西讪讪然闭上嘴。
  
  “你说错的人是我?”
  埃及年少的王弟说,摸了摸怀中黑猫的柔软的小脑袋。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如闲话家常般。
  “怀念家乡,思念亲人……我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了?”
  “仅仅是为了哄你们的王高兴,我连说实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说话的声调突然提高,上半身也前倾坐了起来。
  他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塞西,目光中一种坚持。
  “我想回家!虽然非常不想和王兄分开,但是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留在家乡——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无论是和克雅谈话的那个时候还是现在!”
  他说,“就算是王兄当面问我,这也是我的回答!”
  
  塞西沉默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王弟,固执,坚持,就算会伤害他人也毫不妥协。
  或许这一次,法老王的所作所为是真的碰触到了王弟心底深处某些最珍惜的东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弟殿下,无论如何您必须明白一点。”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灵,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法老王的话,就是埃及的真理。”
  
  “那是你们的真理,不是我的。”
  年少的王弟站了起来,将趴在自己胸口的小黑猫拎起来扔给站在一旁的克雅。
  黑发的侍卫伸手熟练的一把接住抛过来的小猫, 艾玛发出喵喵的叫声,黑色的小肉爪使劲扒拉着那双抓着自己的大手。
  当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之后,它蹭了蹭王弟的手指,就安静地趴在克雅的胳膊上,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来回打量着那个陌生的侍卫和它的小主人。
  
  “我很生气。”
  埃及年少的王弟说,他回过头来,皱着眉凝视着塞西。
  “突然就增派侍卫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跟我说一声就毁掉了我最珍贵的东西,甚至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无论是哪一点,都让我很生气。”
  “他是我的王兄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有资格把我当做他的玩偶随意摆弄。”
  “对于他把我当做他的所有物这一点,我很生气——我现在只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这件事。”
  “我必须让王兄明白,我讨厌他这样做。”
  
  在见识过外貌可爱的王弟的可怖之处后,每次见到王弟都多少有点畏缩的年轻侍卫此刻在王弟的逼视之下却显得异常平静。
  “王弟殿下,我也好,赛特大人也好,卑微的奴仆也好,至少在某个方面来说,我们都是一样——我们都是法老王的仆人。”
  他说,与年少的王弟对视,神色坦然。
  “法老王是埃及的所有者。”
  “凡是存在于埃及的,均属于法老王。”
  “不管您爱不爱听……但是就算尊贵如王弟殿下您,也是法老王的所有物。”
  “这就是埃及的法规。”
  
  年少的王弟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塞西那坦然的神色,那张开的唇终究还是慢慢合上。
  他似乎放弃了和塞西继续辩论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这就是身在埃及的事实。
  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的年少王弟不忿地抿嘴,气鼓鼓的,连那张本来就还略带着婴儿肥的可爱的脸越发圆滚滚了起来。
  “可是让我去道歉我还是不高兴很不高兴!明明我没有任何错。”他向身边的人寻求支持,“对不对,克雅?”
  
  “王弟殿下没有任何错。”
  忠诚的黑发侍卫毫不犹豫地对他的主人表示了绝对的支持。
  
  你就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塞西用目光狠戳了克雅一刀,又担心地看向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将头扭到一边,不肯再搭理他。
  
  “王弟殿下……”
  塞西叹了口气,他觉得自从遇到这个王弟以来,不仅仅是赛特大人暴走的频率,就连他叹气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卫,关于您和法老王事情,我没有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可是,王弟殿下,王做出的这些让您生气的事情,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 聪慧如您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王在焦躁,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什么。”
  “他不愿看见您的离去。”
  塞西说,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很低很轻。
  “请容许我无礼一次……至少在我看来,王或许比我想象中的更需要您的陪伴。”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天。
  然后,他轻轻哼了一声。
  越过依然跪在地上的塞西,王弟向门口走去。
  
  “您要去哪里!”
  见王弟似乎不愿再与自己多说,塞西急了。
  
  “还能去哪儿……去你们这群满脑子都只想着法老王的家伙天天劝我去的地方。”
  站在门口的王弟如此回答说,他的手推开了门。
  “走着瞧。”
  年少的王弟突兀地回头,扬一扬眉。
  白瓷色的稚嫩脸上,笑眼弯弯。
  “看到了最后,谁是谁的所有物。”
  
  用可爱的笑容留下这句对塞西而言恐怖得无以复加的宣言的埃及王弟扬长而去,全然不顾那被他甩下的可怜侍卫因为他这句可怖的发言而冒了一头的冷汗。
  满头大汗的侍卫紧张地四处张望了半晌,在确定王弟所说的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有他和一旁的克雅听到之后,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其他人在……
  
  “喵~~”
  
  ****
  
  夜风掠过埃及王宫的上空。
  埃及的法老王居住的地方,是王宫最高的地方。
  深夜里,摇晃得暧昧不明的灯光之下,放下手中最后一张卷纸的少年王挥手让侍卫和女官们从房间内退下。
  侍从抱着一叠莎草纸躬身退下。
  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床铺的中年女官跪伏在少年王的面前,等待年轻的法老王对于夜晚的安排。毕竟前阵子王弟多次留宿在此不说,近几天王弟在和王闹脾气都没有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说不定王会有心思……
  然而,很快她就在少年王不耐烦地斥责声中惶恐地退了下去。
  
  年轻的法老王独自一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寝室中,夜晚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掠过他金色的发。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便走向那宽阔的阳台。
  他站在王宫最高之处,绯红色的瞳孔借由夜空的星光俯视属于他的国度。
  夜色中的城市依然是热闹的,数不清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夜晚的风吹过来的时候依稀夹杂着城市中居民熙熙囔囔的吵闹声。
  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来,背靠着雕石的围栏。
  他闭着眼,仿佛在想着什么。
  清亮的月光照亮了少年王的脸,那是一张传承了神的血脉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容颜。
  它通常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冷淡,让任何人都看不懂。
  
  “噗哩~~”
奇怪的叫声让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了眼。
  圆圆的小毛球漂浮在空中,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它似乎是想靠近他,又似乎有点害怕,只是绕着他转。
  绯红色的眼盯着它,却是一动不动。
  终于,踟蹰了半晌的栗子球终于小心翼翼地向他飘过来。
  “噗哩?”
  它发出小小的叫声,浑圆的大眼睛有些困惑打量着他。
  
  年轻的法老王突然伸手将那圆滚滚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抓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它瞧。
  纯粹如火焰的红艳冰冷瞳孔目不转睛的注视让栗子球战战兢兢地扭动着圆滚滚的球形身子,浅紫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拼命试图从他的手中挣扎出来。
  它的挣扎并没有让它逃生成功。
  少年王的手如钳子般牢牢地抓着它,急得它不停地发出噗哩噗哩的叫声。
  
  年轻的法老王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突然将毛绒绒的栗子球抱在怀中,将自己的脸埋入栗子球那软软的栗色的长毛,轻轻蹭了一蹭。
  “……”
  他抬起头来。
  
  “……不对。”
  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自语着莫名其妙的话,一甩手就将栗子球扔飞了出去。
  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的栗子球啪嗒一下砸在石柱上,眼冒金星的贴着石柱滑落到底。
  
  亚图姆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他双手的十指轻轻握起,又舒展开来。
  那只手,仿佛是想抓住空中某个虚幻的存在。
  然后,他抬起头来,向某个方向看去。
  
  “过来。”
  他说,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的方向是一个大型的石柱。
  可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过来。”
  他再一次重复,声调稍微变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影子磨磨蹭蹭地从石柱脚下出现,越拉越长。
  年少的王弟露出了左半边身子,月光从他背后落下来,将他半截影子拉得老长。
  
  绯红色的美丽瞳孔凝视着他的王弟,目光是平静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了双手。
  双手张开的弧度,正好对准了他的王弟的方向。
  
  半个身子隐在石柱后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慢慢地从石柱后面走出来,却仍旧是站在原地不肯靠过来。
  一旁,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栗子球见它的小主人走了出来,立刻蹦蹦跳跳地向他蹦去,迫不及待地想扑入主人怀中倾诉它的委屈。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居高临下地瞥它一眼。
  于是,刚活蹦乱跳了两秒的栗子球又蔫了吧唧地缩回去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年少的王弟顿时失笑,笑完之后似乎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这才向他的王兄走去。
  少年王浅褐色的强健的双臂将他来到身边的王弟拥 入怀中。
  他的颊贴在那金色的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蹭了一蹭。
  那张俊美的脸上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种柔软的仿佛是满足般的神色。
  
  “王兄……”
  “嗯?”
  “……”
  
  埃及的王弟突然沉默下来,或许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抓住他的王兄胸前的衣物,揪得紧了一紧,又稍微松开一点。
  他闭上眼,额头轻轻贴上那浅褐色的颈部。
  
  年轻的法老王似乎也没有催促他的王弟说话的意思,他浅褐色的手指轻轻抚摩着他的王弟左耳。
  那软软的耳垂上还残留了一点红色的血痕。
  那一日他的王弟负气离去,自然是不肯再让人折腾着给自己戴上耳饰。
  而他在接下来王弟对他的冷淡中也没了心思去考虑那耳饰的事情。
  于是,这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耳洞过了这几日,又已经愈合了,现在只残留了一个红点。
  
  “王兄……”
  “嗯?”
  
  “我困了。”
  “嗯……”
  
  “王兄。”
  “……”
  
  “你生气了?”
  “没有。”
  
  “可是我生气了。”
  “朕知道。”
  
  “……我不要戴耳饰。”
  “可以。”
  
  “我不能说我故乡那边的话么?”
  “不能。”
  
  “王兄……”
  “不行。”
  
  ………………
  
  月光如水,暖风散过,埃及少年王和他王弟细碎的对话隐没于黑夜之中。

第四十二章

  当空烈日刺目,埃及年轻俊俏的大神官抬起手来略微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天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又睁开。
  他站在少年王的寝宫的门外,门前的侍卫伏地向他行礼。
  得到旨意的美貌侍女谦卑地低着头,示意大神官跟随自己进去。
  当赛特穿过重重石柱来到内室之前,透过半敞的门看到年少王弟的身影的时候,他冷淡的面容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在寝宫外等候之时,他就已从侍从们的口中得知了昨晚王弟来到这里的消息。
  
  塞西那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其实更早一步从自己那个多管闲事的侍卫口中得到消息的赛特不满地想着。
  反正俊俏的赛特大神官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听到王弟不再闹别扭的时候从心底里松了口气。
  
  虽然尚未起身,但是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已经醒了。他侧身躺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右手将怀中相较于他来说个子显得有些娇小的王弟环住。
  他的唇贴在正在使劲揉眼睛似乎还很困倦的王弟的耳边,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停止揉眼的年少王弟睁开眼看着他,眨了眨眼,伸出双手抓住那绕过自己胸前将自己整个人环住的浅褐色的胳膊,试着拽了拽。
  没拽开,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转,他向后微微仰头,眼巴巴瞅着他的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头,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年少的王弟笑了起来,似乎笑得很开心。
  看见他的王弟笑得开心,少年王那张总是略显冷淡的俊美的脸上似乎也柔软了不少。他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怀中的王弟,瞳孔深处依稀透出一丝满足。
  
  门外等候的赛特看不下去了。
  
  好吧,王你要宠爱王弟就宠吧,反正我们拦也拦不住。
  但是凡事都有个度,大清早的当着满屋子仆人的面您就不能收敛点?
  
  赛特很不满。
  很多方面,很多地方,他都有很多不满。
  这个王弟依仗着王的宠爱根本是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除了法老王谁也治不住他。
  
  终于,在头冒青筋的赛特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年轻的法老王走出了大门。
  赛特看了一眼在侍从的簇拥下向外面走去的少年王,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门。
  神情有些呆滞的坐在床上似乎还在考虑是不是要睡个回笼觉的年少王弟注意到他的到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于是,那双本还有些睡意的浅紫色眼睛清醒了许多。
  安静的房间,他看着赛特,赛特却只是沉默,几位侍女跪伏在一旁等候伺候起身的王弟。
  埃及的王弟对身边的女官说了两句,示意她们都退出去。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盘膝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沉默地站在他身前的赛特。
  “赛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双剑眉皱得死紧,天蓝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那个以一副无辜而漫不经心的神态看着自己的少年。
  天知道赛特大神官是多想扒开那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
  年少的王弟似乎对与赛特的对话兴趣缺缺,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赛特说,“王弟,你现在仍旧一点自觉都没有!这里是埃及,不是你的家乡!”
  “王的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命,你怎么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举动!”
  “我曾经以为你多少聪明了一点,现在看来你依然是那么愚不可及!”
  “你身在埃及,埃及的法规不容许你如此任性妄为,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一点!”
  
  被埃及大神官毫不留情地狠斥一顿的年少王弟凝视着赛特,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赛特是在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老费心去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已!”
  黑了一张俊俏脸庞的大神官强压下想要冲这个总是能挑起自己最大怒气的王弟咆哮的念头,冷冰冰地回答,“顺从法老王,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埃及的王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
  “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他笑着说,“和其他人一样,顺从他,讨好他,对他献媚……赛特,你……”
  他似乎是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张了张唇又闭上。
  “算了,赛特。”年少的王弟说,“我说多了估计你也不会理解,所以我现在干脆一点跟你说明白。”
  “对王兄,我不会伪装,我只会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生气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我在生气;我也会对他发脾气,不管他是不是法老王;有什么不满我会直接告诉他;甚至和他吵架这种事情我也会去做……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愚不可及的举动。”
  “他是你们的法老王,可是对我来说,他是王兄,仅此而已。”
  
  赛特沉默下来。
  天蓝色的瞳孔带着一种奇妙的情绪注视着王弟,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是想要发火但是又发不出来的奇怪神色。
  “……你知道惹怒法老王意味着什么吗?”
  他问,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
  “王弟,或许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王家没有亲情。”
  
  “赛特。”
  年少的王弟仰着头对他微笑。
  稚嫩笑容,却是无所畏惧。
  “我很在乎我和王兄之间所拥有的那种东西,对我而言,那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如果它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话,那么我宁可亲手把它毁掉,越早越好。”
  
  “……随便你。”
  赛特转身向外走去,不再多话。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改变王弟的想法。
  他走出房外,仰头看着和他的瞳孔一样的湛蓝天空上那金色的太阳,突然想起了爱西斯的话。
  
  【王弟或许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但并不是愚蠢的老好人,他同样善于化解对于自己不利的形势,这样看起来,王弟似乎是个不会让人费心的聪明人。】
  爱西斯曾经如此对他说。
  【其实不然,看似温顺,他却能够坚持自我,无论遇到多大的压力都要顶回去……这种性格的人通常都有着自己的底线。】
  【一旦底线被碰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大地,年少的王弟现在心情也很好。
  在可爱的小王弟的软磨硬泡之下,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松了口,撤掉了一大半跟随王弟的侍从,剩下的小半的侍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紧迫盯人。
  
  啊~~久违的自由的感觉真好。
  他无比感动地想着。
  虽然在克雅的帮助下,他也曾经甩掉那一堆跟屁虫独自一人跑出来,但是,偷溜出来和光明正大的出来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刻,他正光明正大地前往王宫一角,他可不想再被墨色的埃及眼镜蛇抽打一次。
  就算不疼,被人抽打的滋味还是很不爽的。
  那个偏僻小花园似乎不为人所知,除了第一次遇到的那个老神官以外,他还没在那里见到其他人,连负责清扫的侍女都不曾见过。
  说起来……那一天他是怎么迷迷糊糊乱走走到那里去的?
  
  “王弟殿下!”
  
  一声厉喝让他停下脚步。
  回头他便那看见那位向来举止从容典雅的美貌女神官急匆匆地向他走来,她的神色举止是如此的失态,几乎可以用慌张来形容。
  
  “爱西斯……”
  “王弟,您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您不知道这个神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王宫禁地么!”
  “…………”
  禁地?什么禁地?
  
  在无意中发现王弟即将进入那个除了神圣的大祭司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禁地,爱西斯一时情急一声厉喝止住了王弟的脚步,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的质问。
  待到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才发觉自己行为的不妥。
  且不说作为一个神官的她居然以如此不敬的口吻教训王弟,而且,一般所谓的禁地都是针对王宫的下人。以王弟的身份来说,王宫任何地方对他而言都不可能构成‘禁地’。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弟,爱西斯无论表面如何恭敬,从内心深处还是多少存在着疏离感和不认同。
  如果是从小侍奉着这位王弟长大的话,爱西斯绝对不会出现如此的失误。
  
  “禁地……是说不可以去的地方?”
  王弟困惑地神色让爱西斯再一次怔了一怔。
  “王弟殿下。”她的目光有些凝重,“您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
  爱西斯头疼地想。
  为了防止下人无意闯入或者有心人故意查探,这附近都被大祭司阁下设下了结界。别说普通人绝对察觉不到这里,就算是身为大神官的自己也是在得到大祭司阁下的特许之后才得以进入这里的外围。
  再往里面,她是进不去的,甚至看都看不清。
  然而,刚才她却看见王弟似乎还有往禁地里面走去的迹象,而且似乎对里面还很熟悉的模样。
  
  “您进过里面的神殿了?”
  “神殿?我没有看见。”
  “……里面是什么?”
  “爱西斯没有进去过?”年少的王弟在一问一答中似乎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园,哦,还有一个老神官。”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个超级大超级吓人的黑蛇。
  因此曾经答应过老人不将蛇的事情透露出去,王弟咽下了后面那句话。
  
  原来如此。
  爱西斯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看来王弟来到这里是大祭司指引的。
  
  “爱西斯,这里为什么会被定为禁地?”
  
  面对王弟的疑问,爱西斯稍微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
  既然王弟已经得到大祭司阁下的允许进入这里,自然已经得知里面那个东西的存在。
  那么,还是尽早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王弟殿下,您的魔物是栗子球,您自然该知道,法老王和您,还有我们这些大神官都拥有使役魔物的力量。”
  虽然不明白爱西斯为什么对禁地避而不答,反而提起这个无关的话题,游戏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都拥有召唤魔物的力量,但是在本质上,我和您是不一样的。”爱西斯说,“我们大神官召唤魔物,是借助的黄金神器上神赐予的力量。我们虔诚服侍法老王,得到神灵的认可而被特许使用黄金神器之中的魔力。”
  “然而,拥有神的血脉的王室之人,他们召唤魔物所使用的却是与生俱来的力量,他们身体本身就拥有魔力。”
  “虽然很微弱,但是借助黄金神器,我看见了。”爱西斯的手指轻轻按在挂在她颈上的黄金之眼上,“我看见您的身体里面也存在着这样的魔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您王弟身份的原因。”
  
  呃,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埃及王室的血脉。
  身体里那点所谓的魔力大概是当初另一个他的灵魂寄宿于他的身体而残留下来的吧……
  
  “法老王拥有极为强大的魔力。”爱西斯说,“那是他与生俱来的魔力,而且,这股强大的魔力随着王的长大还在日益增强。”
  “虽然王现在还很年轻,可是大祭司阁下都已经承认,仅论身体内部所存在的魔力,王已经超越了他。”
  “他还说,以现在的成长速度来看,现在的王或许将是埃及历史上最强大的一任法老王。”
  
  “历代法老王所拥有的力量强大与否,完全取决于他所拥有的某种存在的强大。”
  “只有在得到黄金积木成为法老王之后,才会在法老王的灵魂深处觉醒的那个特殊存在,我们称之为,【王魂】。”
  
  “【王魂】?”
  一直静静听着的王弟终于忍不住,开口重复着这个词语。
  
  “是的,那是只有法老王才会拥有的一种特殊的存在。”爱西斯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弱小的【王魂】将在王的灵魂深处沉睡到法老王的死去,强大的【王魂】却能凝聚出形体浮现在法老王的身边。”
  “能够看到【王魂】的人,只有侍奉太阳神拉的大祭司。”
  “而传说中最为强大的【王魂】据说能拥有自我的意识,它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离开它主人的灵魂自主行动。”
  说到这里,爱西斯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到王弟的身上,话锋突兀地一转。
  “王弟殿下,您看到了什么?”
  
  年少的王弟没有回答,他只是有些迟疑地看着爱西斯,欲说还休。
  
  爱西斯微微一笑。
  “大祭司说,王的【王魂】的形态,是黑色的埃及眼镜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七夕快乐。
^-^~~于是这章多放点数字~~

第四十三章

  “王,这一次为何不让王弟殿下也跟去?”
  “不行。”
  “就算这次瞒住了,总有一天也会被他知道的不是么?”
  “……他还太小,以后再说。”
  美丽的女神官似乎还想劝说,年轻的法老王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王弟还太小……么?”
  房外,女神官低声自言自语。
  “不小了,比起王您自己第一次经历那种事的年龄来说。”
  前方,服侍女神官的女官们恭敬地迎上来,爱西斯站在原地停止了自语,安静地等待着侍从们前来。
  
  ****
  
  “很抱歉,王弟殿下,王说今天事情太多不能召见您,您请回吧。”
  
  克雅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你再说一次?!”
  先于自己的主人开口是极为失礼的举动,但是,那个侍卫却认为克雅此刻的失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法老王拒绝与王弟殿下见面——这是自王弟来到埃及以来破天荒第一次。
  
  年轻的法老王对他的王弟宠爱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所以,当这位年近中年的忠诚侍卫在听到王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也几乎以为自己脑子在哪里出了毛病。他结结巴巴地向来传达命令的女官确认了好几次,这才满头雾水的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命令。
  
  政务太忙所以没时间召见?
  开玩笑!
  明明就忙得不可开紫交连晶说话蝶的时樱间都上没有还传偏要强迫根本是无聊到发呆打瞌睡的王弟坐在旁边陪伴他的那个人!每日用餐的时候非要让王弟殿下陪同的那个人!每晚都要让王弟殿下留宿在他的寝宫除非王弟闹脾气才肯答应让他回自己卧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谁啊——
  
  “开什么玩笑,这根本就是——”
  “哎?等、等一下啊,克雅,你不要急。”
  “王弟殿下,这种事——”
  “克雅!”为了制止自己忠诚的侍卫,年少的王弟有些头疼地提高音量,“我都还没有开口,你急成这样是干什么?”
  于是,虽然还是满肚子不服气但是惊觉到自己失态的黑发侍卫板着一张脸退到了一边。
  
  浅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盯着那位传话的侍卫眨了眨,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
  就算怎么问这个侍卫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
  年少的王弟这么想着。
  所以最快捷的办法哪……
  
  “赛特,早上好~~”
  
  埋头于堆积成山的公务中的任劳任怨的年轻大神官在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年少王弟时,差一点就捏碎了手中的笔。
  毕竟这位固执严肃的俊俏大神官真的不是一个善于掩盖撒谎的人。
  于是看到赛特这种反应的年少王弟那稚嫩的脸笑得越发可爱起来。
  
  “赛特,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
  当不会圆谎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非暴力不合作。
  
  “赛特,我是埃及的王弟,我命令你把你隐瞒的事情说出来。”
  “……”
  恪守礼仪认真严肃的大神官俊俏的脸上一双剑眉皱得死紧。
  
  “赛特,负责戒律的你应该知道对王弟说谎的罪行是不可饶恕,对不对?”
  “……”
  在严守戒律方面向来都是以身作则——至少在表面看来是这样的大神官额头开始冒汗。
  
  “好了好了,王弟殿下,不要再欺负赛特神官了。”
  其实在刚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却非要恶趣味地看完好戏后才肯站出来为赛特解围的美丽女神官终于在赛特开始冒冷汗的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了。
  她微笑着看着他们埃及的王弟。
  “王弟殿下,我可以带您去法老王身边。”
  
  “爱西斯——”赛特猛地站了起来。
  “别说了,赛特。”爱西斯打断了赛特的话,“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哪怕是王的怒火。”
  
  ****
  
  大地在颤抖,它似乎是孕育着长久的怒火而不甘的起伏震动着。
  残砖断垣,本就是一片破败景象。
  此时在大地剧烈的颤抖中,残存的半倾斜的石柱纷纷迸裂,碎成石渣簌簌砸落在地。
  巨大而伤痕累累的祭台再一次裂开数道狰狞的大口子,仿佛是从空中有一股看不见的恐怖力量撕扯它一般,那坚固的石地如脆弱的豆腐在可怖的轰鸣声中哗啦一声被撕裂开来。
  坍塌崩裂的轰鸣声仿佛是野兽垂死挣扎的痛苦呻吟,这个本就残破不堪的古老巨大的祭坛再一次崩溃了大半截的身躯。
  它在那股恐怖得让人无法抵挡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卑微弱小,只能残喘着迎接它毁灭的命运。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当一切都停止的时候,在大地震动的中心之处,造成当前那恐怖景象的年轻法老王似乎也露出了一丝倦意。
  一口气将身体里所有魔力释放出来是会让人在身体乃至于精神上都感到极度疲劳的。
  他在碎石中坐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无意识地抬了抬头。
  只是,这无意识的一瞥,便让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停顿在了某个方向。
  
  他的三位大神官站在那里。
  他所宠爱的年少的王弟就站在神官们的身前不远之处。
  那和他相似却显得稚嫩许多的脸上的神态很是呆怔。
  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睁得越发大,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他看起来似乎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
  
  年轻法老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游移在三位大神官之中,最终落在了美丽的女神官的身上。
  他赤红色的美丽瞳孔因为酝酿出怒意而隐约似乎能看见红艳火焰灼烧的痕迹。
  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在爱西斯身上停留多久,就再一次回到他的王弟身上。
  年轻的法老王坐在原地,绯红色的瞳孔凝视着他的王弟。
  空旷大地上空掠过的风让他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也怔怔地看着他。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默,他一动不动,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样气氛凝重的沉默中,爱西斯突然开了口。
  “赛特,说不定这一次,你可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赛特皱着眉反问。
  美丽的女神官微笑起来。
  “你不是一直想让王和王弟保持距离么。”
  “……什么意思?”
  
  爱西斯看了一眼身旁另外一位黑肤的大神官,马哈特只是紧张地看着他的法老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赛特,你是因为资质卓越而从下级神官中提拔上来的,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大祭司的认可得以接触黄金神器,成功召唤出了魔物,这才一跃成为大神官。”
  爱西斯说,“你走的路,和我们这些贵族神官是不一样的。”
  “我们自出生就注定要成为大神官,我们是为了辅佐法老王在存在,所以,我和马哈特都是从小就服侍在法老王的身边,陪伴他长大,和在半途来到王身边的你是不一样的。”
  她看了赛特一眼,微笑起来。
  “赛特,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身份,或是排挤你。”
  
  “我知道。”
  赛特回答,他的神色很平静。
  虽然在某些方面爱西斯的做法和行为都不让他认同,但是他同样了解爱西斯,她不是那么无聊而自以为是的女人。
  
  “我只是想说,比起我和马哈特,在半途才开始服侍王的你,有很多东西是你所不知道的。”
  爱西斯说,“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所知道仅仅是——王拥有与他现在年轻的身体完全不符合的过于强大的力量,为了防止这太过强大的力量反噬让王的身体崩溃,于是每年必须举行这个仪式让王释放出部分力量——这种事情而已。”
  不去看赛特紧皱双眉看着自己的目光,美丽的女神官只是看似愉快地自顾自地说着。
  “今天我还算比较有聊天的欲望,所以跟你说一说以前的事情也无所谓。”
  
  埃及年少的王子拥有超越他的父王甚至于他的祖先的极为罕见的强大魔力。
  法老王以及埃及的众多神官和官员们对此感到很满意。对他们来说,未来的埃及王的强大就是埃及强盛的保障。
  然而,唯一对此显 得忧心忡忡的,却是宣布埃及王子那罕见强大力量的大祭司。
  
  王子的力量在以他也无法掌控的速度在迅速增长,可是身体强度的成长却完全跟不上。
  大祭司颇为担忧地说。
  在这样下去,王子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因无法承担自身那强大的魔力而崩毁。
  
  大祭司提出,每年举行仪式让王子尽可能的释放一次力量,这样多少可以延缓魔力的增长。
  第一次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埃及的王子不过七岁。
  虽然在自小的王者教育下相较于同龄人要显得成熟稳重许多,但是毕竟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年幼的他或许还不明白这个仪式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他也养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孩子总是比较喜欢小动物,得到疼爱的小猫似乎也非常黏它的小主人。
  举行仪式的时候,王子抱着它的小宠物去了在那个时候尚还是雄伟建筑的空旷的大祭台,交给了陪他前往的马哈特。
  在大祭司的引导下,王子体内的魔力在一瞬暴动起来。
  大地震动,石柱迸裂,巨大雄伟的祭台在一瞬崩塌瘫裂,毁于一旦。
  除了早知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大祭司和释放了太多的魔力而感到疲倦的王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那恐怖的、几乎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的场景吓到了。即使是马哈特和爱西斯在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侍从一样满脸惨白,但是脸色也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疲倦的王子伸手抱回了自己的小宠物,可是那个被吓到的小猫却是拼命挣扎着,一爪子抓破了王子的脸。
  那是被仆人精心照料呵护着的王子第一次受伤,第一次看见他自己的血。
  就算是很受自己宠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宠物而已……闹脾气也可以,偶尔挠挠他也可以,但是如果真的伤到了自己,那就是不可饶恕的。
  那个时候,王子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剑,砍死了那只曾经备受他宠爱的小黑猫。
  
  “王长大后,即使没有大祭司的引导,也可以自行释出力量,所以大祭司已经很少参加这个仪式了……不过,赛特,说老实话,在第一次参加这个仪式看到那种仿佛能在瞬间毁灭一切的强大力量的时候,你会害怕么?”
  面对爱西斯的问题,赛特回答得毫不犹豫。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畏惧。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身为人类自然会感到敬畏和恐惧。”
  
  美丽的女神官笑了起来。
  “的确是你会给出的答案啊……可是那个时候,第一次看到那个情形的所有人都是在用一种看到怪物的恐惧目光看着那时还是王子的法老王,很长一段时间,连王子稍微靠近一点都会把他们吓得发着抖连连后退,根本不敢接近王子一步。”
赛特不屑地哼出一声。
  “只要爱西斯和马哈特没有那样做就行了,王不会在乎那些卑微的家伙的。”
  
  “我和马哈特是王最忠诚的仆人,自然是不会对王如此失礼的。”爱西斯笑着说,她向前方看去,“嗯~~真是让人期待,王弟殿下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爱西斯,你的恶趣味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不要这么说嘛,赛特,这种事迟早王弟都会知道。而且他不是曾经那样跟你说过,‘如果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关系,还不如早点毁掉’。所以,我不过是在帮他做想做的事情,不是么?”
  
  “……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局?”
  “不知道。”
  爱西斯干脆利落而又轻快地做出了等于没有回答的答案。
  “赛特,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不对?”
  
  赛特没有回答。
  然而,一旁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是却将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在耳中的马哈特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赛特,爱西斯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他说,显得忧心忡忡。
  “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到极限了,我们已经无法可想。”
  “大祭司阁下说过,他不会将自己的力量用在这件事上面。就算导致了最为险恶的情况,他也不会出手。”
  “所以就算是一个试探……如果是和王同样拥有神的血脉,又能够看到【王魂】的王弟殿下的话,说不定能成为那件事的关键。”

第四十四章

  “说到王弟殿下,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爱西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一次,她那在常日里都极为端庄美丽的笑容中,古怪地透出了一丝讥讽。
  
  “这样说起来当初的那个女人,那个时候你在下埃及历练所以也不知道……的确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是王继位后的事情了,大概是对她的美貌和身体还算满意,而且那个少女的脾气很温顺,待人也很是体贴和善,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恃宠而骄到处惹事,所以王也稍微多宠爱了她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那个少女得了王的欢心,很多人说都她过不久就会成为王妃……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感觉上她倒是和现在王弟殿下挺像的。”
  
  “爱西斯!那应该不过是官员之女而已,你怎么可以将其与王弟相提并论。”
  赛特打断了爱西斯的话,皱眉道。
  “而且,仅仅是听你这么说也根本不像。”
  他说,一脸不快。
  “那个王弟根本完全就是个恃宠而骄,还喜欢到处惹事的麻烦家伙!”
  
  面对赛特的牢骚,爱西斯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那个时候,虽然大家都说那个少女会成为王妃,但是作为法老王的亲信最接近王的爱西斯却是心里明白。
  王之所以表现是那样的态度,不过是懒得换人,这个少女在身边也颇为清净。而且当时王继位不久,下埃及有不稳的迹象,而这个少女身为下埃及某位重要官员的女儿被谣传有可能成为王妃能让下埃及那些有异心的人安稳许多。
  后来,大概是隐约听到了关于仪式的传闻,那个少女提出希望自己也可以跟随神官们参加。
  
  无所谓,她要去就让她去。
  那个时候,面对爱西斯的询问,正无聊把玩着黄金积木的年轻的法老王漫不经心地如此回答。
  于是,那位据说有希望成为埃及王妃的少女看到了之前所描叙的可怖景象的一切。
  
  “那种场面会给人一种毁灭性的恐惧感,看到的人感到害怕是理所当然的……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吓得一脸苍白,但是为了她自以为是的体贴,却还是强忍着害怕故作镇静,主动上前去安慰王,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感情之类的……是啊,按理说这样的话应该让人会觉得很温情。”
  说到这里,爱西斯纤细的手指半掩住唇,她笑得越发诡异。
  “赛特,你猜这个女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那个时候,对那个努力压抑着害怕和自己亲近的,似乎曾经被他宠爱过一段时间的美艳少女,年少的法老王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随手就点了站在他附近的一个侍卫,将少女赐予给了那个侍 卫。
  几乎被公认为内定为埃及王妃的少女成了一个低等的卑微侍卫的妻子。
  因为是法老王赐予下去的,所以就算少女的父亲是下埃及的重要官员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那个时候逐渐施展手段的少年王已经牢牢地将下埃及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个女人太蠢了,居然胆敢以一种赐予和怜悯的姿态来对待法老王,她以为自己是什么。”
  爱西斯冷笑,看得出来当初她对那个少女极其缺乏好感。
  “的确,王的魔力过于惊世骇俗,让人不敢接近。”
  “但是,对于他人惊惧的目光和举止,王顶多只是会感觉到微小的一点不愉快罢了。”
  “他根本不在乎那紫些卑晶微下蝶仆是樱否会上对自传己产生恐惧——或者该说,身为法老王,让下仆对自己恐惧这是应当的。”
  “他不可能会讨厌自己拥有的力量,相反,王只会因为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越发自豪。”
  “身为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与众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王骄傲于这一点。”
  
  “可是,那个愚蠢的少女却用自以为是的温柔抱着‘这个和其他人不一样而被众人害怕畏惧的人一定有着深深的寂寞和伤痛吧’这种让人恶心的想法,以一种‘只有我会接纳你,只有我不会害怕你’如此高高在上的怜悯态度来对待王……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装出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实在是可笑。”
  “本来,就算她没有了用处,王看在她的美貌和温顺的性情上大概也不会对她怎样。可是那个蠢女人居然做出蔑视王的骄傲这种事情来——王没有立刻下令处死她大概也是看在她好歹伺候了自己一段时间的份上。”
  
  “那个女人后来是……”赛特问。
  “谁知道呢?”爱西斯说,一脸不在意,“一个卑微侍卫的妻子,怎么可能还值得身为大神官的我去关注,我连那个侍卫是谁都没记住。”
  
  她的目光看向了身边黑肤的神官。
  “其实每次举行这种仪式之后,王和我们的关系也会越加的疏远。虽然我和马哈特是从小陪伴王长大,小时候的情分也还算亲近……但是自从开始举行这个仪式以来,虽然王对我们信任有加,但是彼此的情分却越来越生疏。”
  
  “那只是因为法老王已经开始成为成熟的王者,感情这种东西是身为王者的他所不需要的。”
  赛特说,“这不是很好么?”
  
  “或许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这一次,接了赛特的话的却是一直沉默的马哈特,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但是每举行仪式一次,王就会很明显地越发疏远我们。”
  
  “因为每次仪式之后,王就会越发察觉到他与我们之间的不同,认识到自己是神的后裔这样一个事 实。”
  爱西斯说,“【强大的无可匹敌的魔力,是因为自己是法老王,是埃及的神,和卑微的人类是不一样的】——如此的认识让法老王下意识拉开了他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划清了他与我们之间的界限。”
  “或者该说,每次的仪式之后,法老王就会往赛特你所期待的那个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统治埃及的神的方向走上几步。”
  “身为神的他,不屑于我们凡人的接近。”
  
  说到这里,女神官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么,王弟殿下到底会如何去做?”她美丽如同绿洲的瞳孔看向位于他们前方的年少王弟,“如果仅仅是宽容和温柔——像那个愚蠢的少女一样去做的话,根本无法取得【王的信任】。”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或许对身处其中需要消化掉那些突然听到的东西的赛特而言,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时间很短,短到怔怔站在原地的王弟还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随着三位大神官的眼看向王弟,此时,现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年少的王弟身上。
  
  那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残砖断垣的废墟中,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的沉默。
  
  众目睽睽之下,因刚才的可怖景象而震惊的年少王弟终于回过神来。
  他动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了右脚,似乎要向前走——至于是逃跑还是走向法老王这一点无从得知——毕竟王弟仅仅是抬起了脚作势要走而已。
  
  年轻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微微动了一动。
  美丽的女神官在沉默。
  黑肤的神官的目光注视着他。
  俊俏的年轻神官皱起了眉。
  
  到底王弟会……
  
  啪!
  这一声在因为所有人的沉默而显得极其寂静空旷的大地上尤为响亮。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埃及的王弟抬脚的瞬间被那因为地震而变得波澜起伏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
  他的身体猛的向前倾倒,五体投地一头摔趴在了地面。
  
  亚图姆:“…………”
  爱西斯:“…………”
  马哈特:“…………”
  赛特:“……爱西斯你真的觉得这个王弟能做出什么来吗?”
  
  年轻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摔倒的一瞬下意识站起来向王弟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后,他停了下来。
  站在离他的王弟只有数步的距离,他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一言不发。
  瞳孔深处的红艳是冰冷的,不带着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站着,居高临下。
  
  大概是真的摔疼了,好一会儿埃及年少的王弟才用双手支撑着地面,将上半身支起来。
  他狠狠咳嗽了几声,咳出嘴里的灰尘。
  他也不急着爬起来,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稚嫩的脸脏兮兮地沾满了尘土。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刺痛,他抬起自己的左胳膊看了看,又看看了右手,这两个地方都因为摔倒时蹭到了碎石而破了皮,渗出一点血来。
  看到自己伤口后,王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吹了吹自己左肘上的蹭伤。
  大概是觉得很疼,他皱起眉来,停止了这样徒劳的举动。
  他双手撑在了地面,看来似乎是打算自己爬起来。
  
  在正打算站起来的那一瞬,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仅有几步距离的少年王。
  然后,他本是撑地的手松了劲儿。
  本是微微向上动作的身体又趴坐回了地面。
  
  年少的王弟张开了双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了过去。
  “王兄……”
  浅紫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王兄,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被尘土弄得脏兮兮的,满是委屈。
  他说,“……好痛,王兄。”
  
  炽热的阳光之下,年轻的法老王依然没有说话。
  金色的额发不时掠过他俊美的脸颊,他绯红色的瞳孔如红宝石那般的美丽红艳,只是那其中居高临下的冰冷似乎散开了一点痕迹。
  他向前走了两步,俯□来,单膝点地。
  他伸出的双手拥住王弟的身体,年少的王弟的双臂自然地也环上他的肩,
  
  “王兄,好痛啊。”
  大概真的是摔得不轻,他的王弟那白一道黑一道的脏兮兮的颊贴在他浅褐色的胸口,发出小小的声音。
  
  “……嗯。”
  指尖轻轻擦去他的王弟稚嫩的颊上的尘土,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说。
  “朕马上叫医师。”
  
  “可是现在很疼。”
  “……”
  “呜……王兄……”
  “王室的人不要这么没出息,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疼就是疼,这和有没有出息没关系!”
  
  不知道该说是据理力争还是无理取闹的埃及王弟在下一秒立刻后悔了。
  
  “王兄……”
  “嗯?”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你不是说很疼么?”
  
  在站起来的同时一把将他的王弟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右臂之上让他搂着自己颈的年轻法老王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王弟的两个膝盖都流血了,在让医师处理好之前,不能让他自己走路。
  
  “可是这样很丢脸……”
  “刚才拼命叫疼就不知道丢脸?”
  
  “王兄,我错了。”
  “嗯。”
  
  “所以放我下去吧?”
  浅紫色的大眼睛带着满满的期望看着他的王兄。
  “不行。”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得很干脆。
  
  “……放我下去啊!”
  “抱紧,别摔下去。”
  
  ………
  
  夕阳西下,红艳艳的太阳半截落下了地平线。
  埃及少年王和他的王弟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拉得很长。
  
  另外一边,看着情形向着奇怪方向发展而有点茫然的美丽的女神官这一刻突然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爱西斯说,弯弯的眉眼盛满了笑意。
  “真不愧是王弟殿下……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是自不量力地向王索要【王的信任】,而只是毫不犹豫的将【他对王的信任】送到了王的手中。”
  “能够如此长时间独占法老王的宠爱的王弟,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你说呢,赛特?”
  
  马哈特已经匆匆跟在了年轻法老王的身后离去。
  其他的侍从也随之离去。
  此时唯一留在爱西斯身边的俊俏大神官轻轻瞥了她一眼。
  
  “爱西斯,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有时候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到是觉得,王弟那个家伙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那么复杂。”
  赛特皱着眉说。
  “那个笨蛋王弟真的就是笨手笨脚得连走路都可以摔倒,说不定还是被刚才那场面吓软了脚的……刚才明明是准备自己站起来的,结果一看到法老王在他面前,就不肯自己起来,非要对王撒娇让王哄他才行。”
  年轻的大神官说,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
  “简直跟个刚学走路的小孩一样,真是给埃及王室丢脸。”
  
  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的女神官怔了一怔。
  
  然后,她展颜一笑。
  千百计算万般心机在这浅然一笑之中尽散而已。
  
  “说得对,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是我想太多了。”
  她说,弯弯笑眼。
  “不过,赛特,看来你要失望了。”
  
  “什么?”
  “王可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从他身边抢走王弟的哦~”
  “……爱西斯!”
  “你不是想要王弟远离王么?”
  “别给我偷换概念!”

第四十五章

  【王魂】……
  它真的是从亚图姆的灵魂里诞生出来的啊?
  总感觉好诡异……
  
  他使劲地盯着那个墨色的埃及眼镜蛇瞧,好奇地绕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瞧得那骄傲的墨色巨蛇颇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长长的身子,似乎是想从他身边爬开。
  年少的王弟一把就拽住了墨色大蛇的尾巴。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嘶嘶吐出蛇信,红宝石般的眸子中透出怒意,似乎对他此刻无礼的行为极其不满。
  
  直到看到眼镜蛇闪着寒光的獠牙,本来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它看的王弟终于反应过来。
  他立刻松开了手,浅紫色的大眼睛用何其清澈无辜的目光看着对自己吐蛇信的眼镜蛇,身子向后缩了缩。
  以前这个时候,墨色眼镜蛇大概就会不屑地昂起头自顾自地甩开他离去。
  可是这一次,大概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墨色眼镜蛇不肯罢休吐着蛇信向他压下来。
  
  呜哇,真的生气了。
  
  感觉到眼镜蛇明显怒气的年少王弟下意识胆怯地抱住了头。
  稍等几秒,他偷偷地从手臂的缝隙向上看。
  墨色的埃及眼镜蛇仰起上半身立在他面前,有着金色花纹的美丽双翼柔软地在空中波动着,双翼上金纹的荷鲁斯之眼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它停止了恐吓王弟的行为,轻轻摆了摆三角形的蛇头。
  红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年少王弟手臂上的绷带。
  
  “这个?”
  
  不知为何就是能轻易从眼镜蛇的眼中了解到它的意思的年少王弟看了看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绷带,这是那天摔倒之后医师给他清洗伤口后包扎上的,本来他觉得蹭破皮的一点小伤不至于吧……但是在诚惶诚恐的医师坚持之下和年轻法老王颇具压迫感的凝视之下,他最终还是就范了。
  
  “一点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
  
  感觉到那火红瞳孔中流露出的不信任的神色,游戏干脆扯开了绷带。
  那点擦伤过了这几天早就结了疤。
  年少的王弟笑着举起散乱挂着白色细长绷带的手臂给墨色眼镜蛇看。
  “看,都已经好了。”
  
  墨色眼镜蛇瞥他一眼,红艳瞳孔中带着不屑。
  然后,它乌黑的身体滑出曼妙的弧度扔下埃及的王弟自顾自地离去。
  
  它和亚图姆的关系到底是……
  凝视着它的背影的王弟眼中带着困惑。
  
  ****
  
  【伙伴,你已经超越我了。】
  
  深紫罗兰色瞳孔的俊美少年对他说,那握着他的肩的温暖手指离开了,他下意识一把握住那只从他身前离开的手。
  被他抓住手的少年怔了一怔,深紫色的瞳孔深处涌动着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然后,他对他微笑。
  那双手掌捧住他的脸,细长好看的手指温暖地贴着他的颊。
  
  【伙伴,再见。】
  
  那个人露出温柔得足以让人落泪的微笑对他如此说。
  那双温暖的手却是用与他柔软的语气完全逆反的残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面前飞扬而起。
  他睁着眼,看着三千年前的法老王的背影融化在冥界的光辉之中。
  
  他张开了眼。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昏暗,夜空的星光透过天窗在青石雕砌而成的王宫中撒下一点光辉。
  他慢慢坐起身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古老而充斥着异国风情的宽敞的房间……
  年少的王弟慢慢地从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床上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刚推开门,听到屋内响动的侍女已经跪在门前。
  
  “王兄呢?”
  年少的王弟问,紫罗兰色调的瞳孔此时不知为何露出一丝怯意。
  “法老王正在洗浴。”
  伏地的侍女恭敬地回答。
  “带我去找他。”
  “啊?”
  “我不可以去?”
  “不……不是。”稍加思索后,侍女站起身来,仍是谦卑地低着头,“请跟我来。”
  
  清澈热水从四周精致的雕像中倾泻而下,哗啦的水响声中,白色雾气缭绕而上。
  年轻的法老王靠边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池中,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他被热气熏得有些浅红的颊上,绯红色的瞳孔此时带着一丝惬意微微眯起。
  慵懒而俊美的眉眼,蕴藏着凌驾一切之上的骄傲。
  几位年轻美貌的侍女身着半透明的衣裙,恭敬地跪在一旁,随时等候法老王的召唤。
  
  少年王微微抬了抬手。
  那名正跪在温水池边轻柔地帮少年王擦拭身体的女官会意地停下,向后退去。
  绯红色的眼闭上,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仰头,似乎是想安静地享受一下温暖的水带给他身体的感触。
  
  浴室的门开了。
  刚从法老王身边退下的女官恼怒地盯着那位推门进来的侍女。
  王洗浴之时,除非特许,是不允许有人随意进出的。
  
  那名侍女侧过身,然后低头。
  年少王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
  女官一怔,下一秒反应过来立刻伏下身来,头谦卑地贴在地上。
  
  虽然在王洗浴之让人违反规矩闯入浴室,事后一定会被责罚。
  但是若是将备受法老王宠爱的王弟拦在外面的话,到时候那可就不是受不受罚的问题而是怎么保住性命的问题了。
  
  年轻的法老王正闭着眼,惬意地享受温暖的水滑过肌肤的舒适感。
  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
  绯红色的紫瞳孔晶在背蝶后的樱人即上将碰传触到他的前一秒就迅速睁开,红艳深处透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未经他允许居然擅自碰触他的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女……
  
  趴坐在水池边的那个人纤细的双臂从后面搂住他的颈。
  白瓷色的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被热气熏得有些微红的浅褐色的耳廓上,带来一丝凉意。
  
  浴室热气腾腾,年轻法老王瞳孔深处的那一丝寒意仿佛被升腾的热雾驱散一般融化开来。
  浅褐色的左手从水中抬起来,湿淋淋的,抚摸了一下那搁在他左肩上的王弟的头。
  “今天这么晚还没睡?”
  
  平常等他处理完政务回房的时候,他的王弟早就呼呼大睡了。
  今天事情比较多他比往常休息得更迟,王弟居然还醒着还跑来这里找他,这让年轻的法老王有些惊讶。
  
  “本来睡了。”
  年少的王弟回答,搂着他的王兄的脖子不肯撒手。
  他闷闷地说,“做了个梦就醒了。”
  
  绯红色的眼瞟了一旁的侍女一眼。
  然后,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年轻的法老王一身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来。
  早就反应过来侍女立刻用干净柔软的洁白亚麻布披在他身上为他擦拭干净,并迅速换上干净的衣物。
  一开始坐在水池边抱着一身湿淋淋的法老王,后来在他起来的时候又被溅了一身水的王弟身上几乎也湿透了。见机得快的女官早已命人送来了王弟的衣物,此时也赶紧帮王弟换上。
  
  年轻的法老王还站着等着侍女仔细为自己整理好衣物。
  突然这位侍女有些仓促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王弟扑进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腰,那张白皙的脸深深埋入他的胸口,双臂抱得紧紧地不肯松手。
  
  是做噩梦了吧?
  年轻的法老王想。
  胆子也太小了,做个梦都能吓成这样。
  明明这么不满地想着,但是因为满足于王弟如此主动黏着自己这种情形,法老王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噩梦?”
  浅褐色的手指捧起他的王弟的脸,年轻的法老王低声询问。
  
  “……也不能说是噩梦。”
  贴在自己颊上的手指那种熟悉的温暖让游戏微微眯起眼来。
  “就是梦到…我亲手送他死去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个人明明现在就在他身边,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到底是……
  
  少年王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对他来说死一个人这种事情根本不能算是噩梦。
  他一脸不在意地换了话题。
  “还睡不睡得着?”
  
  仍旧是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的王弟抬起头来,浅紫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王兄和我一起睡?”
  “当然。”
  “就算我半夜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能看到王兄?”
  
  绯红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动,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的涌动。
  “……嗯。”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声调平静。
  可是他自己看不到,此时此刻,存在于他脸上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柔软。
  
  第二日清晨。
  和往常一样的清晨,和往常一样的阳光。
  勤政的法老王依然和往常一样早起,随侍的大神官也已经等候到了门外。
  和往常一样被吵起来的王弟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跪坐在床上。
  即将离开的法老王凝视他那困倦王弟的绯红色瞳孔带着一丝柔软,他的手和往常一样伸出来,想在临走前抚摸一下王弟那柔软稚嫩的颊。
  浅褐色肤色的指尖刚刚触及了白瓷色的颊。
  年少的王弟抬手下意识想握住那只手。
  
  指尖从他的颊边擦过——
  那手指带来的温暖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
  浅褐色手指的主人从他的身侧突如其来地倒下去——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
  
  “法老王!”
  “快通知大神官阁下!”
  “……去叫医师!”
  “马哈特大人!王他——”
  
  埃及的年轻法老王陷入情况不明的昏迷。
  虽然马哈特大神官当机立断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以这个隐秘的消息为载体,一股看不见的剧烈震荡以埃及王城为中心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埃及。
  本来安稳富足的埃及,在失去它的王者之后局势骤紧,埃及大地人心惶惶。

第四十六章 ...
  埃及法老王的寝室里一片混乱,诸位神官在此地争论不休。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静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埃及王弟突然站起来,走到法老王的身边。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一直在沉睡,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很平静。
  纹丝不动不动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再也无法睁开他的眼睛……
  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平稳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生存着这样的事实,让他的仆人们还能暂存几分理智。
  
  另一个我……
  王兄……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沉睡中的法老王,游戏此时的神色显得很冷静。
  至少相比起身后那些心慌意乱争吵着的神官们,埃及年少王弟的表现要沉着很多。
  
  少年王陷入情况不明的昏迷时,他似乎一时未能反映过来。
  在随后的时间,神官医师们在用尽手段让法老王清醒的过程中,他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王兄的身上,平静异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当天夜里,在法老王的寝宫里,他召见了爱西斯。
  
  “爱西斯,把你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这是埃及的王弟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对埃及的大神官下达命令。
  他坐在床沿,目光注视着已经沉睡了整整两天的法老王。
  “黑色的埃及眼镜蛇……不,【王魂】做了什么?”
  
  爱西斯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埃及的王弟,那半截与法老王近乎一模一样的侧颊。
  稍显稚嫩,但是在法老王倒下的此时此刻却显得尤为可靠。
  
  “太早了。”
  她说,“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太多了,或许该说,王的魔力增长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上许多……明明大祭司预计的时间还有半年多。”
  “【王魂】想要挣脱给它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个体。”
  “法老王是伟大的太阳神拉之子,继承了尊贵的神的血脉,理所当然会拥有异于常人的庞大魔力。”
  “但是那种强大的魔力却是法老王的身体所难以承受的,所以才有了【王魂】的存在。”
  “它是依靠黄金积木的神力从法老王的魔力和灵魂糅合中诞生的存在,它寄宿于法老王的灵魂之中,代替法老王蓄积那强大的魔力,并顺从法老王的意愿使用魔力——简单来说,所谓的【王魂】不过是法老王寄存以及使用魔力的道具。”
  “当法老王死去,【王魂】也将随之消失。”
  
  女神官美丽的脸上已经失却了常日里从容淡定的笑容。
  她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给她俏丽的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王弟殿下,如果【王魂】产生了自己的意志,会有怎样的后果?”
  
  虽然似乎是对王弟提出问题,但是并没有指望能听到答案的爱西斯没有停留,继续说下去。
  “魔力强大与否取决于【王魂】的级别,但是同时【王魂】的蜕变亦取决于法老王与生俱来的魔力。强大的魔力将会使【王魂】拥有自我意识,进而不满足于仅仅是依附王、作为器具而存在。”
  “当年曾有过这样的先例,过于强大的【王魂】反噬了法老王的灵魂,然后,它成为了自由的永生不死的魔物。”
  爱西斯苦笑。
  “大祭司很早就预见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并提出了警告,而王也在尽可能地抑制自身魔力的增长,但是……”
  “王弟殿下,请宽恕我。那一天我听说您可以见到那埃及眼镜蛇的时候就曾经考虑利用您来解决这个不安定的【王魂】的办法……无论如何请您相信,这不是王的意思,而是我擅自做出的决定,只是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的状况。”
  “法老王现在应该是在独自战斗着……在他的灵魂深处……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可想,只能等待最后的结局。”
  
  将思绪从昨晚的对话中收回来,游戏看着依然沉睡不醒的法老王。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少年王胸口的黄金积木。
  心的房间也好,灵魂的深处也好,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陌生。
  让亚图姆独自一个人战斗是绝对不行的,无论是三千年之后,还是现在。无论面对着怎样的危险,他始终都和另一个他在一起。
  所以这一次也不可以例外。
  
  黄金积木……千年积木……
  如果你知道三千年后我的存在……如果你能预见到我将在未来成为你最后一任主人的话……
  请将我的灵魂送去我该去的地方。
  
  黄金神器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
  当光芒散去,他们愕然看到埃及的王弟倒在法老王的身上。
  年少王弟的手握着法老王胸口的黄金积木,他和他的王兄一样,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
  
  他睁开了眼。
  四周很亮,浅浅的雾气笼罩着暗淡的天空。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上,勉强从黑色的雾气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景色有些熟悉。
  
  白嫩莲花半隐在莲叶中,在夜色中微微摇动着纤细的身姿。
  一滴露珠从翠绿叶角滴落,依稀听得到绿叶下滴答的水声。
  明明月亮四周笼着黑色的雾气,光芒黯淡,但是这个地方却诡异地充斥着明亮的月光,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四周的景色。
  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高大威严的王宫建筑在黑暗之中铺开偌大的空间,若隐若现之中越发显得壮观雄伟。
  侧边雪白石亭伫立,它身后青石雕刻精致的长廊斜跨而去,走廊尽头隐藏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给人一种会有什么东西随时从那黑暗中走出来的可怖感。
  
  这景色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一张精心雕琢得近乎华丽的精致画卷之中,越发让他有一种虚假不真实的感觉。
  
  风刮得有些大,几片嫩白色的花瓣卷在风中从他颊边飞过,瓣的边缘沾染着一丝红艳的痕迹。伴随着花瓣而来的,还有从风中传来的浓厚的血腥味。
  于是四周那阴沉压抑的黑幕越发给显得森冷可怖。
  
  这里就是另一个他现在的心的世界。
  一边打量着身处的环境,游戏一边想。
  好大……
  不管什么时候,另一个他心的世界都是这么的广阔。
  以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偌大迷宫,现在是壮观的王宫……呃,不对,是三千年前是壮观的王宫,三年前后就成了无穷无尽的迷宫。
  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这里阴森寒冷的压抑氛围,让身处其中的他总是有点畏惧和不舒适。
  
  来到法老王内心深处的世界的年少王弟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虽然进来了这里,可是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
  他有些无措地向前走了几步,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让他停下脚步。
  
  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年少的王弟皱着眉,又漫无目标地随便走了几步,目光也无意识地四处晃着。
  然后,他眼角的目光瞥到波光粼粼的池水上。
  莲花池的池水并不清澈,依稀有点发红,就像是有血红色的液体将它染红了一般,让人看着就心里有点发寒。只是此刻游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趴在水池边,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倒映在水中的孩子浅紫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他摆了摆头,水面倒影上小孩子稚嫩可爱的头跟着他的动作歪了歪。
  他确认那的确是他的脸没有错,但是倒映在水中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大的小孩子!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
  难怪他会觉得行动有些别扭,原来是他整个人都缩小成了近乎十来岁大的模样。
  当然,只是近乎,现在这个样子,和他真正十来岁时的模样还是有些出入的,小时候的他绝对没这么——
  
  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月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荷鲁斯之眼下,有着绯红色冰冷艳丽瞳孔的少年从长廊尽头的黑暗大步走了出来。
  白色的短剑在他的手中闪着寒光,红色的血迹染在白色的剑刃之上。
  他大步向前走,明明年幼却找不到一丝稚嫩感的浅褐色的俊美脸颊上也沾染着干涸的红黑色的血污。
  一身血迹斑斑,染红了大半的青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王兄!”
  此时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埃及小王弟急切地叫出声来。
  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个法老王在外貌上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年幼少年而已,比现实中的法老王感觉上要小很多。但是在这个心的世界里,既然自己都变小了,另一个他的年龄也应该变小了。
  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绯红色的瞳孔向他看来,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怔住了。
  少年王此时注视着他的红艳瞳孔之中冰冷得看不见丝毫属于人类的气息——那简直就是他刚来埃及第一次和那时的亚图姆见面时,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他的冷酷目光。
  
  法老王手中的利剑向他的心脏刺过来。
  他闪躲不及,那柄锋利的短剑在他的胳膊上割开了一条伤痕。而他虽然竭尽全力躲开了那一剑,但是强迫躲闪的身子一下子丧失平衡摔倒在地。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回应他的小王弟呼唤,那双绯红色的瞳孔里是赤|裸裸的杀意。
  他再度一剑向摔倒在地再也来不及躲避的小王弟刺下去。
  狠厉果断,毫不留情。
  
  “另一个我——(日语)”
  
  锋利的剑尖在即将刺入年少王弟下意识抱住头部的手臂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年轻的法老王沉吟了一下,将剑收了回来。
  “你刚才叫朕什么?”
  
  “耶?”
  年少王弟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情急之下将日语喊了出来,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看正冷冷注视着他的少年王,小声说:“……王兄……”
  “不是这句,用你那边的话说一次。”
  虽然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呃……另、另一个(日语)……”
  “够了。”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王弟的话,沾满血迹的利剑凭空消失。
  他单膝点地,俯□来,搂住他的王弟现在那小小的身体,绯红色的眼注视着他的王弟的右臂上被他刺出来的伤口。
  “痛不痛?”
  他问,似乎有点懊恼。
  
  “王兄,你变小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王兄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很担心,后来不小心碰到了黄金积木,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现在的情况,爱西斯跟你说了多少?”
  “我知道是【王魂】的问题。”
  “很好,现在没时间多说。总之那家伙将朕的意识关在这个它创造出的世界……要在这个世界找到它的真身,杀死它,就这么简单。”
  年轻的法老王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从他那一身被血污染了大半的衣物看来,就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么危险。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
  “它选择了三年前朕登基的那段时间,这里的人都是它从我的记忆里创造出来的虚假的存在。朕刚才只是以为你也是假的……伤口痛不痛?”
  
  已经完全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小王弟缩在他的怀里很乖巧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身为法老王的【王魂】,埃及眼镜蛇的认知都是也只能是法老王所知道的东西。
  为了顺利的反噬法老王的灵魂,在这个以法老王的记忆为基础而存在的灵魂世界里,那个眼镜蛇让亚图姆身处自己记忆里最惨烈的环境之中——马哈特曾经说过,前任法老王猝死,不到十五的亚图姆血腥镇压了王宫暴动后才登上了王位。
  它最害怕的是年轻法老王强大的意志。
  
  在亚图姆看来,身为王弟的他在几年前也不过十来岁大小。
  因此,他只能以法老王想象中所认为的王弟小时候的模样出现。
  好吧,这点他可以理解。
  但是……
  另一个我,就算你把十来岁的我想象得更矮更小这我都可以忍,可是为什么在你的想象中小时候的我简直就跟萝莉没什么两样啊混蛋怎么说我也是男生是男生啊!
  
  “王兄为什么能认出我?”
  “这里以朕的意识为主,朕说过身为埃及王弟的你绝对不能使用其他国家语言。”
  “……”

第四十七章 ...
  侍卫打扮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相貌.
  他举起长剑猛地向背对着他的年轻法老王刺下去。
  
  “王兄你后——”
  一句话尚未说完,王弟的小脑袋被后脑勺的一股大力向前压去,让他那后半截话都憋了回去。
  
  单膝点地的年轻法老王在身后的利剑刺下来之时就矫健地转过身来。
  血迹斑斑的锋利短剑凭空出现在少年王手中。
  剑刃的寒光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度,锐利剑尖精准地切开了那名偷袭上来的侍卫的喉咙。
  被割开的喉咙中喷出的血溅到了目光冰冷的少年王右半边脸颊上,早已习惯这些的他连眉都没稍微皱一下。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年轻法老王手中的短剑割开敌人喉咙的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强行将他的王弟的头压进自己怀中而避免直视那血腥的一幕。
  当被强行压在王兄胸口的年少王弟终于透出一口气时,他看见那名侍卫俯身躺倒在地上,红色的血从尸体下汇聚起来,流入一旁的莲花池中。
  王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莲花池为何会呈现出那样诡异的浅红色。
  血流成河,这就是那一日的真实写照。
  
  “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跟着只会给朕添麻烦。”
  松开强行将王弟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年轻的法老王站起来,他转过身去打量着黑暗中的那一侧,显得很不耐烦。
  “这种小事,朕自己就能解决。”
  
  “没这回事。”
  从地上爬起来,年幼的王弟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臂从侧面抱着他的王兄的腰,因为小胳膊小手太短抱不拢,只好这么半挂着。
  “我一定可以帮到王兄的。”
  此时的个头才到他的王兄胸口的王弟扬起那张粉嫩粉嫩的小脸,笑起来时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在那嫩嫩的颊上狠狠捏上几把。
  
  看着他的王兄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一脸不屑的模样,浅紫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脸委屈地看着亚图姆。
  “这里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我会给王兄添麻烦……所以要扔下我不管?”
  
  绯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没辙。
  年轻法老王那浅褐色的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发,看见那白嫩的颊上从自己衣服上沾染上一点血迹,便伸手擦拭了去。
  “绝对不准离开朕身边半步。”
  少年王说,口气很坏,皱着眉显得很是不悦。
  “嗯~~”
  可爱的埃及小王弟却是与之相反笑得一脸灿烂。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隐没于黑暗之中的长廊走去。
  “跟上。”
  他说。
  因为步伐的差距,游戏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前方法老王的速度。
  结果, 刚跑了两步,四周环境骤然变得暗淡不少,从明亮的环境突如其来置身于黑暗之中,视觉在一瞬间似乎有些失灵。
  他一脚踩在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那圆形的东西咕噜噜一滚,他脚步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就摔倒在地。
  还好,摔得不重。
  他的手在地上扒拉几下,将那个圆形的东西抓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此时的暗淡,在微弱的光中勉强可以辨认出东西来。
  
  眼珠子从眼眶掉出半截右半边脸颊的肉被撕烂露出森森白骨毛发散乱的头颅正用剩下的那一只死不瞑目的死鱼眼珠子阴森森地盯着他。
  
  静默一秒——
  一声长长的惨叫在这个光线暗淡的长廊中爆发出来。
  发出那一声惨叫的年幼王弟一把将手中的死人头颅抛开,惊魂未定地大喘气中。
  
  从前方返回的年轻法老王站着,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双手交叉在胸前,绯红色的眼盯着他的王弟。
  “这就是你说的能给朕的帮助?”
  他说,一脸鄙夷,“一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你身为埃及王室的男子,太丢脸了!”
  
  “……”
  的确是一点小事……那是对你而言!
  要是城之内本田他们来了……好吧就算随便在我那个地方找一个成年人哪怕是警察过来也绝对不会比我刚才好上多少。
  
  年幼的王弟还在心里腹诽着,却看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来。
  下意识抓住那只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手,一股大力将他拽起来。
  手的主人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因为跟不上步伐他有些踉跄地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他感觉到向前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恰好适合他走路的速度。
  年轻法老王一直没有回头,他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
  
  年少王弟无措地看着四周,灰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依稀能看见远方高大的王宫建筑,但是怎么走都走不到。
  此刻,他独自一人,显得有些疲惫。
  跟着亚图姆走了没多久,突然涌出来几十个侍卫向他们杀来。
  战斗中,亚图姆不得不松开了他的手,好在那些人的目标都是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多出来的人,让亚图姆尚不需要多费心思注意他这边的情况。
  为了不给另一个他添麻烦,游戏不动声色地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尽可能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然而,他才退了几步路,突然向后一脚踩空。
  
  明明一开始那个地方是平地的啊啊啊——
  虽然在心底这么大喊着,他还是身不由己向下跌落而去,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明明似乎是从很高的地方跌下来的,却没有受伤,此刻他所在的地方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可是,就算没有危险,总是这样跟迷宫一样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也很麻烦。
  
  正在原地踌躇着,空旷的灰蒙蒙的雾气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向他走来。
  一名看起来比此时的他大一些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有一张和他近乎一模一样但是线条却比他尖锐凌厉上几分的面容,或许该说,少年的面容更近似于法老王亚图姆,只是在色调上要偏深许多。
  圆形的红宝石般的美丽瞳孔,近乎乌黑色的皮肤。
  荷鲁斯之眼形状的金色细纹位于他锁骨之间,在乌黑的皮肤上显得很是突兀。
  
  那个少年走过来,看到他胳膊上被剑刺伤的痕迹,皱起眉来,明显露出生气的神色。
  他伸出手来摸了一摸那个受伤的地方,游戏惊讶地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他还有些发愣,那个少年已经毫不留情地抽了他的脑袋一掌。
  “笨蛋。”
  骂了这么一句,少年一把拽住他的手,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向前走去,完全不管被强行拽住跌跌撞撞的王弟跟不跟得上。
  
  游戏被强行拽着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眼前骤然一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就在他还看不清东西使劲揉着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地一推。推他的人的力气很大,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下子就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终于适应了这明亮环境的他茫然地睁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明亮的环境,雪白的莲花,翠绿的莲叶,温暖的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画一般的美景,几乎可以用精致来形容。
  年少的王弟认了出来,这个地方是……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铁栅从天而降重重砸的在他身前。
  有着红宝石般圆形瞳孔和乌黑皮肤的少年站在外面,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个笨蛋在这里给我老实待着,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
  那个少年转身就要离去。
  他说,“这里很安全,到时候我再把你这个笨蛋送回去。”
  
  “等一下!”
  他想抓住他,但是坚固的铁栅拦住了他向他伸出的手。
  “……你是那个眼镜蛇?”
  这地方分明就是他和埃及眼镜蛇见面的那个偏僻的小花园。
  “你就是王兄的【王魂】——”
  
  本来似乎不打算理会他自顾自离去的少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回过头来,红艳的圆形瞳孔中迸出滔天怒意。
  空气中似乎有一个粗大的看不见的东西破空而来,结结实实抽打在王弟身上。
  游戏痛叫出声,左肩上顿时出现一条仿佛是被鞭挞的火 辣辣的伤痕,那伤痕深深陷下去,边缘依稀渗出血来。
  
  “别惹我发火。”
  乌黑肤色的少年站着,目光森冷,红艳瞳孔透出来自黑暗深处翻腾的血腥气息。
  
  “王兄……不是你的主人吗?”
  “我从未承认。”
  “可是……”
  
  在那双鲜红色瞳孔仿佛狠咬着猎物的残暴目光地注视下,埃及的王弟稍感畏惧,识相地闭了嘴。
  
  “为什么我必须要受那个人的控制?”
  和年轻的法老王有着一样面貌的少年问到。
  “凭什么他死了我就要跟着死去?如果不是被他控制的话,我还可以活很久,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明明我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为什么还要听从他的命令?”
  “我只能待在这里,就算好不容易暂时离开这里也必须马上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被囚禁在这里!”
  “从三年前我有意识的那一天起——他是埃及的法老王,地位尊崇。明明我才是【王魂】,因为有我的存在,他才有资格称为法老王!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而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啊……除了那个老家伙,你是唯一可以看到我和我说话的人。”
  少年乌黑肤色的手伸出来,伸入铁栏之中,碰触着年少王弟白瓷色的稚嫩的脸。
  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绯红色的瞳孔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温度。
  “我不讨厌你。”
  “如果我成为了自由的魔物,我会保护你。我愿意对你承诺,在你死去之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守护你,以及属于你的埃及。”
  埃及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脸上露出残忍而极度自信的笑意。
  “我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只要成功,我就是埃及最强大的魔物——即使那个老家伙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可以稳坐埃及王的宝座肆意妄为,任何人都不敢对你有半句怨言。”
  
  “我不想成为法老王。”
  年少的王弟说,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凝视着对方红宝石般的眼,似乎有一点悲伤。
  “乌黑的埃及眼镜蛇……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因为那个老神官说只有我能看见,所以我一直把它当做我的宝物。”
  他说,语气平静,轻描淡写。
  “可是我来到了这里,就算有可能会死,就算这是一个笨蛋才会做的事情,我还是来到这里——因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会比王兄更重要!”
  
  “你要成为我的敌人?”
  “是的。”
  “……好吧,那么,没办法了。”
  
  将两人隔离开来的铁栅消失了,在那双近乎鲜血般红艳的圆形瞳孔的注视下,年少王弟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空气桎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及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牵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唇边。
  
  “我不讨厌你,所以我不想杀死你。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对我来说没有比获得自由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要成为我的敌人,阻止我获得自由的话——”
  少年说,张开嘴,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要一瞬,我的毒液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
  
  年少的王弟怔怔地看着那尖锐的獠牙凑近自己的手,他的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眼镜蛇少年暂停下来,看向他,似乎想弄清楚他在说什么。
  年少王弟的唇又动了一动,这一次,声音大了一点,让人勉强可以听清。
  他说:“……对不起……”
  
  什么意思?
  
  眼镜蛇少年正皱着眉想着,突然一股莫名的恶寒感从身体内部泛出。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连头也不敢回,竭尽全力地将身体猛的向一旁窜去。
  
  血液飞溅,一截断臂掉在地上,滚了一滚,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从他身后劈来的利剑砍掉了他的右臂。
  
  有着如炽热火焰燃烧般红艳的绯红瞳孔的年轻法老王站着,漫不经心瞥他一眼。
  冷傲目光,居高临下。
  
  少年王向年少的王弟走去。
  引导法老王前来的,挂在王弟脖子上被咒语隐藏的黄金积木,浮现在他的主人面前。
  王弟捧着黄金积木,递给年轻的法老王。
  
第四十八章 ...
  “王兄,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你的王魂用意识创造出来的,那么同样也应该受你的意识控制的,不是吗?这样的话,与其和它制造的假人纠缠,王兄为什么不直接和它面对?”
  “本该如此,只是那家伙是突然发难,把朕的意识拉入这里。它抢占了先机,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意思就是说……它打算等王兄疲惫之时,再出来捡便宜?”
  年轻的法老王昂首,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被他牵着手亦趋亦步跟着他的小王弟却是低下头沉思起来。
  “王兄,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设法将它引诱出来。”
  
  少年王微微侧头,绯红色的瞳孔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低着头似乎在使劲想着什么的小王弟。
  他皱了皱眉。
  “你只需要老实待在朕身边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小王弟抬起头来,浅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从下方仰视着他的王兄。
  “可是我想帮王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王胸口那随着法老王的走动而小幅度摆动的黄金积木之上。
  
  “王兄……”
  因为被少年王牵着手,他还在下意识跟着他的王兄向前走,但是埃及小王弟的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集中在了黄金积木上。
  “黄金积木把我的灵魂也拉进了这里,你说过这是个类似于迷宫的庞大的地方,但是我却能运气那么好直接就落在你附近那么快和你碰面……不,这应该不是运气好不好的原因,而是你身上的黄金积木直接将我拉扯到你身边的。”
  他高兴地说,“如果连我都可以被黄金积木所引导的话,就算它离开了王兄的身边,你也应该可以感觉它在哪里的,是不是,王兄?”
  
  空旷而光线黯淡的长廊中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注视着仰着头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的小王弟,绯红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但是只顾盯着黄金积木的小王弟却毫无察觉,兴奋地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既无法在这个属于你们意识控制的世界做什么,本身又没什么力量,所以那个王魂应该对我没有警惕心,只要在它无法察觉的前提下,把黄金积木放在我身上,由我把它引出来的话……”
  
  “闭嘴。”
  年轻的法老王说,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朕说过,你是朕的王弟,你只要老实跟着就可以了。一切事情由朕来解决!”
  
  将目光从黄金积木上向上移,紫罗兰色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王那张骄傲而俊美的容颜。
  年少的王弟轻轻眨了眨眼,似乎有一点困扰。
  
  法老王是很宠爱他的,他知道。
  法老王是很骄傲的,他也知道。
  以上两点便决定了年轻的法老王绝对不会容许被自己护于羽翼之下的王弟走出自己的庇护,甚至于还成为诱饵主动投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要这么做,哪怕是利用了那个王魂对他的好感这样卑鄙的行为,他也要这样去做——这是当前唯一可以帮到另一个他的办法。
  他知道,现在,能够足以劝服法老王,超越法老王对他的宠爱以及自身的骄傲之上的东西,只有一个。
  
  “王兄……”
  “朕叫你闭嘴!”
  
  “可是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埃及王宫没有法老王两天了!”
  游戏大声叫出声来,张唇正要他的王弟再一次闭嘴的少年王怔了一怔。
  这一次,亚图姆没再打断游戏的话,他的眼底泄露出一点焦躁的痕迹。
  
  “两天……不,或许已经将近三天了。失去了法老王的埃及……不用我说,王兄你也应该知道会变成怎样。”年少的王弟忧心忡忡地说,“你在这里多待一天,外面的形势就险峻一分,就算马哈特他们竭尽全力又能控制局势多久?”
  “……”
  “王兄,为了埃及。”
  
  年轻的法老王在沉默,红艳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明明是如此稚嫩此刻却显得尤为坚韧的脸。
  然后,他抬起手,一把扯下了胸口的黄金积木。
  
  ****
  
  黑色眼镜蛇化身的少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红宝石般的瞳孔警惕地注视着他的敌人。
  断了一截的手臂在淌着血,他脸上却没有露出痛楚的表情,而越发显得冰冷。
  
  大概是因为他受到了重创,他身后的灰黑色的雾气一瞬间散去了很多,那原本看起来隐藏在黑暗之中显得极其遥远的庄严华美的王宫大殿突如其来伫立在众人面前。
  青石的整齐宽阔的台阶从下面向上看去直冲云霄,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那本该是巨大的却因为距离显得异常渺小的宫门大开,仿佛在等待着法老王的驾临。
  
  埃及眼镜蛇已经受到了重创,无法再将它的敌人掌控在迷宫和迷雾之中。
  现在,除了正面对决,别无他法。
  可是正面对决,这一点都不符合天性狡诈的眼睛蛇的心思和喜好。
  
  由眼镜蛇化身而成的乌黑肤色的少年愤恨的目光投向敌人,而年轻的法老王却似乎毫无所觉。他接过他的王弟递过来的黄金积木,目光落在王弟肩上的伤痕上。
  他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看起来似乎本是想碰触那个伤痕,但是半途却突然转了弯,只是揉了揉小王弟软软的发。
  
  少年王站直身子,绯红瞳孔看向他此刻受伤的敌人。
  他的目光很锐利,却没有丝毫愤怒。
  王弟的受伤是因为自己无法保护好他,就是如此。
  责任在于他自己,所以没有必要向那个家伙发火。
  骄傲的法老王从不将自身的失败迁怒于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敌人。
  
  乌黑肤色的少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他的左手捂着被砍断的右臂,鲜红色的血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感觉自己的衣服下摆动了一动,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下头瞥了身侧一眼。
  他看见他的王弟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大半个身体都缩进了他的身后。
  年幼的王弟此刻似乎是很畏惧对面黑肤少年的目光,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少年王的衣服下摆,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明明在刚才独自面对敌人的时候毫不害怕的……
  
  当少年王的目光放弃了和敌人对视而转移到自家王弟身上时,他的敌人红宝石般的眼也离开他落到年少王弟的身上,冰冷的,还带着一丝鄙夷。
  游戏不敢抬头。
  一直以来,埃及眼镜蛇虽然对他很冷淡,总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但是却从未伤害过他。在他受伤的时候,还会担心他。
  没什么好辩解的,是他卑鄙地利用了它对自己的好感……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浅褐色的手伸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下子就强迫性地将他低垂的头向上抬了起来。
  他的眼睛无可避免地和直视下来的绯红色瞳孔对视。
  他有些惊讶。
  
  “不要乱想。”
  强迫性地让他的王弟和自己对视,年轻的法老王的声音很低。
  那并不是很大很尖锐的低低的声调,却一如法老王的为人,极具穿透力,不顾他人意愿强势压入年少王弟的耳中。
  “你是朕的王弟,无论什么时候,你只准想着朕一个人的事情!”
  
  年少的王弟静静看着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容颜。
  然后,他笑了起来。
  “那样是不行的,王兄。”
  他说,“有很多事,很多人,我都必须去想,所以只想着王兄是不可能的。”
  面对着那双绯红瞳孔中露出的明显不悦的神色,埃及小王弟的双眼笑弯了月牙的弧度。
  “可是,无论如何对我来说,绝对不会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
  
  游戏抬起头,向刚才还不敢直视的那个人看去。
  那双和亚图姆相似却更显得透明许多的红宝石瞳孔收敛起了目光中的鄙夷,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对不起。”
  
  年少王弟说出的话让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再一次皱眉,目光也越发的不愉快起来。
  
  “在这一次的道歉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一次对不起,是不是?……所以,我现在的道歉是因为第一次的道歉。”
  年少的王弟说着让人莫名其妙的,听起来极为费力的话。
  但是,这句话却让黑肤少年眼中的嫌恶感淡上了许多。
  
  “用最不应该的态度对你说出最不应该的话,是我的错。”
  他继续说下去,“你想要摆脱王兄的控制成为自由的魔物;王兄想要彻底解决你保证自身的安全;而我,只是想要保护王兄。”
  “我们都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们谁都没有错。”
  “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要将自己的信念贯彻下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就算我利用了你对我的那一点好感,我也没有必要向你道歉——或者该说,我因为那件事用那种怜悯的态度对你道歉,才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我刚才那一句对不起,是因为这个事情而向你说的。”
  年少王弟的目光很坦然,“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不是谎话。但是你让王兄陷入危险的话,我就是你的敌人。”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对我而言,没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情。”
  
  眼镜蛇少年依然沉默着不说话,看着王弟的目光也依然冷淡,只是眼底深处的那一丝鄙夷已彻底散去。
  然后,他仿佛是无视埃及的王弟的存在一般,直接和亚图姆对话。
  
  “你要杀我?”
  “是的。”
  “……不打算驯服我吗?”
  “你不会臣服,朕了解你。”
  “很好。”
  
  眼镜蛇少年那红宝石的圆形瞳孔突然眯成了细长的形状,那缝隙中透露出的阴森目光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他突然笑了起来,明明是和年轻法老王完全相似的面容,他却给人一种极其阴暗可怖的感觉。
  “埃及的法老王啊,你之所以成为法老王,是因为有我的存在。”
  “我如果消失了,你可知道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死去,你所拥有的魔力将会全部散尽而去;我消失,你将终身都无法再使用半分魔力。”
  “你将无法再控制黄金积木,无法再召唤你的魔物下仆,你会成为一个连最低级的神官都不如的彻头彻尾的废物!”
  “没有了【王魂】,你如何还敢自称为法老王?……埃及不会容忍一个失去【王魂】的废物继续坐在法老王的宝座之上。”
  他放声大笑,“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怎么敢让我消失?”
  “别忘了,失去了我,失去了【王魂】,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法老王!”
  
  游戏怔住了。
  对方说得没错,爱西斯也曾经说过。
  亚图姆所有的魔力都存在于王魂之中,法老王也是依靠王魂来使用魔力。
  一旦王魂消失的话……那么亚图姆他……
  
  可是,正如亚图姆所说的一样,王魂是从他的灵魂中衍生出来的存在。它和亚图姆一样,绝不肯屈居于 人之下任人摆布,所以驯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像现在这种输了也是输,但是赢了也算输了的战斗最终的结果到底是……
  
  轻轻拍了拍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年少王弟的头,年轻的法老王抬起头来与他的敌人对视。
  那红色的瞳孔灼热如燃烧的火焰是如此的明亮,甚于少年王额头上耀眼的金色头饰。
  
  “忘记的人是你。”
  年轻的法老王说,他目光一直是那么锐利而坚韧。
  他傲然昂着头。
  那是无论何时,无论面对着什么,都无所畏惧的从他骨子里透出的专属于王者的骄傲。
  “朕之所以能成为法老王,并不是依靠你的存在。”
  他说,“正好相反——像你这样的家伙之所以有资格被冠以【王魂】之名……”
  
  “因为朕是埃及的法老王!”
  

第四十九章 ...
  空旷而华丽的王宫大殿,青石大地、雪白石柱上飞溅上斑斑血迹。
  年轻的法老王一剑劈断刺向他身边年幼王弟的长矛,回手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冷不丁一只长箭从他看不见的死角射来,擦过他的肩,在他左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少年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利剑向角落手持利弓的人掷去,力度是如此之大,穿透那人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墙壁之上。
  连额头荷鲁斯之眼的头饰也被血染红,少年王站在满地的尸体之中稍作喘息,绯红色的瞳孔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只有当那被他护在身后的小王弟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摆时,少年王的目光才稍稍回升了一点温度。
  
  被砍断一只手臂的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消失在他们面前,他乌黑肤色的脸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回答而越发显得阴冷。
  他说,他在王座之上等着他们。
  他说,他们之间,不死不休。
  
  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一路行来,不时有人袭来,而那些人竟都有着熟悉的面孔,很多都是法老王忠诚的侍卫。
  但是现在,他们向他们的主人举起了刀剑。
  与一开始无视年幼王弟的情形不同,那些人在攻击亚图姆的同时,也毫不留情的对他的王弟进行了攻击,甚至力度还甚于给亚图姆的压力。
  少年王虽是身手矫健而骁勇,但是敌人数量众多,他又要分心护着他的王弟,这一路下来身上也添上了几道伤痕,连脸颊上都被刺破了一条口子。
  
  他低下头,看见他的小王弟正睁着浅紫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别怕。”
  年轻的法老王低声道,他伸出手来想要擦去溅到他的小王弟白嫩的颊上的一点血迹,只是他手上沾染上的鲜血尚未干掉,指尖一抹,却是给那白嫩的脸颊上添上了一道重重的红色。
  他皱一皱眉,却看见他的小王弟的目光向他身后看去,露出愕然而又困惑的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转过身来。
  红色的水珠缓慢地从黄金荷鲁斯之眼头饰上滴落,在掠过绯红色的瞳孔一瞬,半透明的鲜红色血滴隐约折射出少年王瞳孔深处死寂到极致的威压感。
  
  “看清楚。”
  少年王说,绯红色的眼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向他走来的神态威严的男人。
  那个男人额头上,戴着和他一样的耀眼而美丽的黄金荷鲁斯之眼的头饰。
  年轻的法老王对他的王弟说:“那就是朕和你的父王的样貌。”
  
  他如此说着,然后上前一剑砍下了‘前任法老王’的头颅。
  少年王俊美的面容此刻是极其冷静的,他一直拥有着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王兄……”
  埃及的小王弟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嗯?”
  “我要回去了。”
  “……讨厌看到这些?”
  知道他的小王弟一直很不喜欢看到杀戮和流血的场面,一路走来,他虽是尽力护着……但是如此激烈的战斗不波及到王弟是不可能,何况现在那些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似乎冲着王弟去了。
  虽然一开始让王弟不准跟着他的是少年王自己,但是现在他的小王弟主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不悦。
  
  被年轻的法老王搂在怀中的年幼王弟扬起那张粉嫩粉嫩的可爱的脸,与他的王兄的目光对视。
  软软的手,软软的颊,软软的笑,连目光都给人一种软软的感觉,很轻易就软化掉了年轻法老王的那一点不悦。
  “我是为了帮助王兄才来这里,而我所能做的我都尽力去做了。”
  虽然软,但却不是柔弱,它是带着一种韧性的坚强。
  
  抱着一股信念坚决留下来这种事情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坚持,亚图姆不会反对。
  但是游戏更明白,那不叫勇气而叫愚蠢——会带给另一个他危险的愚蠢。
  “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给王兄添麻烦,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那个人已经将我也视为敌人,他不会再对我手下留情。”
  白嫩的从未沾过血迹的小手扬起来,轻轻摸了摸少年王颊上的伤痕。
  “我不想离开王兄的身边。但是,成为王兄的累赘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年幼的王弟笑了起来,“所以,王兄,我先回去。我在外面等你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
  埃及王弟的右手握住了少年王的胸口垂下来的黄金积木。
  
  “别让我等太久,王兄。”
  游戏说,低着头,声音很低,“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的左手紧紧地揪着年轻法老王的衣服,小指指尖微微抖了一抖。
  “另一个我(日语)……”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看起来极为不悦。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出口训斥违背他命令的王弟。
  
  “去帮朕看着爱西斯他们,别让他们偷懒,还有,就算是一个人也不准哭。”
  多少开始了解自己王弟的少年王揉了揉那软软的、慢慢从自己面前消失的小脑袋。
  “别忘了,朕说过,你是埃及的王弟,不准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哭。”
  他说,语气轻描淡写。
  “朕很快就回去。”
  
  话一落音,他的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那紧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带来的负重感骤然消失后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年轻法老王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不舒适感。
  四周尸体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这个华丽的王宫大殿,夹杂着微弱尸臭的气息。
  
  也好。
  少年王如此想着,虽然总是恼怒于他的王弟胆小不似自己的骁勇,给埃及王室丢脸,但是真到了这时候,他却不愿让他那连笑容都是软软的可爱王弟面对这种场景。
  自从那一次看到了他的王弟在刚多拉杀人时哭得一塌糊涂的难看而丢脸的模样,他就不太乐意让游戏看到自己杀人的样子,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办法了,这是天性,改不了。
  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想将他的小王弟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年轻法老王如此给了自己一个回答,让他在以后完全可以心安理地忽视赛特要求训诫懦弱无能的王弟的请求。
  
  他站了起来。
  即使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和杀戮也没有丝毫疲惫的痕迹。
  绯红色的瞳孔直视前方,锐利而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大步向王宫深处走去,步伐矫健平稳,毫不畏惧。
  他将是胜利者,毫无疑问,理所当然。
  
  ***
  
  按照游戏的判断,黄金积木既然可以将自己送进来,自然也可以将自己送出去。
  但是此刻,他困惑地站着,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脚下踩着的大地都是灰白色的,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只能确信自己已经离开了亚图姆的灵魂深处,因为他发觉到自己已经从十来岁的模样变回了他身体原来大小的模样。
  
  “我以为让他当着你的面杀死你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话,以你那种温软又重亲情的性子,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多少也会和那个家伙起摩擦……”
  从上方传来的声音让他仰起头来。
  锁骨之中有着荷鲁斯之眼金色纹身的乌黑肤色的眼镜蛇少年浮在半空中,用那只本该被砍断的手对他点了一点。
  年少的王弟稍微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毕竟那不是现实而是意识的世界,断掉的胳膊完全可以重塑。
  
  “你还真以为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眼镜蛇少年冷嘲道,“让你闯进来是因为我没想到这一点而没有防范,何况里面还有黄金积木引导着你。但是,你若要出去,没有我的允许,可没那么简单。”
  看着埃及的小王弟只是盯着他却看不说话,他不悦地皱起眉来。
  “回答我第一句话。”
  
  因为前任法老王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
  面对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假人,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下,他自然不会无聊到为了这种事和另一个他争论。
  不过眼镜蛇少年说得也没错,如果那个人是他真正的父亲,就算知道是假的,自己也一定下不了手……他果然还是比不上另一个他的果断坚强。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面对对面那个不知此刻是敌是友的黑肤少年,年少王弟说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原因。
  “我不认识什么父王,也从来没见到过他,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只知道,当我来到埃及后,保护我的那个人、容忍我任性的那个人、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全部都是王兄。”
  他说,“虽然我不聪明,但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伤害我重要的人这种蠢事,我不会再做!”
  
  “再?也就是说,你以前做过这种蠢事?”
  “……”
  
  “算了,你做过什么我不感兴趣。我倒是觉得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多了。”眼镜蛇少年说,“虽然我拥有强大的魔力,但是灵魂的斗争就是意志的斗争。只要那家伙的意志力稍弱一点,就是我的胜利,为此我甚至说出只要我消失他就会丧失所有魔力的谎言……哼,我只能说那个家伙不愧是我的宿主,居然连一丝动摇都没有。
  “谎言?”
  “对,我说的都是假的。本来魔力就是我和他共有,我死了,魔力自然会回到他的身体里。”
  “……为什么要告诉我?”
  “反正在我和那家伙分出胜负以前你们不可能见面了,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能告诉他吗?”眼镜蛇少年目光冰冷地看着埃及的王弟,“看得出来那家伙很重视你,所以我是打算关键时刻让你惨死在他面前……你倒是聪明,见势不妙就果断地选择了离开。”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来,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眼镜蛇少年也默然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劝我放弃。”
  “你和王兄很像。”游戏回答,神色有些黯然,“从我知道这种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两人不死不休。”
  这两个人烙印在骨子里骄傲……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果那家伙失败了,你会怎样?”
  “埃及将没有我容身之处。”年少的王弟回答,斩钉截铁。
  “你会成为法老王。”
  “我不想。”
  “蠢材。”
  “不用你管。”
  
  “如果……我是说如果,虽然我认为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如果我失败了,你……”
  “我会记得你。”年少的王弟对他微笑,“直到我也死去。”
  
  眼镜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那双紫罗兰色调的明亮的眼睛,黑色的脸上露出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从三年前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个老年神官虽然似乎知道他的存在,却总是用防范和警惕的神态看着自己。
  他想,如果这次他失败了……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从诞生到死亡都没有人知道,他觉得自己是无所谓的。
  但是,这个埃及的王弟却对他说,他会记得他。
  
  他会记得他,直到他死去。
  
  人类的生命是短暂而渺小的,一晃百年就过,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消失后,会有一个人在这短暂得让他不屑的百年中记得自己的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让他有些焦躁而困惑。
  他不懂。
  而且,他也已经没有时间去弄懂。
  
  他看着下面仰着头对他笑得极为可爱的埃及王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浮在空中的身体微微沉下去,伸出手捧住年少王弟的脸。
  “离开这里之前,帮我一件事如何?”
  “嗯?”
  埃及的小王弟仍旧是笑的十分可爱。
  
  “和我交|配。”
  静默十秒。
  “呃……那个……我耳朵似乎出现了一点毛病,你……你再说一次?”
  年少的王弟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只是弯弯的眼角似乎神经质地抽搐起来。
  
  “和我交|配。”
  “……有多远死多远!”
  
  在一瞬间狂暴化的埃及王弟挥舞着拳头狠狠冲着对方的鼻梁就砸了过去,虽然是出其不意,但是面对那个非人类的存在,他那一拳被对方轻轻松松向上飘了一飘就躲了过去。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因为你说了那种混账话!”
  “我说了什么?”
  “……”
  王弟原本白瓷色的脸颊此刻已经涨红得不像样,连脖子都染上了熏红的色调。
  他使劲想要把自己被对方抓住的手拽回来,但是面对非人类少年的绝对压倒性的巨大力气——他完全不是对手。
  只是,那死死抓着他的手的乌黑肤色的眼镜蛇少年虽是脸色不悦,但是眼底的疑惑却不似作伪。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年少王弟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盯着他看了半晌。
  红宝石般的圆形瞳孔,半透明中带着隐约的绯红色调,显得异常干净清澈。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不知道。”眼镜蛇少年歪了歪头,神态也有些迷惘,这个动作却奇妙的让天性阴冷的他显得有点可爱,“不过感觉上是本能告诉我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必须要做的事情。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怎么做?有什么意义?”
  “……”
  他果然还是一条蛇!!!
  年少王弟很内伤。
  
  “你也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
  年少的王弟想糊弄过去,但是却忘记了这个人……不,是这条蛇,到底有多么精明。
  “你刚才明明是因为我提出这件事才生气,怎么可能不知道。”
  “……”
  好吧,毕竟眼前这个说出惊人之言的少年其实不能算是一个还带有蛇性的人类,就算它可以化为人形可以说人话,但是它本质上依然只是一条颇通人性的埃及眼镜蛇。
  这种事要求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幼儿,不,幼蛇去理解自己为什么生气是不现实也不厚道的。
  
  “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还是立刻让我回去吧。”
  “该说你是没用呢,还是小气?”
  “……”
  埃及的小王弟继续内伤。
  
  眼镜蛇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憋闷的埃及王弟。
  他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不肯罢休的追问不过是觉得埃及王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很有趣。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家伙已经接近了他所在之处,最后战斗的时刻就要到了。
  
  要么胜利,要么灭亡。
  他永远不做奴隶。
  
  他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让他讨厌的人类的那渺小柔弱的灵魂送出了这里。
  他想,他真的不讨厌他。
  所以他愿意再给他一个承诺。
  
  【如果胜利的人是我,那么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赐予你死亡。】
  
第五十章 ...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正是因为做到了以上两点,身为侍女的拉尼娅才得以在严厉的年轻法老王身边侍奉长达两年之久的时间。
  看着那些或是狐假虎威或是试图引诱法老王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从身边消失,拉尼娅学会了安分守己。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知肚明。她很聪明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就算是贴身侍奉法老王也无法改变自己身为奴仆的卑微身份。所以,不要有什么愚不可及的幻想,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法老王身边的侍女,几经变动之后,剩下的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女人。拉尼娅更是能做到除了对法老王的召唤应声之外,从早到晚一声不吭的地步。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拉尼娅曾经见过一位侍女在闲聊中不慎透露了法老王几日后外出的行踪,从而导致法老王遭到了刺杀……那位侍女死得如何凄惨拉尼娅没有亲眼所见,她只是知道那位侍女全家数十人被灭门得干干净净。
  
  这日午时,她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法老王寝室的角落。
  年轻的法老王今日似乎有午休的打算,他坐在床上,手上还握着卷纸。
  稍许之后,他似乎有些倦了,便把手中的纸随手放在床头,身体向后轻轻靠去,闭上了眼。
  拉尼娅仍旧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了很多。她很清楚,此时的法老王并没有睡着,而仅仅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这种时候,房间里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
  拉尼娅突然皱了皱眉,她听见房外响起了跑步的脚步声。
  和身边的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沉着脸迅速向门口走去,她的脚步轻得听不见丝毫声响。
  
  她看到了那个胆敢在王的寝宫中跑动的无礼者,而那个人站在门口目光也正向她看过来。
  拉尼娅一怔,下意识就要伏地下跪。
  站在门口的少年有着一张和年轻的法老王极为相似的面容,他冲着拉尼娅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闭着眼坐靠在床上看起来似乎睡着了的少年王,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
  白瓷色肤色的稚嫩面容,弯弯的浅紫色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越发可爱,让人心痒痒地忍不住想捏一捏那软软的还略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
  但是,这仅仅是埃及法老王所拥有的特权。
  
  拉尼娅努力按捺住想要对备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小王弟无礼的心思,轻轻地退到了一边。
  她看着年少的王弟轻手轻脚地摸上床,爬啊爬,爬到了法老王的身边。
  年轻的法老王仍旧是闭着眼静静坐着,似乎睡得很沉而没有察觉王弟到来。
  大概是很少看见他的王兄的睡脸,埃及的小王弟跪坐在法老王的身侧,似乎颇有兴致地盯着少年王的脸瞧了半晌。然后,他不安分地伸出小爪子,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王兄的胳膊。
  没反应。
  很好,年少的王弟的爪子更大胆了,干脆摸上少年王的脸。
  
  王弟殿下,法老王其实没有睡着,他大概只是在无视您而已,您……
  天知道拉尼娅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压抑住这句即将脱口而出话。
  她与身边那位侍女对视一眼,又稍微后退了一点,微微垂头,掩住眼里那憋不住的笑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王兄那浅褐色肤色的颊。
  还是没有反应,于是那根手指越发大胆地戳了一戳那颇有弹性的脸颊。
  大概是手指的感觉很好,又戳了一戳。
  最后,竟是胆大包天地放肆捏了一捏。
  
  年轻法老王那强健有力的浅褐色的手猛地抬起,一把捉住那对自己骚扰了许久的手。
  绯红色的瞳孔睁开了,生气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
  
  本就是在闭目养神,虽然知道他的王弟来了,也懒得睁眼。
  知道他的王弟无礼惯了,未经他允许擅自爬上床来他也懒得搭理。
  谁知道这小家伙竟是越来越放肆,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地骚扰起他来。
  
  见自己被捉个正着,年少的王弟愣了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他使劲拽了拽手,却发现自己那只不老实的手被他的王兄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抬起头,看见少年王那双艳红色的美丽瞳孔正生气地瞪着他时,埃及小王弟的大眼睛眨了眨,立刻弯了起来。
  他跪坐在年轻法老王的身侧,身子微微前倾,右手被亚图姆抓住,于是左手不得不撑在床上保持身体平衡。
  他仰起脸来对他的王兄笑,白瓷色柔软的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盯着他那个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完全没有进行反省一脸笑嘻嘻完全不害怕他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很生气,也有点无奈。
  好吧,正如赛特说的那样,要不是自己惯着宠着,哪会让他的王弟如此放肆无礼。
  自作自受。
  
  左手一使劲,少年王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往后一拽。
  他的小王弟顿时被他这股力道拽得身子猛然向前,顿时整个人跌进他的怀中,趴在了他身上。
  他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他的王弟的腰,摸了摸那软软的发,那柔软舒服的感触让他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
  年少的王弟有些费劲的从他胸口仰起头来,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小心地瞅着他的脸色。
  少年王微微低头,此时并没有戴上黄金头饰的浅褐色的额头抵住他的王弟白嫩的额头。
  几近相触的鼻尖,似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下次不准了。”
  “好~~”
  他怀中的王弟笑弯了眼回答,纤细的双臂乖巧地环住他的颈,稚嫩的脸上的神色很是温顺听话。
  
  ……天知道‘下不为例’诸如此类的话法老王到底说过多少次了。
  低着头静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的拉尼娅心底默默地想着,常日里不拘言笑的脸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地上扬。
  她想,这样挺好。
  她想,赛特大人真的想太多了,这样保持下去其实挺好的。
  她喜欢看可爱的王弟殿下的笑脸,也喜欢看法老王那一刻脸上的柔软。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措手不及之中。
  
  埃及的法老王突然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
  法老王昏睡的两日后,埃及王弟也突然昏迷。
  半日后,埃及王弟转醒。
  
  然后,这一天,是埃及王弟醒后的第四日……
  
  拉尼娅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沉默寡言,面色平静,只是神色似乎稍显憔悴。
  毕竟要连续几晚熬夜看护着昏睡中的法老王,她也无法掩饰住眼角的倦意。
  门开了,一名侍女端着精致的食物走进来,小心地放在桌上,低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拉尼娅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法老王的床前。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依然在沉睡。
  他的身边,埃及年少的王弟依偎在他身侧,也在沉睡。
  他纤细的身子蜷缩着,抱着自己的手,像一只被抛弃的缺乏温暖的小动物。
  
  拉尼娅叹了口气,俯□,轻轻呼唤起来。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埃及的王弟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大概是因为很困倦,他睁眼睁得很费劲。
  他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坐了起来。
  然后,紫罗兰色调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期待看向他身边的法老王。
  “王兄?”
  他略带着一丝犹豫地喊着,双手握住法老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拽了一拽。
  “王兄……”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反应。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来,稚嫩的面容上毫不掩饰的失落神色让一旁的拉尼娅看得很是不忍。
  拉尼娅是知道的,王弟晚上根本就睡不安稳。
  每每睡上一会儿,就会突然醒过来。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他都会马上看向他身边的法老王。
  可是每一次期待的目光,换来的都是下一秒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到底多少次了,她也记不清了。
  
  “王弟殿下,请用餐。”
  她轻声提醒着正怔怔看着法老王的年少王弟。
  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顺从地点了点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拉尼娅接过另外一名侍女递过来的温热的湿巾,小心仔细地擦拭着王弟满是倦意的脸。
  年少王弟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又重新落回了沉睡的法老王的身上。
  他怔怔看了半晌,直到脸上温热的湿巾离开的时候,跪坐在床上的王弟突然将上半身向前倾了一倾,慢慢地伸出手来,碰触着沉睡的法老王的脸。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与它的色调呈现强烈对比的浅褐色的脸颊,很轻,很慢。
  
  “另一个我(日语)……”
  
  拉尼娅听不懂王弟在说什么,她只是看见王弟俯□,他的脸紧贴着年轻法老王的胸口。
  他闭着眼,似乎是在聆听其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大概这样让他感到安心了一点,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直起身子。
  他突然仰起头来,把头仰得高高的,目光看着屋顶。
  拉尼娅看见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中突然泛出水波似的光泽,但是它眨了眨,又眨了眨,直到瞳孔里那一点水光的痕迹消失之后,年少的王弟才将仰得高高的头低下来。
  
  他面色平静地下了床,在侍女的服侍下开始进餐。
  看起来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可是他在努力让自己吃下去。
  
  拉尼娅默默地站在王弟的身后。
  她只是一名卑微的侍女。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沉默。
  
  有人走了进来。
  侍女们伏地下跪,埃及年少的王弟放下手中的食物。
  他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刚才走进来的有着天青色瞳孔的青年神官。
  
  赛特看着年少王弟的眼神很复杂,一副不是很情愿但又不得不做的模样。
  他说,“王弟,请前往大殿,代替法老王理政。”
  
  “……不去。”
  埃及的王弟回答,一脸倦意,毫无兴趣。
  虽然并不情愿让王弟接触政务,但是如此被斩钉截铁的拒绝,赛特也不禁皱了皱眉。
  
  “没其他事就退下吧,赛特。”
  
  一口气憋了良久,赛特慢慢吐出一句话。
  “不要忘记了,你是埃及的王弟。”
  
  “那又如何,如果王兄不在的话,我又何必再做这个王弟?”
  
  “王弟——”
  这一次,赛特眼底切切实实地燃起了怒火。


第五十一章 ...
  近几天来法老王的心腹大神官们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且不说法老王长时间的沉睡不醒已经让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光是应付其他官员和神官们的试探和质疑就足够他们头疼不已。
  一边忧心法老王的状况,一边要尽力保持埃及朝政的运转,同时还要应付来自方方面面的追问,压制住很大一部分官员的不满……此时此刻,只能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他们的处境。
  
  法老王沉睡后的前几日尚好,凭借他们以往的威望还可以将部分人的质疑强制地压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们纷纷将怀疑、困惑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自即位以来就极为勤政的法老王居然连续多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神官们囚禁了法老王、法老王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王弟勾结宰相欲夺取王位等等谣言在王都中传得沸沸扬扬,对此感到惶恐不安或是心怀不轨的人们有意无意的将矛头指向了意图掩盖真相的大神官们。
  
  埃及大殿上日日争吵不休,来自埃及各地的政务停滞堆积,年轻的法老王一手把持埃及朝政独断专行的弊端完全显现了出来。
  已经习惯于听从命令的大臣们在失去法老王之后无所适从——并不是说埃及的大臣们均是无用之辈,而是因为所有权利均被法老王一人掌控使得他们无法擅自下达命令,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埃及朝政一团糟却有心无力。
  甚至于,埃及各地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让王弟代为理政。”
  出乎意料的,第一个提出这种事的却是曾经最为反对王弟接触权利的赛特大神官。
  “王若是不测,立刻让王弟继位。”
  
  “赛特,你——”
  或许是被那句话中‘不测’的词语刺激到敏感的神经,马哈特一脸怒容瞪着赛特。
  
  “马哈特,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也不希望王出事,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希望就不会发生。”
  有着坚韧的天青色瞳孔的青年大神官不近人情地训斥着因忧心法老王的安危以及连日疲惫而憔悴了许多的马哈特大神官。
  “我们现在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并做好万全的准备。”
  
  赛特的目光移到身边沉默不语的爱西斯身上,“你认为如何?爱西斯。”
  
  女神官神色比马哈特要好上许多,在法老王倒下的这段日子里,她看起来冷静一如以往。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的笑容,轻言细语地从容应付着那些来找麻烦的人们。
  只有她的心腹贴身女官,才能在每晚服侍着女神官沉沉入睡时,察觉到她掩盖住的一丝疲惫和忧虑。
  
  “你说的没错。”爱西斯回答,极为罕见的,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赛特,没有用的,王弟不会站出来。”
  “这是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赛特回答。
  “这么认为的人仅仅只有我们而已……”爱西斯回答,“不过不让你尝试一次你大概不会死心,所以你要去就去吧。”
  
  因为大概猜得到赛特和王弟之间会进行怎样的对话,女神官提前警告了他一声,“赛特,无论王弟说了什么,你也不可失礼。”
  
  赛特大神官来到了法老王的住所。
  自法老王昏迷以来,年少的王弟一直陪伴在法老王的身边。
  赛特自信满满,他不认为爱西斯说得对——身为埃及的王弟,除法老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王弟代法老王理政是理所当然,又怎会拒绝他身为王室应尽的责任。
  
  “……不去。”
  
  王弟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赛特怔了一怔。
  然后,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头冒了起来。
  “你是埃及的王弟!”
  
  “如果王兄不在的话,我又何必再做这个王弟?……埃及的责任,我负不起,也不想负。”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去做!”
  赛特上前一步,迫人目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盯着对方。
  
  面对赛特咄咄逼人的话锋,此刻的年少王弟似乎提不起劲来和他对话。
  “你走吧,赛特,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讨论那些和我没关系的事情。”
  
  赛特沉默了下来。
  但是,这并不是妥协,而是被燃烧的怒火在一瞬堵塞了喉咙。
  充斥着整个胸口甚至于让胸口都疼痛起来的怒气让他在那一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关系?”
  年轻的大神官终于从他的喉咙中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赛特天空色的瞳孔燃烧起从未有过的愤怒的火焰,他冰冷的语调越发显得危险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蜷成拳头,它似乎有些痉挛,似乎在竭尽全力压抑着不挥出去揍人。
  然后,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失礼。”
  他说,上前一步。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赛特突然伸手一把将埃及的王弟抱起来直接抗在肩上,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完全不顾他的举动会让其他人产生怎样惊恐的情绪。
  
  “王弟殿下!”
  “赛特大人——”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愕然看着他们各自的主人以完全不同的姿势从房间里出来。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逆反到极致从而挑战人心理极限的场景让他们呆若木鸡。
  他们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埃及的大神官扛着埃及的王弟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直到赛特大神官几乎快要走出他们视线的时候,他们被吓得比平常迟钝了数倍以上的反射神经才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看到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克雅第一时间飞快地跟着跑过去追上赛特的脚步。
  “赛特大人!请不要对王弟殿下失礼!”
  他大声喊着,眼见前面的大神官对自己的喊声没有反应,他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铿——
  金属清脆的撞击声在空中响起。
  
  “克雅,住手!”
  紧跟上来的塞西一把举起手中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格挡住克雅的剑。
  “冷静点,克雅,赛特大人不可能会伤害王弟!”
  
  “赛特大人太放肆了——”
  
  这边是乱糟糟的一片,埃及王宫大殿之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
  众人的苛责都已经集中在马哈特和爱西斯两人的身上,对于他们隐瞒法老王当前情形的事情,众人极为不满。
  或许该说,是极度不安。
  三年前,埃及王都那血腥的一夜似乎还近在眼前,若是如今法老王有了不测,当年那血流成河的一幕只怕会再一次重现。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法老王太过年轻而尚未留下子嗣,更未曾指定继位者。
  一旦以法老王为中心的权利体系崩溃,且不说王都之内将乱成何种模样,只怕整个埃及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埃及王宫大殿,掌控埃及至高权利的威严之地,若是常日,年轻的法老王位于王座之上,定是极静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肃静之地。
  现在,这里却如熙熙囔囔的市集,身居高位的神官或大臣们大声吵闹着,甚至于不顾身份彼此对骂,也有静默原地一言不发的人,每个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
  
  爱西斯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隐约的怒意。
  毕竟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背叛法老王这种事,即使是涵养甚好的爱西斯也不禁面带愠色,更何况是已经面色铁青的马哈特。
  凭借她和马哈特昔日的威望,将众人的不满和不安强压了数日。
  今日,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不见到法老王,神官和大臣们都不会罢休,可是现在的王却——
  
  啪!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沸腾大殿的吵闹声静止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声响的来源。
  从大殿侧面的房间进入这里的赛特神官面带寒霜地站着,冰冷目光慢慢扫过所有人。
  他的脚下尽是陶瓷的碎片,巨大有一人高的精致陶瓷花瓶歪在他的脚下,已经被砸碎了半截,勉力残存原来风貌的那一部分也布满了裂缝,显得尤其凄惨。
  很显然,这是赛特踹倒的。
  一旁的几位侍女虽然因为赛特大神官的举动而受到了惊吓,却还是纷纷奔过去,跪在地上迅速清理着花瓶的碎片。
  
  轻哼一声,赛特迅速向大殿之中的王座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动,大家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赛特紧紧地抓着那个人的手,仿佛是在强迫那个人跟着自己身后。
  
  金色的发,熟悉的面容。
  
  法老王?
  不……
  不对!
  
  本是惊讶万分的众人立刻看出了不对劲。
  虽然和年轻的法老王很相似,但是被赛特强硬拽着向前走的少年那张稚嫩的面容就足以让人清晰地认识到他和法老王的不同。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即使未曾见过本人仅仅只是听过传闻的那些人,也立刻明白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个突然出现在埃及王宫之中明明疑点颇多却不知为何很是受法老王宠爱的埃及王弟——
  本来被赛特的举动以及赛特拽着的那个少年惊到而安静下来的大殿在这一瞬再一次沸腾起来。
  
  赛特大神官一路走来在所有人惊愕地注视下将埃及的王弟抗到这里,随后他虽然将王弟放了下来,却还是强硬地抓着王弟的手将其拽到王宫大殿的王座之下。
  “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你抛弃埃及万千子民的理由。”
  他指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目光肃然。
  “王弟,你该懂得此刻你所肩负的到底是什么。”
  
  左手被赛特强行抓着的年少王弟并没有看向赛特,他低着头,多日来质量极差的睡眠让他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
  “不懂的那个人是你……赛特,我永远都不可能代替王兄。”
  他说,抬起头来,浅紫色的瞳孔慢慢扫过大殿之上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们。
  “放手,赛特。”
  他说,声调很轻很平静。
  他甩开了赛特抓着他的手。
  
  “王弟——”
  心重重一沉。
  本以为王弟甩开自己的手是要不管不顾地离开,赛特下意识向王弟的背影伸出手来。
  只是,那手探出了一半,就停在了空中,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赛特安静地站着,看着年少王弟的背影,一言不发。
  
  背对着众人的年少王弟一步步向至高的王座走去。
  或是惊愕或是怀疑或是担忧或是不满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他的身上,刺得人生疼。
  
  女神官那双美丽如绿洲的瞳孔凝视着埃及王弟的背影——在这威严大殿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中,这位完全以异国平民自居的王弟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她觉得这样太冒险。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让赛特去找这位让她无法信任的王弟。
  
  游戏能感觉到汇聚在他身上的那无数炙热的目光。
  这似曾相识——
  他闭上眼。
  
  “我比不过海马,为什么要选我?”
  他曾经如此说着,要求伊西斯说出让自己和另一个他在冥界之门前决斗的理由。
  伊西斯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游戏,你不是胜不过海马,你只是不曾尝试着去做。”
  但是,伊西斯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
  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着另一个他。
  无论遭遇了怎样的危险,另一个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后。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有‘他’的存在,让你可以不用去做——
  或许只有在另一个他离去之后,他才能够明白,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轻描淡写地先一步站在他身前的少年法老王为他挡住了多少的风雨。
  他想,他永远比不过另一个他。
  
  另一个他离去的一年后,他在天空决斗场的最终决赛中战胜了海马。
  偌大的赛场之中,成千上万的人们欢呼着、嘶吼着他的名字。
  武藤游戏,当之无愧的游戏王。
  
  “就算另一个游戏不在,你也可以做到。”
  那个时候,蕾贝卡站在他身边笑着这么对他说。
  而他却突然意兴阑珊……那一刻,他永远失去了他生命中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知道,那个东西,他再也找不回来。
  
  那一年,游戏王武藤游戏在众人的惋惜声中淡出了决斗界。
  
  埃及年少的王弟转身。
  他的手,扶在王座之上。
  他仅仅是站在王座的一侧,俯视着下方大殿的众人。
  大殿之上,王座之下,无数炙热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王弟。
  很多人的脸上的错愕已经转化为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喜悦。
  埃及的王家,还有王弟的存在!
  
  
第五十二章
  近两日埃及的大臣和神官们都颇有些不自在。
  常日里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的独断专横,他们只需要执行法老王下达的命令就好。
  这两日由王弟代理朝政,那张年少稚嫩的面容曾一度让诸位大臣和神官们颇为担心。
  处理埃及政务可不是过家家,对于如此年少而且还是在平民之中长大的王弟……其实他们都没有抱太大希望。
  年少的王弟虽然与少年王有着很相似的面容,但是不知为何,如果说年轻的法老王所拥有的是锐利耀眼到让人不敢再直视第二眼的威严的话,那么王弟就是完全与之相反的极端,那张柔嫩可爱的面容让人完全无法对其心生敬仰。
  说真的,看起来实在是一副非常好欺负的模样。
  这就是因为无法接近长期被年轻法老王带在身边的王弟而只能偶尔远远看他一眼的那些人对年少王弟的印象。
  
  因为王弟的出现而稍微松了口气的人们,也不过是因为想到埃及王室的传承而稍少了些焦虑,而完全没指望王弟可以代替法老王。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理所当然的,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姑且不论这个人到底是因为对法老王的绝对忠诚还是纯粹试图挑事搅混水。
  
  “我不承认!”
  那个大臣大声说,“我们并没有接到法老王的旨意!王弟,你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我不会服从你的命令!”
  “嗯……你意思就是说你不愿意听我的命令?”年少的王弟似乎是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
  
  “没错,我仅仅忠诚于法老王,我——”
  那位大臣回答,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语调越发斗志昂扬。
  
  “哦,那你回家吧。”
  王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哽得正要慷概激昂大肆发表一通演讲的大臣一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你既然不想听我的命令就先回家待着,等王兄病好了回来,你再回来听他的命令就好。”
  
  王弟的话似乎很体贴很善解人意。
  可是就这样轻易被赶出大殿赶出埃及权利中心的大臣很悲愤。
  就算他想耍赖也不行,马哈特大神官抬手召来的侍卫很彻底地执行了王弟的第一个命令,将这位大臣护送回了家。
  于是还有几位蠢蠢欲动的人缩了回去。
  王弟说是法老王让他代理朝政——如果这话是假的,从赛特大神官亲手送他走上王座、马哈特大神官服从于他这些情况看来,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说不定不久之后王弟就会坐在王座上,那个倒霉的大臣自然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来到这里;如果这话是真的,传闻中法老王极其宠爱他的王弟,等到法老王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为难王弟的话……那个大臣恐怕会更倒霉。
  
  “此事交由爱西斯全权处理。”
  “马哈特,这件事由你去做。”
  “赛特,你在今天之内把这件事解决。”
  以上是王弟所说的最多的几句话。
  由始至终,他未曾做出任何属于他的主意。简单的事情,就直接扔给三位大神官处理,麻烦一点的事情,就询问众多大臣的意见,选择多数人赞同的建议实施。
  或许在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个王弟未免也太没有主见。但是王弟如此的举动却是让许多资历颇深的大臣们暗自点头庆幸。
  这位王弟,比传闻中的显然要聪慧得多。
  至少,王弟很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所表现出来的任何行为都是恰到好处点到即止,而不是愚蠢的非要承担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游戏很有自知之明。
  且不说他根本不曾有过统治国家的经验,更何况他初来乍到,对埃及的情况一点不了解,完全就是个睁眼瞎。
  国家大事,一句话关系到千万人的生计,岂能让他自以为是的随意发号施令。
  与其说让他代理朝政,不如说他就是个象征物。
  既然亚图姆说过那三位神官值得信任,他自然就会将事情交托给他们,而他只需要以王弟身份应许他们的意见即可。
  
  因为王弟突然的出现,坐镇在王宫,隐约中有些骚乱的王都似乎平静了下来,王都的居民们都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至少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王都居民们所求的,也不过是安稳的生活而已。
  然而,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看似平静的王都已经是暗流汹涌。
  
  清晨,两份秘密的急报送到了代理朝政的王弟面前。
  下埃及不稳,下埃及官员暗地里策划发动暴动脱离上埃及独立。
  北方边境,他国强硬入侵。
  
  “下埃及的事情由我去处理,马哈特,你去北方国境接管军队。”
  年轻的女神官稍一思索,便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当机立断。
  一秒的迟疑,说不定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你们真的要离开王都?”
  年少的王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莎草纸,“连我都看得出来,调虎离山……有谁在故意将你们从王都引开,只要你们一走,王都就会出事。”
  
  “别无选择,就算是陷阱也只能跳下去。”马哈特苦笑,“只有身为下埃及大祭司后人的爱西斯才能压制住下埃及的神官和官员,而北方的军队作为埃及境内最强军队之一……那是我的家族一手建立起来的,也只有我能掌控得住。”
  “马哈特,我们现在就动身。”爱西斯说,美丽的脸上显得很是阴沉,显然一脚踏入别人设计好的陷阱这种事情让睿智的女神官此刻的心情很差。
  她的目光移到塞西身上,“赛特,保护法老王,还有王弟,就靠你了。”
  赛特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
  
  爱西斯轻轻行礼退下,即将接近门口之时,她稍微踌躇了一下。
  女神官美丽的瞳孔仿佛有幻影在晃动一般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然后,她毅然抬头看向赛特。
  “若是事不可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
  
  赛特怔了一怔。
  他看着女神官决绝的目光,慢慢皱起眉。
  他仿佛是极为艰难的、却也是毫不犹豫的将头重重点下去。
  ——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就算是舍弃王都以及脚下的万千子民——
  
  女神官的眼再一次落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她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王弟殿下,无论您来自哪里,无论您把自己当做什么人……”
  “在所有埃及人的眼中,您就是我们埃及的王弟。”
  她缓缓低伏□体,双膝跪地。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对这位年少的王弟做出的祈求。
  “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美丽的女神官起身退下。
  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目送她远去,埃及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你在想什么?”
  赛特问。
  他看着王弟沉默的侧颊,那张稚嫩的脸上已经逐渐失去了以往被他叱责为轻浮嬉闹等有失王家体统的表情。
  王弟一日比一日沉默,似乎在渐渐向他所期望的方向靠近,也不会再做出让他生气的举动。
  但是赛特并不开心。
  
  你在想什么?
  
  最终,他还是没有从沉默的王弟口中得到答案。
  
  夜深人静,玄月高挂夜空。
  王宫也很静,只有守夜的侍从们偶尔来回走动的轻轻的脚步声。
  偶尔能听到极轻的,从草地或是树干上传来的虫鸣。
  和煦的夜风翻动着嫩芽绿叶,树冠微微晃动着,沙沙作响。
  然而这一切,在位于王宫至高之处的高塔顶端的法老王的房间都是听不到的。
  那高高在上的处所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静,它或许只能听到高高的夜空中大风刮过的声音。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在这里沉睡着。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王宫的高塔猛烈地摇晃起来。
  沉睡的王弟在这剧烈的晃动中猛然惊醒了过来。
  天花板在摇晃,地板在震动,房间的饰物纷纷掉落在地面砸得粉碎,桌椅在地板上滚动着。
  负责守夜的侍女们发出惊恐而尖锐的叫声。
  
  怎么回事?
  地震?
  因为在地震多发带的日本长大,这是游戏的第一反应。
  
  他的脚刚一落地,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房间剧烈的颤抖。
  他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又跌回到床上,趴在仍旧在沉睡的法老王的身边。
  
  房间中的一根石柱经受不住如此强烈的震动,猛地倒了下来。
  在侍女们几乎破音的尖利呐喊声中,跌坐在床上已经来不及反应的年少王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根巨大的石柱猛然向沉睡的法老王和自己砸下来。
  
  灰尘飞扬,碎石四溅。
  法老王寝室之中唯一的大床被倒塌的石柱砸中,掩埋在碎石之下。
  
  刚刚赶到这里的克雅一把推开那群还在尖叫的侍女们,他冲上去,疯狂地用手扒着那堆碎石,大声呼喊着被掩埋在碎石之下的王弟。
  其他侍女和侍卫们顿时跟着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还在剧烈摇晃的地板和其他摇摇欲坠的石柱,纷纷围过去,和克雅一起拼命搬开那一堆将法老王和王弟压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碎石。
  
  万一法老王和王弟都……
  
  没有人敢思考这个可怕的念头,他们只是机械地拼命地用手扒开堆积的碎石,完全不顾自己的手被碎石菱角划得鲜血淋漓。
  只是,在这样剧烈晃动的险恶环境下,那堆巨大的碎石又岂是数十来个人可以轻易搬开的。
  
  埃及一旦失去法老王,失去它的神灵……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时,却发现那堆碎石突然一个接一个自己浮了起来。
  不,它们并不是自己浮了起来,而是被内部的某种力量给推了出来。
  
  “噗哩~~”
  “噗哩噗哩~~~”
  “噗哩——”
  
  无数个毛绒绒圆滚滚的栗子球将盖住它们的碎石推开,一个接一个飞了出来,被它们牢牢护在中间,毫发无伤的法老王和年少的王弟出现在已经绝望的众人面前。
  大床半截都被柱子砸得深陷了下去,跪坐着在尚算完好的床头的王弟将沉睡的法老王紧紧地抱在怀中。
  关键时刻被它的主人呼唤出来立了功的栗子球欢乐地蹦跶了一会儿,那许多个又逐渐变回了一个。
  
  整座王宫再一次剧烈震动起来。
  王弟咬牙抬头看了看外面,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将沉睡的法老王交托到克雅手上。
  “栗子球,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绝对不能让王兄受伤!”
  “噗哩!”
  栗子球圆滚滚的身子上下摇动起来,表示它听懂了主人的意思。
  它飞到沉睡的法老王的身边,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个又一个的栗子球在空中出现,逐渐将年轻的法老王和那几位侍女侍卫一并簇拥了起来。
  
  “王弟殿下,您要去哪里?外面很危险!”
  忠实地执行王弟的命令守卫在沉睡的法老王身边的黑发侍卫惊愕地看见年少的王弟向房外跑去。
  “把王兄带去安全的地方——”
  已经跑远的王弟只留下这句话在走廊里回荡。
  
  跑出房间的游戏向王宫最高处的露天阳台奔去。
  一路上,不时有经受不住剧烈的震动而掉落的碎石砸下来。
  当他跑到那个偌大的露天阳台时,已经落了一身的灰尘。
  
  黑夜之中,玄月当空。
  年少的王弟睁大了眼——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色的巨大身体,鲜血般红艳的双眼。
  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美丽而恐怖的姿态的黑龙展开双翼在月光之中滑翔,悠然自得。
  从它口中喷出的火焰烧着了半截王宫,那炽热的火焰照亮了黑夜的天空。
  黑龙巨大双翼的阴影笼罩着王宫的高塔,也笼罩住睁大眼睛仰视着它的年少王弟的脸。
  它每一次凶猛地撞击,都让王宫为之颤抖。
  
  红眼黑龙!
  为什么会在这里——
  
  年少的王弟呆呆地看着这只强大而熟悉的魔物,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候,黑龙红艳的双眼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仿佛是被人指引着一般,红眼黑龙一挥双翼,向他俯冲而下。
  它张开口,游戏甚至看得见那巨大尖锐的利齿闪动的寒光。
  
  猛烈的鲜红火焰从它口中向着站在露天阳台上没有任何防备的年少王弟喷射而去——

第五十三章 ...
  
  “只要你还在埃及,我就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那一天,埃及年轻的大神官曾经给了那个少年这样的承诺。
  
  其实一直以来,赛特都不喜欢王弟。
  在轮到他负责守卫王宫的那一天,那个王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王宫高台之上,还是法老王前往大殿的必经之路——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打负责安排警卫的赛特大神官的耳光。
  而且在事后无论怎么排查追问,也没能找到王弟悄无声息潜入王宫的方法。
  赛特对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
  
  擅自潜入王宫的人都该立刻被处死。
  但是,少年怀中抱着的埃及失踪许久的黄金柜救了他。
  赛特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本该被立刻处死的犯人反而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埃及王弟的事实。
  
  当发现这位陌生王弟的出现让某些不怀好意的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赛特毫不犹豫地给王弟的食物中下了药,意图用药物来控制这个疑点颇多的王弟。
  年轻的法老王登基不过数年,虽然整个埃及看似平静,但那不过是被年轻法老王的威严和冷酷强行镇压下来的结果。
  此时的埃及,经不起任何波澜,而他也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导致不可挽回后果的因素出现。
  
  赛特并不认为理智冷静的法老王会顾及什么无谓的亲情而反对他的行为。
  然而,让他不快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年轻的法老王的确在一开始如赛特所料并不乐意亲近这个新出现的王弟,但是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王弟使了什么手段,竟是骗得少年王对他逐渐喜爱起来,并严令赛特不得对他出手。
  虽然一开始曾擅自对王弟下手,但是既然法老王已经下了命令,赛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遵从。
  
  不……那已经不能叫做喜爱,根本是无原则的溺爱了。
  赛特曾经如此很恼火地想着。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赛特虽然多少也开始对王弟有所改观,但是他对待王弟的方式是一如既往的苛刻冷淡。
  他依然认为,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王弟。
  这一点,毫无理由。
  
  爱西斯曾经笑着对他说:我们几个人之中,王弟最信任的大概是赛特你。
  他嗤之以鼻。
  
  虽然不喜欢,可也不讨厌。
  在法老王倒下、八方势力躁动不安的时候,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个他不喜欢的王弟。
  他几乎是强迫性地将王弟送上王座,让他代替法老王处理政务。
  在爱西斯和马哈特陆续离开王都之后,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弟身边。
  
  和强大的法老王不一样,年少的王弟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力量。
  栗子球?
  ……哼,那个即使是在最低阶的魔物中也算是最弱小的存在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软弱无能的魔物大概也就是王弟这个同样软弱的家伙会去召唤出来。
  
  那一日夜晚,他将王弟护送到法老王的房间之后便离开了。
  然而,却又因为在中途想起了某件事而走了回来。
  年轻的法老王躺在床上依然在沉睡,他看见王弟跪坐在地面,上半身趴在床沿。
  
  他看不见王弟的表情,因为那张稚嫩的脸此刻深深地埋入雪白的床布中。
  王弟的左手紧紧抓着沉睡的法老王的手,而右手揪紧了雪白床布。
  那揪着床布的五个指头近乎痉挛一般扣得紧紧的,几乎会将床布撕烂。
  简直就是陷入绝境的溺水者抓着水面唯一一根浮木的姿态——
  
  他在哭吧?
  赛特皱着眉这么想着。
  虽然这几日的表现多少让自己有一点另眼相看,但是这个王弟毕竟本性依然还是一个懦弱的家伙。
  如果是法老王的话,绝对不会有如此软弱的表现,更别说是眼泪这种专属于弱者的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赛特的视线,将脸趴在床里的王弟抬起头来。
  赛特有些惊讶的发现那张稚嫩的脸上并没有泪痕。
  他不知道那张脸埋在床里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王弟此刻看着他的神色很平静。
  
  “还有事吗?赛特,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说话?”
  “……我以为你在哭。”
  拐弯抹角并不是赛特的性格,他很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的王弟怔了一怔。
  然后,王弟笑了起来。
  “所以赛特在想着要怎么训斥我么?”
  赛特没有回答。
  而王弟或许也并没有期望能得到他的回答。
  
  “因为必须遵守约定。”
  王弟说,那张很久不曾露出笑容的稚嫩的脸此刻露出一丝笑意,“因为王兄下过命令,要哭就只准在他一个人面前哭。”
  “因为王兄也和赛特一样,认为我动不动就哭的样子很丢人很没用,所以就做了这样的约定。”
  
  赛特盯着那张让他火大的笑脸看着许久,目光很冷。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没错,如果在这种危机的时刻,王弟只知道哭闹不休的话,他会很不爽。
  但是,他现在更不爽。
  鬼才知道为什么……哼,大概就是因为他的确是很不喜欢那个王弟吧。
  
  整座王宫都在摇晃,碎石不时翻滚着从屋顶砸下来。
  “赛特大人!”
  身边一名忠诚的侍卫猛的将他撞到一边,而自己却被脚下狰狞的裂缝吞噬,随着无数巨大的碎石一起坠落下去。
  
  “赛特大人!那是王弟殿下的栗子球……啊!王——”
  随着塞西的喊声,赛特一眼看到前方数十人,王弟手下那名他根本没记住名字的黑发侍卫背着的人正是他急匆匆赶来寻找的年轻的法老王。
  几十个圆滚滚毛绒绒的栗子球噗哩噗哩地叫着,在他们头顶上滚动,将砸下来的碎石全部挡住,又不时将因为地面晃动而要摔倒的人推上一把,让他们站稳。
  这群人一路走来很安全,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王安全无恙。
  赛特松了口气。
  
  眼光再度扫了那群人一眼,他的心一沉。
  他没有看到他必须要守护的另一个人。
  
  “王弟在哪里?”
  他问,一张俊俏的脸整个都阴沉下来。
  
  “我看到王弟殿下似乎往上面跑去了。”
  一名侍女稍有迟疑地回答。
  
  “那个笨蛋——”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已顾不得尊卑之别气急败坏地怒骂出声,“塞西!保护王去王宫地下的密室!”
  那里有通往王都之外的地下密道……如果事不可为,首先要将法老王和王弟安全护送出去……
  示意自己身边所有的侍卫前去守护沉睡不醒的法老王,赛特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独自一人迅速向侍女指的方向跑去。
  
  虽然保护法老王的确是首要的事情,但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连自己的魔物都不带在身边还胡乱跑动,那个没用的王弟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了一个弯,长廊的尽头就是王宫高塔之上的露天阳台。
  赛特看见长廊尽头的黑暗突然出现了刺目而耀眼的红光。
  他看见那黑暗的天空之中,从黑龙口中喷出的鲜红的火柱照亮了半个大地。
  火光直冲呆站在偌大的露天阳台上毫无防备的王弟而去——
  
  赛特冲了上去。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年少王弟的身前。
  狂暴的火焰在那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高高举起的黄金权杖在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仓促间放出的金色光罩将他和王弟笼罩起来。
  炽热的火焰迎面而来,强大的气流喷得他的头发和披风都疯狂地向后飞起来。
  握着黄金权杖的双手传来被火焰灼烧的刺痛感。
  不时有遗漏的火星喷射而过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一道道灼伤。
  迎面喷来的腥热的火焰气息让他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能在他身体内部点燃火焰。
  
  他咬紧牙。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就算拼尽全力,他也必须保护身后的那个人。
  
  映亮了半个黑暗天空的红色火光终于暗淡了下去。
  被灼烧得狼狈不堪的年轻大神官在急速地喘息。
  他的身前,他的身边,坚硬的青石地面和石柱被灼热火焰融化成一种诡异扭曲的形态。
  完好无损的,仅仅是他脚下和身后的那一小块地面。
  
  他稍稍后退一步,步伐略为不稳。
  他强迫自己站稳,尽可能想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转身,他皱着眉看着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年少王弟。
  
  他很勉力地站着。
  手上灼痛的感触让他几乎握不住他的黄金权杖。
  他想自己何曾有过像现在这样狼狈得不成样子的丢人模样。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睁大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幼稚而没用的王弟。
  他想他应该向马哈特学习给这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狠狠一巴掌。
  他张了张嘴,他想他应该狠狠骂他一顿。
  
  “……没事就好。”
  年轻的大神官如此说着,转回身去,和高空之中有着赤红双瞳的巨大黑龙对峙。
  
  悬停在空中的红眼黑龙以一副悠闲的模样看着他们,当看到赛特毫不畏惧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它那血红色的眼中竟是人性化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用他满是伤痕的右手高高举起黄金权杖。
  他的年轻和坚韧让他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一道白色的光芒从黄金权杖中直射天空,仿佛是与它遥相呼应一般,不远处坍塌了半截的神殿之中也跟着射出一道更为强烈的白色光芒。
  它飞跃半个天空而来,降落在年轻的大神官的头顶。
  一只仿佛是由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美丽的雪白巨龙在光芒中逐渐呈现出它那强大而优雅的姿态。
  美丽的光之王者,青眼白龙。
  
  赛特的手指向天空的黑龙。
  “击败它。”
  他命令,简单明了。
  
  白龙用它那和年轻大神官极为相似的天青色的清澈瞳孔淡然看了它的主人一眼。
  然后,它展开宛如光芒汇聚而成的雪白色的双翼,向黑暗的天空飞去。
  
  从黑暗之中诞生的黑龙注视着这个与它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绝对逆反的仿佛是光的化身的白龙,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它巨大的黑翼一振,向广阔无垠的高空飞去。
  无穷无尽的天空,那里才是强大的它们最好的决斗之地。
  
  赛特竭力让自己站直身子。
  召唤他所拥有的最强大的魔物青眼白龙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魔力,控制青眼白龙所需要的庞大的精神让他感觉异常疲惫。
  如果不是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几乎就要这样倒下去。
  
  这时,他看见王弟向前走去,走到了这个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坍塌了半截的露天阳台的边缘,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向下俯身。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赛特……”
  在赛特怒喝之前,坐在崩塌了半截的石台上俯视着下方的年少王弟回头,先他前一步开口。
  王弟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微妙而恍惚的神色,他的手指向下方。
  “下面,你看……”
  
  王弟的手指向这片大地上的王都。
  王都的子民们惊恐的呼喊声传了上来。
  红眼黑龙喷出的火焰还在王都之中燃烧着,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城市。
  赛特在火光中看见数不清的低阶魔物在城市中肆虐。
  它们遍布整个城市的角落。
  它们凶猛地袭击它们所见到的人类,享受着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声,贪婪地吞噬着它们所垂涎的血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脑中根深蒂固的思维在那一瞬被颠覆。
  明明只有被神认可的神官才可以操纵魔物!而据他所知根本没有神官去选择那些低阶魔物!
  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同时使役如此之多的魔物!
  赛特愕然地看着王都之中那无数的魔物。
  能够同时召唤那么多魔物的人到底是——
  
  不……
  现在不是追究操纵魔物的根源所在的时候。
  事不可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优先。
  “王弟,立刻跟我走!”
  
  “……刚多拉在哪里?”
  年少的王弟甩开了赛特伸来的手。
  他问,一张稚嫩的脸,那双浅紫色的瞳孔却是亮得可怕。
  “刚多拉的石板放在哪里?”
  
  “魔龙刚多拉只服从法老王!”
  赛特对他怒吼,“不要再任性了,王弟!”
  
  “那是我的卡,是我的怪兽。”
  年少的王弟说着让赛特听不懂的话。
  他的表情异常冷静。
  “我一定可以召唤它。”
  
  刚多拉。
  在那场冥界之门的最终决斗之中,帮助他击败亚图姆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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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如第51章后记所说,周五周六周日三天连续更新的原因,是因为下周一到周三要出差,于是把这三天的份提前更新了。
泪流满面,三天连更,我差点以为我就要这样挂掉了。

因此,同志们
我们周四见……
第五十四章
“逹沙大人!”
  站在侧宫门口的青年男子大声叫喊着,满脸怒容。
  
  王宫侧方的一个小型的宫殿里,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身着埃及将领服饰的中年男子垂着头,捂着胸口。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他坐在供奉埃及神灵的台阶之上,力竭的身子无力地靠着祭台。
  一名红发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边,锐利剑锋指向他心脏的方向。
  “逹沙叔叔,请将令牌交给我。”
  
  “你敢!”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切的青年男子厉喝,他用喷火的目光注视着他曾经的好友,那个曾经发誓要相互扶助的同僚。
  他的目光中有愤怒,也有悲哀。
  “逹沙叔叔自小照顾你我长大,视如己出,你竟然——”
  
  红发男子将剑进一步迫近逹沙的左胸,锋利剑尖刺进去了几分。
  男子的眼看着自己的好友,神色淡然,不以为意。
  “我想要权力,我想要站在更高之处,但是我并不想花费几十年的时光直到垂垂老朽才实现那些。”他说,“放心吧,我的主人告诉我,法老王已经死了很久了,他……”
  
  一直喘息着侧躺在台阶上中年将领突然间暴起。
  在刚才似乎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副软弱无力模样的逹沙,在乘红发男子和他人对话稍微放松警惕的那一瞬猛然仰身,隐藏在身上的短剑狠狠地刺穿了红发男子的喉咙。
  埃及的中年将领用尽最后的力量对他的义子怒吼。
  “背叛法老王的罪人,滚去地狱接受阿努比斯神的怒火!”
  
  红发男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逹沙。
  一直以来,逹沙待他都极为慈祥温和,他从来不曾见过那张脸对他露出如此狰狞的神色。
  他倒了下去,在听见阿努比斯神的名字一瞬,他的脸上无法遏制地露出一丝恐惧。
  
  “逹沙大人!”
  没有多看自己死去的好友一眼,一直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冲过来跪在已经濒临死亡的中年将领的身边。
  逹沙在奋起身体那一刻,抵在他胸口的剑尖理所当然地刺透了他的心脏。
  他早就知道结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那么做。
  他是法老王忠诚的仆人。
  
  逹沙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染血的令牌交到青年男子手中,血沫从他嘴角泛出来。
  “……去……保护王弟殿下。”
  “逹沙大人!”
  
  “无论那个叛徒说的是真是假……王的安危,自有更为精锐的士兵去守护……”逹沙痛苦地喘息着,弥留之际,竭尽全力想要说什么,“我刚才接到赛特大人的……密令……要前往大神殿守护王弟,那叛徒……就突然……”
  他又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猜……那些人的目的是王弟……赛特大人召集的不仅仅是我们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那些人其中肯定也有叛逆……王弟殿下处境会非常危险……”
  
  他流着血的脸露出近乎狰狞的神色,握着青年男子衣襟的手暴起青筋。
  “保护王弟……一定要!如果王……的话……王弟殿下是埃及最后的希望!”
  
  忠诚的将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瞪圆了眼,死不瞑目。
  
  青年男子深吸一口气,抓起被血染红的令牌就转身跑了出去,连覆上这位他最尊敬的人的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王城火焰遍地,魔物肆虐,喊杀声四起。
  他是埃及的将领,他的重任是守护埃及,守护法老王和王弟,他没有哭泣和悲伤的时间。
  
  ***
  
  埃及神圣的神殿四周燃起了战火。
  士兵们的刀剑举向昔日的同僚。
  火光,剑光,血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埃及王宫黑色的天空。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的脚步有些虚浮。
  那张有着灼烧伤痕的俊俏的脸有些苍白,他向前走去,满是伤痕的手握紧手中的黄金权杖,身上的神官长袍还带着烧黑的灰烬的痕迹。
  只有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坚韧而明亮。
  
  他站在大神殿之中,神圣的祭台之下。
  他的身后,大殿的石门紧紧地关闭起来,门外传来的厮杀声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该死的叛逆。”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站在他身前的紫瞳少年。
  
  这兄弟俩都是一个德行!
  在这种时刻依然任性到让他几乎抓狂的王弟一定要来这里,赛特实在拗不过只得铁青着脸跟着一起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以大神官的符令秘密召集了靠近大神殿的几只守备队伍前来保护王弟。
  谁知道王宫内部军队的高层之中居然存在着叛徒,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他和王弟所在之地。那些叛逆蛊惑士兵们说王弟反叛杀害了法老王,催促他们前来捕捉王弟。
  好在还有两只军队未被控制住,并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虽然人数太少处于劣势,但是他们拼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硬是将叛党挡在了神殿之外。
  
  神殿之中,封印着漆黑魔龙的巨大石板高悬神殿墙壁之上。
  数人之高的石板之下,紧紧抱着怀中黄金柜的年少王弟低着头,一言不发,情绪很是低落。
  他无法召唤出魔龙刚多拉。
  无论怎样尝试,无论怎样呼唤也都……
  
  “王弟殿下!赛特大人!”
  浑身浴血的青年将领带着几个部下一手持剑走进大殿。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断裂的矛刃还刺在他的左肩之中,他的剑尖还滴着黑红色的血滴。
  一路走来,染血的脚印留在神殿雪白的石头之上,显得异常刺眼。
  “……突围吧。”
  他喘息着说,神色沉痛。
  
  已经撑不住了吗?
  其他的援兵还没有赶过来?
  赛特皱着眉,向前走去,抓住低头沉默的年少王弟的肩。
  “你该死心了,王弟,立刻跟我走。”
  
  年少的王弟甩开了赛特的手。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露出的是极为痛苦的神色。
  黄金柜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王弟再一次转身,他的双手按在魔龙巨大的石板之上。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刚多拉!”
  他说,右手握紧成拳,狠狠地砸在石板之上,喊出的是让赛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你是我的卡!你是我的怪兽!为什么不肯出来!”
  重复砸在刚硬石板上的手很快在石板上磨出血迹,但是那竭尽全力呼喊着自己无法召唤的魔物的王弟却没有停止。
  他注视着石板中的魔龙,目光中满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的拳头一次次重复砸在石板上,在上面沾上斑斑血迹。
  “你明明是我的卡!为什么,刚多拉——”
  
  “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上前一把拽住王弟捶打着石板的手,强行将他从石板前面拉开。
  他将竭力想要挣脱他的王弟牢牢抓住,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
  “你够了——”
  
  “王弟殿下……”
  打断了赛特的怒喝声的是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将领,他屈膝跪下。
  他低着头,双手按在地面,“王弟殿下,我们会保护您,即使没有魔物也没关系……请相信我们,就算拼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会将您毫发无伤地送出去。”
  他说,“所以,请您尽快离开这里,离开王宫,前往安全的地方。”
  
  “我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全部死去才来这里的!”
  在大神官的桎梏中挣扎的年少王弟冲他大喊,他脸上的神色已近乎失控,“我——”
  
  他未说出口的话被赛特狠狠一耳光打断。
  “走吧,王弟。我说过,刚多拉只服从法老王,你所做的只是徒劳。”
  毫不留情给了埃及王弟一耳光的赛特说,神色冷静,“立刻跟我离开王都,法老王已经被护送出去,无论如何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你的安全。”
  
  捂着隐隐作痛的左颊的王弟低着头,看起来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任由赛特搂着自己,也不再挣扎。
  
  “……离开王都?”他问,垂着头,声音很低。
  “是的。”
  “那这里所有的人怎么办?”
  “没关系。”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没关系!”
  突然抬起头来的王弟一把推开赛特。
  这种做法,他绝对无法认同!
  他对赛特怒吼,“如果所有子民都死光了,那么法老王和所谓埃及的王室还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很多次,王弟,不要用你故乡狭隘的想法来思考埃及的事情!”
  这一次,高亢的压过他的声音是已经忍无可忍的赛特大神官。
  “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来否定他们的牺牲——”
  
  “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所有士兵战死也没有关系,你必须活下去!”
  “只要法老王和你还存在,埃及就会存在!”
  赛特的手指向门外,堆积着无数尸体的地方。
  “你以为他们在干什么?你认为他们连命都不要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指着跪在地上浑身浴血的埃及将领。
  “在无法预测法老王安危的现在,你就是他们唯一的支柱,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不懂——”
  
  “王弟殿下。”
  年轻的埃及将领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着年少的王弟。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被当做弃子的不甘愿或是怨恨,他目光近乎虔诚,仿佛是在叩拜他的神灵和信仰。
  “赛特大人说的没有错,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我们所有人都死去也没有关系,只有您……王弟殿下……请务必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
  天空之中战斗着的红眼黑龙一道火焰喷射漏下来,轰塌了大神殿的一个角落。
  恰好是他们所站着的一个角落。
  崩塌的巨大碎石坠落下来,封印着魔龙的石板砸下来,被掩埋在一片碎石废墟之中。
  
  “王弟——”
  
  年少的王弟眼睁睁地看着那推开自己的年轻将领被砸在碎石之下。
  年轻将领的上半身还压在他的腿上,殷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上渗出来,染红了他扶着他的肩的手。
  游戏的脑中一片空白。
  血的气息让他的头有些眩晕,流到到他手上红色的液体烫得灼人。
  年轻将领已经在那一瞬死去,可是他扣着他手腕的手依然很紧。
  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是用尽一生中最后的力气,勒得他的手腕生疼。
  
  ……我不是埃及的王弟……
  他张了张嘴,这句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他从不曾将自己当做埃及的王弟,因为他知道真相。
  整个埃及,只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突如其然地来到这里,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活下去,他只能借用埃及王弟的名义。
  可是,他知道,他是武藤游戏。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的家、他的亲人和朋友都在三千年后一个小小的城市。
  埃及是亚图姆的国家,和他没有关系。
  他一直都这样认为。
  
  ——你是埃及王弟,必须承担起你该负的责任。
  赛特曾经这样对他说,他不以为意。
  
  ——无论您将自己当做什么,在埃及子民的眼中,您就是埃及的王弟。
  爱西斯曾经如此对他说过,他不置可否。
  
  这些话,他其实都听得明白。
  听得明白,却不懂。
  所谓的语言常常都是很平淡而难以理解的。
  或许只有在真实的死亡和鲜血面前,他才能懂得它们意味着什么。
  
  死在他前面的年轻男子温热的血染红了他的手,那是为他流下的血。
  他听见了,神殿外面的嘶喊声一直没有停歇。
  即使是在兵器交击声中,铁器刺透人的身体的声音也是异常清晰。
  守在神殿之外的士兵用他们的疯狂抵挡住数倍于他们的敌人。
  
  对死亡无所畏惧的埃及士兵们用生命守护的人,是埃及的王弟。
  他们坚信他们所守护的,是他们埃及的神灵。
  
  【王都毁灭也无所谓,所有人战死也没有关系,请您务必活下去。】
  
  这并非是敷衍的语言。
  埃及的法老王,埃及的王室,传承埃及神灵的血脉……
  那就是埃及忠诚的子民生命中甚于一切的信念。
  
  【请不要忘记……】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掰开那握紧自己手腕的手,埃及年少的王弟站了起来。
  死去的年轻将领的头从他的手上滑落在地。
  王弟的手已经被染成红色,他的身上是斑斑血迹。
  他走向一旁的废墟,碎石之中,隐约可以看见被压在下面仅仅露出一角的封印着魔龙的石板。
  
  “王弟……”
  在刚才一瞬间同样被一名侍卫保护着躲开的赛特看着向他走来的王弟,下意识叫了一声。
  可是埃及的王弟并没有回应赛特的呼唤。
  他走过他身边,擦身而过。
  
  赛特看见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有灰尘,有血迹,也有伤痕,显得很是狼狈。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王弟的神色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在此刻不该多说一句话。
  
  埃及年少的王弟走到废墟旁边。
  他俯□来,染满他人鲜血的手碰触着那仅露出的石板微小的一角。
  “法老王的仆人,守护埃及的魔龙,刚多拉。”
  “我是埃及的王弟。”
  他说,比起刚才的声嘶力竭,他这一次的声音很轻很轻。
  
  风刮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在他周身旋开了弧度。
  突然狂风卷得他的金色发丝和衣角都疯狂地飞扬了起来。
  
  埃及年少王弟单膝跪在地面,神色平静。
  他鲜红色泽的手指按照石板的一角上,血迹染在那青色的石板之上。
  
  “我以埃及王弟的名义命令你——”
  他说,
  “魔龙刚多拉,降临埃及。”
  
  耀眼得让人睁不开双眼的炽红光芒在赛特愕然的目光中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天空。
  黑色的霸主服从埃及王弟的命令降临埃及的天空。
  那是连黑夜也不及其幽深的漆黑之色,那是连血液也不及其鲜红的绯红之色。
  大地上,所有魔物颤抖着匍匐于地。
  天空中,死斗中的黑龙和白龙僵在半空。
  月光似乎凝固了一秒,大地和天空都仿佛在那一瞬被降临埃及的黑色霸主震撼而停滞。
  漆黑魔龙那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巨大漆黑双翼在天空展开,阴影覆盖大地。
  
  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他们瞪大眼睛仰望着它,目光中是满满的敬畏和恐惧。
  他们站着,一动不敢动。
  
  “刚多拉!”
  大地之上,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呼唤它的名字。
  他脚下的金色黄金柜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他对它举起手来——
  
  本是悠闲地俯视大地的漆黑魔龙在那一声呐喊之后轻轻摆一摆头,它用它那双狰狞的瞳孔凝视着地上那个并不是它所臣服的主人却能够将它唤醒的小小的人类。
  然后,魔龙拢起双翼,镶嵌于双翼之上的美丽的绯红色的宝石渐渐发出红色光芒。
  它们闪耀着,它们赤红的色调,明亮得盖过了夜空的月光。
  
  魔龙刚多拉展开了它闪耀着红色光芒的双翼——
  
  那一秒,炽红光芒笼罩整个大地。
  仅仅只是一秒,大地上所有魔物灰飞烟灭。
  
  一秒的奇迹。

 
第五十五章 ...
  
  大地很静。
  偶尔能听到风刮过埃及夜空的声音。
  天空的霸主高悬夜空之中,它展开的巨大双翼仿佛融化在黑色的夜空中,偶尔闪过一道绯红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仰着头注视着它,他们的腿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们目睹了前一秒横行于王都的无数魔物在那一瞬的灰飞烟灭。
  
  大神殿崩塌一角的废墟中,有人走了出来。
  他的脚踩在碎石之上,让它们簌簌滚动下来。
  碎石滚动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一片死寂的此刻却显得异常响亮。
  死寂之中突兀的响动声,让神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从神殿崩塌的废墟之中走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埃及年少的王弟有着一张和他的王兄极为相似却稚嫩得看不出丝毫威严的面容。
  此刻,这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还沾着不少的血迹。
  脸颊上、手臂上还残留着被碎石蹭破的伤痕,胸口以下的白色衣服大半都已被血渍染上一道道难看的黑红色调。
  此时的他看起来并不威严。
  埃及的王弟从来不曾具备法老王那种让众人为之颤抖的魄力。
  
  但是,在他走出来的一刻,那种莫名而奇异的畏惧感让那些刚才还在攻打着神殿的埃及士兵们下意识向后退去。
  王弟向前走几步,他们就下意识向后退几步。
  他们没有忘记,刚才那一秒绯红光芒的奇迹和可怖。
  忠诚守护着神殿的埃及士兵纷纷伏地跪下,他们辛苦地喘息着,双手按在地面,头虔诚地低下去。
  
  “埃及的士兵们,你们手中的武器对着的人是谁?”
  埃及年少的王弟开口。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平静神色,稚嫩面容,没有任何压迫感。
  
  可是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让那些还握着武器的士兵们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传承埃及至高之神太阳拉的血脉的王室——
  他们手中的武器,对着的是他们埃及神灵的血脉。
  
  “叛逆者们!你们的恶行在太阳拉神的见证之下,你们的罪行永远得不到宽恕!”
  
  如果说年少王弟的语言让他们畏缩不前的话,那么站在王弟身后的埃及年轻大神官的厉喝声则将他们眼中的畏惧转化为慌恐。
  妄图伤害埃及王室之人,那是神灵绝不宽恕的重罪。
  
  “王弟谋害了法老王!他才是叛逆!伟大的拉神绝对不会再庇佑这个弑兄的罪人,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是神的旨意!”
  有人在人群之中如此喊着,他的喊声让那群开始慌恐的士兵们镇定了许多。
  许多人本来还在颤抖的手再一次握紧了武器。
  
  是的,就算眼前的人是王弟,可是他谋害了法老王。
  法老王才是至高无上的拉神的爱子,他们现在是在为他们的法老王报仇。
  他们想,神灵不会惩罚他们,神灵只会惩罚弑兄的罪人。
  
  “愚蠢!”
  严厉的声音来自于赛特大神官,他天空色的瞳孔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握着武器的埃及士兵。
  “你们看不到天空之中的是什么吗——法老王的仆人服从了王弟的召唤。”
  “法老王命令他的仆人回应了王弟的呼唤,那是埃及的神灵依然宠爱着庇护着王弟的证明。”
  “无知又低贱的人们,即使你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双眼被黑暗蒙蔽,你们的罪孽并不会因此有丝毫减轻——”
  
  赛特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道红光穿透那个隐藏在人群之中试图再一次挑起事端的中年将领的胸口。
  中年将领一头栽倒下去。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可是他倒了下去,就此没了声息,仅仅是因为他的喊声让埃及年少王弟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天空之中,漆黑的绯红霸主那巨翼掠过卷起的狂风刮过大地。
  它稳稳地悬浮在夜空之中,似乎是在静静等待埃及王弟的下一个命令。
  
  “我不杀你们。”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开口,无数人惊恐的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他的声音还是不大,似乎还带着一丝疲倦,可是那一字一句、那些微的停顿都足以让那些埃及士兵们心惊肉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年少王弟再一次张开的唇上。
  
  年轻的王弟说:“我命令你们去和还在攻打王宫的叛党们战斗,即使牺牲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护住王宫。”
  
  铁器撞击地面的清脆声音连接不断的在神殿之前响起。
  还站着的埃及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伏在地。
  他们的武器被他们丢在脚下,他们的双手按在地面,他们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在得知被人蒙蔽而向他们神灵的血脉举起武器的那一刻,醒悟到自己那不可恕免的罪孽而已经万念俱灰的士兵们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生气。
  这一次的下跪,是心甘情愿。
  他们在感激埃及王弟的仁慈。
  
  埃及的士兵们再一次捡起脚下的武器,在他们将领的带领之下向外面走去。
  即使他们走向的是死亡,可是此刻他们的眼中都闪耀着光芒。
  他们不会以叛逆的罪名死去,他们将在守护埃及的荣誉中死去。
  他们将会得到神的宽恕。
  他们心满意足。
  
  曾经一度被蒙蔽的埃及士兵们在王弟的命令之下陆续离开,前去支援守卫王宫的军队,击败外面那些妄图攻占王宫的叛党。
  他们将用性命证明他们对埃及王室的忠诚。
  即使是一直在守护王弟的士兵们也服从了王弟的命令。在他们看来,此刻的王弟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的人守护,他们可以安心地服从王弟的命令离开。
  
  夜空的风刮过神殿一角的废墟,那里此刻安静异常,仿佛刚才斗争只是一幕假象。
  可是那遍地的尸体和鲜血在向众人宣告神圣的神殿面前曾经有过一场如何惨烈的战斗。
  只有埃及年少的王弟和大神官两人站着,偌大的神殿此刻尤其显得空旷。
  
  “为什么要宽恕那些罪人?”
  这是对王弟的举动感到不满的年轻大神官毫不留情地责问。
  为了不影响王弟的权威,在刚才王弟说出饶恕那些反叛士兵的话的时候,赛特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做声。
  此刻,当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年轻的大神官立刻提出了异议。
  
  “我不想杀光他们,你说过他们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背对着赛特的埃及王弟没有回头。
  他站在那里,风扬起他已看不出原来洁白之色的衣角,那白瓷色的肤色上沾染的鲜红血迹越发刺目。
  他低声说,“……而且……”
  
  “这种时候的仁慈就是愚蠢!”
  赛特打断了王弟的话,声音越发严厉。
  
  “……赛特。”
  年少的王弟还是没有回头。
  从赛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王弟那并不高大的背影,神殿的落下的阴影恰好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略显凌乱的发,偶尔会在吹过来的风中飘动一下。
  纤细洁白的颈,似乎能看见其中青色血管的痕迹。
  赛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王弟的声音似乎一点点地低下去。
  
  “像开始那样再让刚多拉来一次?”
  年少的王弟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太高看我了,赛特。”
  
  一句话尚未落音,赛特愕然看见年少王弟的身影突兀地向地面跌落。
  
  “王弟——!”
  
  不要轻率地去召唤强大的魔物。
  很多年前,赛特还很年少的时候,他的导师曾经严厉地告诫过试图召唤青眼白龙的赛特。
  哪怕那个魔物服从你的召唤,哪怕你有足够将它召唤出来的魔力,也不要试图那样去做。越强大的魔物,控制它所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发庞大。若是你的精神不足以控制它,就会被它反噬。
  
  如果强行召唤的话会怎样?
  
  那个时候赛特曾经如此问。
  那个时候,他的导师冷冷瞟了他一眼,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强大的魔物会反过来控制你,它会吞噬你的灵魂,将你变成它的傀儡。
  所以,赛特,给我牢牢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做那种不可挽回的蠢事!
  
  埃及年少的王弟跪落在地,他纤细的手臂撑在地面,此刻仿佛是承受不住般颤抖着。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下去掩住他的脸。
  一滴汗从他的下巴滴落,悄无声息地滴在青石地面,迅速摊开一圈小小的水渍。
  不再发出光芒的黄金柜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碎石之中,或许是因为被阴影笼罩的原因,越发显得暗淡。
  
  “王弟!”
  跪在伏地的年少王弟身边的赛特伸出双手,却又束手无策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王弟低垂的头迟缓地、似乎是极度费劲地抬起小半个弧度,侧过来勉力看着他。
  他的十指硬生生扣着地面,颤抖的指尖已经在青石地面蹭出血来。
  他脸上的汗连接不断地滴落下来,仿佛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赛特……”
  他张了张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唇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惨白色。
  “我大概……抗不过去了……”
  
  “赛……”
  那只仿佛是竭尽全力才抬起来的手一把揪紧赛特胸口的衣服。
  王弟的手揪得是如此之紧,蜷紧的指关节都已经泛白。
  “……我已经控制不了……它了……”
  那发白的唇哆嗦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微弱的字来。
  “……杀了我……”
  
  “不行!”
  
  一旦强大的魔物失去主人的控制,它的嗜血的天性将彻底爆发。
  如果魔龙刚多拉失控,说不定下一秒整个王都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种事情赛特明白,可是,就算是明白——
  
  “赛……特……快动手……”
  
  “不可能!”
  他并不是为了现在的时刻才竭尽全力保护他的!
  
  年少的王弟并没有继续催促下去。
  他猛然推开赛特,双手抱紧头部,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黑夜之中,漆黑的天空霸主依然安静地悬浮在空中。
  偶尔,巨大的黑色双翼悠闲地振一下。
  
  大地之上,跪地蜷缩着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十指按在自己头上,连抓出的伤痕也毫无所觉。
  赛特一把扣住他的手,将它们拉开,阻止王弟在无意识中伤害自己。
  
  陷入旁人难以想象中的痛楚而近乎失去意识的王弟下意识挣扎起来,拼命想要甩开那个束缚自己的人。
  赛特的手扣紧了王弟的头,他抱得很紧。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脸色也很是苍白。
  他皱着眉,天青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身前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眼底透出一丝惨然。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守护怀中的王弟是他的责任。
  可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束手无策。
  他该做什么?
  他可以做什么?
  太阳的拉神,埃及的诸位神灵啊——
  
  天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鹰鸣。
  它突兀地划破天际带着强劲的穿透力让大地上所有人都听见它的嘹亮。
  
  赛特听见了那一声高亢的鹰鸣声。
  前一秒还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的王弟在那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心顿时重重一沉。
  他猛然抬起头。
  他看见天空之中的魔龙刚多拉展开巨大的漆黑双翼,向他和王弟所在的方向俯冲而下——
  
  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的一丝光芒一瞬间驱散了漫天的黑夜。
  它的明亮刺痛了所有仰望它光芒的人的双眼。
  
  那是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那是晨曦的光芒照耀大地的一瞬
  那是时空也为之停顿的一秒
  那是埃及王都无数的子民纷纷下跪伏地的一刻
  
  天空那第一道晨曦的光芒从天与地的交接之处射来——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高台碎裂的巨石之上。
  不可一世的漆黑的天空霸主从天空降落大地,温顺匍匐于年轻法老王的脚下。
  黄金的荷鲁斯之眼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中,它闪耀着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容颜。
  
  那是一切都仿佛在这一秒静止的奇迹.

 

 


第五十六章 ...王样威武

  白鹰在天空一掠而过。
  它通体如玉石般洁白的羽翼在晨曦的光芒之下熠熠生辉。
  它嘹亮的鸣叫声响彻了埃及王都的上空。
  它矫健的身影在天空划过一道半圆的弧度,收拢羽翼轻盈地落在它的主人伸出的手臂之上。
  
  年轻的法老王扬着手,白鹰的爪子勾在他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黄金护腕之上。
  它安静地停留在少年王的手臂之上,黑曜石般的眼睛用锐利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四周,宛如一个忠诚的卫士。
  
  埃及王都的上空,黑龙和白龙悬浮在高高的天空之中。
  自从力量更甚于他们强大的魔龙刚多拉出现之后,他们就停止了彼此间的交战,静静地注视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亚图姆伸出右手,轻轻拍了一拍温顺匍匐于他脚下的魔龙刚多拉漆黑色的头。
  然后,他抬起头,绯红色调的瞳孔瞟了一眼天空。
  魔龙迅速展开巨大的漆黑龙翼,腾空而起,疾速向高空中的红眼黑龙冲去。
  
  若是平时,就算刚多拉是比它高阶的魔物,依照红眼黑龙那暴躁而不顾一切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拼死和它斗上一斗,凭借一股死斗的气势在短时间内和它打个不相上下。
  只是,比它高阶的魔物青眼白龙在刚才已经和它斗了一场,此刻正在它身后虎视眈眈,让它不免分了心。
  措手不及之下,它漆黑色的颈被刚多拉咬个正着,一旁的白龙乘势吐出一道白光穿透了它左边的龙翼。
  黑龙不甘示弱,凶猛地反击回去,只是它才刚把自己的颈从刚多拉锋利的巨齿拽出来,却没有防备刚多拉突然狠狠的一撞——
  本来就因为龙翼受伤而失却平衡的红眼黑龙顿时从天空直直坠落。
  它坠落的方向,恰好是年轻的法老王站着的地方。
  
  少年王站着,他手臂上的白鹰也安静地站着。
  黑龙那漆黑而庞大的身躯从亚图姆的眼前擦身而过,轰隆一声巨响砸落地面,整个大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支撑不住那庞大的重量一般狠狠晃了一晃。
  王宫高台上的大片建筑在这一砸之下坍塌成了碎石,四处飞溅。
  
  亚图姆依然站着,纹丝不动。
  他将自己一直抬着的左臂微微向上伸了一伸。
  白色羽翼猛然展开,白鹰有力地拍打着它的双翼,向天空冲去。
  
  年轻的法老王从高台之巅跃下。
  矫健身姿,身后飞扬的深蓝披风如展开的鹰翼。
  他落地的地方恰好是被碎石包围的红眼黑龙那硕大而可怖的头颅面前。
  年轻的法老王离得极近,也极危险,只要黑龙张嘴,似乎就能随时将他吞入口中,尸骨无存。
  黑龙张开它狰狞的巨口,凶猛地对他咆哮。
  它怒吼时,从那血盆大口中喷出腥热的气流。
  正正与它面对着的少年王那金色发丝和白色衣角在那股气流之中翻飞不休。
  
  飞扬的尖锐金色发丝下,年轻的法老王那张俊美的容颜很平静。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蔑视人类感情的高傲和冷漠。
  
  站在仅仅是利齿就足有他半人之高的漆黑巨龙之前,亚图姆抬起右手,手臂上的黄金手环发出光来。
  然后,他走上前去,不理会红眼黑龙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将手放在黑龙的头上。
  黑龙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疯狂地翻滚了起来,顿时尘土四起、碎石飞溅,那本就坍塌得差不多的偏殿在黑龙的挣扎中顿时分崩离析,彻底成了一堆碎石的废墟。
  
  可是,无论黑龙的身躯如何翻滚挣扎不休,它那硕大可怖的头颅却死死地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见身前这个还不如自己一个爪子大小的人类仅用了一只手就将自己压迫得动弹不得,红眼黑龙的凶性整个被激发出来。
  它嘶吼咆哮得越发厉害,庞大的身躯挣扎得也越发激烈。
  站在王宫之上的人只觉得脚下如地震一般晃动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
  王宫高台在拼命地摇晃,屋顶巨大的碎石簌簌地往下掉。
  
  但是,哪怕是黑龙竭尽全力的挣扎也没有逃脱那只浅褐色的手的桎梏。
  年轻的法老王放在它头颅之上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任它如何挣扎也无法将头部挪动分毫。
  
  亚图姆站着,他脚下的地面在晃动,掉落的碎石不停在他身边砸落。
  他右手黄金手腕上的光芒在不紧不慢地闪耀,任由自己身前的黑龙挣扎不休。
  他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与黑龙满是暴戾的血红瞳孔对视,锐利目光竟是强硬地压过黑龙那天性暴戾的兽性。
  
  黑龙停止了挣扎。
  它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它的头上浮现出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光环,闪耀了数秒便透进它的头颅之中消失不见。
  它安静了下来,那双暴戾充斥着的血红色的巨大瞳孔瞪着站在它身前的少年王,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有着血红瞳孔的漆黑巨龙伏下了头。
  它以行动示意自己臣服身前那个甚于它强大的年轻法老王。
  这个骄傲而强大的魔物选择臣服被它认可的强者。
  
  少年王收回手,黄金手环闪了一闪,低头匍匐于少年王脚下的红眼黑龙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黄金手环之中。
  他再一次抬起头,绯红色的瞳孔看了天空之中的青眼白龙一眼。
  那只仿佛是光芒汇聚而成的美丽白龙恭敬地低头。
  下一秒,它已静静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去,走到这个崩塌了大半的王宫高台的边缘。
  他站在细小碎石还在簌簌滚落的边缘,眺望着这片属于他的大地。
  他看到了地面上无数向他跪拜的子民。
  他同样也看到了那群手持武器妄图攻占王宫,但在此刻只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的叛逆的埃及士兵们。
  他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冷静得看不出丝毫怒意。
  因为愤怒是属于人类的情绪。
  
  悬停于王宫上空的魔龙刚朵拉微微收拢起双翼,镶嵌在双翼之上的绯红宝石再一次闪耀出美丽的红光。
  即使是在晨曦的光芒对比之下,也毫不逊色的耀眼光辉。
  
  亚图姆的手轻轻向上举起。
  他额头黄金的荷鲁斯头饰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炽红光辉在那一瞬间再一次降临大地,这一次,是足足持续了长达十秒的光辉。
  
  王宫内外,凡是还拿着武器站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在红光中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倒在地上,瞳孔放大到了极限,已经没了呼吸。
  匍匐于地的人们还活着,他们深深地低下头,身体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
  死亡,这是叛党们应得到的惩罚。
  
  红光消失的时候,王宫内外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们或是躺在地上成为冰冷的尸体,或是跪伏在地向法老王表示忠诚。
  年轻的法老王放下手来。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鹰鸣,雪白的鹰有力地拍打着它的双翼在他的眼前掠过一道弧度。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顺着白鹰指引的方向,再一次眺望向更远的地方。
  
  从这王宫的至高之处眺望而去,在视力极限所在,偌大的王城之外,隐约可以看到那黑色的、密密麻麻向王都奔袭而来的埃及军队。
  毫无感情|色彩的绯红色瞳孔深处似乎有锐利的寒光一掠而过。
  天空之中,漆黑的魔龙刚多拉身上再一次闪耀出更甚于前一次的炽热而红艳的光芒。
  埃及少年王浅褐色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就要向那群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埃及军队指去——
  
  ***
  
  游戏终于从那种非人痛楚的折磨中解脱了下来。
  脑袋深处那种尖锐得让人抓狂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头就会被这样硬生生撕裂开来。
  他根本不记得在那种痛楚中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此刻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一身都已是汗水淋漓,被冷汗浸透的金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颈上,越发让人觉得难受。
  他想,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再一次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甚至不想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那种非人的痛楚中解放出来。
  
  此时,他无力地蜷缩在赛特怀中低低地喘息,他已经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脑中还在隐隐作痛,那种近乎麻痹的痛楚让他甚至无法随意控制自己的四肢。
  休息稍许之后,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动了动,年少的王弟看到自己的左手扶在赛特的手臂上。
  
  年轻大神官的手臂上尽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显然是他在痛苦中使劲抓出来的。
  游戏顿时有些内疚,他的头向上扬了一扬,想看看赛特此刻在做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动静,在他的头上扬的同时,正仰着头看着什么的年轻大神官的头也恰好低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正正撞在一起。
  
  “没事了,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说,他说话的声调是从未有过的轻缓。
  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神色显得很复杂,似乎还极其难得的带着一丝愧疚。
  
  这种愧疚的眼神一点都不适合赛特。
  在那一瞬这么想着的年少王弟嘴角扬了一扬。
  
  嗯?……
  ……没事了……
  意思是——!
  
  在那一瞬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向天空。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出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下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影。
  年少的王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赛特大神官皱了皱眉,却还是帮助他站了起来。
  他勉力站着,沉重地喘着气,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
  
  他抬头的一刹那,刚多拉绽放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站在王宫高台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抬手的那一瞬,血红光芒笼罩大地。
  无数人的身体跌落在地的声响在这个被恐惧笼罩而一片死寂的王宫之中异常清晰。
  那一秒的光芒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让残留的跪伏在地的人们的身躯止不住战栗。
  
  那是埃及的神灵法老王给予罪人的惩罚。
  
  年少王弟的喉咙动了一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手再一次蜷缩起来握成拳头,又艰难地松开。
  他看着王宫大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那些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人们,那张稚嫩而满是血痕的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他扭过头来,张唇想要急切地对赛特说些什么。
  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他,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再一次皱起眉来。
  天空色的瞳孔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赛特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年少王弟的唇张了一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撇开视线,仿佛是不愿意再看到眼前遍地的尸首。
  然而,在他扭开头的一瞬,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天空中再一次闪耀起的绯红光芒,还有年轻的法老王那似乎要再一次落下来的手——
  
  “王兄!!!”
  
  有什么无法遏制的冲动破开胸口让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对那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大喊出声。
  他挣脱赛特的手向前跑去。
  他的手向那仿佛是站在天空之巅而显得遥不可及的法老王的方向竭尽全力地伸过去——
  
  他已经力竭的身体仅仅只让他跑出了几步的距离。
  他疲软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
  脑部隐约残留的刺痛感让他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埃及年少的王弟倒在地上。
  他努力想要再一次支撑起上半身的双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他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放弃。
  他趴在地上,忍耐到极限的泪水充盈了他浅紫色的双眼。
  他稚嫩的脸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无声渗出的泪水在青石上摊开浅浅的水渍的痕迹。
  
  他并不是为了让大家都死去才不顾一切将刚多拉召唤出来的!
  结果到了最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轻柔地覆盖住他的身体。
  他伏在地面的身体被人一把抱起。
  深蓝色的柔软的披风裹在他身上,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双臂将他从地面抱起。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怀中王弟那张混合着泪水、血迹以及尘土而显得肮脏之极的稚嫩面容。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很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五十七章 ...
  “王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碎裂了半截的高台之上,尖锐的金色发丝和额头的荷鲁斯之眼相互辉映,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逆光下太过遥远的距离让人看不清少年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浅褐色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极其微小的、让一般人都无法发觉到的一瞬的停顿。
  
  他的手放了下来。
  展开漆黑的巨大龙翼悬浮于少年王头上的魔龙刚多拉身上闪烁着的绯红光芒也随之渐渐消失。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清晨的风刮过的时候让他的衣物飞扬而起。
  他似乎是在沉默着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俯视着大地上那些匍匐在他脚下埃及子民。
  
  然后,他从高台上跃下。
  矫健身姿以近乎轻盈的姿态屈膝落在地面。
  他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手在行走的同时一把扯下自己深蓝色的披风。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缩着身体伏趴在地面,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那裸|露的四肢上尽是大大小小被碎石擦伤的痕迹。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本是伸手想要将王弟从地上扶起来的年轻大神官。
  赛特怔了一怔,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他皱着眉,很明显有些不悦。但是即使是对于王弟刚才那一声制止了法老王的叫喊极为不满,注视着此刻显然是在埋头哭泣的王弟,他终究什么也没多说。
  
  深蓝色的柔软披风被它的主人抛下去,轻飘飘地落下来,将地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的身体覆盖住。
  年轻的法老王俯□来,将他的王弟从地面抱起。
  被突然从地面打横抱起的王弟似乎并没有料到亚图姆会这么快来到自己身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有些茫然地看着亚图姆。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混合了血迹、泪水和尘土而显得脏兮兮的脸。
  他与那双蕴含着浓郁水汽的浅紫色瞳孔对视了片刻。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很平静,也很冷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来。
  常日里极为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指此刻很脏,有扣紧地面而磨破的伤痕,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干涸血迹,有灰黑色的尘土。
  它慢慢地向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伸过去,感觉上有点害怕,还带着点试探。
  亚图姆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悦。
  但是即使那显得很脏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了他的脸,他也没有动一动去躲开他的王弟伸过来的手。
  他的右颊被他的王弟的手指抹上了血痕和尘土。
  
  “……王兄?”
  被深蓝色披风包裹着大半个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微小的声音,他缩回自己闯祸的左手,稚嫩的脸上越发露出怯生生的神色。
  盯着他的王弟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年轻法老王的眼底透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赛特。”
  “是的。”
  站在一旁的大神官回应法老王的呼唤俯□。
  
  “王宫东门外的那群垃圾,朕不想亲自动手。”
  年轻的法老王说,锐利目光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赛特。
  “赛特,不要让朕觉得朕的大神官都是没用的废物。”
  
  “很抱歉,法老王,是我等的失职。”
  虽然常常敢于和法老王据理力争,但是在遇到自身错误之时却从不推脱的年轻大神官坦然地承认了错误。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但是现在还请您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请您和王弟离开,余下的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了他片刻,年轻的法老王转身,抱着他的王弟离去。
  他说,“朕允许你使用朕的名义,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站起来的年轻大神官怔了一怔,然后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他看着离去的法老王的背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即将出声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的少年王的左肩上。
  一只满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那种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正搭在法老王的左肩。
  天空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看不清的情绪闪了一闪,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但赛特终究没有叫住离去的法老王。
  他转身,向与法老王相反的方向走去。
  
  法老王说,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也就是说,凡是投降的人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个又愚蠢又没用又爱逞强还爱假惺惺装好人让人讨厌到极点的王弟——
  以上,赛特只能暗自腹诽。
  
  埃及气势恢宏的王宫静静矗立在大地之上,虽然在战火之中部分建筑崩塌,但是损毁严重的地方基本集中在王宫中心地区——那个原本作为法老王住所的高塔附近,四周大部分虽然多少也被火焰波及,但基本上尚算完好。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向未被战火波及的西方偏殿走去。
  一路走来,那零零散散跪在地上的人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将额头贴在地面,待到法老王走过去很久之后才小心地站起来,跟在法老王身后。
  虽然是劫后余生,但是他们偷偷看向法老王背影的眼神无不带着喜悦的神色。
  虽然年轻法老王的冷酷让他们害怕,但是法老王还活着这样的事实仍旧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法老王没事,王弟也没事,埃及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许多人都如此欣慰地想着。
  
  仅剩的埃及高级将领低声呵斥着将士兵们聚拢起来整队,分开成小队向四周散开,搜索是否还有幸存的敌人。
  负责西部偏殿的女官已经带着侍从和侍女们迎了上来,跪在宫殿门口。
  在法老王的允许之后,已经并不年轻的中年女官镇静地站起来,她谦卑地低着头,小心地引着少年王来到偏殿中本就是给法老王备用的房间里。
  在表示会尽快将医师带来之后,女官退出了门外,并吩咐几位侍女迅速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热水送进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侍从们都守在了外面。
  房里只有几个侍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随时等候着法老王的召唤。
  
  亚图姆在生气吧?
  
  一路走来,游戏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那个抱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的脸色。
  他看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有着明显不快的神色,即使是他小声地叫着王兄也没有搭理他。
  
  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不会容许身为王弟的他在与埃及有关的事情上做出与其违背的行为。
  琐碎小事或许能容许他任性,但是亚图姆决定的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他绝对不可以去反对。
  
  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让自己远离埃及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就算这时的法老王如何宠爱他这个王弟,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碰触到埃及的权利这个禁域。
  赛特曾经警告过他,王家没有亲情。
  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尽可能地忽视自己王弟的身份,逃避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
  
  只是现在……
  
  此刻,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原本洁干净白的床布也被他蹭上了尘土和血污。
  他拽了拽身上深蓝色的披风,想把它裹紧一点。
  他低着头,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亚图姆用不快的目光看着他。
  
  年少的王弟的眼眶又一次热了起来。
  他咬紧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底汇聚出的泪水无论怎样忍也忍不住,连接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那泪水滴落在他膝盖上,热热的,融化开了膝头上的一点血污。
  
  身侧一边的床突然一沉,很显然是有人在那一侧床沿坐了下来。
  年少王弟的身体下意识僵了一僵。
  大概是察觉到他这种反应,那只本来已经抓住他身上披风的手稍微顿了一顿。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试图拽开裹在他身上的深蓝色的披风。
  他一把揪紧那裹着自己的披风,不肯放手。
  他深深埋着头,但是手却死死地扯住它,不肯让人拽开。
  大概是因为他的坚持,那只本来试图扯开披风的手停止了。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正好与那双盯着他的绯红色的冰冷双眼撞个正着。
  
  年轻的法老王皱着眉盯着他的王弟。
  那双大大的还略带着水汽的紫罗兰色瞳孔在瞄了他一眼以后,似乎是受惊一般立刻低了下去。
  当看到他的王弟那副害怕得不敢再与他对视的模样,年轻法老王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怒意。
  
  即使没有去看也能感觉得到那绯红瞳孔中射出的锐利目光,被盯得全身发寒的年少王弟下意识将身体在床头蜷缩得更紧。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被他的王兄强硬地抬了起来。
  那双浅褐色的有力的手强行捧着他的脸,年轻法老王的声音很低,带着极其明显不快且焦躁的情绪。
  
  “朕已经放过了那群叛逆者,你为什么还要害怕朕!”
  
  年少王弟稚嫩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紫罗兰色的瞳孔本还带着点被惊吓的神色。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王弟那双大眼睛却是有点愕然又有点茫然地眨了眨。
  
  ……他不是在生气自己阻止他和插手埃及政务的事情吗?
  呃……
  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什么了?
  
  本该十分聪慧但是在某方面却迟钝到让人崩溃的年少王弟还在使劲想着自己到底弄错了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王弟的心思又从自己身上飘忽开来。
  他不悦地再一次捏紧他的王弟的下巴,用疼痛让王弟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朕不准你害怕朕。”
  年轻的法老王说,一脸不快。
第五十八章

  天色已晚,太阳的光芒已经逐渐离开了埃及的大地。
  凉爽的夜风吹开了燥热的空气,给埃及的子民们带来了几许凉意。
  王宫中央坍塌的废墟上,在埃及士兵的监督之下,奴隶们正努力地将那一块块巨大的碎石清理搬运出去。
  当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前来巡视的时候,士兵们纷纷伏地跪了下去。
  
  赛特看了看四周,建筑物大多坍塌损毁得厉害,即使奴隶们拼命工作了一整天,现场仍旧是一片狼藉。
  看来王宫的修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年轻的大神官如此想着,转身向西方的偏殿走去,塞西带领着数十名侍卫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神官服饰,手上和肩上的灼伤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被绷带包扎了起来。
  在带伤的情况下还进行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赛特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泄露出一丝倦意。
  
  在询问了偏殿的侍卫之后,赛特得知法老王此刻还待在寝室中没有出来,顿时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
  虽然他的确曾经说过余下的事情交由他处理这样的话,但是身为法老王,在这种时候却一直待在房内不露面不见各位大臣,对埃及政务不闻不问,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过让人心寒。
  他不满地想着,在守在偏殿门口的侍卫的带领下向法老王休息的房间走去。
  
  刚踏上露天走廊,赛特便看见数十名身居高位的神官和大臣们正站在对面另一条长廊中低声讨论着什么。
  随后,他又看见一名大臣在侍女的引领下从不远处的房间走了出来。
  看样子法老王并没有忽视这阵子已经堆积成山的埃及政务。
  可是为什么要在房间里而不去宽敞的大殿呢?
  赛特有些纳闷地想。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法老王暂时的住所之前,一名侍女接替了侍卫的工作,在示意其他人留在外面之后,她带着赛特向里面走去。
  侍女的步伐很轻,一边走的同时还低声告诉赛特让他的动作也尽量放轻。
  越发觉得奇怪的赛特来到内室,抬头一看,顿时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侧身坐在宽大的床沿上。
  一个黑木雕琢出的精致矮桌放在他身前的右侧,从整个房间的布局来看显得极为突兀不协调,显然是突然被摆放到那里去的。
  一叠叠莎草卷纸就堆放在上面,显然已经被侍女仔细整理过,分成几堆摆放得整整齐齐。
  宽大柔软的床铺上,年少的王弟侧身躺着,身子微微蜷起来,
  因为年轻的法老王坐在床沿挡住了赛特的视线,所以赛特看不见躺在床上的王弟的脸,他仅仅是从王弟安静的模样和平稳起伏的胸口判断出王弟大概是在熟睡之中。
  
  让神官和大臣们来房内处理政务……
  让进房的人动作放轻不要放出太大的声音……
  
  赛特大神官的额头顿时冒出了青筋。
  
  该死的——
  法老王您宠爱王弟,这事现在整个埃及都知道了。
  好吧!您想怎么做都是您的自由,也没人敢反对您!
  但是您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现在是什么时候?埃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外面王都王城一片狼藉的时刻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陪王弟睡觉?
  
  事情有轻重缓急啊!法老王!
  
  天知道赛特此刻多想对正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中一张卷纸的年轻法老王如此咆哮。
  然而此时,发觉到赛特到来的少年王突然抬起头来。
  那双看过来的绯红色冰冷瞳孔让赛特下意识将即将出口的劝诫咽了下去。
  那是他的身体反射性做出的动作,比思考之后才主动做出的行为要更为迅速直接的反应。
  
  年轻法老王的容貌是俊美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可怖。
  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本不该让人感到畏惧。
  可是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不会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放肆。
  
  亚图姆注视着站在他身前的赛特,随意将手中的卷纸放在桌上。
  他没有开口。
  作为被他信任的心腹大神官,若是此刻连该禀报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他亲自开口询问的话,那只能说明这等废物已经没用了。
  以上这一点,赛特自然也是懂的。
  他上前一步,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根据事情的轻重程度有条不紊地把大概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亚图姆一直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所以赛特也就一直不停地说了下去。
  
  看着冷静地聆听着自己的话,只是偶尔翻动一下桌上纸张的法老王,赛特却是在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法老王肯为了王弟留在房间里,那么王弟受到的伤害应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上一些。
  但是看王这副模样,似乎并不在意睡在自己身后的王弟的情况。
  自从自己进来以后,甚至还没看到王哪怕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过王弟一眼。
  这种态度未免也太过冷淡了。
  
  赛特才将事情禀告了一半,突然有一名侍卫急匆匆地奔来,低着头俯身跪在法老王脚下,用双手高高举起一张被卷起来的莎草纸,奉到法老王的面前。
  少年王瞥了这个侍卫一眼,确认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之后,才伸出右手拿起侍卫双手奉到他面前的卷纸。
  赛特闭上嘴,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
  但是,他又却看见了一件让他纳闷的事情。
  
  若是要打开被卷起的莎草纸的话,一般人都会用双手抚开,压住两边再阅读,法老王自然也不会例外。
  然而,赛特却奇怪地看见法老王仅仅是用右手拿着纸张的一边,然后,抖了一抖。
  少年王用并不熟练甚至有些别扭的姿势将卷起的莎草纸向下抖开,这才看了起来。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动一动撑在床上的左手。
  
  左手是受伤了吗?
  赛特心想。
  可是没看到王有受伤啊?
  心存疑惑,赛特的目光下意识顺着法老王撑在身后的左臂看过去。
  
  经过医师精心治疗过的年少王弟已经换上了洁白干净的衣物,裸|露的白瓷色的四肢上缠满了细长雪白的绷带。
  一眼看上去,的确是受伤不轻的样子。
  但是赛特却明白,这些都是小伤。
  魔物刚多拉对王弟灵魂上的冲击才是最严重的地方,没十天半个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王弟瘦小的身子团成一团,整个人陷入那张柔软的白色大床的中心。
  那张稚嫩可爱的脸虽然是被仔细清洗过,但还是有好几道细小的伤痕残留在上面,
  他闭着眼,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脸色此刻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是那双眼却是红肿得厉害,眼角依稀还残留着泪痕。
  偶尔,还能看到睡着的王弟鼻子微微抽上一抽。
  很显然,这个软弱没用的王弟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他的身子虽然是团着,但是两只手却是伸了出来。
  赛特看见年少王弟的那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法老王撑在床上的那只左手。
  即使是已经睡得很沉了,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甚至一只白皙手指的指尖已经扣进了那左手手腕浅褐色的肌肤之中,隐约可以看出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赛特的目光下意识又向法老王看去。
  年轻法老王的目光迅速在纸张上移动,然后,他将纸张放在桌上快速写上几个字,递到了一直跪在他身前的侍卫手中。
  对于本该轻易就察觉到的左手腕上隐约的刺痛,他似乎毫无所觉。
  因为他撑在床上的左手始终都没有动上一动。
  
  “你在发什么呆,赛特。”
  
  少年王的斥责让年轻的大神官回过神来。
  再度看了一眼法老王那撑在床上的左手,赛特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已经深深地隐藏在那双天空色的瞳孔之下,赛特大神官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声调平稳而冷静,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在得到法老王几个简单的命令之后,赛特行礼退了下去。
  至于他一开始就准备好,要在汇报完以后提出让法老王离开房间前往大殿处理政务的那个建议,这次就姑且……
  哼,反正他什么都没看到。
  
  年轻法老王看了看放置在窗台上的沙漏,稍微沉吟了一下。
  他抬手挥了挥,一直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的几名侍女会意地退出房外,并吹熄了好几盏灯。
  法老王休息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留在房间内的。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数十盏灯同时熄灭,本还颇显明亮的房间突兀地暗淡了下来,仅剩的一盏灯光在房间的黑暗中闪烁不定。
  或许是因为这突然改变的光线,沉睡中的王弟困倦地睁开了眼。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动了动,目光顺着自己的胳膊移动到自己的手上,又落到被自己紧紧抓着的那只浅褐色的手上。
  那张还带着一点恍惚的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似乎很满足的笑容。
  
  “王兄~~”
  露出可爱笑容的年少王弟向正俯身看着他的年轻法老王伸出双手。
  亚图姆自然用双手搂住他的王弟的身体。
  
  “……唔……”
  “王兄?”
  “快点睡。”
  本就还处于困倦中的年少王弟轻轻嗯了一声,在少年王的怀中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忽略掉了那一声诡异的闷哼。
  
  年轻法老王的右手紧紧地搂着他的王弟。
  他皱着眉,绯红色的瞳孔颇为不快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呈现僵硬而难以动弹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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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法老王第二部就结束了。
本来我是打算在第二部结束的时候,暂时休息一个多星期后再开始法老王的第三部的。
如今……

言规正传——
总之,非常谢谢小编能将《法老王》这篇文放上首页强推的位置,还给了简评。
大家对这篇文的认可让我非常高兴。
但是,首页强推要求日更……OTZ,泪眼看天,我给自己定下的一个星期的休假没了……


于是,作为日更会死星人的洛水会尽量、努力去日更的。
但是如果实在是有私事或者某些不可抗因素而无法做到的话还是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毕竟我觉得,文的质量比起速度要重要多了,我不想为了速度就随便写一些不好的东西出来。

最后,法老王第二部的最后两章,诸位能浮出水面的话,还是请尽可能冒泡一下让洛水认识一下。
可以吗?O(∩_∩)O

第五十九章

  火辣辣的阳光曝晒着大地,金色的沙砾在地面上闪闪发光。
  那仿佛是黄金铺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之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法老王所在之地,即是埃及的黄金之都。
  
  浓密的碧绿色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将火辣辣的阳光屏蔽在山谷的森林之外。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翠绿蔓藤掠过枝叶。
  在山谷茂密的森林之中,虽然没有外面沙漠中呼啸而过的狂风,却也没有曝晒的阳光。偶尔拂过的微凉清风,更能让人感觉到森林中的舒适凉爽。
  一条清澈的溪流将山谷中的森林劈成两半,它纤细的身体在山谷中蜿蜒而过,流动着发出悦耳的水声。
  沿着它向上走去,听见飞溅的水声之时,便到了它的源头。
  庞大恢宏的宫殿矗立在雪白岩石之上,水流从它脚下峭壁的石缝中渗出来,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瀑布,倾泻而下,坠落在地时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这是为了让埃及的法老王避暑而专门在王城附近修建的宫殿。
  十日之前,王城发生了大事故,就连王宫法老王的住所也坍塌损毁,现在正在紧张地重建中。
  那样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法老王居住,因此,整个埃及的政治中枢便搬到了这个新建的宫殿之中。
  
  午时已过,神官大臣们已经纷纷离开了这个清凉舒适的避暑胜地回到了王城之中。
  法老王那一道接一道下达的命令,对于疲于奔波两地的辛苦的他们没有丝毫体谅。
  但是没有人敢抱怨,他们了解年轻的法老王的苛刻和冷酷。如果无法达到他的要求,任何辩解都是无用,他们只会被毫不留情地施以严厉的惩处。
  他们只能竭尽所能地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此刻,王宫大殿后方一个稍小的房间之中,大神官赛特将一叠莎草纸放在少年王身前的矮桌上,近日才回到王城复命的爱西斯和马哈特正站在下方。
  
  “因为您的要求是将王宫损坏的地方彻底推倒后重建,所以事情比较麻烦,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做到。”赛特说,“奴隶们现在甚至还未能将那片废墟清理出来。”
  “叛乱军队的所有高级将领已被处死,低级将领和士兵全部贬为奴隶,有大臣提出当前资金紧张,希望能将这批奴隶卖掉。”
  “王宫的内侍之中所有存在嫌疑的人都已经被处死,需要尽快补充新的侍卫。”
  “这一次的叛乱按照目前我所能查到的,所有迹象都指向前任法老王为您留下的某位辅政大臣的身上,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不甘心这些年来被您逐渐剥夺了权利……当然,我觉得并没有这样简单。”
  
  年轻的法老王点一点头,示意听明白了赛特的话。
  然后,他绯红色的瞳孔投向了站在另一侧的美丽女神官。
  
  “有人在暗地里蛊惑下埃及的神官和大臣们自立,手脚很干净,短时间内我还没有追查到那个人是谁。”爱西斯恭敬地低头说,“带头反叛的那个大臣长久以来都对您颇有怨言,当年他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您的身边希望您能立她为妃,但是王您却将她送给了一个卑微的侍卫,对于此事他似乎一直怀恨在心。”
  她稍微迟疑了下,“我已将他的家人和党羽全部处死,但是,那个女人……”
  
  “女人?”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开了口。
  “是的,他的女儿,就是当年那个曾经侍奉过您一段时间的女人。您将她送给了一名侍卫,这些年来应该一直待在王都,所以您看……”
  “朕不记得,你自行处理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那冷淡的回答或许本就在爱西斯的预料之中。但是,那个女人毕竟也侍奉过法老王,所以爱西斯若要处死她的话还是要象征性地询问一下法老王的意思。
  就算那个无辜的女人对父亲叛乱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和她的子女也必须死。
  叛党的血脉不被容许残留一丝一毫。
  
  “乌摩斯将军已经率领北方军队击败了侵入我国的那几个小国的联合军队,他们溃败之后就陆续将自己的军队撤回了国。乌摩斯将军将军队屯在国境上,等候王的命令。”
  看到少年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马哈特立刻开了口。
  
  “命令乌摩斯立刻越过国境追击,至于要追击哪国溃军让他自行决定,务必要给朕攻下那个国家的王城!至于其他的国家,以后再和他们一一算账。”
  年轻的法老王说,目光越发锐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胆敢冒犯埃及,就要有被灭国的觉悟。”
  
  他稍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再一次落回赛特身上。
  “金字塔和神殿暂时停止修建,所有奴隶先派去修建王宫。”他漫不经心地说,“告诉他们,若在限期之内无法完工,全部处死。”
  “被贬为奴隶的那些士兵不允许拍卖,先关押一段时间再说。”
  “新的王宫内侍的选拔交给爱西斯处理。”
  “停止对这次叛乱的追查,就把那个大臣当做叛乱的脑首。一切调查转入地下,盯紧那些蛛丝马迹……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不满地发现他的大神官似乎分了神,正欲斥责一番,却又有点奇怪地发现不仅是赛特,另外两个大神官也都似乎有点分神。
  神官们都歪着头,六只眼睛都看向了他的左侧。
  于是少年王也下意识侧过头,顺着神官们的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双手扒在右边门框之上,只露出半个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房间里的年轻法老王。
  紫罗兰色的明亮大眼睛中带很明显的期待,又似乎还带着点担心被训斥的迟疑。
  
  埃及的法老王沉默了稍许,然后对他的王弟的方向伸出左手。
  “过来吧。”
  他说,似乎有点不快。
  但是得到他允许的年少王弟完全不在乎他语气中的不快。
  浅紫色的大眼睛弯起来,埃及年少的王弟立刻跑到他的王兄身边,忽视赛特瞪着他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坐王座左边空出来的地方。
  然后,他冲着下面的三位大神官笑了一笑。
  “马哈特,爱西斯,好久不见。”
  
  年轻的法老王抬手,轻轻揉了一揉那软软的发,那双绯红色的艳丽瞳孔也缓和了一些。
  “朕说过让你多休息。”
  
  “我不想睡了……”
  王弟有些心虚地如此低声嘟哝着。
  然后马上换了话题。
  “王兄,你继续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他坐着,看着他的王兄和大神官们对话。
  虽然才刚说了不想睡,但是此刻眼皮不知不觉又沉了下来。
  刚多拉的那个事情以后,近来他总是觉得昏昏沉沉的,极度嗜睡,经常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此刻,他的眼皮又一下一下地沉下来,终于还是没忍耐住闭上眼歪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然后,顺着椅背滑下来的头自然搭在法老王的肩上。
  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亚图姆熟练地伸手抱住了他。
  
  “法老王,王弟的伤势如何了?”
  开口询问的是颇为担心地注视着王弟的马哈特。
  
  “还好。”
  少年王回答,抱着他的王弟,神色似乎很不耐烦。
  “就是自从那天之后,太过黏着朕了。”
  
  赛特大神官面无表情地再度将一堆莎草卷纸放在法老王身前的桌上。
  他说:“王您很乐在其中吧?”
  
  “……给朕闭嘴,赛特。”
  
  埃及的三位大神官走出房间,最后出来的马哈特轻轻地关上门。
  耀眼的阳光透过繁茂绿叶的间隙射下来,在女神官美丽的脸上晃了一晃。
  爱西斯下意识抬起手来挡了挡刺目的阳光,然后,她慢步向前走去,以一如既往从容而优雅的姿态。
  她微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赛特。”
  
  “还好。”
  赛特冷淡地回答。
  然后,他皱着眉头颇为不悦地瞥了一眼身后法老王紧闭的房门。
  “那个王弟还真是麻烦,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忙吗?还一天到晚打扰王。”
  
  这时,几名捧着还带着水滴的新鲜水果的侍女从大神官们身边经过,赛特叫住了后面一位空着手的侍女。
  “送床被子到王那里去。”
  
  噗——
  这是某个从在法老王面前就一直忍耐,忍耐着离开房间,忍耐到现在终于在一瞬间破功的马哈特大神官发出的闷笑声。
  
  “你笑什么,马哈特!”
  
  马哈特只是低头闷笑,完全没时间回答满脸不爽看着他的赛特大神官。
  
  “赛特~~”
  嘴角同样隐含着笑意的埃及美丽的女神官抬起一只纤细的手,捧着自己半边脸,用一种似乎是无奈其实完全就是调侃的语气开了口。
  “我仿佛在现在的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马哈特大神官的影子。”
  
  “……闭嘴,爱西斯。”
  
  微凉的轻风活泼地在神官们零碎的对话中穿梭着。
  它愉快地滑动着纤巧而无形的身体,在光芒中飞舞。
  它好奇地注视着那个紧闭的大门,轻巧地从驻守在门口的侍卫身边越过,偷偷从门的缝隙中溜了进去。
  
  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过年轻的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他宛如黄金融化而成的美丽金色发丝随之飞扬起来。
  他握在手中的莎草纸也在那阵风中发出沙沙的振动声。
  大概是这阵微风让在他怀中沉睡的王弟感觉到一丝凉意,那靠在他胸口的头微微动了动。
  
  一直用左手搂着他的王弟的亚图姆放下右手中的纸,低下头。
  放低的视线第一眼看见的是柔软的发中竖立出来的耳朵。
  它本该是柔软的白色,此刻或许是因为略为发热,呈现出浅浅的粉红色调。
  又是一丝微凉的风吹过来,或许是那微热的粉红耳朵感觉到这丝凉意,它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年轻的法老王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柔软微热的感触透过他的指尖渗透他的手中。
  他瞥了一眼耳垂,那一点红色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左颊接近下巴的某一处地方,他的手指松开了那软软的耳朵,指尖轻轻划过那里浅浅的伤痕。
  那是一道不仔细看就很难察觉到的痕迹,大概再过几日就会从他的王弟的颊上消失。
  就如同他的王弟的手臂上和腿上也在渐渐消失的伤痕一般。
  
  朕会保护你。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那一日,年轻的法老王曾经许下如此的承诺。
  但是,他却没有做到。
  
  指尖轻轻在那道伤痕附近滑动着,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此刻显得有些阴晦。
  或许是心底深处的不快让他手指的力度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少许,倚在他怀中沉睡的年少王弟发出轻微的鼻哼声,眼角动了动,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王弟半睁着眼向亚图姆看去,仍旧是一脸迷迷糊糊的神色。
  他呆呆地盯着亚图姆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向法老王的脸伸了过去。
  白瓷色的指尖在浅褐色的脸颊上反复摸索着,从眼睛到唇一一触摸下来,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大概是确认到让他安心了。
  年少的王弟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任由他的王弟以无礼的举动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索,年轻法老王静静地注视着怀中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稚嫩面容。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因为色调太过艳丽而让人看不清眼底深处的色彩。
  
  年少的王弟的手缩了回来,悬在半空,半睁的朦胧睡眼似乎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在绯红瞳孔略显困惑地注视下,他的手放下来,轻轻覆盖在亚图姆放在腿上的浅褐色的手背之上,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它。
  做好这一切,他才似乎满足了一般。
  他闭着眼,白皙的脸在亚图姆胸口蹭了一蹭,似乎在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沉睡过去。
  
  微凉的风再一次轻巧地掠过两人金色的发丝。
  年轻的法老王低头,浅褐色的颊轻轻贴在他的王弟那白嫩柔软的额头上。
  那张被发的阴影掩盖了大半的俊美的脸上,隐约可见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在那一瞬仿佛融化在从金色发丝的缝隙透过来的流水般的光芒之中。
  
  那是即使不需要太阳神拉的光辉去见证也始终存在着的
  比什么都要珍贵的
  比什么都还要让人心动的
  
  法老王的温柔。
  
  ——第二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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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法老王 第二部【法老王的温柔】完结。
第三部的名字继续隐藏。
感谢各位读者支持,能让这部《法老王》走到现在。
虽然本来一开始仅仅是自娱自乐的文,却得到了大家的称赞和认可,洛水表示很满足。
(继续怨念逝去的那一周的休息的时光……)

咳咳
第一部完结十几万字的时候,我星星眼说想要长评,于是得到了六个长评。
现在第二部完结二十多万字的时候,同志们,你们懂的。
看我向AIBO学来的星光闪烁的大眼睛~~~~

最后,对于大家纷纷留言表达给小编的深深的爱和支持和崇拜,身为作者,我要在此表达出我深深的嫉妒和愤慨!
T口T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口胡!


再PS在这里认罪一下:
回头看了看,我惊悚地发现我貌似真的将AIBO给低龄化了,囧TZ,抚额,因为在中途让AIBO年龄变成了十岁了一段时间,所以不小心给定格了么?
AIBO,我对不起你,请尽情抽打我不用客气,我认罪……
虽然依然是王样控,但是在第三部里,我尽量会将王样的男子气概分给你一些的(作者已被无数栗子球活埋……)

第六十章

  太阳神拉的光辉普照埃及大地,他在至高之上俯视他的子民。
  阳光所到之处,即是拉所注视之处。
  
  碧蓝如宝石的天空之上,一只雪白身影以矫健的姿态在空中疾速掠过大半个弧度。
  一声高亢的鹰鸣破空而过。
  透明的河水平静而和缓,它仿佛是镶嵌在沿岸翠绿色调中的钻石,在阳光下越发折射出璀璨的白光。
  沿岸的碧绿植物在河边的倒影,给它的边缘在明亮上增添了一份象征着生命的浅绿。
  埃及的母亲尼罗河,她孕育了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国度。
  依赖她的,必将得到丰饶和甘甜;远离她的,仅剩破败和荒漠。
  
  一只偌大的船队正在尼罗河之中航行。
  为首的那只船最为庞大且华美,和它身后那些不足它一半大小的船只相比,越发显得气势磅礴。
  船头,用纯金精心雕琢而成的巨大眼镜蛇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展开的双翼上那荷鲁斯之眼的花纹透露出乘坐此船的那个人有着何等高贵的身份。
  
  一名少年正趴在大船左栏上眺望着尼罗河沿岸优美的风光。
  尼罗河上的风是清凉舒爽的,却也很强劲,吹得他的头发凌乱地向后飞舞。
  一队巡逻的侍卫在甲板上走过,在经过这名少年的时候,他们纷纷伏地下跪。
  少年用他那双紫罗兰色的明亮眼睛看了站在他身后的黑发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地上前一步,示意他们起身离去。
  
  一名年老的女官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她那粗长卷曲的发已经白了大半,身体略显得有些丰满。虽然已经满脸皱纹,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依然是透亮的,看不到丝毫属于老人的浑浊。
  她总是眯着眼,笑眯眯地,似乎很是和蔼可亲。可是和她稍一接近,便发现她的和蔼中总夹带着那么一丝强硬,让人不知不觉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但是,这种强硬并不让人讨厌。
  
  “王弟殿下,船上风大。”
  她说,将纯白色的亚麻布披风仔细地披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小心地拢好不让风透进去。
  “您身体才好,可得注意着点,别看您现在年轻不拿它当回事,等到以后可就要遭罪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虽然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年女官,但是她即使是面对着埃及的王弟,也没有其他侍女那种谦卑拘谨的神色。相反,她注视着王弟的眼底始终带着点暖人的、慈爱的笑意。
  
  年轻的法老王从甲板的另一侧走来。
  明亮阳光下,他额头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越发璀璨耀眼。
  他刚劲有力的浅褐色肤色的手臂从雪白的披风中伸出来,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在空中挥动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的人们纷纷会意地后退,和法老王拉开距离,然后各自散去。
  最后,只剩下马哈特和赛特两名大神官以及数名侍卫依然跟在他的身后。
  
  那名年老的女官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伏地低头行大礼,而仅仅是弯下腰来。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她一眼,少年王点头微微示意之后,便向自己的王弟走去。
  年老的女官再一次对法老王身后的两位大神官弯下腰,马哈特立刻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这位老年女官名叫卡琳,身份颇为特殊。年轻时她曾陪伴在亚图姆的父王阿克纳姆卡诺王身边,极受宠爱。但是在某次刺杀事件中,她为了救法老王受了伤,从此不能再生育。当法老王表示要立她为侧妃时,她以自己无法生育为理由拒绝了。
  不过,即使她没有侧妃的名分,王宫中的人对其也是颇为敬重。
  王妃在亚图姆出生不久后就死去,对于后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法老王虽然政事繁忙,却也不敢将自己的孩子、也是埃及唯一的继承人留在后宫。最后,他在大祭司的建议下将王子交给了卡琳抚养。
  所以,亚图姆年幼的时候几乎是由这位老年女官一手照顾大的。
  前任法老王死去之后,继位的年轻法老王特许她离开王宫,在附近一座较小的神殿中颐养天年。
  
  前阵子王城发生了叛乱,很大一批王宫内侍都被处死,人手一时不足,新选上的内侍也没那么快能熟悉王宫那些繁琐的事情。
  卡琳虽然已经隐居在神殿之中,但也一直关注着年轻的法老王。眼见王宫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她便主动提出想回来侍奉法老王。
  然后,年轻的法老王便指定她去照顾受伤的王弟。
  
  这一次,叙利亚、利比亚以及克里特岛几个一直臣服于埃及的小国乘埃及内乱时突然联合起来出兵攻打埃及,虽然很快就被埃及的将军击败而退回各自国内,但是他们的举动却已经让整个埃及上下都震怒起来。
  乌摩斯将军遵从法老王的命令追击叙利亚的溃军,无视叙利亚国王的求和甚至是投降,一路猛攻打到了叙利亚的王都之下。
  眼看叙利亚要灭国的时候,叙利亚北方的邻国、同时也是埃及宿敌的米坦尼王国站了出来,和埃及争锋相对。随后,赫梯、努比亚、亚述等国也纷纷以打圆场的姿态出现,看似是为了居中调解,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打着怎样的鬼主意。
  
  一时间,地中海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年轻的法老王不甘示弱,立刻动身离开埃及王都底比斯,前往下埃及。
  一旦战争爆发,他便率军亲征。
  
  赛特曾提出:既然法老王要前往下埃及,王弟自然要坐镇王都。
  然而,虽然离那件事都快过去一个月了,王弟的伤也复原得差不多了,但是王弟那喜欢黏着法老王的习惯还是没能改掉。
  于是,理所当然的,埃及年轻的大神官再一次败退。
  现在留在王城负责日常事务的是爱西斯大神官,一般事务法老王已授权由她和宰相一起处理。但是特殊或较为重大的事情,还是必须由信使尽快送到法老王这里,由法老王亲自做出决议。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手,手指随意地抚了一下他的王弟那被强风吹得凌乱的额发。
  “第一次上船?”
  他问。
  
  年少的王弟摇头。
  轮船这种东西实在是坐腻了。
  
  “感觉如何?”
  
  年少的王弟想了想。
  “风景不错。”
  
  “就这样?”
  年轻的法老王皱了皱眉。
  
  “……嗯。”
  察觉到亚图姆似乎有些不快,王弟又仔细想了想。
  但是,实在是想不到要说什么。
  要说这船做为埃及法老王的御用之物,在古埃及来说,自然是气势磅礴独一无二的庞然大物。
  普通的埃及人只怕一生都难得一见。
  但是,对于习惯了乘坐现代轮船尤其还是多次被海马招待乘坐豪华钢铁巨轮的游戏王武藤游戏来说,实在没什么好稀奇或者惊讶的。
  要说这沿岸风光虽然是挺不错,但游戏也常在飞机上浏览世界不同地方的风光,同样不会觉得稀罕。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种古老的文明重现在眼前的一种新奇感。
  但是,游戏在古埃及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一不是学历史的二不是考古的,对体验所谓的古埃及文明兴趣并不是很大。这时间一长,新鲜感自然也就淡了。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再说什么。
  他收回放在他的王弟头上的手,转身离开了。
  留下他的王弟半是困惑半是茫然地呆在原地。
  
  亚图姆生气了?
  王弟明白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在生什么气?
  王弟很茫然。
  
  不止是埃及的王弟,就连跟在法老王身边的两位大神官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老年女官卡琳发出轻轻的笑声,她走过来,细心地将披在王弟身上有些松开的披风再拢紧一些。
  她看着王弟那张和她一手带大的少年王极其相似的稚嫩的脸,微眯的眼底依然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暖人笑意。
  “别担心,王弟殿下,不是你的错。”
  她笑着说,“王只是在闹脾气而已,一会儿气就消了。”
  
  埃及的王弟看她一眼,稍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向前跑去。
  他很快跟上了离去的年轻法老王的步伐,伸手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衣角。
  
  少年王的身影顿了一顿,没有回头。
  但是他放慢了脚步。
  他伸出的右臂,轻轻地揽住了他身侧的王弟。
  
  “王在生什么气?”
  马哈特有些担心地问。
  
  “当年,阿克纳姆卡诺王带着法老王第一次来到这个船上的时候,王的年纪还小,他很喜欢这条船,兴致勃勃地在船上跑动了一整天。那种兴奋的样子,我是第一次看见。”
  卡琳轻笑,她弯成弧度的眼注视着法老王和王弟离去的背影,目光很暖。
  就连她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在那暖暖的笑意中融化开来。
  她说,“如今的王弟可要比他那时候显得沉稳多了。”
  
  “……这个就是王生气的原因?”
  马哈特困惑地说。
  这个原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点都不像王的性格。
  
  “也是,也不是。”
  “哈?”
  “其实也不算生气,就是在自个儿闹别扭而已。”
  “??”
  看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大神官,年老的女官终于低笑出声来。
  
  “本来一直期待着能看到自己可爱的王弟在船上高兴惊喜的模样,却没能看到,所以就……”
  
  马哈特:囧。
  赛特: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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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非洲的尼罗河自南向北流动,流入地中海。
上埃及为尼罗河上游,第十八王朝的王都是上埃及的底比斯。
下埃及在尼罗河下游,主要是尼罗河三角洲地区。

王样是第十八王朝的法老王,这个时候是古埃及最强盛的时期,军事力量很强,周边许多国家承认其为宗主国,并向其纳贡,比如这一章中提到的利比亚、叙利亚、亚述及克里特岛等。
只有米坦尼王国和后期兴起的赫梯能与之抗衡,但还是逊当时的埃及一筹。

古埃及地图,红圈划出来的是这一章提到过的国家。

第六十一章

  巨大的船只缓缓驶入埃及舍易斯城的港口,等待已久的城市居民们围聚在港口四周欢呼雀跃。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他的驾临将给舍易斯城带来无上的荣耀。
  尽管手持长矛的埃及士兵们大声呵斥着,粗暴地将挤上来的人推耸回去。那些渴望目睹他们的王的真容的埃及子民依然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在巨船驶入港中的一段时间尤为激烈。
  
  黄金之国的法老王出现在他的子民之前,他沐浴在阳光中大步向舍易斯城的埃及子民走来。
  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脸。
  矫健身姿后,雪白的披风被尼罗河上强劲的风吹得飞扬而起。
  大地上的欢呼和呐喊声整个爆炸而开,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这近乎癫狂的叫喊声中晃动起来。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仿佛被疯狂传染了一般,他们大声呼喊着法老王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涌去,满身是汗的埃及士兵们几乎就要拦不住这汹涌的人流——
  
  就在这样被渲染得几近疯狂的气氛之中,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扬起手,回应了他的子民呼唤。
  他抬起手,于是一切声音都在那一刹戛然而止。
  
  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埃及子民们屈膝跪下,虔诚地匍匐在地。
  他们的双手按在大地上,他们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
  那是伟大的太阳神拉的爱子。
  那是被埃及诸神守护的王者。
  那是守护着埃及的至高无上的神灵,他们的法老王。
  
  法老王的行宫建在风景秀丽的尼罗河畔。
  尼罗河清澈的流水轻缓地撞击着那雪白的石壁,发出低低的水拍打石壁的声音。
  高大雪白的石壁之上,巨大石柱撑起华美的宫殿。
  
  太阳落入了地平线之下,明亮的星光已经开始在还留有余光的天空之中闪耀。
  埃及的大神官马哈特耗时一下午,终于在当地的神官和官员们的协助下安排好了所有事项。
  当他回到法老王身边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正在用餐。
  
  这不稀奇。
  但是马哈特还是觉得有些惊讶,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见到埃及年少王弟的身影之后,他向赛特大神官走去。
  此时的赛特正用手按着头,因为抬起的手挡住了年轻大神官的脸,所以当马哈特走近他之后,才终于发现到赛特那张本来颇为俊俏的脸此刻到底有多么难看。
  
  “赛特……”
  “现在别和我说话,马哈特!”
  赛特粗暴地打断了他无辜的同僚的话,他的额头隐约浮现出青筋,显然是气得不轻。
  
  看着很显然处于爆发边缘的赛特大神官,马哈特识相地闭嘴。
  他的目光注视了一下正在安静地用餐的法老王,又扫了扫四周。
  然后,他来到了站在侧门门口的侍卫塞西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
  点头示意跪地向他行礼的侍卫起身,马哈特询问到。
  
  身为赛特的心腹侍卫的塞西此刻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奇怪,又有些扭曲。
  感觉上就像是想笑而不敢笑,于是憋得慌的神色。
  他低声回答:“王弟殿下又和王吵架了。”
  
  又来?
  这一次,就连马哈特也有揉额头叹气的冲动了。
  难怪赛特那一脸难看的模样。
  法老王和王弟这两人总是折腾来折腾去不肯消停,倒霉的受累的总是他们身边的人。
  
  马哈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那种无力感,问:“这一次是王还是王弟?”
  “是王弟。”
  “原因?”
  “用餐的时候,王弟可能是胃口不好不想吃肉食,王说了他一句,王弟顿时就发火走人了。”
  
  “王说了什么话?”
  马哈特很纳闷,王弟的脾气一贯都很好,尤其是近来又很黏着王,不至于因为被王说了一句重话就发那么大脾气甚至还走人啊。
  “呃…王说,‘你这样永远别想长高。’”
  “…………”
  
  在获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和平解决的办法的马哈特大神官看向他的法老王。
  埃及的少年王此刻在美貌侍女的服侍下神情自若地用着餐,眉眼中还带着点悠闲。
  
  事情诡异得让马哈特的眉眼都有点抽搐。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一旦王和王弟吵架而独自用餐的时候,那种低气压和不快情绪足以让他四周的空气都呈现冻结的状态。
  可是这次到底是……
  大概是……习惯了?
  自己或许该认为这是个好现象?
  
  马哈特大神官还在这里冥思苦想的时候,一名侍从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跪在法老王面前。
  米坦尼、努比亚、赫梯、叙利亚、利比亚以及克里特岛等王国的使者邀请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出席今晚的晚宴。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站在一旁的赛特脸上顿时露出不快的神色。
  
  眼看埃及就要吞并叙利亚,米坦尼那些国家就立刻出来搅局,明里是声称来居中调解,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不愿让埃及壮大势力,或许也有人带着分一杯羹的心思。
  在决定诸国都派出使者在舍易斯城召开会议进行谈判之后,许多国家的使者都行动迅速,抢在埃及法老王来到之前赶来了。
  他们乘法老王未来舍易斯城之前,就以米坦尼的使者里维王子为主进行了集会和商讨。据说,他们甚至是在没有任何埃及代表在场的情况下,自行拟定了一份和约。
  
  对此,赛特嗤之以鼻。
  
  米坦尼的王子和其他国家的使者自然不是白痴,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试探埃及的态度到底强硬到什么地步而已。
  埃及的法老王以少年弱龄即位,这几年来一心注重镇压内乱,把埃及所有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中,相对来说就显得甚少关注国外的事情。
  因此,很多国家的使者都仅仅是在法老王即位典礼之上匆匆看了新任的法老王一眼,除了年轻俊美、不易接近以外,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此刻,年轻的法老王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最后一点食物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耐或者不快的神色,似乎早就意料到今晚会有这样的邀请。
  “告诉他们,王弟年少贪玩,已经去了城外游玩,所以来不急赶回来赴宴。”
  他向上抬起手,一位侍女立刻会意地上前,用温热的湿巾轻轻将法老王的手指擦拭干净。
  他说,“朕自然会前去和各国使者见面。”
  
  马哈特怔了一怔,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法老王只是想让王弟置身事外而已。
  就算是为了保护他也好,或者是不想继续让他接触埃及政事也好,能不让王弟在诸国使者面前露面最好。
  
  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在黑暗之中亮了起来。
  逐渐燃起灯火的宫殿,远远看去,就像是逐渐被光芒点燃了一般,在夜色中尤为明亮。
  塞西在星空下向埃及王弟的处所走去。
  赛特和马哈特两位大神官理所当然随侍在法老王身边前去赴宴,但是,赛特将塞西留了下来。他吩咐塞西去看住王弟,不要让他四处乱跑闯祸。
  虽然这里是埃及境内,但是各国使者云集于此,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稳。
  
  他有那本事看得住王弟么?
  塞西很郁闷地想着,却还是不得不遵从他的主人的命令去寻找王弟。
  值得庆幸的是,王弟此刻似乎很安静地留在他的寝室之中。
  
  在门外和克雅打了声招呼,塞西在侍女的带领下见到了王弟。
  王弟正在用餐。
  在和法老王不欢而散后,王弟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也没来及吃饭。于是,一直以来都尽职尽责悉心照顾王弟的老年女官卡琳立刻吩咐仆人重新做好一份餐点送上来。
  
  “王兄走了?”
  王弟见到塞西时扔出了第一句话就让他怔在原地。
  
  塞西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老实地点头。
  年少的王弟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和手中的烤玉米较劲,看起来没空再搭理塞西。
  反而是塞西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小心地开了口。
  “您要是知道的话……不问王去哪儿了么?”
  
  “王兄不可能会害我,他要瞒着我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想要我生气,我就生气好了。”
  年少的王弟很干脆地回答了塞西的困惑,“至于原因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王弟的回答让塞西很郁闷很有捂脸的冲动。
  敢情王弟心知肚明,敢情这所谓的吵架生气也都是装的。
  被气到青筋暴起的赛特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还在这边纠结着,一名中年女官带着几名侍女走了进来,跪在王弟面前。
  “王弟殿下,这是王吩咐我们送过来的。”
  她说,将手中精致的白色陶瓷圆盒送到王弟面前。
  盒中之物,是那位并不知道王弟看破了自己心思的法老王送过来哄他那生气的王弟的好东西。
  
  那双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年少王弟的手立刻向它伸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
  站在他身边的卡琳女官快一步将白瓷圆盒端起来。
  “王弟殿下,请先用完餐。”
  她说,温和神色,语调轻缓。
  
  “卡琳……”
  大大的颇具杀伤力的浅紫色明亮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她。
  
  “杏仁的话,用完餐才可以吃。”
  慈祥的老妇人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不好好吃饭的话会长不高哦,殿下。”
  
  “…………”
  
  ***
  
  行宫西侧的大殿之中此刻灯火通明。
  诸国的使者齐聚一堂,虽然说是宴会,在大殿上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也好,身前那精致可口的食物也好,都无法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们来到埃及的目的只有一个,搅浑水,就算是胡搅蛮缠也不能让埃及吞并叙利亚,顺便再蹭一点好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仅仅即位三年,甚少在国家交往中露面。
  这里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被称为是埃及历代王者中最强大的法老王。
  而作为唯一有能力和强大的埃及相抗衡的米坦尼王国的大王子,里维隐约成为了诸国使者的中心。
  
  埃及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么?
  不时瞥一眼那个一直安静坐在首席之上一言不发的年轻法老王,里维王子心底不禁泛出一丝焦躁的情绪。
  这一丝焦躁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看着那个满脸喜悦自以为能逃过一劫的叙利亚王,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不认为这个能以十五岁之龄便血腥镇压叛党登上法老王之位的少年王是个简单的角色,所以他一直是在小心翼翼地用各种方式去试探,试图从少年王的言行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全部落空。
  作为米坦尼的大王子,他见过许多国家的王族,也多次与他们交谈或者谈判。
  或懦弱或强硬、或示弱或愚昧、或狡猾或阴险,各式各样的人他都曾见过。
  来之前,他自信满满地认为,无论这个法老王如何难以应付,他总能找出对付他的办法——不,就算现在他也如此认为。
  人都是有弱点的,就看你找不找得到。
  
  但是,这个前提是这个该死的法老王能开口说话,哪怕是一句话都好!
  就连有人开口提议大家在今晚签署了那个没有埃及代表在场私下立好的和约,埃及王仍是自顾自地喝酒,一言不发任由他们闹腾。
  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么?
  
  里维的脑子还在迅速运转着,那已经有数个小国的使者迫不及待签了名字的和约已经由一名侍女小心地捧到了他的面前。
  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立下和约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转念一想,拿起笔就要在纸张写下他的名字,代表米坦尼对这份和约做出见证。
  
  “米坦尼的里维王子。”
  大殿之上,华丽而精美的王座之上,年轻的法老王终于开了口。
  绯红色的艳丽瞳孔慢慢从所有人的脸上掠过,然后,停留在米坦尼王子的身上。
  目光中的锐利和冰冷,让米坦尼王子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一点。
  
  埃及的少年王说出他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今日你在这张纸上写下名字,明日就是埃及和米坦尼开战之时!”
  
  下一秒就要接触到纸面的笔尖僵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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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六十二章

  在这份可笑的和约上签字的要么是蠢材,要么就是那个人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
  很显然能成为一国使者的人在智商这方面想来都低不到哪儿去,所以,这里很多人其实都是抱着一种看好戏或是试探的心态来看待这纸和约。
  
  签了字的几个小国,要么是已经接近亡国的叙利亚,要么是几个和叙利亚一样做着能摆脱埃及控制自立的美梦而和埃及撕破了脸的小国。这些小国自然也明白,叙利亚一灭,下一个,下下个,自然就轮到自己。
  所以此刻,他们也顾不得被人看笑话,孤注一掷地签了字,就指望着米坦尼能带头和埃及对上,说不定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米坦尼的里维王子自然也不是那种追求世界和平的老好人。
  他虽然是口头给了那些小国一些许诺,也带头弄出这么一份和约,却压根儿就没想过真的要往上面签名。
  从始至终,他就打着用这纸和约来试探这位他不熟悉的法老王的主意。
  他一开始那副作势要签的模样,不过是抓着笔做做样子。
  
  如他所愿,埃及的法老王终于开口了。
  但是,他却没想到。
  这一句话就憋得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本来吧,他是想着自己这样做个样子,埃及自然不会乐意。就算法老王不说话,那两个埃及大神官也定会有人出声阻止自己。
  然后,彼此之间客套几句,自己再说说场面话,借着台阶放下笔,大家和乐融融地说笑上几句,自然就不会再提这份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和约。
  
  但是此刻他却是骑虎难下。
  年轻的法老王的话很直白,也很强硬,一句话就彻底说死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身为米坦尼的王子若是放下笔,那便是弱了气势,在旁人看来,那就是米坦尼怕了埃及,而他里维王子则是被埃及的法老王当众羞辱。
  这种既丢了国家面子又丢了自己面子的事情,就算赌上身为男儿的一口气,他也绝不愿去做。
  
  里维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将满腹怒意硬生生地压下去。
  他放下笔,以惯用的外交式的温和微笑对上年轻法老王锐利的目光。
  
  米坦尼的大王子有着一双宛如湖水般的碧绿瞳孔。
  柔顺的浅棕色长发在光芒下似乎带上浅浅的光泽,它常常是呈现出一个弧度被扎起来搭在王子的左肩上。
  额头右侧垂下来的一络发丝,偶尔会挡住王子漂亮的碧绿色右眼。
  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姿态,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虽然身为失败的一方,他放下笔的姿态却是自然而随意,神情自若,举止从容,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是败者。
  如果说埃及的法老王带着太阳的强硬和锐利,那么他所拥有的就是流水的柔韧和圆滑。
  
  法老王的权威在埃及独一无二。
  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埃及便会立刻和米坦尼开战,毫不含糊。
  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
  
  里维不一样,他只是米坦尼的大王子,却不是唯一的王子。
  他的上面,还有米坦尼王的存在;他的下面,还有米坦尼二王子的存在。
  虽然米坦尼的确有资格被称为埃及的劲敌,但是米坦尼这些年来已经逐渐开始没落,而埃及却越发强盛。米坦尼王国里大多数贵族并不乐意和埃及交恶,就连他的父王也曾经嘱咐他不要得罪埃及。所以,若是这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导致米坦尼和埃及全面开战的话,里维可以想象得到,即使自己身为大王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他可以忍。
  所以,他必须忍。
  
  ***
  
  浓厚的云层遍布天空,将毒辣的日头遮住了大半。
  丝丝凉风从海上吹进这个位于海滨的城市,越发给这个火热的城市带来一丝凉爽。
  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舍易斯城没有肥沃的土壤,但是它便利的地理位置同样为它带来了不逊于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繁荣。
  各国商人云集于此,各国商品汇聚于此,熙熙囔囔的人群往返来去,有着不同面孔、发色和语言的人们在城市中穿梭。
  这一切,都让这个城市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正是因为常常有各式各样的人在这个活力十足的城市穿梭,所以此时街上那个披着披风,大半个脸被遮住的少年也并不会显眼。
  偶尔有悠闲的人扫过去一眼,也懒得注意,这种打扮的人在这个管制略显得松散的开放城市里根本比比皆是。
  以一名黑发男子为首的数名侍卫跟在少年身后,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人群。
  很多人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少年是无聊而出来游玩的贵族子弟。
  
  自从来到舍易斯后,游戏就天天待在房间里。
  虽然很无聊,但是按照马哈特的说法,现在各国局势紧张,这个汇集了各国使者的城市不太安稳,他身为王弟多少该注意一下。
  所以,他只能待在房间里发霉,法老王自从来到这里后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见人影。他找仆人们陪自己下棋的话,他们又老是故意输给自己,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现在,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把栗子球召唤出来蹂躏。
  结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之后,反而是年轻的法老王看不过眼他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不顾赛特的抗议,让他出来散心,并特意将自己的两名侍卫安排过来保护他。
  
  这不,刚一出来,年少的王弟立刻就看到一场好戏。
  闹市之中,几名皮肤黝黑的少年对一名稍小的男孩大声呵斥着,拳脚相加。男孩不时发出哀求声,却是被那几名少年打得更厉害。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人群中围观得兴致勃勃,却是让跟在他身后的数名侍卫颇为尴尬又困惑。
  王弟在王宫中待人一贯温和,是被仆人们公认的心善之人。
  他今日这种举动,却实在是有些诡异……
  
  难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同情那名被打的男孩,而立刻上前帮忙么?
  他们想着,瞥了一眼身为王弟心腹侍卫的克雅,期望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然而,他们失望了,克雅只是静静站在王弟身后,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
  
  突然有一名男子粗鲁地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这名很显然并非埃及人的男子深黑色的头发略显卷曲,湖水色的碧绿眼睛在他线条刚硬的脸上略陷进去,越发让他的容貌显得粗犷。
  他的身型比寻常人要高大得多,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威势,让人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然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面对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大男子,殴打人的少年们放下几句狠话就一哄而散。得救的男孩又哭了一阵子,被男子用不熟练的埃及语结结巴巴地安慰了几句之后,哭哭啼啼地走了。
  
  好戏散场,围观的人群自然也散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紧跟群众的步伐,也带着一群对王弟今日异常的行为纳闷不已的侍卫们离去。
  男子回头,对着这群人多看了几眼。他自然是看得出来,那几名侍卫的身手都是极好的。而对于那个显然是埃及贵族的少年,他并没有多大好感。
  明明帮助那个男孩对那个少年来说是举手之劳,那少年却只知道兴致勃勃地围观,完全没想过要伸出援手。
  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实在是让他看着不爽。
  
  算了。
  男子郁闷地想。
  虽然看不顺眼,但是这里毕竟是埃及境内,他不能在这时惹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事情想不想要来找你。
  看着眼前用埃及语一脸怒容大声对自己叫喊的中年妇女,男子越发郁闷。
  因为逛了一阵子之后,他肚子饿了,就想在路边摊试试埃及的风味小吃。结果,他是吃得很快意,但是吃完就傻了眼。
  他发现钱袋不见了,自己国家的钱币兑换出来的可以在埃及流通的零碎小铜块和金块都放在里面。虽然他最终还是在身上摸出几个自己国家的钱币,但是埃及妇女又不肯收。
  他和他聪明的大哥不一样,本来埃及语就学得很差。听的话还是勉强听得懂,要熟练说出来就比较困难,现在他一着急,更是磕磕绊绊地说不清。
  要是凭着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将埃及妇女一把推开扬长而去。
  只是,凭他的性子还真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他正苦恼之时,一只带着黄金手环的白瓷色的手臂伸过他面前。
  那只手一松,几个零碎的小铜块落到埃及妇女手中。那名妇女立刻就停止了叫喊,一张脸笑开了花。她再度瞪了男子一眼,又冲男子身边的那人一笑,转身走了。
  
  男子回头,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那名他看不顺眼的少年。
  前面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浅色的披风将少年的模样掩盖了大半,他没看太清楚。
  此时两人隔得比较近,少年抬头对他一笑。
  那张仰起来露在阳光中的是一张稚嫩可爱的脸。
  
  “路见不平是很好,不过也得弄明白那路是真的不平……还是别人故意挖的坑。”
  年少的王弟收回手。
  好吧,看在这个男子没有依仗武力欺负埃及子民的份上,帮他一次也无所谓。
  
  听到少年的话,男子怔了一怔。
  以他的身手常人近不了身,其实他也一直和陌生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根本没有人可以偷走他的钱袋。
  唯一的例外,只有刚才那个被他救了的男孩曾经黏在他身上哭了一阵子。
  
  男子反应过了过来。
  那伙骗子——
  
  “你要找他们算账?”
  “当然!”
  “算了吧,就当是看了一场戏的报酬。”少年一脸不在意地说,“看你的样子,也不缺那点钱。”
  “……”
  他当然不缺那点钱,他就是咽不下被那群人骗了的那口气!
  
  “为什么你刚才不说!”
  他瞪着那名少年,一脸怒容。
  这个人是早就看穿了那群骗子才只是围观而不行动的吧!
  可恶!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句!
  
  年少的王弟抬手阻止了身后同样面带怒意纷纷上前的数名侍卫。
  他瞥了男子一眼,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骗你的那几个少年都是埃及的。”
  “废话!”
  是人就看得出来。
  
  “你不是埃及人。”
  “当然。”
  他这种外貌还能被当作埃及人那真是见了鬼了。
  
  “我是埃及的贵族。”
  “看出来了!”
  而且还是个被大人惯坏了的个性恶劣的家伙!
  
  “很好,既然你都知道。”
  即使满腹怒火,男子也不得不承认,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或许这就是导致他被人惯坏的原因。
  那双紫罗兰色的明亮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少年反问,“为什么还要追问我这个埃及贵族为何不帮你这个外国人揭穿捉拿埃及子民的原因呢?”
  
  “…………”
  
  曲终人散。
  完全不是少年对手的高大男子一脸郁闷,他看着那名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一转身,发现自己已经被几名看起来不好惹的男子包围了。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困扰。
  然后,他依然是一脸郁闷地跟着那几名男子来到僻静处。
  
  “请您不要动不动就擅自行动!”
  一名很显然是首领的男子说,冰冷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怒意。
  “米坦尼王答应让您来到埃及的条件,是您必须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请您体谅一下您的部下,可以吗?瓦特王子!”
  
  且不说这位倒霉的王子在被自己的部下抓回去后如何被痛斥。
  另外一边,王弟一行人已经回到了行宫。
  
  “王弟殿下似乎有点不快。”
  留在行宫中的老妇人看着王弟离去的背景,问,“克雅,你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对这位老人不是很在意,但是近来已经对其越来越敬重的克雅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说实话,他倒没觉得王弟不高兴,他就是觉得王弟似乎不太喜欢那个男子。
  
  “你说……那个男子很高大?”
  “是的,比我大概还要高两个头。”
  “原来如此。”卡琳点了点头,露出明了的神色。
  “哈?”
  
  年老的女官对一脸困惑的年轻侍卫露出笑容。
  她说:“比你还要高两个头的男人,王弟必须把头仰得很高才能和他对话,对不对?”
  克雅:“…………”


  
第六十三章

  虽然就人格上来说,叙利亚王不是好人,但是在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个好国王。
  他继位的几十年时间里,叙利亚的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他的勤政也被他的国民们所赞颂。但是,叙利亚王有个很大的缺点,急躁,还有些肆意妄为。
  年轻的时候,他手下的数名贤臣一起劝说他,他还能收敛收敛。但是近年来,眼看着叙利亚逐渐强盛,自己也日益衰老,叙利亚王的心思也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
  
  作为埃及的属国,叙利亚不仅要承认埃及的宗主国地位,更要每年纳贡,向埃及献上为数不少的财富。
  每年纳贡的时候,就是叙利亚王心情最差的时候。
  所以,当那个神秘的埃及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思索了良久便咬牙答应了下来。随后,他不顾大臣们的拼命劝阻,一意孤行和其他几个同样遭遇的小国联合起来攻打埃及。
  常年来强行压抑的怒火一朝爆发,他觉得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对埃及卑躬屈膝的日子。眼看自己已经老了,他越发按捺不住。
  他想,至少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孤注一掷做点什么让叙利亚摆脱埃及的控制。
  
  谁知道,埃及虽然是出了内乱,但是很快就镇压了下去。埃及军队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轻易就将他们的联军击溃驱散。
  于是,作为最接近埃及的叙利亚悲剧了。
  
  眼看叙利亚就要被埃及灭国,叙利亚王自己也龟缩在王城之中不敢出来,就等着做埃及的阶下囚。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埃及的宿敌米坦尼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帮助叙利亚。
  然而事情突然又急转直下,埃及毫不妥协的强硬态度似乎让米坦尼有所迟疑。
  叙利亚王左思右想,一咬牙便决定偷偷前往法老王的住所。骨气什么的不要也罢,哀求也好求饶也好,就算签下比以前更苛刻的条约甚至让埃及士兵进驻叙利亚也无所谓,
  只要叙利亚能保住,他什么都可以妥协。
  
  当他设法躲开其他国家的使者的耳目,带着他的心腹偷偷前去求见法老王的时候,却被告知,法老王外出视察舍易斯城的神殿建设去了,他只能怏怏不乐地转回去。
  回头走了几步路,叙利亚王又有些不甘,他想了想,决定留下来一直等到法老王回来。
  他在房间里慢慢走着,脑子很乱,想着自己不久后就会成为亡国之君,情绪也越发焦躁起来。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花园中的明媚风光,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向花园中走去,试图借着那秀丽风景让自己沉稳下来。
  接近园林缘边的时候,叙利亚王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难看非常。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站在园中,向在空中飞翔的白鹰招着手。
  叙利亚王看见那个肤色黝黑的埃及大神官正站在那个人身边对他说着什么。
  
  法老王明明就没有外出!
  埃及的大神官也明明在这里!
  法老王不肯见自己……是因为他铁了心要灭掉叙利亚吗?
  
  脸色难看地想着,叙利亚王死死盯着园子中的法老王。
  结果,多看了几眼,反而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因为离得太远的关系吗?总觉得好像比上次看见的要矮小一些。
  …………
  的确不对……
  乍一看是很像,但是仔细一看就发现和法老王区别很大。
  
  对了。
  
  叙利亚王突然记起来,来到的舍易斯的除了法老王,还有埃及的王弟。
  只不过每次邀请法老王和王弟的时候,这个王弟都因为贪玩出了城,所以他们还从没见过埃及的王弟。而且,法老王似乎并不乐意和大家说起他的这个王弟。
  许多人也听说过,这个王弟是被平民养大的,法老王大概是不乐意看到王弟在诸国使者面前举止不当,丢了埃及的脸。
  久而久之,有意无意,大家也就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弟忽略掉了。
  
  其实很多人都对于法老王冒然就认可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弟的身份感到奇怪——高贵的王室血脉是说认就能认的吗?埃及就不怕那是假冒的?
  不过现在在叙利亚王看来,的确是很难否认这个少年和法老王之间的血缘关系。
  那张远远看去近乎一样的容貌,差点连他都骗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那里,讨好一般递给站在矮树上的白鹰一块鲜肉。
  他伸出手,似乎想试着摸一摸白鹰的羽毛。
  但是,只服从法老王对其他人都爱理不理的白鹰对递过来的鲜肉不屑一顾。在王弟伸手过来要摸它的时候,它猛一展翅,作势要用那坚硬锐利的喙狠狠啄下去。
  
  王弟顿时被吓得立刻缩手。
  他踌躇了一会儿,舍不得走开,又带着畏缩地神色不敢伸手,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
  白鹰骄傲地昂着头,完全不搭理那瞅着自己的王弟。
  皮肤黝黑的埃及大神官看着这一幕,似乎有点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对王弟说了几句话。而他身边站着的一名女官打扮的老妇人,则是安静地看着王弟,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王弟果然跟传闻的一样是被平民抚养大的。
  跟威风凛凛的法老王比起来,这个王弟根本就是一个不成器的王族。
  叙利亚王想着,突然又颓废起来。
  都自身难保了,他哪里还有空管人家埃及的事情……唉,要是能摸透法老王的心思就好了。
  
  叙利亚王郁闷地想着埃及和自己国家的事情,眼睛无意识地又瞥了那个面容稚嫩可爱的埃及王弟一眼。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
  他的脸阴沉下来,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然后,他低声对他身后的一名心腹侍卫吩咐了几句。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带着赛特大神官外出巡视舍易斯城神殿建设的情况,马哈特大神官被留在行宫中处理紧急事件,并监督那些国家使者的行动。
  法老王不在,马哈特大神官自然就跟在了王弟身边。
  大概是因为昨日出去散了心,王弟今天的精神看起来不再那么无精打采,于是马哈特也放心了很多。
  
  此刻,他看着带着那么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气势的王弟,实在有些汗颜。
  王弟您都和这只白鹰纠缠了一上午了,不累吗?
  
  看着王弟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马哈特有点想笑,又马上忍住。
  
  如果是法老王的话,白鹰稍一有不顺从的举动立刻就会被杀死吧?
  果然也只有王弟才有这份耐心和一只鸟磨蹭下去。
  呃,不过这只白鹰是不是就瞅准了王弟的性格才敢这么放肆?……所以其实这是人善被人欺?
  
  对法老王和埃及王室虔诚无比的马哈特大神官立刻在心底里对这种想法自我殴打。
  
  临近午时,被卡琳劝说了几句后,王弟终于放弃了讨好白鹰的举动,有点郁闷地回房用餐。
  他刚走了几步,突然一个黑影猛然从一旁的树林中冒出来,对着王弟飞快地冲过来。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附近的人们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
  
  园林中响起一声惨叫。
  伴随这声惨叫的是一声高亢的鹰鸣。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一直静静停在矮木上的白鹰猛然展翅一个闪电般的俯冲。
  来自丛林中的偷袭者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左脸被尖锐的鹰喙撕裂开一条可怖的伤痕,几乎将他整个脸从中间破开。
  
  白鹰再度发出一声鸣叫,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主动停留在刚才它怎样都不肯搭理的王弟的右肩之上。
  它的翅膀跃跃欲试,保持着战斗中的警戒姿态。
  它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丛林。
  
  这时,附近的侍卫已经纷纷跑了过来,他们紧张地将王弟包围起来,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地上痛苦呻吟着的陌生男子。
  “没事吧,王弟。”
  马哈特紧张地打量着王弟,在看清他的确没有受伤之后松了口气。
  卡琳却是显得要冷静一些,她对地上的那个人不快地皱了皱眉,便不再注意他。
  她接过刚才吩咐侍女们拿来的湿布,细心地擦去溅在王弟脸上的一滴血迹。
  
  好重,好沉。
  这是费尽心思试图将白鹰哄到手,以便能够像年轻的法老王一样耍帅的年少王弟此刻脑中的想法。
  这起码得有五斤多吧?
  ……
  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游戏看了看前面,发现一名上了年纪也颇有些气势的老人带着几名陌生人从林中走了出来,正在和马哈特说着什么。
  马哈特冷着脸大声斥责着他们,显然对这伙人极不友好。
  
  “那是叙利亚的国王。”
  站在王弟身后的卡琳低声对他说。
  
  游戏顿时有些汗颜。
  为什么仅仅只是大神官的马哈特可以毫不留情地斥责着一个国王?简直就跟训斥埃及的下级官员一样,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到底是……
  而且,为什么那个什么叙利亚王也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他不是和亚图姆一样,是一国之主么?
  
  此时这种情况之下,他不便开口。
  等到事情结束回去的路上,他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卡琳。
  
  年老的女官微微一笑。
  “请您务必记住。”
  她说,温和语调,却是异常的严肃,“我们伟大的埃及,是被诸神宠爱的黄金之国。”
  
  “埃及的法老王,是王中之王。”

第六十四章

  就算叙利亚王因为老迈而逐渐变得性情乖僻,但是在埃及的王宫里当着埃及大神官的面威胁埃及王弟的安危这种蠢事他肯定是不会也不敢做的。
  姑且不管法老王是否看重他的王弟,哪怕仅仅是为了埃及的颜面,法老王也不会放过叙利亚。何况,在被允许进入行宫之中等待的时候,除了叙利亚王腰间象征性的配剑,其他人的武器都被暂时收管了起来。
  所以,其实向王弟冲过去的叙利亚侍卫根本是两手空空的,也绝不会对做出伤害王弟的事情。
  最多最多,只会将埃及的王弟撞倒而已。
  
  但是即使是这样,叙利亚侍卫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做的。
  叙利亚王需要用他的一条命去试探埃及王弟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说不定无路可走的叙利亚,能从这个平民出身而显得软弱许多的王弟身上找到关键的突破点。
  
  叙利亚王回到诸国使者的暂时住所后,一点也不耽搁,径直去见了米坦尼大王子。
  他也耍了个心眼,并不直接说自己的打算,而仅仅是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里维王子。
  米坦尼大王子一手撑着自己的左颊,右手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饰。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漫不经心,浅棕色而富有光泽的长发垂下来几络,挡住他的右眼。
  
  其实,关于埃及王弟的事情,米坦尼在埃及的间谍也传回来不少情报。
  比如带有异国血统,在异国长大之类的事情,还有,年轻的法老王似乎并不排斥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弟,反而对其极为宠爱。
  据说,许多神官和大臣都看不上这位出身平民的王弟,尤其是王弟身上还带着许多平民的不良习惯,还总是护着那些卑微的仆人,没有丝毫王室的威严。
  而且在埃及那次内乱中,据说在法老王昏迷之后,被惊吓到的王弟也立刻没用的病倒昏迷了。病稍好点后,王弟被神官当作傀儡来稳定埃及政局。他把所有事都交给大神官们处理,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正是因为这个王弟的无能,才导致了埃及王城的那一场骚乱,听说连他自己都差点死掉。
  最后还是年轻的法老王出面,才迅速将那乱成一团的局面稳定下来。
  
  综上,这位王弟的确是一个完全不具威胁性的软弱而无能的人。
  于是,里维便将这个王弟列为次一级需要注意的人物——这还是看在他是埃及唯一的王弟的身份上。
  一般来说,身处最底层的平民都是极其厌恶战争和死亡的,尤其这个王弟似乎还是一个心善的人。
  现在看来,在埃及滴水不漏的强硬态度中,这个软弱又好心的王弟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前提是情报中所说的法老王宠爱王弟的事情是真的的话……
  
  “等着吧。”
  米坦尼的大王子说,依然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金饰。
  他俊俏的脸上习惯性地挂着和煦的浅笑,却说着与他温和神色完全不相符的冰冷语言。
  “就看你那个侍卫是自己回来,还是被埃及人把尸体送回来。”
  
  这一边,米坦尼王子和叙利亚王都转动着各自的心思。
  另外一边,马哈特大神官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做出处死这个叙利亚侍卫的决定。
  就算如叙利亚王所说,他们只是在园林中游玩时不慎冲撞到王弟而已——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说谎。
  对埃及人而言,这就是死罪。
  
  然后,埃及年少的王弟在众人那种‘我就知道’的目光中开口表示想要饶过这人一条性命。
  
  反正这个满脸鲜血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好吧,不找什么借口。
  仅仅因为那个人差点撞到自己,就要那人的一条性命。
  这种事游戏实在是做不出来。
  
  “我也没受伤,算了吧,马哈特。”
  如果今日留下来的是赛特,估计会用鼻子对王弟哼一声,立马吩咐下人拖下去砍人。
  但是,忠诚的马哈特大神官在一些无关紧要地小事上,还是比较顺从王弟的,这种卑微的小人物的死活当然比不过王弟的一句话。
  那名叙利亚侍卫就这样满脸鲜血地被送了回去,因为埃及人不愿帮他治疗伤口。
  
  于是,在王弟用完午餐之后,米坦尼以及诸国使者的信函也到了。
  他们请法老王前去再次和他们进行商议,并诸多暗示表示希望能在这次聚会上就战争的事情达成某方面的协商。
  
  听了属下的禀告,又看了看那转呈上来的信函,马哈特沉着脸一言不发。
  此刻,他待在王弟房间内,站在王弟身边的卡琳自然也听到了。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顿时皱了皱眉,露出不快的神色。
  然后,她看向正悠闲地趴在床上的年少王弟,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哈特的目光也有些沉重地落到王弟的身上。
  
  “……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发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王弟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们是让王兄去。”
  
  “法老王外出了,不可能过去,米坦尼王子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者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送这么一封信函过来……”
  马哈特低下头,话语中颇有些自责。
  “很抱歉,王弟,是我考虑不周以至于让叙利亚王发现您还留在城内……我们不可能和前几次一样用您外出游玩作为借口了。”
  
  “王弟殿下,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他说,神色凝重,“您必须出席,以埃及王弟的身份,作为王的代表。”
  
  “……可是你们也知道我不懂这些。”
  游戏这话说得很弱气很没底气。
  对他而言,这所谓的国家谈判等同于过去他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国家领导人和国家元首之间那种气氛庄严肃穆的会面。
  就算他被称为游戏王,那也只是卡片决斗游戏的世界,和政界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和一国元首见面这种事情,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虽然说另一个他是法老王,但是他在现代和另一个他处惯了。就算他来到埃及这么久,也没多大的真实感认为亚图姆是多伟大多高不可攀的人物。
  现在,那所谓的国际谈判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要落到他这个目前对于埃及的国情还属于一问三不知的废柴王弟的身上,实在是……
  
  年少的王弟叹了口气,下了床站起来。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而是必须去做的问题。
  他现在是埃及的王弟。
  
  一时间,王弟房间的气氛紧迫了起来,匆匆来去的侍女在为王弟的出行做准备。
  认真听着马哈特的话,游戏抽空瞥了一眼侍女捧上来的装饰华美的衣物。
  然后,他稍微迟疑了一下。
  
  “卡琳,让人准备耳饰……”年少的王弟说,苦着脸,“找轻一点的。”
  女官点点头,没太过在意。
  马哈特大神官怔了一怔,就连正说着的话也跟着顿了一顿。
  他看着王弟,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然后,他的眼底慢慢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
  
  米坦尼的大王子在最后才来到大殿,在门口和埃及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马哈特大神官以及舍易斯的数名官员已经很熟悉了,里维只是大略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和法老王有着相似容貌的少年身上。
  
  稚气未脱而完全像个孩子的柔嫩脸颊,紫罗兰色的明亮的大眼睛。
  因为身存异国血统而与法老王不一样的白瓷色的肤色。
  那个少年对他笑起来的时候,越发给人一种软软的可爱感。
  
  里维王子微垂眼睑,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向这位初次见面的埃及王弟致礼。
  
  埃及王弟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一只被贵族宠爱着在深宫中养大的小宠物。
  米坦尼的王子想。
  从王弟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他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不满,很安于现状。那么,法老王宠爱他的传闻,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应该是真的。
  
  不……
  还太早,再稍微看看,这种事不能太急做结论。
  
  “埃及的王弟?为什么法老王不来?”
  
  年少的王弟刚一进大殿,便有一名身着贵重服饰显然身份不低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质问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集中在他的身上。
  
  大殿很静,所有人都在等待。
  年少王弟的身后,马哈特盯着那名男子,眼底泄出一丝阴冷。
  
  “克雅,别让他动。”
  年少的王弟说。
  于是他身后的黑发侍卫一个闪身,来到贵族男子身后一把扣住男子的双臂。
  
  “放肆,你这个低贱的——”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顿时,余下的话都被呛回了他喉咙里。
  
  很显然并不懂武艺的埃及王弟挥手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说,他应该是躲得过去的。
  但是此刻他身后的那名埃及侍卫牢牢地钳住他的身体,他动不了。
  于是,他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耳光。
  他的左颊上很快浮现出火辣辣的五指印,高高地肿起来。
  
  “放肆的是你!谁给你胆子拦在埃及王弟的面前!”
  埃及年少的王弟沉下脸来,那张稚嫩的面容在黄金头饰折射出的光芒照耀下,竟也露出一丝威势。
  他紫罗兰色的眼扫过在场所有的人,突然一声低笑。
  雪白披风在空中一甩,他干净利落地转身。
  
  众人愕然,这位刚到这里的年少王弟看样子竟是要马上离去。
  顿时,有人坐不住了。

第六十五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慢慢喝着酒,看似颇为悠闲的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只是,偶尔他眼角的余光会扫过坐在大殿正中席上的埃及王弟。
  王弟很安静地坐着,偶尔会抬头和他身后的一位年纪颇大的女官说上几句话。
  和上一次法老王在场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出席的各国使者只有一部分,中立派或是偏向埃及的使者都没有到场。也就是说,在座的人大多都是偏向米坦尼这一方。
  此时,他们都还摸不清这个陌生的王弟的性情,大多人都谨慎地观望着。
  也有人试图和埃及王弟说话,但是只要稍表现出这样的意图,或是只要一开口,埃及的大神官马哈特立刻就会接过话。
  很显然,大神官并不打算轻易让人和王弟交谈。
  
  虽然叙利亚王催促的目光频频看过来,里维王子只装作没看见。
  他还无法给这个王弟下定论。
  没有把握就仓促出手,这不是他的做法。
  
  刚才那位被安排来试探王弟的男子在经他示意后,狼狈地道歉退了下去。
  因为被无礼对待而发火的埃及王弟似乎是打算离开,但是在数名起身相劝的人劝说之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
  
  如果只看刚才那一幕的话,这个王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软弱,似乎也有着埃及人的那种强硬。
  但是自从坐下来以后,埃及王弟却一直在沉默——他的沉默和法老王的一言不发不一样,那时,法老王很明显是不想说话。而今,王弟感觉上更像是不敢说话,而任由大神官代替他发言。
  米坦尼的大王子思索着。
  虽然一开始似乎有点气势,但是也不好说,身处最底层的平民一旦突然获得荣华富贵,常常很容易就变得骄横起来。从埃及王弟刚才的举动实在做不出太多的判断,说不定这个少年也只不过是因为突然身居高位又被法老王宠爱,才养成了骄横的个性。
  如果是那样就很简单了,只要撕破那层伪装出来的骄横外皮,王弟立刻就会显露出软弱的本性。
  
  只是……
  
  里维还在沉吟着,突然有人大喇喇地越过大神官,冲着埃及王弟发话了。
  里维掩在浅棕色额发下的眉微微一挑,低下头,安静地喝酒。
  
  第一个站出来直白地提出要和王弟商讨的人,是克里特国的使者。
  克里特是位于地中海的岛国,并不大,但海军力量颇为强盛。
  它和叙利亚一样,名义上奉埃及为宗主国。但是克里特依仗着自己的海军,并不是很顺从埃及。但是鉴于埃及同样也有强大的海军,克里特也不敢太过于违逆埃及。
  近来,克里特和埃及在领土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于是克里特就开始和米坦尼私下勾勾搭搭。
  
  里维王子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克里特的使者。
  并不是因为他难以应付,这个克里特的使者虽然有一点小聪明,大体上还是比较容易对付的。
  但是,俗话说的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个克里特使者最大的特色就是胡搅蛮缠、死皮赖脸。
  为了达到目的,再不要脸的话他也可以说得理直气壮,做错的事他转脸就可以不认。若是对方稍一迟疑,他立刻蹬鼻子上脸欺上门;对方要是硬一下,他立马缩回去。
  这种欺软怕硬的标准典范,不仅是里维,谁都会觉得头疼。
  
  此刻,这位使者正指手画脚地向埃及的王弟大肆宣称伊坦尔岛是克里特国的领土,埃及的大神官呵斥了他几声,他装作听不到,只是冲着埃及王弟说话。
  他这副模样让一贯涵养极好的卡琳都不禁露出厌恶的神色。
  埃及的王弟一直沉默着任由他自说自话,或许这也是让他更为放肆的一个原因。
  
  “而且,就位置来看,伊坦尔岛距离我国更近,更应该由我国来统治。”
  最后,这位使者用了这么一句让众人都哭笑不得的话作为总结陈词。
  
  果然是他一贯死皮赖脸的风格啊。
  里维王子是站在支持克里特使者的立场上的,但是此刻也不禁在心里腹诽了这么一句。
  
  “呃……”
  终于,埃及的王弟说出了他坐下来以来的第一句话。
  和他的王兄那句镇住全场的话是完全的极端。
  
  他说,“马哈特,克里特岛在什么地方?”
  
  这一句,就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克里特使者在内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年少的王弟抬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询问站在身边的大神官。
  “那个什么伊坦尔岛又在哪儿?”
  
  敢情这个王弟连克里特在埃及的哪个方向都还没弄明白?!
  一时间,众人汗颜。
  
  埃及的大神官将一张地图在王弟面前展开,指出地图上克里特岛的所在。
  埃及王弟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嗯,伊坦尔岛的确是离克里特比较近。”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向克里特使者问道:“离得近的话,这个岛就是属于克里特国的,对吗?”
  
  如果埃及的法老王是这个王弟那该多好啊!
  这一瞬,许多人脑中都冒出了这个念头,克里特使者那满是皱纹的脸更是笑开了花。
  埃及和克里特就这个岛的事情已经谈判过很多次了,僵持不下,如果今天埃及的王弟能在这里放话——就算他没有执政权,但是唯一的王弟都在众国面前承认伊坦尔岛是克里特的话,埃及堂堂一个大国怎么好当众反悔。
  只要王弟一说出那句话,荣誉和富贵就在国内等着自己!
  
  年少的王弟也笑了起来。
  有了埃及的王弟那软软的可爱笑脸做陪衬,克里特使者那张如枯木树皮般皱巴巴的笑脸越发让人觉得…………以至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下意识避开克里特使者的脸,往埃及王弟那边偏了偏。
  连米坦尼的大王子也不例外。
  咳,不是故意的,本能反应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埃及年少的王弟那白瓷色的手指再一次对地图上克里特国的位置点了一点,又随意比划了一下距离。
  他的眼睛看着地图,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
  “克里特离埃及也很近。”
  
  克里特使者的笑容顿时僵住。
  现场一时间冷场。
  只有埃及王弟和大神官的交谈声响起。
  
  “看,是不是很近?马哈特。”
  “是的,王弟殿下。”马哈特大神官低头恭敬地回答,“的确很近。”
  “我想去那里游玩,要用多久时间?”
  “如果是您的希望,不需要多久。”
  
  “哈……哈哈,王弟要来克里特游玩,我们欢迎。但是请一定要事先告之,让我们做好迎接您的准备。”
  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克里特使者尴尬地笑了几声。
  “咳咳,差点忘记,今天大家在这里的目的是如何惩戒那些冒犯埃及的人……哈哈,王弟殿下,那事不着急,以后再说。毕竟还是埃及的事情比较重要,是不是?”
  他笑着说了几句,已是神情自若,完全没了刚才那一瞬的尴尬神色。
  他厚着脸皮向埃及王弟敬了杯酒,也不看其他人,低头坐了回去,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其他人或是用鄙夷或是用不爽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都收回心思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埃及王弟刚才那句话一落音,米坦尼的里维王子心底便是咔嗒一声。
  这个王弟不是省油的灯。
  自己看走眼了。
  
  他有点懊恼。
  法老王那里无从下手,埃及王弟这里似乎也不那么简单,难道就任由埃及吞并叙利亚?
  不行,就国力而言,米坦尼已经落了下风,不能再坐看埃及壮大势力!
  
  ……
  不……
  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位埃及王弟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不谙世事,要是能够挑动他去和那位年轻的法老王争夺王位的话……
  
  米坦尼王子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暗中和这个王弟接触一下。
  如果真有那份心思的话,当前在埃及高层缺乏势力的王弟自然会聪明地接受米坦尼的帮助。
  
  里维并没有注意到,他多看了王弟的那几眼全部落在了站在王弟身侧的老年女官眼里。
  卡琳眼神动了一动,然后,她的目光从米坦尼大王子身上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仍是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而这时,坐在米坦尼王子对面席位上的叙利亚王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来似乎想要向埃及王弟说些什么。
  他的嘴巴才张开——
  
  深蓝色的披风在空中翻飞着掠过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视线。
  金色的发飞扬起来,给房间内带来如阳光般锐利耀眼的光芒。
  叙利亚王的唇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一瞬静止。
  只有那一声清亮的叫声在房间内回荡。
  
  “王兄——”
  
  年少的王弟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露出笑容,飞快地迎了上去。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似乎因为顾虑到什么而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那个人,将身体向左侧方向退了一步,以便空出地方让那个人能笔直地走向上方的座位。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走来,绯红瞳孔直视前方,视众人为无物。
  在经过他的王弟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深蓝色披风轻轻扬起,又落下来。
  笼罩住了年少王弟大半的身体。
  冰冷的绯红瞳孔落在他的王弟脸上的一瞬柔化出一点痕迹。
  
  “玩得开心吗?”
  年轻的法老王问,浅褐色指尖滑过他的王弟柔软的发。
  
  “很有趣。”
  仰着头对少年王微笑的王弟回答。
  
  
第六十六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坐在房间的一侧,年轻美貌的埃及侍女跪在他身边,将酒杯恭敬地端到他面前。
  里维接过,随意喝了一口,他湖水般碧绿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位于主座上的年轻法老王。
  
  昨日傍晚,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离之后,其他人自然也不欢而散。
  叙利亚王的脸色很是难看。
  里维觉得他差不多也该出面了,米坦尼要是再冷眼旁观下去,只怕盟友们都会心寒。
  所以今日一早,里维便前来这里求见法老王。
  
  “朕不希望米坦尼插手这件事。”
  
  本来米坦尼王子心底还盘算着如何和法老王多说几句,用怎样的话题挑明自己的来意。
  现在好了,他一句话不用说。
  年轻的法老王见他后的第一句话就干脆利落直奔主题。
  
  里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种单刀直入的谈判风格让他很不适应。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
  然后,米坦尼的王子抬起头,碧绿瞳孔毫不畏惧地直视埃及的少年王。
  
  “米坦尼不能置身事外。”
  
  一味地忍让是不行的。
  该强硬的时候就必须强硬。
  
  “那就不用谈了。”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斩钉截铁。
  “米坦尼的王子,你可以回国了。告诉你的国民,米坦尼将与埃及开战。”
  
  少年王一说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他不想多说,也懒得多说。
  行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是他一贯的风格,以前是,以后也是。
  
  “法老王!”
  里维惊愕之下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法老王并不是在装腔作势试图要挟自己给埃及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个埃及的少年王是真的不打算再和他谈下去了。
  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更为愕然。
  
  这根本就不叫谈判吧混蛋!
  你自说自话说完了就走是什么意思?好歹也该听我说上几句吧!
  
  虽然满腹怒意地这么想着,但是在心底深处,米坦尼王子却又对法老王这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有一丝羡慕。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像这个年轻的法老王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需要总是殚精竭虑地去思前想后、权衡得失。
  
  ***
  
  埃及年少的王弟今天早上起得很迟。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用温热的湿布仔细给他擦着脸的卡琳告诉他,法老王去见米坦尼的王子了。
  
  “……那是谁啊?”
  他昨晚就记住了那个什么离埃及很近的克里特岛派来的使者。
  
  “昨晚您在门口遇到的那位就是米坦尼的大王子。”
  “棕色长发的那个?”
  “是的。”
  当温热的湿布快要接触到耳垂的时候,年少的王弟下意识躲了一躲。
  
  “还疼得厉害吗?殿下。”
  “嗯。”
  游戏苦着一张脸。
  虽然昨天说过让卡琳尽量挑选轻一点的,但是那些贵重的耳饰全部都是纯金打造的,又大又重。就算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小的也分量不轻,扯得他的耳垂生疼。
  
  “嗯……还没愈合。”
  卡琳仔细查看了一下,说,“这几日就暂时不要戴耳饰了,先用金针沾点药膏塞住,不然耳洞会自己愈合起来哦。”
  “请不要自己取下来。”她温和地笑着说,“您也不希望再扎上几次吧?”
  
  “……知道了。”
  “对了,王弟殿下,刚才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本还试图摸一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耳朵的年少王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年老的女官笑眯眯地乘机将抹好药膏的一头缀着金珠的金针穿过耳洞。
  “好痛啊,卡琳。”
  “已经好了,殿下,请不要去摸它。”
  “还要过多久才不会觉得疼?”
  “三四天就好,请您忍耐一下。”
  
  “算了……你刚才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
  “侍卫们一大早就在您的寝室那边抓住了一个要刺杀您的刺客。”
  “哈?”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忘记了自己耳朵疼的事情,“刺杀我?你确定?”
  
  另一个他隔三差五的遇刺,他都快习惯到麻木了。
  可是这一次的目标竟然是他?
  真奇怪,刺杀他有什么用?
  还是说那个刺客其实是迷路了?
  不至于吧……
  
  游戏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有着天空色瞳孔的年轻大神官已经走了进来。
  “赛特大人,审讯结果如何?”
  卡琳的询问让王弟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赛特的身上。
  “是赛特亲自去审问的?”
  “死了。”
  “……”
  “审问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毒发身亡,大概是主使者在他来之前就给他吃了毒药。”
  “目标真的是我?”
  “是的。”
  
  王弟没有再问下去,赛特也不再说话。
  此时,反而是年老的女官叨唠了起来。
  “与其说是刺客什么的,我更觉得像一场闹剧,那个愚蠢的刺客连您晚上居住的地方都没弄清就随便摸进去……不过这也算他运气好,要是他来这边的话,只怕昨晚就直接被杀了。”
  因为埃及的王弟基本上都是待在法老王的住所这边,所以那个名义上的王弟的房间附近的警戒力量并不是很强。
  埃及最强大的法老王的近卫军大多被安排在法老王的房间附近。
  
  那个刺客不是愚蠢,而是倒霉。
  到底哪个国家的王弟会总是睡在王的房间里啊?
  这个倒霉的刺客怎么可能知道王弟总是睡在法老王这边啊!
  
  年轻的大神官在心底如此腹诽。
  他稍一犹豫,又开了口。
  “王弟,那名刺客招供了,他刺杀您是因为背后人指使他这么做。”
  
  赛特将那名刺客招供出来的事情直白地说出来。
  顿时,房间里气氛一冷。
  卡琳已经沉下脸来。
  
  “赛特大人!这种事情请不要胡说八道!”
  “这很显然是假的,所以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
  “可是这种事——”
  的确,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刺客招供出来的东西是故意在王和王弟中挑拨离间的。但是就算如此,一旦牵涉到那种事情,多少都会在王弟心里埋下芥蒂的种子。
  卡琳想着,目光下意识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王弟,不禁有些担忧。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双肩在微微颤动。
  下一秒,他抬起头,仰着头放声大笑。
  显然,刚才他只是在低头闷笑,直到实在憋不住才笑出声来。
  
  “真是……哈,这种事情……哈哈,明明是连‘下三滥的电视剧’(日语)都不屑再用的桥段,居然让我撞上了,啊哈哈哈哈!”
  王弟本来是坐在长椅上的,结果实在是笑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虽然话中有些词让人听不懂,但是很显然,王弟现在非常欢乐。
  虽然卡琳和赛特都完全不知道他在欢乐个什么劲。
  
  “你们在干什么?”
  年轻的法老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的情景。
  他大步走过来坐下,绯红色的艳丽瞳孔看向年轻的大神官。
  “赛特,刚才马哈特跟我说的刺客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赛特刚要回答,却被别人抢先打断。
  
  “王兄~~”
  因为整个人都趴在长椅上,几乎占据了整个长椅。
  而年轻的法老王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占据了长椅的一部分。
  所以,年少的王弟现在上半身是整个趴在他的王兄腿上的。
  他仰起头看向他的王兄,浅紫色的大眼睛已经笑弯成了弧度。
  
  “我刚才听见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嗯?”
  随意将身子向后仰去,亚图姆的手轻轻抚摸着趴在他腿上的王弟软软的发。
  “赛特说那个刺客是来刺杀我的。”
  
  绯红色的瞳孔的温度在那一瞬冷了一冷。
  然而,在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笑脸的时候似乎又稍微柔化了一些。
  
  “……你好像很开心?”
  比起其他事情,年轻的法老王更在意他的王弟此刻奇怪的表现。
  
  “因为刺客说的事情实在是很有趣啊。”
  “什么?”
  “他说是王兄你派他来行刺我的,噗哈哈~”
  “…………”
  
  卡琳和赛特退出了房外。
  年老的女官再度看了一眼房内,轻轻叹了口气。
  “我真的没想到,王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说,“在王室之中,所谓的信任实在是太奢侈了。”
  “不信,不敢信,不能信……这就是我在王宫之中学会的,也是所有人都奉行的准则。”
  
  卡琳的眼底露出了仿佛是缅怀着什么一般的温柔笑意。
  “但是,如果是王弟殿下的话,一定可以一直陪伴在王的身边。”
  她笑着问,“对不对,赛特?”
  
  年轻的大神官从鼻子不屑地轻哼一声作为他的回答。
  
  明亮的房间中,阳光透过天窗落到年轻法老王俊美的侧颊上。
  一副棋摆在他的面前,看样子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年少的王弟在对面兴致勃勃地伸手将一个棋子向前移动了一步。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平静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兄?到你了。”
  “不下了。”
  年轻的法老王说,随手将放置棋盘的矮桌从身边推开。
  “哎——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抓住他陪自己玩一次的。
  
  “手。”
  注视着不高兴地凑过来的王弟,少年王说。
  
  “什么?”
  
  懒得等他的王弟想明白过来,他直接伸手抓住对方的左手,拉到自己面前。
  一枚刚从浅褐色的手指上拔下来的黄金戒指,在下一秒,套上了白瓷色的手指。
  
  “凭这个戒指的印章,你能够调动一百名以下的朕的近卫军。”
  年轻的法老王说,揉一揉他的王弟的头。
  明亮的光芒落入他凝视着王弟的绯红色瞳孔之中,泛出柔色的光华。
  
  “……王兄。”
  “嗯?”
  
  “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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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资料:古埃及的法老王的戒指除了用于装饰外,还常用来在文书、信件上签盖印章,是权力的象征。


碎碎念
最近两章的留言比平常要少一半
我表示我要去报复社会!TAT

第六十七章

  白石雕砌而成的长廊中,深蓝色的披风飞扬而起,掠过纯白色的石柱。
  年轻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去,长廊石柱那倾斜的倒影不间断地后退着在他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
  
  年轻的大神官同样用快速的步伐在后面走着,为了跟上法老王的脚步。
  他说,“王城之中那些突然出现的低级魔物都是无主的魔物,它们并不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埃及凡是有能力召唤魔物的大神官之中,留在王宫中的都没有问题,但是有几位大神官在您继位之前就一直在外地游历,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爱西斯说,那些魔物的出现,很可能是因为有人找到了王城底比斯和魔物所存在的那个世界之间最薄弱的交汇点,通过某种秘法暂时性地将它撕裂,打开了一个短暂的通道,才让那许多低级魔物涌进了王都。至于那一直仅仅存在于传说中,不曾回应任何人召唤的红眼黑龙,很可能也是恰好通过通道来到了人间。”
  赛特再度谨慎地补上一句话,“当然,以上都只是假设而已。”
  
  长廊的尽头近在眼前,耀眼阳光迎面而来,在长廊尽头撒了一地的白光。
  树的绿荫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之中,偶尔水面被风吹皱的时候,水中绿荫的倒影也跟着荡漾上几分。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站在树下,伸手捧住那在空中上下扑腾着的毛茸茸圆滚滚的栗子球。
  调皮地在空中翻滚着的栗子球笑弯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发出欢乐地噗哩噗哩的声音。
  
  一只在阳光下越发显得通体雪白如玉石的大鹰站在不远处低矮的树枝上。
  它高傲地昂着头,如矗立的卫士一般一动不动。
  就算王弟让栗子球飞过去逗弄它,它也懒得搭理那绕着自己团团转的小毛球。
  
  年轻的法老王在长廊的出口站定,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王弟。
  那双绯红色的眼被发的阴影掩盖了大半,让人看不太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栗子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声音略显得低沉。
  
  “很抱歉,王,我已经查阅了很多古时流传下来的典籍,但是没有找到原因。”
  赛特微皱着眉回答。
  
  埃及王座之所在,埃及王城之所在,才是被埃及诸神庇佑的神圣之地。
  因此,大神官们只能在王城所在的范围内召唤魔物。
  哪怕是强大的法老王,也仅仅只能将召唤魔物的范围延伸到王城附近的地域,而且也要比在王城中召唤消耗更多的魔力。
  可是,现在他们身处的舍易斯城是在埃及的最北方,可以说是离王都底比斯最远的城市之一,这种地方明明是不可能将魔物召唤出来的。
  
  “我也试着让王弟召唤其他较为低阶的魔物,完全不行。”
  赛特说,“所以我想这应该和王弟没有关系,而是栗子球本身所存在的特殊性的问题。”
  “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召唤过这个低阶的魔物,所以它到底有怎样的特殊能力也还不清楚。”
  
  年轻的法老王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于是一切到此为止,他没有继续将话题延续下去。
  因为在对面,他的王弟已经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向他走来,那张和他相似却要比他多上几分稚嫩柔软的脸在阳光下露出比光芒更为明亮的笑容。
  
  “这个是怎么回事?”
  埃及的少年王浅褐色的手指挑起王弟颈上那根细长的黄金链子。
  黄金链垂下去的最底端,一枚精致华美的黄金戒指悬挂在那里。
  
  “戒指太大了,我戴着手指上都会滑下来,戴大拇指又很别扭,所以卡琳就帮我把它用链子穿起来了。”年少的王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戒指,他说,“这个戒指要是遗失了的话会很麻烦的吧?所以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比较安全。”
  游戏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刚拼好千年黄金积木和另一个他见面不久的那时候,他也是怕把积木弄丢,就用链子穿着戴在脖子上。
  其实黄金积木还真的挺沉的,刚开始压得他脖子酸,后来习惯了才好点。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挂在亚图姆胸口的黄金积木。
  
  “怎么?”
  
  “王兄,戴着这个重吗?”
  他纯粹只是突然觉得好奇而已。
  
  “还好。”
  完全不明白他的王弟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的少年王随口回答了一句。
  
  “噗哩~~噗哩~~”
  被它的小主人忽略掉的栗子球绕着白鹰转了半天,白鹰懒得搭理它,它顿时回头浮空飘回了王弟的身边。
  它趴在主人的肩上,委屈地蹭了蹭小主人软软的脸颊。
  年少的王弟笑着伸手戳了戳它的脸,于是本来就胖乎乎的栗子球腮帮子更加不满地鼓起来,越发胀得圆滚滚的。
  白瓷色的手指忍不住又戳了一戳,于是栗子球突然张口就咬住了戳它的那根手指。
  说是咬,其实应该说是含着。
  王弟试着将手缩回来,于是栗子球也飘在空中跟着他的手指跑。
  反正它就是赌气含着小主人的手指死活不放开。
  
  下一秒,它头上的毛被人一把抓住拎起来。
  那只手随意一甩,栗子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浑圆的弧度,啪嗒一下落到了不远处的克雅手中。
  
  “噗哩!”
  栗子球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吗?
  
  在看清那个将它扔飞的人是谁后,本是怒发冲冠的栗子球立刻蔫了下来。
  它趴在克雅怀中,小爪子搭在克雅手臂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它的小主人。
  “噗哩~~”
  
  但是,很可悲的,它的小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它哀怨的目光。
  这时,年少的王弟揪着将栗子球丢出去的年轻法老王的衣服,仰着头和他的王兄说着什么。
  然后,他的手向一直安静地蹲在树枝上的白鹰指去。
  
  一声呼哨。
  笔直站在枝头的白鹰应声而起。
  它展开它雪白宽大的双翼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黑曜石般的眼俯视着大地。
  然后,它向它的主人俯冲而去。
  
  收起宽大的羽翼,它站在主人手臂上的黄金手环之上。
  它黑曜石般的眼注视着将它召唤来的主人,露出喜悦的神色。
  然而在这时,一只和它的主人浅褐色肤色的手臂完全不一样的白色的手向它伸了过来,似乎是想抓住它。
  这个讨厌的人类总是在挑战它身为天空之王的尊严!
  它很想和以前一样,作势用它坚硬锐利的喙啄下去,将那个小小的人类吓退。
  
  但是这一次看来不行,现在它的主人就在这里。
  它知道它的主人很重视这个人类。
  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伤害这个人类的举动。
  那双总是带着让它也为之胆寒的锐利目光的绯红色瞳孔,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融化在阳光中的缘故,那艳丽的绯红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暖色的色调。
  
  尽管在自己宠爱的王弟的请求下,年轻的法老王将白鹰召唤了过来。但是,他拒绝了王弟另一个请求,不允许白鹰停在王弟身上。
  在前一天叙利亚王的事故中,白鹰为保护王弟停在了王弟肩上。
  它锐利的爪子扣紧王弟的肩膀,留下了淡青色的爪子的勒痕,还有轻微的刺出来的伤口。
  对此,埃及的少年王颇为不满。
  虽然遵从主人的命令保护王弟的白鹰很无辜。
  
  埃及的两位大神官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埃及的王和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的胸前,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的金色光芒。
  刚刚来到这里的马哈特大神官的目光停留在那枚代表权力的戒指上很长时间,然后,他看向站在他身边的赛特。
  
  “王将那枚戒指给了王弟,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很激烈地反对。”
  他笑着说,“毕竟那枚戒指的印章可以随时调动王的近卫军,影响太大了。”
  
  “是一百名以下的近卫军。”
  年轻的大神官面无表情地回答,着重强调“一百”这个数字。
  “王弟是埃及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既然现在有人要对他不利,那么王要加大对王弟的保护力度,这一点无可厚非。”
  
  “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是的,在王还没有子嗣的现在,王弟的地位无可动摇。”
  马哈特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只让站在他身边的赛特能听得清楚。
  “但是王一旦有了子嗣,王弟的存在就会因为可有可无而变得非常尴尬,同时,也会因为妨碍到某些人而变得非常危险。”
  他问,“赛特,如果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继续守护王弟殿下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哈特。”
  察觉到马哈特话语中的不对劲,赛特皱起眉来。
  天空色的瞳孔不悦地盯着对方,年轻的大神官以一种近乎苛责的语气质问他的同僚。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爱西斯从王都传来的紧急密件。”
  马哈特回答,他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赛特,你还记不记得爱西斯曾经和你说过,三年前,王曾经将一名侍奉过他的下埃及大臣的女儿赐给了一名侍卫。”
  
  “那位大臣是反叛者,不能留下血脉,那个女人必须处死,爱西斯不是已经征得王的同意了吗?”
  
  “但是现在问题更大了,爱西斯无法做主。”
  马哈特苦笑,“那名女子和侍卫生育了一个男孩,三岁大。”
  
  “你的意思是——”
  赛特一怔,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是的,那个女人说,那是法老王的子嗣,埃及王室的血脉。”

第六十八章 ...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并不喜欢让旁人近身。
  未经其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即使是法老王所信任的大神官们,或者是他的贴身侍女,都识相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骄傲的少年王一直都认为,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出现同样的物种,是一件相当让人觉得碍眼的存在。
  所以,对于在发生那件事故后就一直黏着自己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觉得很不耐烦。
  他是埃及的王,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人。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时间一长,大概是渐渐淡忘了那件事,王弟黏人的毛病渐渐有了好转。
  比如今天,亚图姆已经独自处理了一上午政务,王弟也没来找他。
  “太好了,王。”
  某位忠心耿耿的侍从谄媚地拍着马屁。
  “王弟殿下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绯红瞳孔瞥他一眼,顿时让他颤抖着萎缩回去。
  
  总觉得心情很不快。
  年轻的法老王焦躁地将手中的笔摔在桌上,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一堆侍从和侍女们纷纷匆忙地跟上他的步伐。
  
  隔壁的房间里,埃及年少的王弟正兴致勃勃地和卡琳下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王兄的莅临。反而是年老的女官注意到王的到来,站起身来弯腰行礼。
  这才发现少年王存在的年少王弟随意对他的王兄笑了一笑,立刻回过头来,催促着卡琳继续。
  在亚图姆点头示意之后,卡琳重新坐回去,继续和王弟对局。
  
  年轻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身边坐下来,眼睛略扫了一眼身前的棋局。
  盘膝坐着的王弟皱着眉,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棋盘,冥思苦想。
  稍微犹豫了一下,少年王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王弟细小的耳垂,一个极细极轻的金环套在上面。
  “还疼吗?”
  他低声询问。
  被询问的王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大概根本就没听到是什么问题,他抓起棋盘上的一个棋子,似乎是想将它向前推一格。
  
  哗啦!
  
  放置在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浅褐色的手搅得哗啦一声滚了一桌,棋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棋盘上,好不凄惨。
  拿着一枚棋子右手还悬在半空中的游戏一怔,顿时扭头怒目瞪向身边的人。
  喉咙里质问的话还没冒出口,他反而被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绯红冰冷瞳孔吓了一跳。
  
  另一个他在生气?……明明该生气的应该是他吧?马上就要赢的棋局都被搅乱了。
  自己最近一直很老实地待在房间里,很少去打扰另一个他了……好吧,前阵子他因为王魂的那件事,做出很幼稚的举动,给另一个他添了很多麻烦。
  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在反省了,真的。
  但是,如果是因为那种事情的话,为什么亚图姆直到今天才突然生气?
  唉,总觉得另一个他的想法他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今天就到这里,卡琳,退下。”
  
  不快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年轻的法老王侧头看向一旁的女官。
  年老的女官站起身来,微微俯身,向后退下。
  
  “啊,卡琳——”
  至少陪我把这盘棋下完啊!
  
  年少的王弟伸出去想要阻止卡琳离开的手被他身边的王兄一把抓住,拽回来。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看着他,带着明显不悦的神色。
  
  “朕陪你下。”
  “呃……”
  可是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才找卡琳陪我的啊。
  
  年少的王弟困惑地看了卡琳一眼,女官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秒,然后,唇角微微上扬。
  她瞥了一眼年轻的法老王,当确认王只是看着王弟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时候,抬手轻轻对王弟比划了一个没事的手势,
  然后,她抿唇笑着退了出去。
  
  “王兄……”
  “怎么?不是要下棋吗?”
  
  年少的王弟有点踌躇。
  本来,他玩“瑟涅特”的游戏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若是要为了玩游戏而打扰到另一个他的话就未免太过了。毕竟另一个他现在是法老王,又正处于多事之时……亚图姆到底有多忙,别人不知道,他经常待在他身边,可是看得见的。
  就算现在亚图姆说自己没事,大概也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大概是自己前段时间的异常举止还在让他担心。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深刻地自我反省。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给亚图姆添麻烦了。
  
  他这么想着,对身边正伸手重新在棋盘上摆放棋子的少年王笑了一笑。
  他说:“算了,不玩了。”
  
  咔嚓!
  
  从遥远的东方进口来的贵重的檀香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棋子被少年王那浅褐色的右手一下子捏碎成了两截。
  在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的沉重氛围之中,年轻的法老王随手将手中坏掉的棋子一丢,身子向后一靠,坐着一言不发。
  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附近的侍女们战战兢兢的,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然而,那个不知道是迟钝到极点还是只要是面对他的王兄神经就会大条的王弟还在继续给旁人增加沉重的压力。
  
  “王兄,你还不走吗?”
  要是事情堆积起来做不完的话,晚上亚图姆一定又要很晚才能睡了。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
  
  正伸手接过一名跪地的侍女呈上的酒杯的年轻法老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端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他抬手挥退了要给他添酒的侍女。
  他将黄金杯掂在手中随意地把玩了几下。
  然后,他将黄金杯重重砸了回去。
  
  侍女本就是低头跪地,将盘子双手举过头顶。
  年轻的法老王这重重一砸,顿时侍女那纤细的双臂一软,承受不住压力就让盘子整个翻了下来,黄金杯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绯红色的冰冷艳丽瞳孔瞥她一眼,年轻的法老王看向门外。
  “来人。”
  他说。
  侍女几乎半个身子都蜷缩着贴在地面,肩膀微微颤抖着,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但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感却让她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还呆着做什么,快点收拾好退下去!”
  年少的王弟突然开口呵斥这位侍女,侍女怔了一怔,颤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法老王。
  年轻的法老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一点头。
  侍女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好地面的东西,退了下去。
  
  年少的王弟向前探出身体呵斥了侍女,所以大半个身子都移到了亚图姆的侧前方。
  年轻的法老王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王弟。
  他的下巴搁在他的王弟的右肩上,那柔软的金色发丝滑过他的脸颊的舒适的感触让他冰冷的绯红色的瞳孔都柔软上了几分。
  
  “王兄?”
  “有点困。”
  他说,其实他并不想睡,他只是想保持着这样不动。
  今天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差,这样不动的话,似乎可以好一点。
  
  “王兄。”
  “恩?”
  
  “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闭嘴。”
  年轻法老王原本稍微好一点的心情又差上了几分。
  
  “王兄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我却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不安就去给王兄添麻烦。”
  “赛特说得对,我乱来的话会给王兄增加很多负担。”
  “而且现在,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卡琳他们帮忙,王兄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所以……”
  
  “王兄?”
  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却没有听到身后那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说话,年少的王弟回过头来,想要知道他的王兄是不是还在生气。
  浅褐色的大手捧住他的左颊,他的王兄的颊轻轻贴上他白瓷色的额头。
  
  “耳朵……”
  “啊?”
  
  “耳朵还疼不疼?”
  “呃,好像不疼了,卡琳也说过没事了。”
  
  “那就好。”
  “那个,王兄,我是说——”
  因为年轻法老王的右手手指从他左侧的颊插入他的发际之间,太过接近眼角的指尖让他下意识闭上了左眼,声音也顿了一顿。
  那细长的手指抚弄他的发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痒,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少年王右手的手腕,试图将它拉开,却被反过来抓住了手。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低下头,浅褐色的颊贴进了他的颈窝中,那如黄金融化的纯粹的金色发丝滑过他的颈,于是就连颈部也痒痒的。
  年少的王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动了动,想将身体向一旁偏一些,但是身体却被紧紧抱住,手也被握住。所以,他只好动了动脑袋表示自己的抗议。
  可悲的是,他的这个抗议被独裁的法老王彻底无视,那搂着他的左臂甚至还箍紧了几分。
  
  就在年少的王弟放弃了挣扎,转动着脑筋考虑怎么脱离困境的时候,马哈特大神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当看着房间中的情形的时候,他怔了一怔,眼神颇有些复杂。
  然后,他跪在年轻的法老王脚下,在得到允许后,抬起头来,用轻微得只有王和王弟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年轻的法老王皱一皱眉,松开手站起来。
  年少的王弟刚松了口气,却被他的王兄抓着手臂一把拽起来。
  
  “你也来。”
  “啊?”
  另一个我,这个事是你的隐私,总觉得我参与不太好啊……
  
  “王弟殿下,事关埃及王室,您最好也能一起去。”
  “……我知道了。”
  好吧,这种事就算是另一个我的私事,但是也算是埃及的国事。
  作为王弟,自己应该参与。
  ………………
  呜啊啊啊,可是为什么总还是觉得好尴尬!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大地,夜空中繁星点点,闪耀着明亮的光华。
  青石宫殿在夜色中越发显得安静,在它右上角一侧的低塔上,阶梯盘旋而上,直至顶端一个隐秘的房间里。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坐在房间正中,一手撑颊,翻阅着膝上的一卷莎草纸。
  年少的王弟趴在房间左侧的窗台上,窗外是光滑坚硬的石壁,它笔直而下,让人炫目的高度之下,尼罗河的河水强劲地拍打着光滑的宫殿石壁,溅出阵阵浪花。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赛特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直到马哈特领着一名中年女官来到这里,打破了它的沉寂。
  中年女官低头跪在年轻的法老王脚下,举止神色显得很是冷静。
  对此,马哈特很满意,毕竟是爱西斯的心腹女官。
  当爱西斯传来密件的同时,也派人快船将那对母子送来了舍易斯城,并安排这位除了她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心腹女官一路监视押送。
  
  “人呢?”
  得到王的点头示意之后,马哈特开口询问。
  “已经安排人带下了船。”
  女官回答。
  
  “押送的那些士兵知情吗?”
  “请您放心,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爱西斯大人已经秘密处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女人的丈夫。”
  
  “孩子到底是何时出生?”
  “爱西斯大人已经调查过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才八个月,就生下了那个男孩。”
  
  “很好,你先退下,让人把他们带上来。”
  “是的。”
  
  站起身,中年女官恭敬地低头向后退出房外。
  不多时,门再一次打开,中年女官领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走了进来,然后,她低着头带着几名侍卫再一次退了出去。
  
  游戏走到亚图姆身边,眼中略带着一点好奇。
  在和亚图姆一起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私下询问了卡琳,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女人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有着一头很美丽的金色长发,但是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如以前的优渥的原因,那长发显得有点黯淡,缺乏光泽。
  她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孩子的头发也是明亮的金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那张圆圆的柔嫩可爱的脸上。
  他吸允着自己的大拇指,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四周。
  
  女人将他放下来,自己跪下来,然后将孩子向法老王的方向推了推。
  她低声说:“去……叫父王。”
  
  孩子被她一推,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他跑了几步,一把抱住他的‘父王’的腿。
  他抱着‘父王’的腿仰起头来,圆嘟嘟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得可爱。
  “父王~~”他喊,稚嫩而清脆的童声在房间中回荡。
  
  “……那个……”
  站在年轻法老王身边的王弟一脸尴尬地低头看着那抱着自己腿的小孩。
  “你认错人了。”

第六十九章 ...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倾斜着身体坐着,一手撑着颊。
  他低着头,安静地翻阅着膝上的莎草纸,只是偶尔的时候,会抬头看一眼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的王弟。
  “别趴在那里。”第三次看向王弟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这座王宫本来就是建在尼罗河边缘的崖壁之上,这个房间又正处于王宫边缘的一个低塔之上。窗的下栏很低,只有半人多高,从窗户探头看下去,感觉上就像是身处于高山的悬崖之上。
  王宫的石壁是光滑笔直而下的,但是下面属于尼罗河崖壁的一截却是凹凸不平的,时有嶙峋的岩石凸出来。
  最下面,尼罗河河水汹涌而来,强劲地拍打着石壁。
  一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年少的王弟看了他一眼,听话地向后退了一点,但是还是不肯离开窗边,因为窗外的风景恰好可以将尼罗河沿岸的风光一览无遗。
  亚图姆皱了皱眉,侧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赛特。然后,他的下巴向王弟站着的方向微微动了一动。
  年轻的大神官天青色的瞳孔露出一丝不快,但还是迅速走到了王弟的身边。
  “王弟,不要站在这里。”他说,伸手抓住王弟的右臂,试图将他拽离窗边,“太危险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五岁小孩一样照顾?
  虽然能够理解亚图姆和赛特这样说是为了他好,但是这两人如此的保护过度还是让游戏很郁闷。
  他看起来真的那么废柴到让人觉得他站在窗边都能够无缘无故地掉下去吗?
  
  看着王弟离开窗边后,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低下头来,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腿上的纸张上。
  对于其他事情,他显得漠不关心。就连马哈特带着爱西斯的女官进来,或者是那个女人和孩子被带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意地抬手示意马哈特去询问情况,甚至头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去看那个孩子了。
  对于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子嗣的问题,对比大神官们那种紧张得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那个孩子被女人推过来喊父王却一把抱住他的王弟的腿的时候,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抬起头来,随手将纸张放在旁边的桌上。
  
  有着明亮金发的孩子那一声清脆的“父王”叫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每个人的神色各异。
  年少的王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孩子,一脸尴尬。
  赛特皱着眉,似乎是在生气。
  马哈特的表情比较奇怪,似乎是有点想笑但是又很是困惑,眼底还带着一丝担忧。
  女人低着头,那头美丽的金色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随着法老王的抬头,房间里的气氛越发诡异压抑起来,几个大人都不好开口说话。
  才三岁大的孩子,大概根本不明白“父王”这个词语代表着怎样的含义。在孩子懵懂无知的脑子里,它就是个代号,就跟爸爸妈妈大叔大伯一样,是某个人的称呼而已。
  就算跟他说认错人了,他大概也不会懂。
  就说现在,很显然那孩子完全不明白王弟在跟他说什么。只见他那嫩藕似的小胳膊抱着王弟的腿,一张粉嫩可爱的脸贴在王弟腿上蹭着,笑得很开心。
  
  “父王~~~”
  他再一次用他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喊着。
  孩子那一头柔软明亮的金发,从王弟的视线角度俯视下去,就像是自己腿贴上了一个毛绒绒的金色小毛球,看起来就像是栗子球变成了金色一般。
  本来还处于尴尬中的王弟这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着弯下腰,将那抱着自己的腿不放的孩子抱起来。
  
  孩子完全不怕生,被抱起来也不害怕。
  他歪着小脑袋,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盯着抱着他的王弟看了半响。然后,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摸了摸王弟额头上的金色额饰。
  他的小手缩回来,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当发觉到自己的额头是光溜溜的时候,他扁了扁嘴,似乎有点不开心,但是却很乖巧,不哭也不闹,显然是被教育得很好。
  然后,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换了地方,大概是好奇于年少王弟那与埃及人相异的白瓷色的肤色,他小小的软软的手轻轻摸了摸王弟的脸颊。
  他呆了一呆,一张圆滚滚的小脸蛋皱起来,似乎是在冥思苦想着为什么‘父王’和自己和别人都有点不一样,于是又忍不住摸了一摸。
  王弟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金发,又戳了戳那软软的小脸颊。
  孩子也不哭闹,他用小小的手握住那根戳自己脸蛋的白色手指,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把那手指往嘴巴塞去。
  王弟赶紧把手指缩回去。
  孩子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那根手指,发出清脆的笑声,他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起来,似乎是不依不饶地想要抓住它。
  
  “为什么三年前不把事情说出来。”
  马哈特的注意力已经从孩子转移到孩子的母亲的身上。
  “王将我赐予他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一直跪着的女人低着头回答,“那之后我才发现。”
  
  “你没有谎报孩子的出生时间?”
  “孩子出生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关于这一点,我想爱西斯大人应该已经很仔细地调查过了……我告诉我丈夫,这个孩子是早产,他并没有怀疑。”
  
  “为什么一直隐瞒到现在?”
  对于这个问题,女人沉默了很久。
  “我很爱他,那是我的孩子。”
  终于,她开口回答,“当时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如果被人知道孩子是法老王的血脉,你们就会将他从我身边带走。如果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他……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离开我。”
  女人的声音很低,“而且,他身为法老王的孩子,会有很多人想杀死他。我不想让他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中长大,我害怕他在长大之前就会被人杀死,与其那样,我宁可让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静地过完一生。”
  
  女人低着头,没有法老王的允许她没有资格抬头。
  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来,掩住她大半的脸,她纤弱的肩微微颤抖起来。
  “在得知父亲大人大逆不道的行为的那一天起,作为他的女儿,我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她说,声音很轻,却透出一丝决意,“我知道,无论这个孩子是否被你们承认为王的孩子,我也必死无疑。”
  
  “可是……王啊,无论如何请看在这个孩子流着您的血脉的份上,让他活下去。”
  泪水滴落在她按在地面的手背上,女人发出悲切的哀求声。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
  “我不敢奢望其他,求求您,哪怕您不承认他或是将他送到遥远的地方去也没关系,我只求他能够平安长大成人……王啊……”
  
  在女人低低地啜泣声中,年轻的法老王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来,向他的王弟走去。
  年少的王弟逗弄着怀中那可爱的孩子正玩得开心,看见亚图姆走来,他笑了起来,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王兄,小心不要把他摔下去哦。”
  
  绯红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对自己微笑的王弟,年轻的法老王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孩子。
  他双手抓着孩子的胳肢窝处将他举起,但是他的手臂向外伸着,就保持着这样将孩子举在半空中。
  少年王似乎并不乐意让孩子接近自己的身体。
  本来被王弟抱着笑得很开心的小孩的笑声在一瞬戛然而止,他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畏惧地盯着这个举着自己的人,圆圆的可爱的脸皱了起来,露出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色。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着他,让他害怕地挣扎了几下,但是立刻又不敢动,只是畏缩地四处看着,当看到跪着的女人时候,孩子急切地向他的母亲伸出手,似乎是想让他的母亲带他逃离这个可怕的人。
  
  这两人似乎相处得不好……
  站在一旁的年少王弟看着眼前的情景,不仅觉得好笑。
  亚图姆看起来一点都不擅长对付小孩啊。
  
  “王弟殿下,能麻烦您拿一下黄金积木吗?”
  “啊?……哦,好的。”
  马哈特的声音让王弟反应过来,四处看一看,发现黄金积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法老王刚才坐着的地方旁边的桌上。
  
  只要用这个碰一下那个小男孩就可以了吧……就算万一弄错了,只要自己及时把积木拿开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上次克雅也是这样。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着,转身就想向放着黄金积木的桌子走去。
  
  “不用了。”
  阻止的声音来自于年轻的法老王。
  他向前走了几步,双手随意一抛,以扔掉手中垃圾的神态。
  
  “王兄!!!”
  
  被抛出窗外的孩子垂直从空中坠落。
  从崖壁凸出的岩石撞碎了他小小的脑袋。
  尼罗河的河水因为坠落的重物发出一声轻微的噗通声,水面那一抹血迹很快被澎湃的浪花冲得干干净净。
  连一声哭喊都来不及发出的一刹那——
  在年少的王弟拼命伸出的手来不及阻止的一刻——
  在满屋子的人连呼吸都没来得及吐出一口的一瞬间——
  
  “王!还没有结论,您——”
  
  “就算真的是朕的子嗣,那又如何?”
  沐浴在窗外射进来的金色阳光下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姿是如此的俊美而挺拔,他额头金色的荷鲁斯之眼在阳光下发出刺目而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绯红色的瞳孔艳丽冰冷得如同崖壁上凸出那截岩石上鲜艳的红色血迹。
  
  “马哈特,你以为朕会容许罪人的血玷污埃及王室神圣的血脉?”

第七十章
  
  房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没从那一刻的震撼回过神来。
  年少的王弟上半身趴在窗台上,向外探出了大半。他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之中,还保持着刚才冲过来时的姿势。
  半晌之后,他的手指艰难地蜷缩起来,伸出去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下来。
  他低着头,金色的额发挡住他的脸。
  崖壁的下方,尼罗河的浪花拍打着岩壁。
  
  “朕说过,别站在这里。”
  年轻的法老王说,抓住他的王弟的左臂,将他从窗前拽到自己身边。
  年少的王弟猛的回头,双手一把抓紧少年王的双臂。
  他仰着头,紫罗兰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亚图姆,本来柔软的浅紫色被瞳孔深处的怒火渲染成深紫的色调。
  他抓着亚图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深陷入那浅褐色的肌肤之中。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显得很平静。
  他任由他的王弟抓着他的手臂,双手轻轻搂住他的王弟的背。
  他绯红色的瞳孔与那双愤怒地盯着自己的紫罗兰色瞳孔对视,坦然平静,不曾躲闪丝毫。
  
  王弟张嘴,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在张嘴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松开抓着亚图姆的手,双臂无力地垂下来。
  他的肩紧绷着,垂下来的手在身侧再一次紧紧地握起来。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失却了一点血色。他低着头,眼睛只是盯着地面,看样子,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
  可是,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只是仿佛麻木一般盯着地面,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着王弟这副模样,年轻的法老王抬手,指尖轻柔地探入他的王弟的柔软的发丝中,仿佛是在安抚一般。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融化出的一点暖色,便足以让人感觉到其中胜过阳光的温暖。
  
  啪!
  年少的王弟抬手将那碰触着自己的手打开。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说,转身走了几步,猛然推开门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一直低着头,金色的发丝掩住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被咬紧的地方缺乏一点血色。
  门再一次被掩上,年少王弟的背影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埃及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被关上的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或许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王弟强迫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说实话,对于法老王的行为,他也并不是非常赞同,但是他却认同王所给出的理由。
  神圣的王室血脉不容许罪人的血将其玷污。
  从一开始,赛特就对这对母子抱持着敌视的态度。在他想来,就算那个孩子真的是王室血脉,也绝不能承认,最多将他送到偏僻的地方与世隔绝养大算了。
  他也不曾想到,法老王竟会做得如此决绝而残酷……曾经,法老王对王弟种种溺爱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都觉得,那个踩着整座王宫的鲜血登上王位的残酷法老王会因为王弟的存在而有所改变,就连赛特都如此认为。
  
  但是,这也仅仅只是错觉。
  至高无上的法老王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就算再宠爱王弟也没关系,他依然是埃及的法老王——
  爱西斯曾经这样对他说过,或许直到现在,赛特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低低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房间压抑的气氛,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来。
  那一头柔顺美丽的金色长发下的容貌是美丽的,不再处尊养优的生活环境给她的脸上增添了几许风霜,但是女人依然拥有甚于常人的美貌。
  那个死去的孩子继承了女人的美貌,那张柔嫩可爱的脸上依稀有着母亲的影子。
  跪坐在地上女人仰着头,乌黑如墨色的双眼注视着年轻的法老王。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反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
  
  “也好。”
  她俏丽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柔软而恍惚的,仿佛梦游一般,“一了百了,真好。”
  她说,“法老王,那不是您的孩子。”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谎言。”
  赛特皱眉,低声喝斥道。
  
  “大逆不道?”女人大概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回答得很爽快,“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死,还能死几次?……那个孩子的确是早产儿。”
  她注视着重新坐下来的年轻少年王,唇角仍旧是那丝轻缓的微笑。
  “您一点都没有改变,无情的法老王啊。”
  
  “我的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将我送到您的身边,我不能违背我的父亲,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法老王,您的美丽,您的强大,足以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我不能否认,我爱过您。”
  “您将我丢给别人,我是埃及的子民,不能违背您,所以我死了心。”
  “然后,我有了孩子,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也好。”
  “我爱她,我爱着我的孩子。慢慢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她微笑的眼角渗出泪水。
  “父亲大人没有错,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王您没有错,您只是在做您该做的事情。”
  “爱西斯大人没有错,她不过是尽忠职守。”
  “杀死我丈夫,抓走我和孩子的士兵没有错……是的,谁都没有错。”
  她站起来,柔顺的金色发丝披散在她纤细的肩上。
  她向前走去,她颊上的泪水从她的下巴滴下来,滴在她走过的青石地面上。
  
  “可是,无情的法老王,现在的我……只能怨恨站在我面前的您!”
  她说,纵身从窗户一跃而下。
  她再一次重现了她的孩子死去之前那个死亡的轨迹。
  城墙下的尼罗河再一次响起重物坠入的水声。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重新回到原来位置坐下的少年王俊美的颊上。由始至终,他一直安静地坐着,不曾看那个女人一眼,仿佛她从不曾存在。
  年轻的法老王反手,将右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的印章盖在他膝上的纸张上。
  他继续看着下一张莎草纸,神色淡然,从容不迫。
  房间里的两位大神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心的神色。
  马哈特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王弟殿下他……”
  
  “别管他。”
  年轻的法老王回答,面无表情。
  他抬手,将手中那一叠纸张递到马哈特面前,马哈特赶紧伸手接下来。
  他说:“任性也有要个限度。”
  
  “可是,王,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告诉王弟,那个女人是在欺骗您……”
  “说了又如何?”
  在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的注视下,马哈特低下头。
  是的,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他们都明白,王弟之所以愤怒,与那个孩子是否是王室血脉无关。
  
  “别管他。”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重复道,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在刚才被他的王弟挥开的手。
  他红艳的瞳孔深处酝酿着浓厚的不快的情绪。
  “有些事情,必须让他自己想清楚。”
  
  ***
  
  舍易斯城的傍晚是城市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刻,火辣辣的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夜风吹过众人渗出汗水的皮肤,带来夜晚清爽的感触。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来回穿梭,他们大声谈笑着,或者是抱怨着,吵闹着,越发让这座城市显得充满活力。
  
  砰——
  一个拐角处,稍不留神,同时拐弯的两人撞到了一起。
  当两人相撞,身型要小上一号的的少年眼看就要向后跌倒在地。
  一只手猛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将他要跌倒的身体拽回来,于是,少年一头撞进了和自己相撞同时也是将自己即时拉回来的那个人的怀中。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相撞,那个体型稍大的人裹着的披风掉了下来。
  那是一名相貌清隽的少年,只是从外貌看应该要大上几岁,看起来一副很稳重的模样。
  在确定被拉到自己怀中的少年已经站稳之后,他松开了手。
  他问:“没事吧?”
  
  “主人!”
  跟在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身后的黑发仆人紧张地跟上来。
  “您有没有受伤?”
  克雅问,不着痕迹地将他的主人拉得后退一点,眼角用警惕的目光扫了那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一眼。
  相貌清隽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克雅的目光,他正弯腰将自己掉落地面的披风捡起来,顺手拍了拍灰。
  
  “我没事。”
  在得到卡琳的允许后,出来散心的年少王弟对他的侍卫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勉强。
  他显得很没精神。
  他低下头,先将那个因为碰撞而从衣服里弹出来的金色戒指重新塞回衣服里面,这才回头对那位重新披上披风的少年道谢。
  王弟怔了一怔,他的目光在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问:“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少年一怔,然后失笑。他看起来并不是埃及人,但是一口埃及语却说得很是流利。
  “这种话难道不是应该对女孩子说的吗?”
  
  “哎?不,不是那样,我并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歧义,王弟那张本就显得稚嫩的脸一时间涨得通红,马上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少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不过,反正也是在等人,闲着也是闲着。”
  他笑着伸手,揉一揉王弟的头,“你很有趣,所以陪一陪你也没关系。”
  
  “放肆,你——”
  少年的举动让忠诚的侍卫的脸上露出怒色,他上前一步,试图将那个胆敢对他的主人无礼的人呵斥下去。
  “克雅!”
  年少的王弟制止了他的行为。
  “可是,主人……”
  王弟殿下,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接近的话很危险啊!
  克雅注视着王弟的眼底透露出如此的含义。
  年少的王弟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抬头看了那名少年一眼。虽然知道克雅说得对,但是很奇怪的,为什么他会想再和这个人多说一点话。
  
  看着主仆两人的争执,少年笑了一笑,他说:“忠心的仆人,我不会介意你贴身陪在你主人的身边,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看着王弟那期盼地看着他的浅紫色大眼睛,本还在犹豫的黑发侍卫顿时在一瞬间败退。
  
  舍易斯城傍晚的凉风吹得人很是惬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和那个刚才被他搭讪到少年坐在路边,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刚出炉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面包。
  不知名的少年吃得很快,几口下去,半个面包就没了。
  年少的王弟咬了一口,然后,他侧过头来,浅紫色的眼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这个比他稍大一点的少年。
  他很困惑。
  
  是错觉吗……
  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却异常地吸引他。
  
  “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人欺负你吗?”
  三口两口将自己的面包吃完,侧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在被人盯着看,少年笑了起来。
  他伸手,又一次摸了摸游戏的头。
  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他的黑发侍卫眉眼抽搐了一下,一直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很显然是强忍着才没拔出剑来。
  
  “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对我说,怎么说我还是比你多几年人生经验。”
  “我……”游戏迟疑了一下,张嘴,又闭上。
  他抬头看着那双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说,“对不起,我不能说。”
  
  即使是被如此干脆的拒绝,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恰好相反,他注视着王弟的眼底反而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那么换我来说如何?我来说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也不等游戏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埃及前任的法老王你知道吗?”少年说,“和现任法老王不一样,前任法老王并不是独子,他曾经有过三个兄弟。
  他笑着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杀死了他的那三个兄弟,然后,他成了法老王。”
  
  “……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是啊,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
  少年微笑着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王弟的下巴。
  他的头突然凑过来,温热的唇贴上了年少王弟柔软的白瓷色的左颊上。
  看着那双因为愕然而瞪得越发圆的浅紫色大眼睛,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身体轻飘飘地向后一退,轻易地避过了铁青着脸的黑发侍卫刺来的一剑。
  
  “埃及的王弟啊,你很可爱,也很可笑。”
  少年随意一抬手,未出鞘的佩剑轻松挡住了克雅再次劈下来的一剑。
  “法老王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你才有时间有那种闲情逸致去为那些你认为无辜的家伙们感慨。”
  “如果是在上任法老王的时代,你以为你会被怎样对待?”
  “不得不说,你能在埃及王室中生存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手中未出鞘的长剑随意一挥,将克雅击退回去,少年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我想,就算你保持这样下去也无所谓,反正你的王兄宠爱就是这样的你。”他说,明明似乎是一个颇具危险性的人物,此刻的笑容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所以,你就这样继续可笑下去,也挺好。”
  
  “回来,克雅。”
  注视着那名少年扬长而去的背影,年少的王弟冷静地唤回了他的侍卫。
  “可是,王弟殿下……”
  “别追了,现在我身边的侍卫只有你而已,别离我太远。”
  王弟平静地回答让一时怒火上脑的黑发侍卫也冷静下来,他回到王弟身边,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人。
  见没打起来没戏可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一时间,王弟身边又安静了下来。
  “回去吧。”
  年少的王弟说,向舍易斯城的王宫方向走去,黑发的侍卫紧紧跟在他身后。
  
  在和年少王弟完全相反的方向,那名少年纵身越过几个民房的墙壁,来到一个极其僻静的角落,一名男子正在这里等待着。
  “主人。”男子说,恭敬地跪下来。
  
  少年随手将手中的披风丢给他,问道:“结果如何?”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孩子也是。”男子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唉,枉费我们好不容易想到了能瞒天过海,让黄金神器认同那个孩子的办法。”
  “哼,我早对那群老家伙说过,以法老王的个性,这种事不可能成功。”少年脸上的神色很是不屑。
  
  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
  如果年少的王弟在场的话,说不定会认出来,这名男子正是曾经说过要帮助他成为法老王的那个人。
  
  “主人,刚才那位是埃及王弟吧?”他小心翼翼地建议,“如果能抓住他的话……”
  话没说完,他的主人瞥了他一眼,那眼底的森冷让他心底一寒,低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主人的任何行为都不容许人质疑,是他放肆了。
  
  “你以为用王弟就可以威胁到法老王?你简直比那个王弟还要可笑,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愚昧无知的仆人。”
  “很抱歉,主人。”
  
  “不准对那群老家伙说起今天的事情。”
  “是的。”
  
  “我们的目的是其他,不要横生枝节。”
  “是的,主人。”
  
  “话说回来,这种突然的巧遇,还真是让我也吃惊不小啊……”
  少年说,随意将手中的剑插回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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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看起来似乎是新出现的两位陌生人,其实并不是新出场的角色。
如果大家已经遗忘了,请回头去看第一部的第二十五章和第二十六章。

第七十一章

  残余的光线渐渐消失,夜幕在舍易斯城的天空降临。
  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中,一名男子在飞快地向前跑着,他略显卷曲的深黑色短发因为他跑动时刮起的风向后飞扬起来。
  男子很快就冲出了这条短巷。
  
  碰!
  跑得太急却又时不时向后方看去的男子和正前方一名少年狠狠撞上,男子高大的体魄让他仅仅向后退了一步就站住了,而相对于男子来说要瘦小了一大截的少年顿时就被撞得向后倒下去,眼看就要摔个结实。
  跟在少年身后的一名黑发侍从上前一把扶住他的主人,这才避免了少年摔倒在地的悲剧。
  
  今天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走哪儿都能和人撞上。
  一头撞到别人胸口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的脸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他郁闷地揉着自己的鼻子。鼻梁被撞得厉害,又酸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塌了。
  
  “你这人怎么横冲直撞的,都不看路的吗?”
  心疼于捂着鼻子疼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弟,忠诚的黑发侍卫忍不住冲着那个莽撞的男子发火。
  
  “对不起,我……”
  男子有些尴尬地道歉,他喘着气,或许是因为刚才长时间的跑动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他的目光再一次警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然后才看向被他撞到的那位少年。
  他一怔,说:“是你啊。”
  
  酸疼的鼻子稍微好了一点,听到这句话的年少王弟困惑地抬头。
  抬头,只能看见男子宽厚的肩膀。
  于是,王弟再努力将头上仰一点,他终于看到了男子的脸。
  略显得粗犷的容貌,湖水色的碧绿眼睛,深黑色略卷曲的短发,还有那高大得异于常人的身体……好吧,就算游戏想让自己不记得也做不到。
  不过,就算记得,他也懒得和这个人说话,卡琳限定的时间快到了,他还得赶回去。
  
  他正这么想着,男子突然咧嘴冲他一笑,于是他也反射性地回了一个笑容。
  这个反射性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轰的一声,年少的王弟愕然看着这名男子一头栽倒在他的面前,不省人事。
  “克、克克克雅!这个人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被撞倒的是我啊,我都没事,为什么反而是他倒下了!”
  
  “王弟殿下,我想这和您没有关系。”
  俯身检查男子情况的克雅抬起头来,他伸出手来,手心上沾染上鲜红色的血迹。
  他说,“他的胸口有剑伤,看来似乎是有人在追杀他。”
  黑发的侍卫站起身来,他说,“好了,殿下,我们必须离开了,卡琳大人限定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年少的王弟皱了皱眉,他问:“不管他的话,他会死吗?”
  克雅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他刚才检查到的剑伤在男子胸口,颇为靠近心脉的地方,很深,而且也没有进行有效地止血,就算追杀他的人没有找到他,这个男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虽然克雅明白自己的回答将导致怎样的结果,但是他不会对他的主人说谎。
  “会的。”他回答。
  然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多嘴了一句。
  “王弟殿下,您答应过卡琳大人……”
  
  “克雅,你觉得你说这话有用吗?”
  “……没用。”
  “那就赶快来帮我把这家伙抬起来!早点处理好我们也能早点回去。”
  “是。”
  忠诚的侍卫一脸认命的回答。
  
  明月星空,苍穹似的圆顶天空覆盖着舍易斯城的大地。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旅馆的房间之中,一名男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着。他闭着眼,显然是处于昏睡之中,他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呼吸也很是急促。
  他裸着上半身,胸口被白色的绷带扎得严严实实,但是一丝鲜红的血迹还是从厚实的绷带中渗了出来。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端着一杯水走到床边,一手抬起男子的头,把水杯凑到他唇边。男子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本能的反应还在,唇一碰到水就自动吞咽起来,一杯水很快就被喝得干干净净。
  少年将水杯随手放在床头。
  克雅被他派去找旅馆主人买套旧衣服去了。此时,他看着那堆扔在床脚的男子的衣服,屈膝半蹲下去,随手捡起那件满是血迹的上衣,考虑着是就这样扔掉还是烧掉比较干净。
  在提起衣服的那一瞬,咔嗒!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清晰。
  反射性的,游戏伸手将那个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套在手臂上的手环,乌黑发亮,呈现出金属特有的冰冷色调。它的中间是镂空的,形成一个奇异而优美的符号。
  这个黑色的手环乍一看起来并不美观,也很沉,极少有人用黑色的金属来打造装饰用的臂环。
  
  总觉得有些眼熟……算了,还是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年少的王弟想站起来将这个放在男子床头。
  但是,在他尚未起身的那一瞬,脑中忽然闪过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当那带着美丽光泽的棕色长发因为主人的侧身从肩上滑落的时候,米坦尼王子左臂上一个乌黑发亮的臂环露了出来——游戏还记得,当时他因为好奇而多看了那个臂环好几眼,它和自己手中这个臂环是一模一样的。
  
  有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搁在他的肩上。
  年少的王弟握紧手中的黑铁臂环,他回过头来,匕首锋利的剑刃在他的颈侧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辉。
  紫罗兰色的瞳孔慢慢向上看去,王弟注视着那个不知何时醒来,在背后悄无声息地用匕首对准自己脖子的高大男子。
  男子看起来情形并不是很好,他急促地喘息着,显然胸口的伤让他很痛苦。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够轻易割断那半跪在地上的王弟纤细的颈。
  
  “看来你知道这个臂环代表着什么……真可惜,如果你不是埃及的贵族,不明白它的含义的话,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男子说,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这个雕刻着他的国家的密特拉神咒符的臂环,是只有米坦尼王族才有资格佩戴的东西。
  平民是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的,或许一般的埃及贵族不会知道也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但是这个虽然年幼却很是聪慧的埃及贵族少年显然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男子那湖水般碧绿色的眼泄出一丝狰狞的冷光,他手中的匕首抵紧了那柔软的喉部,剑尖已经刺了进去,一抹殷红渗了出来,给那白瓷色的颈添上鲜红的色调。
  
  “你不害怕?”
  男子皱着眉问,他握着匕首的手很用力,似乎下一秒就会刺进去。
  可是少年紫罗兰色的大眼睛盯着他,冷静得太过异常。
  然后,少年抬手,随意将他握着匕首的手推开。
  “别装模作样了。”年少的王弟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的黑铁臂环抛给男子,“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克雅在之前明明将这个男子的武器都拿走了的,真不知道他把这个匕首藏在哪里……
  年少的王弟抬脚踢了踢脚下那堆衣服,确认里面都是软的。
  “恩将仇报这种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他说:“不过,会去帮助不认识的小孩子,也不会用武力欺负女人……如果你不是这样的家伙的话,我才懒得救你。”
  
  男子看了看游戏,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带着一点血迹的匕首,他似乎有点丧气。
  “你不怕?”他再一次重复问道。
  不可否认,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主要是为了恐吓少年,让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但是多少也是因为自己上次在这个少年这里吃瘪,所以现在略带着点报复的心态去威吓这名少年。
  可是,很显然,对方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躺下吧,当心伤口又要裂开。”年少的王弟指了指他那因为强行活动而再一次渗出些许血迹的包扎着白色绑带的胸口,“要是米坦尼的二王子死在埃及,我们这里解释不清的话也会很麻烦。”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没有乘火打劫的打算。”
  
  男子那双湖水般碧绿的瞳孔在暗淡的灯光下盯着游戏看了许久。
  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与那张粗犷老实的脸显得很不相配的,多少还带着点诡异的笑容。
  “你说的对,我一死,就是被你们埃及杀死的。”
  他说,“就算不是,也必须是。”
  “嚣张蛮横的埃及因为一言不合就暗中杀害了米坦尼二王子,米坦尼的大王子悲愤之下与埃及断交,号召全国子民为二王子报仇,一鼓作气将埃及赶出叙利亚——这就是我那位王兄的要的结果。”
  男子向后往床上一躺。
  他说:“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成为王兄的垫脚石,所以,埃及的小贵族,你得帮我。”
  
  “……你这算是强迫还是威胁?”
  “都可以,无所谓,反正你不能不管我,我死了对埃及可没好处。就算是装出来的悲愤,我的王兄也不会轻易放过埃及。”
  
  “你觉得你那个王兄有本事将埃及赶出叙利亚?”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的脸色微微沉下来,显得很是不快,但是在某方面性格颇为粗糙的男子很显然并没有发现,依然自顾自地仿佛是炫耀般说着话。
  “我那个王兄可是非常聪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才不会是我的王——法老王的对手!”
  年少的王弟大声反驳,一脸愠怒。
  
  “谁说的!”
  “我说的!”
  
  “王兄本来就比你们的法老王厉害!”
  “我的王……王才不会输给任何人!”
  
  夜色下,房间里正在发生一场没有硝烟的,诡异而又可笑的,米坦尼和埃及的战争。

第七十二章

  黑发的侍卫拿着一套刚从旅店主人那里索取来的旧男子衣物归来,推开房间的门的一瞬,他怔在当场。
  房间内一篇狼籍,床上染血的被单揉成一团,大半落在地面,附近的几张矮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男子被克雅脱下扔在地上的衣物已经不见踪影。
  整个房间此刻已是空无一人,只有窗子大大地敞着,窗台上还残留着一点血痕。
  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的黑发侍卫二话不说,手中衣物一丢,就从窗口一跃而下。
  他看着前方数个方向的路口,脸色更加难看。稍微迟疑了一会儿,他突然一个转身,向舍易斯城王宫的方向迅速跑去。
  
  在克雅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从房间角落的杉木柜的阴影中闪了出来。
  埃及年少的王弟被米坦尼二王子瓦特紧紧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王弟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愤怒地瞪着瓦特,一只长期练武而有着厚实老茧的手紧捂住他的嘴,别说是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非常困难。
  所以,当瓦特终于松开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大口喘气。
  差点就被憋死了。
  
  在他喘气的功夫,瓦特走到窗边看了看,确认黑发侍卫已经远去之后,顺手关上了窗户。
  “这下就好了。”
  
  好什么好!
  因为还在努力地喘气,年少的王弟只能用眼神凌迟那个强迫自己和他一起躲起来的男子。
  当看见克雅在无法判断自己行踪之后竟然那么果断地冲回王宫求援,他一时间欲哭无泪。
  
  完了,事情又闹大了。
  克雅你明明不蠢,为什么就不肯多看房间里几眼啊!
  年少的王弟头疼地想着。
  黑发侍卫的确不蠢,但是,当发现自己的主人有可能被那个危险的男子胁持时,克雅根本是心急如焚,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寻找房间的破绽。
  
  “我可以信任你,却没办法信任你那个仆人。”
  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毫不自觉地冲着他笑,“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放你回去,今晚你就委屈点跟我待着吧。”
  
  “我的仆人可是回去报信的。”
  终于喘匀了气的年少王弟不满地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是埃及哪位大贵族的子嗣吧?现在你们埃及的法老王在这个城市,就算你的父亲心忧你这个独子,他要是敢在有法老王的城市里派出士兵大动干戈搜城的话,那真是活腻了。”米坦尼的二王子笑着说,“不想被当成谋反的话,他只能等明日天明请示了法老王才能派士兵来寻找你。”
  
  嗯,真是好主意,好打算。
  年少的王弟低着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唇角抽搐。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埃及贵族的子嗣的话,不得不说你这个办法的确很好很强大!
  
  懒得再和这个男人多说,年少的王弟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很可惜,我不是什么贵族的独子。”
  他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走向房间角落一个矮桌,拿起那件放在上面的灰白色的披风。
  大概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厚道,对于游戏给他的冷脸,瓦特倒不生气。他换上克雅带来的那套干净的旧埃及服装,然后,他在床沿坐下,看着少年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你也有兄长?”
  
  “算吧。”
  年少的王弟给自己套上披风,背对着瓦特懒得理他。
  “你和你兄长的关系好吗?”
  “很好。”
  少年的回答很干脆,那没有丝毫迟疑和违心感的声音让瓦特怔了一怔。他注视着那名埃及的贵族少年,湖水般碧绿的瞳孔带着一点复杂。
  穿好披风的年少王弟转过身来,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和瓦特的双眼对视。
  
  “很好?哈,哈哈,说不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这么以为。”
  “没这回事。”
  “你确定不是你太天真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是你自己要问我的,为什么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年少的王弟很平静地和他对视,“无论你怎么说,兄长大人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他同样也重视着我。这就是我的回答。”
  “奇怪的是你才对,为什么你能说得如此肯定?”
  “肯定?不,我只是相信。”
  
  瓦特沉默了下来,他注视着少年那双明亮得如同夜空星光的浅紫色瞳孔许久,眼底逐渐涌出一点暖意,那张线条刚硬的脸突如其来也柔和了几分。
  “好吧,是我错了。”他说,眼底也带上了笑意:“的确,看得出来,你的兄长应该是很疼爱你这个弟弟——如果他能让你如此相信的话。”
  “或许我该说你们兄弟的运气真好。”他说,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却越发复杂起来,他的声音仿佛是感慨一般,“……没有出身在王家。”
  
  “这种事情和出身没有关系,是你自己要和你的王兄抢的。”
  年少的王弟说,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但是才走了几步路,他的手就被米坦尼的二王子一把抓住。
  “我说过,今晚就委屈一点和我待着。我可以向米坦尼的神灵发誓,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年少的王弟不耐烦地瞪着这名蛮不讲理的男子。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不然今晚舍易斯城市定会被折腾得天翻地覆,如果亚图姆迁怒到克雅和卡琳头上那更糟糕。
  
  “虽然我并不想对我的救命恩人动粗,但是必要的话……”
  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尴尬,但是那抓着王弟手臂的手却依然跟铁箍似的,让人无法挣脱。
  
  “栗子球!”
  “噗哩~~”
  作为有恃无恐的年少王弟的最大依靠的毛绒绒圆滚滚的小毛球啪嗒一声在空中出现,它飘到它的小主人的肩上,亲热地蹭着他的脸。
  米坦尼的二王子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他从未见到过的活蹦乱跳的小毛球,眼中露出兴奋而又好奇的神色。
  然而与之相反,年少王弟的脸色却有点难看起来。
  栗子球向他表示,它虽然可以在王城以外的地方被召唤出来,但是却无法在王城以外的地方使用力量。
  也就是说,王弟想要脱身,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但是……游戏瞥一眼正好奇地打量着栗子球却还是警觉地抓着自己不放的瓦特,开始觉得头疼。
  
  “这就是传说中埃及的神官家族可以召唤的魔物?对了,听说这次有两个很年轻的大神官跟着法老王来到舍易斯城,难道你的兄长就是其中之一?”
  
  年少的王弟沉默,然后点头。
  召唤出了魔物,却无法脱险。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叫什么名字?”
  瓦特问,似乎只是因为好奇。
  
  “……赛特。”
  身为米坦尼二王子,既然来到埃及,不可能连两个大神官的名字都不知道。
  要是自己现在说错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骗了他,虽然这个男子看起来并不是心狠手辣的那种人,但是也说不好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年少的王弟抬了抬手,毛绒绒的栗子球啪嗒一声消失在空中。大概是看够了这个稀罕的魔物,瓦特也没多说什么,他随手将刚才从房间角落翻找出来的佩剑插回腰间,仍旧是抓着王弟的手腕不放,大步向门口走去。
  一时不防,游戏被拽得踉跄了一步,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做什么?”
  “当然是马上离开这里。”米坦尼二王子头也不回,“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我的王兄马上就会找过来,到时候就算你是埃及贵族也会被他灭口。”
  
  如果是埃及王弟呢?
  年少的王弟很明智地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舍易斯城中的灯火在黑夜中渐渐消失了,那千家万户,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在慢慢地熄灭。或许再过上不久,整座舍易斯城就会在深夜中归于夜的寂静。
  突然间,尼罗河边的宫殿灯火大作,好几行人陆陆续续地、急匆匆地从大门走了出来。随后,被匆忙集合起来的埃及士兵分成无数个小队,向四面八方散去。
  被惊醒的各国使者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是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走出来,彼此询问了几句,都是一头雾水。但是米坦尼大王子的房间却一直很安静,也有人试图去敲门,都被门口的米坦尼侍卫拦了回来,说是不允许他们打扰王子的休息。
  不久之后,就有埃及负责接待的官员前来,向他们说明,说是有刺客潜入王宫试图行刺,失败以后就逃窜到舍易斯城的居民区去了,这些士兵只是去城中抓捕刺客而已。
  虽然是将信将疑,但是在埃及官员虽是一脸笑容却强硬的态度下,各国使者内心嘀咕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至于这一晚他们是不是辗转难眠,那就不是埃及官员能管的了。
  
  无数士兵在巷子中紧张地穿梭着,或是使劲拍打着居民的房间,叫醒主人向他们询问。
  舍易斯城中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整座城市在深夜里突然在一瞬间喧闹起来。城市的大门被严密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城,就连港口也被控制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让舍易斯城的居民和游客莫名其妙的同时,也让某个躲藏在偏僻巷子中的年轻王子惊讶万分。
  眼前的情形让他始料未及。
  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年,他一直紧抓着少年的手,防止他逃走。
  “我现在真的信了……你的兄长,那位叫赛特的大神官还真不是一般的在乎你这个弟弟,居然敢调动军队在城里寻找你,他就不怕法老王怀疑他造反?”
  “这么大动作当然是得到王……的允许的,你动点脑子行不?”
  少年没好气地反驳。
  “啧啧~~看来你的兄长很得法老王信任。”
  “那种事情无所谓,我说了很多次——我可以带你去王宫,你自己也说过,埃及不愿意背上杀害米坦尼二王子的罪名,所以只要到了王宫,那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点都不想靠埃及得救。”
  米坦尼的二王子一脸郁闷地回答。
  “你的命就是我这个埃及贵族救的!还说什么废话!”终于将那紧紧拽着自己的铁箍似的大手甩开,年少的王弟转身就向灯光稍显明亮的街口走去,“如果不想死在你王兄手里,就按我说的做。”
  瓦特脸上还有些犹豫,但是也没有阻止游戏的举动。
  他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前方少年的步伐。
  
  刚到街口,恰好对面就有两名埃及士兵模样的男子转了进来,他们一抬头,就看见今晚大动干戈寻找的埃及王弟在前方不远处,顿时激动万分地跑了过来。
  “王弟殿下!”
  “太好了,王弟殿下,终于找到您了。”
  
  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瓦特顿时瞠目结舌。
  “王……王弟?!”他愕然看着身侧的少年,“你是埃及的王弟?法老王的弟弟?不是大神官的——”
  他还在奇怪怎么找个大神官的幼弟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敢情这位被他胁迫的少年竟是埃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埃及王弟!
  
  “殿下,这位是?”
  “一位朋友,不用管他。”
  这名埃及士兵迟疑了下,他四处看了看,问:“您还有其他朋友在附近吗?需要我去叫一声吗?”
  
  年少的王弟刚要回答,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士兵简直就像是在试探自己,还有没有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一样……
  
  看到王弟警觉的目光,那两名埃及士兵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王弟殿下,法老王说过无论如何要将您带回去——不过必须是您的尸体!”
  
  铿!
  士兵刺向王弟的长矛被击飞到了半空中,在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铁剑已经将他的头砍断,随着长矛飞到半空中。
  瓦特猛地将埃及王弟推开,避开另一人砍下来的剑,而他回手一剑刺穿了那个埃及士兵的心脏。
  在那两名男子尸体上狠狠补上几剑之后,瓦特步伐略微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绷带再一次渗出血来。
  “看来法老王打算借这个机会除掉你这个王弟。”
  他说,脸上带着冷笑。
  
  “不,不是王兄。”
  紫罗兰色的瞳孔看他一眼,王弟回答。
  
  “那这两个怎么说?”
  瓦特喘着气,下巴朝那两个尸体的方向动了动。
  “我不知道。”年少的王弟说,“但这绝不是王兄的意思,王兄他……”
  
  “埃及王弟,你他妈给我听好了!”
  一声近乎压抑的低喝打断了王弟的话。
  米坦尼的二王子说,一字一句,微微扭曲的脸显得很是可怖。
  
  “你死我活,这就是王室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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