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猫鼠)作者:萝卜子

      其他·同人 2010-6-9 17:18:00


  青骢马,白玉鞍,南阙化影亦相知,春风几度冰雪消,顾盼之间怜惜生。豪情纵,千古长,堂前明月堂后人,鸿图大展程似锦,为君一笑皆可抛。窗上月,花里香,只怕相识也成空,朱颜未改发已白,但忧君去不复还。长长夜,昭昭情,榻上整席待汝归,白头偕老非妄言,雾散云消终有时!
  第一章楔子
  月明如水……
  月明如水……
  辽北月与开封的月,同样的月照耀着不同的人,因此才有这不同的风骨,不同的王朝,不同的人民与风俗传统……还有那个——在辽北不曾见的他……
  耶律重元微眯起眼,狭长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无人能解的幽光。
  今天晚上,就是事成之日。
  他在等。
  等一个人。
  忽地有风吹过,乍起的风拂乱了花影,有人闪身入园。
  “大人,小的回来了。”
  暗沉沙哑的嗓子,黑布外唯一露出的炯炯双眸,正是他要等的人。
  “东西呢?”
  “大人放心,没有我成不了的事。”借着树间的月光,这才看见来人除了自己之外,肩头上更抱了一大袋事物。
  来人将事物放了下来,却是一个黑布口袋,内里沉重非常,落地有声,听来闷然。
  “大人,你且过来看看,是他也不是?”
  解开系住口袋的绳索,月光明朗,口袋一松,赫然露出个人来。
  耶律重元上前一步,借了月光仔细端详了,略一点头,那人一笑,将口袋一角交到耶律重元手上。
  “大人,小的这就去了,如有要事,请以传书相告。此处不比我们大辽,虽辽宋近年交好,但沟通联络之事,还是谨慎些好。”
  那人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园内只剩耶律重元与那袋中之人。
  耶律重元放开手中布袋,放到鼻端轻嗅,一阵香席卷而来。耶律重元迅速将手远离自己,微微一笑,唇边扬起傲然弧度。
  “你终究也是我的东西,我想要的,没有什么到不了手。”
  收拳成掌,耶律重元握得紧紧的,仿佛捏住什么事物,辗转碾磨其间。
  而袋中之人依然昏睡着,双眉间皱出个小丘,仿佛做了个不好的梦。耶律重元看见了,顿时柔软了表情,伸出手抚上那人额端。
  “次次见你,你都这么皱着眉,真有那么天大的事情让你如此不乐么?如今也不必操心那些了,到了我身边,再多的事,也让它飞到九霄云外去,我只要你记着我,看着我,想着我的事就好——昭……”
  自语喃喃,已然入迷……
  弯腰将袋中人横腰抱起,耶律重元走进屋内,关上房门。
  嘎吱声响,门扉已闭。
  门外月光如水,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夜晚。但全开封府的人都知道,开封府御前带刀护卫展昭,竟然就在这个夜晚,如一阵清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章一萧杀
  中原好,便是连呼入鼻中的空气也多了几分湿润。
  耶律重元站在开封大街上,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又长长地呼出,身边有名女子经过,抬眼偷看他一眼,脸色顿时通红,又埋下头去继续行去。
  耶律重元浅浅一笑。
  “李圭,你且说说,怎么这女子见了我,就要面红而去呢?”
  耶律重元唤着身边跟随的仆从,那仆从却闷不着声,只是左顾右盼不停。
  “李圭。”
  耶律重元加重语气,那仆从这才如梦方醒,弯腰行礼。
  “大人刚才问耶律……李圭什么?”
  听仆从如此回答,耶律重元摇摇头,示意他无须再作答。
  初来中原,化本姓耶律为李,连带手下将领一并改了名姓跟在身边,只为方便行走。檀渊之盟以来,宋辽交好数十年岁月,但这中原地方的人民,只提到辽人,却还是一副惊恐模样。便是来往交易的商贾,因总比汉人高大许多,也引来诸多注目。
  如今,他也是一样。免了短衣,去了长靴,窄袖换宽幅,收了长刃,只别了匕首在腰间。汉服长襦,他常见京里汉官穿了,总觉得累赘。今天他着的是团扇锦制的袍,一身天青的颜色,腰有玉佩,上好的冰玉制成,羊脂似的冰润。
  辽人本当头顶去发以示成年,但自他向皇兄表示要到中原游览探察之后,他用了一年时间蓄起满头长发,挽成发髻,倒也不易识别是否中原人氏。
  与大多数辽人不同,耶律重元的长相并非漠北民族特有的粗犷,而是多了几分汉人般的细致。
  “玉人儿”。
  幼年时候,如今已然成为帝王的兄长耶律宗真总是爱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如此唤他。
  自小就在草原上狂野的同年同伴所不同,耶律重元酷爱诗书,虽然他的射猎技巧来自乃兄传授,技压众人,却总是多了一份文气。
  虽有天成的棱角分明,深眸大眼,浓眉挺鼻,身材也较汉人大大地高了一截去,行在这街上,却宛如哪家贵族公子出游般地。
  只是这个跟着他化名李圭的耶律圭,身为都统,长得到是五大三粗,汉话说得不顺,看来委实有点古怪罢了。
  也罢!
  怕什么,来都来了,自然要感受一番汉宋风情才是。
  刷地打开新买的绢扇,微动,风就起了,自然一番清凉滋味。
  正在这时,有人从耶律重元身边急跑而过。这跑过之人来如风,去也如风,耶律重元只觉得身侧被微微撞了一下,心下暗叫不好。
  这塞外与中原,多的是不同的事物。只这小偷的招数,却都是一般无二,多是跑了过来擦身而过便顺手牵羊,待到发觉时候,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
  但今日,耶律重元并没有带钱在身上。
  身为大辽皇帝耶律宗真皇弟,他自然不会那般劳累,耶律圭长相狰狞可怖,金叶子和细碎银两都放他身上,想也无人敢对其下手。
  既然偷不到钱,自然是偷了他腰侧的玉佩了……
  耶律重元伸手向腰间取鞭,手到腰间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恍然记起现在穿的是汉服,一向用以代手的灵活鞭子,却是放在房内没有带来。
  眼看那体形矮小的小偷在人群中左右穿突,竟然就要逃出他的视野中去。忽地头顶呼啦啦一阵破空之声。
  耶律重元仰头,依稀一袭绛红从他头顶越过,直向那小偷而去。
  耶律重元与耶律圭立刻赶过去,人群已经围成一圈,圈中央地上躺着衣衫褴褛的小偷,而人群正中,则立着一名青年。
  那青年一身绛红的袍子,五色滚边绣云纹,头上戴帽,帽边有与袍子同色流苏两条垂至胸前,足登短靴,手中握剑。
  看见耶律重元,青年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那青年长了一张俊秀非常的面容,眉如剑峰走云龙,星眸长睫,直鼻菱唇,却说不出的英气勃发。忽然这张脸就笑了,仿佛风雪过后的暖阳,本是肃穆威严,却立刻变做了春风拂面。
  耶律重元失魂瞬间,青年已经上前一步,将个东西放在他手中。
  “这位公子,且看好自己身上之物,切莫太过大意。开封虽繁华,却也难免有乱,公子多多保重。”
  “啊……这……”
  手上一沉,耶律重元低头看了,正是自己的玉佩。
  “这位兄台,在下李重元,幸得兄台相助,这块玉佩就与兄台至谢罢!”
  奉上玉佩,那青年却缓缓摇头,温热手掌覆上他的,推还回去。
  “在下展昭,开封府内当差人,这本是我分内职责,怎能要李公子如此厚礼。如李兄真心要谢在下,请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又是一笑,星眸闪烁,菱唇微勾,牵扯出道不明的风情。
  “啊……展兄请说。”
  只能呐呐回应,如此丰满俊逸的青年,竟然是开封府内当差人?耶律重元心下慨叹,那边展昭开了口。
  “还请李公子饶过这偷儿,如衣食无忧,在下相信无人会甘愿堕入邪路,他不过是个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或受人支使,请李公子莫再追究,如是可好?”
  “好……好……”
  点头之后,耶律重元看展昭扶起那偷儿,自自己怀中摸出几钱碎银,交到偷儿手中,叮嘱几句,那偷儿痛哭流涕,展昭这才回过头来。
  “李公子应无要事,在下还在当值,这就告辞了,如有缘分,他日自当相见。”
  回转身,大步流星地,那绛红袍子翻卷着,展昭远远地去了,耶律重元却呆呆站在原地,手里握了玉佩,只往着青年身影消失的方向。
  “大人,大人!”
  耶律圭连叫了好几声,耶律重元才发觉自己竟然站在路中央发愣,连旁边围观的人群都已经散尽。
  “你说……什么人能珠宝当前而不动分毫?”
  眯起眼,耶律重元问。
  “大人问得真是有趣,珠宝金银真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了,能面对这些东西还能丝毫不动心的,那绝对是大大的英雄豪杰才能做到!”
  耶律圭性子直爽,粗着嗓子吼着。
  “那你又说说……什么人不仅对珠宝能不动分毫,还对弱小贫贱没有任何轻蔑且怜悯有加?”
  “那就不只是大大的英雄豪杰了,那还一定是个侠客,中原人总说的侠义心肠,这样的人才配称为侠客!”
  耶律圭回答。
  “对,那个人,不仅是个英雄豪杰,而且是个侠客,一个真正的侠客。若这样的人能为我大辽所用,将是我大辽之幸!”
  耶律重元嘴脚一抹兴致昂然的笑容,耶律圭却禁了声,跟了这位身为皇弟的亲王大人非一日而已,当耶律重元露出如此笑容时候,他的心中必然已经有了惊世骇俗的主意。
  展昭吗?
  耶律重元笑摇折扇。这扇上雪白,如今终于有了提画的心思。
  你就是那天山上的雪莲花,也一样要被我折下放在书房中细细欣赏!
  耶律重元,辽兴宗耶律宗真皇弟,曾在玩闹赌博之中让自己的皇兄心甘情愿输给他大半江山的骄傲皇族子弟,却不知他那一生唯一一次的动心,最后竟成了摸不到的虚像……
  “臭猫,来得这么晚,你若是再来得晚些,白爷爷就把这些东西全数吃干抹净了,让你这臭猫连汤也没得喝。”
  刚跃上万花楼二层窗口,就听得里面砸出来这么一句,展昭无奈,只跳下窗来,那女儿家粉红轻纱装饰的绣房里,柔软红塌上,却早早坐了个白衣的公子,飞扬跋扈着一双柳叶般的眉,怒瞪了眼角儿飞起的桃花般的一双眸子,唇红齿白地数落他,不是锦毛鼠白玉堂又是何人?
  “昨夜就约好了,香红他们一早备了菜,做好了等你来,如今连晌午也是过了,你才来。菜也凉了,酒我是不温的,你这臭猫凑合凑合罢!”
  端的是个斗不过的伶牙俐齿,展昭也不辩解,只坐了下来,取出暖炉添上些精碳,端了酒上去温着。
  “又不是冬天,怎么却要温酒?”
  “你这猫不常喝酒,喝就随便喝喝,这酒却是我私藏的,叫暖香,不温就不香的。”
  那白老鼠虽气他来迟菜都凉了,却还是乖乖应答了。那酒果然非同寻常,在炉火温了一会,立刻自壶内漫出香气,馥郁醇厚,似只那香便能醉人般地。那老鼠闻到了,抽抽鼻子便递了个杯子过来要他倒。
  “我要。”
  短短两个字,却暖得无边无际般地裹了他的心。
  与这老鼠相知相惜……早已不是年月可表,自然那与朋友不同的关系,也不是这天地可以见的。心中竟然暗喜了,为着这老鼠旁人难见的耍赖讨酒的两个字,展昭知道,除了他外,更无一人能知白玉堂也有如此模样。
  纵马天下一笑傲,那样风般的性子,却生生委顿在他这不明风月的人身边,霸气化作了绕指柔,牵牵连连,都只是为了自己……
  端起酒壶倒在那老鼠杯里,看白玉堂伸舌头去试探酒温小心翼翼模样。那老鼠发觉酒不烫,笑弯了薄唇,仰头一干而尽。
  肌肤似玉发如缎,勃勃少年饮佳酿,薄醉难掩微赧貌,思君可见……思君可见……
  展昭这边呆呆傻傻地看着白玉堂,那边白老鼠一杯干尽了,一回头看见一个木头猫,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这臭猫该不会是被这酒香熏醉了罢……"
  展昭酒量素来不如白玉堂,现下表情又呆傻得可以,自然被他拿来取笑。
  “……诶……不是……”
  自斟一杯,展昭也一干而尽。
  那白老鼠一笑,自己夺过酒壶,直接倒在口中。
  “玉堂,这样容易醉。”
  展昭伸手去拦,却被白老鼠一爪拍落。
  “赫,酒便是要大口喝的,那等的小杯,喝起来哪里尽兴。我昨天就说了,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你可知道?就是不喝醉你就别想回那开封府,你也想快些回去不是?那小杯子要喝到何时才能醉?”
  白玉堂抬头,竟然已经喝了大半壶去。
  “诶……我要回去当差,玉堂,你也知道,我若醉了,又怎么回得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喝醉了?是我,我喝醉了就成。”
  被那白老鼠一大句顶了回来,展昭只得等他喝完一壶放下来时候,按住那那壶的手。
  “玉堂,吃些菜罢,只喝酒伤身。”
  “你倒生出这么多的关怀来。”
  白玉堂一笑,竟然在他掌下翻过手来,两个指甲轻搔他手心。展昭之觉得手心一痒,一股热气夹带酥麻,横蛮地窜起。他顿时缩了手,眼睁睁看白玉堂又倒满一壶,放到暖炉上去。
  “你……玉堂,你这是做什么?”
  天光大白日的,还在人家万花楼姑娘房里……这老鼠竟然……竟然挑逗于他!展昭脸上红了大片,抬着手不知所措。
  “我做了什么么?”
  桃花眼里满是无辜,这老鼠装得这副模样,倒好象方才他不过是使技夺了酒壶,是展昭自己心中有邪念一般。
  “……这……”
  展昭语塞。
  “你倒是说说看?”
  凑得近了,二人之间之有半指宽,那老鼠呼吸之间满带浓浓酒香,那香都覆了他的面,一步一进地直把他逼到床边。
  “玉堂……”
  “猫儿,我们喝个交杯如何?”
  半眯桃花眼,其中闪烁的光他再是熟悉不过,半是戏蔑,半是认真,他看得真切了,内里却都是恋恋的情愫。
  “玉堂……”
  他想推,这大中午时候,下午还要回开封府当差,如是现在顺遂了这白老鼠心愿……这下午要如何是好?
  但白老鼠却不容他推,左手在桌上提了酒壶起来,张口喝了一口。
  唇叠着唇,暖酒自那老鼠口中哺度而来,细而醇香,一只软舌也随酒直入,钻入唇间,轻叩牙关。
  展昭知道不好……
  若只是先前那般,之后就坐下来好好吃饭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又上了这老鼠的当!却也是自己错在先前,昨夜同床共枕时候,那老鼠约了今日此处,他心下并非不知那老鼠企图。只是最近公事繁忙,自觉冷落了老鼠一只,也就稀里糊涂点了头。
  他二人之间那般寻常夫妻也羞与人说的事体,已是近一月也未做过……这老鼠一下发作起来,岂有随便了结的道理?
  “猫儿,你穿了蓝衣,公服何在?”
  手中玩弄着他身上靛蓝外袍的系带,两个手指一捏,向下一拉,那系带顿时松开,一只老鼠手,已然滑入胸前内裳里去。
  “……放在花园角落……既然要来这里,自然是不好穿着公服昭彰而入,我换了衣服来的,……玉堂……莫乱摸……”
  展昭话说得辛苦,那老鼠却浑然不觉般,手指拂过他胸前微凸敏感之处。
  “你这臭猫暖得很,比那酒更暖……"
  笑上眼中,白玉堂只顾上下其手,哪里管展昭窘迫羞赧得几欲起火。
  “听说方才你在路上解决了一桩偷窃案子,所以才晚来了是么?”
  “什么你也知道。”
  “事关于你,我怎么不知?听说御猫大人婉拒价值连城的玉佩,视钱财如粪土,还给那小偷银子过生活。真是尽职尽责的展护卫。”
  “不是……啊……你……”
  白玉堂挑眉魅笑,问话之间,手指已然贴上展昭锁骨肌肤,展昭一热,便是话也说不清。
  “怎么不是?御猫大人?听说你还告诉事主你要去府里当差,怎么的转眼就到了这万花楼里,还连衣裳都换了?”
  那老鼠得寸进尺地,连他内裳也弄了个松松垮垮。
  “……唔……那还不是玉堂你要我来……”
  “说谎可不是好事,尤其你可是万民景仰的御猫。”
  皱了鼻子,鼻梁上细细纹路,那老鼠瘪着嘴道。
  “你……玉堂……”
  展昭又气又急,气的是这老鼠有把人活活气死颠倒黑白的本事,急的是难以取舍,是走是留……
  “那么,也说个谎儿与我……今日下午,就莫要去府里了罢!”
  那白老鼠埋头在他胸,闷闷地说着,扫却方才灵黠模样,却招惹了他一身的心痛。
  终于拥了那白老鼠在怀,展昭伸手放下床头帐幕。
  “你说不去,那就不去了……”
  “是说谎么?”
  粉红帐下,白玉堂一张脸忽地又狡诈起来。
  “……不是……”
  叹一声,展昭知道对着这白老鼠,他真是毫无办法。罢了……反正也忙过了……就当是——忙里偷闲罢……
  粉红帐,温柔乡,英雄折腰为红颜……咿呀呀……这怎生的一个世世情,生生缘……
  飘渺的女声传入耳内,想是这万花楼里哪位姑娘,闲暇时候,凭着窗栏浅唱。
  粉红帐……
  展昭半倚在床头,沉香好木层层雕了花,胸前伏着只白老鼠,敞了衣衫,露了胸口,耳际的发垂下,扰攘在身下展昭颈上。
  “玉堂……你可听见……那姑娘的歌声?……恩……"
  话未尽,已然弓腰呻吟,只为那老鼠一张不安分的口,连个招呼也是不打地,移到他胸前,隔了轻薄衣衫,湿湿热热地贴将上来。
  “听见了!”
  白玉堂一笑,桃花眼已成了一线,方才口唇所触之处已然挺立坚实,想这猫虽然平日里装模作样,却还是拗不过自己轻撩浅拨,干脆得意忘形起来,竟然隔了衣裳将那小小挺立含入口内,以舌尖碰触。
  隔了布质,展昭只觉有一物柔软如棉,却激热如火,抵在自己湿痒胸前,如划圈样缠绕。可怜展昭素来光明磊落翩翩的君子,却禁不住白老鼠如此戏耍,整个身子都如被放了火般地,瑟瑟抖将起来。
  “猫儿,这温柔乡里,你是醉还是不醉?”
  张了绯红唇,露了银白齿,那老鼠终于抬头,展昭正在情欲翻涌之间,忽地停住,茫然地望着那老鼠,却见白玉堂着手拉开他的薄衫,衫上染了那老鼠津唾,晕出半明不明一块湿润,展昭面上刷地飞红,埋头不看白玉堂。
  “诶?你怎么不看我?”
  展昭为这老鼠方才轻薄红了脸,白玉堂却好似毫无感觉,只抓了展昭下颌,要他抬头应答。
  “玉堂……"
  半带哀求地唤着,这白老鼠从来就是这个模样,便是真要与他陷在温柔乡里,也非要他来说话才算。许是吵架多了,便连这个时候,也死活要争个先后。
  “你是醉……还是不醉……?”
  那白老鼠却装做看不见展昭窘迫,只坏笑了一张风流倜傥的面容,邪挑了一对柳叶似的眉,仿佛兴趣盎然般地看住他。却不只是看住,忽地俯了身子,二人胸膛,竟然就这么碰在一起。
  展昭猛地一闭眼,缓缓又睁开了来,胸前两处似有若无地有摩挲之感,仔细看了,却是那老鼠以自己胸前同样地方碰着他的,胸未贴,却比贴上了,更撩起无边春色。
  “玉……堂……”
  这次这名字,唤得却是如从展昭齿间生生蹦出的一般辛苦。
  “怎么?我连手也未动呢!”
  那白老鼠却不知他忍得辛劳,兀自停了,身体却相接着。
  “你……”
  展昭已然说不出话,只深深吸气。那白老鼠却换了一脸的失落,懒懒撤身,在他一旁伏下。
  “哼……端的是个臭猫。怎么地这万花楼里偷看来的招式,见人家姑娘们用在男人身上,没有哪个男人不是连骨头也软了的,用在你这只臭猫身上,却是半点不见效果?”
  白玉堂说出这耸人听闻的一句来,展昭这才知道这二人之间从来也未有过的挑逗行事,竟然是这白老鼠偷偷看他人行房学习而来,一口气上来,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就知道不该让这白老鼠天天无事可做就在这妓院呆着,以他白五爷那样的好奇性子,还不是什么地方都去探个究竟回来?果然就学了这些有的没的,只在那禁毁的书刊上有的东西,却立刻就用到了他的身上。
  转头看白玉堂,就见那白老鼠撅了嘴,头搁在绣枕上,一对并蒂涵冰花儿开的艳丽非常。展昭心中微滞,他不是不知道的,这白老鼠今日如此卖力逗弄于他,也是想着难得有如此时候,想二人能尽兴罢了。想到白玉堂这跋扈公子员外郎竟然为了这个缘故趴人墙根,便是再多的话,也化了一腔柔情蜜意,直想把个白老鼠揽在怀中尽极恩爱。
  “生气么?”
  侧过身,展昭问。
  “哪里生气?怎么生气?你展南侠是正经人,这下九流里也没有的招数,你怎么看得上?是白爷爷高估自己了。”
  依旧撅嘴,桃花眼瞟着床内,就是不看他,他知道这老鼠心眼儿小得很,必然还在计较方才的事。
  “莫气了,可好?”
  微微笑了,展昭埋首,双唇印上,正在那老鼠后肩。
  “啊……你做什么?"
  绝未想到展昭有如此举动,那……那可是这妓院里的香艳伎俩,他怎地会了?白玉堂赫得翻了个身,却被展昭正好囫囵按住。
  “玉堂,你可是为了今日,去偷看人家姑娘们么?”
  再埋首,却以舌尖换柔唇,轻舔那老鼠高耸挺鼻。
  “……我……我怎么好意思?我偷看的是妈妈……”
  白老鼠变了红老鼠,又是羞又是欲,半天云霞也烧上了身。
  “妈妈?”
  展昭又笑。
  “你……臭猫,姑娘们都是白爷爷的红粉知己,哪里有偷看知己的?那除了妈妈还能看谁?”
  那白老鼠恼羞成怒了,一双鼠爪绕到展昭背后,用力抓了一抓。
  “唔……”
  展昭皱紧了眉,似在忍痛。那白老鼠立刻就软了下来,桃花眼转向一边,半抬起头想看看是否抓伤了他。
  “猫儿……你疼么?"
  “疼不疼?你白五爷一爪逾千斤,我这御猫,还比你官品小了一级,你说你抓得疼是不疼?”
  展昭继续皱眉,作出疼痛模样,心中却暗笑不已,却是连他自己也未发觉地,他那张外人面前仁义道德的模样,在这白老鼠面前,统统都卸了下来,当年只是南侠时候那些少年般的顽皮捉狭,尽数都现了出来,只这个时候……他才只是展昭展熊飞,而不是开封府里的护卫,皇上面前带刀人。
  “……真……疼么?”
  半疑半信,白玉堂伸手去摸了一摸,方才抓过地方,凸凹不平地,肿起几条来,他也知道方才一急就抓得重了,惴惴地寻思如何开口。
  “若是想我不疼,不如说说看,你看见妈妈做了什么。”展昭话一出口,把自己也是吓了一吓。
  他什么时候……也说出这般艳语出来?却是看见那白老鼠颊上飞红,就随着性子任凭自己胡乱说了去了,这……罢了,想那么多做甚?只要看住这面前一只白老鼠羞得面红耳赤模样,已然足矣……
  “不就是方才做的那些?你问这个做甚?”
  白老鼠目光游移,展昭却不容他逃避,轻咬住他耳上软骨,拉拉扯扯地,舌尖捻在耳内,有如水声,却低语着些只有白玉堂能听见的话。
  “那些你都做过了,你没做的,还有些什么?”
  咬住那老鼠耳朵,舌尖微咸,鼻端却有淡淡的香,那老鼠用的是龙涎香,他一早也已闻惯了,今日闻来竟然有其他香味参杂其中,仔细分辨了,居然是自己用的檀香。
  嘿然而笑,展昭心里升腾起些感觉,满满地塞在胸口,似要漫出来般地流泻着。那边老鼠被咬得酥痒难当,直当这情人间调情手段是世上最厉害的刑罚,不必下药,就让他软了身子,急忙招供出来。
  “我就看到这里,然后就见那男人捏了脚一把……再没看下去。"
  白玉堂那时候虽然起意偷看,却终于是看不下去,他那豪侠性子,趴了这么一会墙根已经别扭得很,若再看下去,他非把自己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头儿埋进土里不可。
  “是么?”
  展昭却不理白老鼠,只探了手下去,撩开锦被,寻到那老鼠脚爪,在那足尖趾上,用力捏了一把。
  “啊……死猫……你你你……”
  白玉堂弹起身,却正被展昭压在怀中,直一个头对头眼对眼,鼻碰了鼻儿唇对了唇儿,胸口贴住胸口,滚烫一片。
  “玉堂,他是这样捏的么?”
  赫然那侵入他口中烦扰的猫,竟然笑得盈盈地,吓杀了一只素来狂傲世间,睥睨俗尘的白老鼠。
  “良宵苦短,玉堂。”
  “如今是大白天呢!不知方才是谁说青天白日,今天可是晴朗好天气。”
  展昭听得苦笑,这老鼠旁的没有,最会记恨。
  “你就饶了我,当这青天白日是良宵罢……"
  手向下,挑散了系带,顺而其下,摸在那白老鼠腿间。
  “啊……”
  白玉堂微抬了腰身,展昭手下灼热,一脉脉地涌动,竟然渐渐顶住他手心。
  “放手,死猫。”
  白玉堂轻叱,展昭抿唇而笑,心知这老鼠既是男人,挑拨于他,自然兴奋起来,白五爷不会坐在房里绣花,展昭却也不是女流之辈,男子欲情之中的反映,除了同是男人,又怎会如此清楚?
  展昭反手抓了白玉堂襦裤,顺势拉下,掌抚过那老鼠腿上,换来那老鼠颤颤地抓了他的肩,直夹起一双腿不让他看。
  “玉堂……?”
  展昭还道是这老鼠突然被脱了裤子,觉得寒冷,那老鼠却气急败坏咬了他一记。
  “呸呸呸,你这死猫,在开封府里当了那么久差,却是一点不晓得公平。你白五爷现下是一丝不挂,你却还穿了裤子,真是混帐得很。”
  听白玉堂这么说,展昭来不及大汗,那老鼠手拽着他的裤子,毫不犹豫往拉下。
  “咦?猫儿,原来你大腿上有痣?”
  明明被惊吓的是他,却换成白玉堂出声,展昭半笑半气地,伸手抓了白玉堂右腿抬起。
  “你有没有?”
  展昭挤入白玉堂腿间,拇指摩挲,是与自己腿上那处相同位置。
  “你……你摸哪里?”
  白老鼠鼻音浓重地应答,却是个反问。
  “中间H去豆腐区……死”
  终于一进到底,白玉堂深吸口气,已是被这浓情蜜爱弄得不可自持,任凭展昭搂了自己在怀里。
  展昭吻上白玉堂鬓角面颊,心中怜惜非常。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如堂……这么骄傲的人,竟然容许自己在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如此重爱,展昭怎么受得起……
  “玉堂……我,此心此情,展昭永生永世无以为报。”
  白玉堂原本紧闭了眼,听他这么说了,顿时睁了开来,半含笑地嗔怪。
  “呆猫,报什么报?你欠你白五爷的,下辈子也还不完。”
  白玉堂不听展昭回答,手绕到展昭腰后,用力按下,让他更深些入去……
  “有那些时间废话,难道连明日也不想去当差了么?”
  赧了脸,白玉堂埋在展昭胸前,方才的大胆迎合直教他心嘭嘭地跳,忽地窗外那姑娘又唱了起来:
  哎哑哑……怎么地就羞煞了个面儿,红似云霞……怎么地就想着些人前说不出的话怎么的,那就是个俏冤家呀……哎哑哑……
  听了那姑娘唱的曲儿,展昭微微一笑。
  “玉堂,你的冤家,是谁?”
  慢慢在那白老鼠体内来去,挑拨欲潮,羞得白老鼠抓了被蒙头,忽地又甩开,勾住展昭颈项。
  “你白爷爷……可不怕你……”切齿咬牙,白玉堂迎上那冤家猫儿节律。
  火……蔓延开去……势可燎原……
  “大人,属下查过了,他的确是开封府里当差的,汉人的皇帝还封了他四品官职。这人武功很高,但也对宋室朝廷忠心耿耿,大人想招他入我大辽旗下,属下觉得实在不易。”
  耶律圭粗声未落,耶律重元身侧却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黄发齐肩,长相清雅,却有一双淡绿眼珠,耶律圭见到此人,立刻刷白了一张脸。
  “大人……”
  耶律圭认得出,那是三十年前突然在辽北出现的武林奇人——云奇仙,他通晓各种奇门遁甲之术,能卜天地变化,能杀人于无声息之间。此人脾气极古怪,尤喜杀人为乐,却从于先王,如今在当今皇上身边,人称暗国师——明里上不了台面,暗里却参谋着国家大事,只那杀人癖好却不以其身贵而有所收敛,反到是只要听说要诛杀反贼,他必然亲身前往,将犯人残酷折磨至死。如今他突然在耶律重元身边出现,耶律圭怎能不惊不怕?
  “你怕什么?国师又不是来处置反贼的,莫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耶律重元略略一笑,耶律圭却不敢吭声,于是他转头向那暗国师云奇仙。
  “国师,本王非得此人不能乐。你知道我的意思罢!”
  “臣自然知道您的心意,您要这开封府里人,心甘情愿为我大辽所用,臣说得可对?”
  云奇仙阖目而笑。
  “国师就是国师,那呆鹅自不能比。不过国师事务繁忙,怎么会到宋境,又怎知道本王有事要请国师相助?”
  耶律重元心中确实奇怪。
  他才命耶律圭差人打探那日里路遇的青年行踪身家,这云奇仙就突然来访,仿佛一早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而他想纳展昭于己而用一事,他还未来得及传书给皇兄,理应无人知晓才对……这云奇仙,莫非真是神仙?
  “臣只是略微通晓卜术,知道王爷有事,于是向皇上告假前来,临行前皇上再三叮嘱,一切顺着王爷意思办,您提要求,臣就为您完成,但……只能有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
  耶律重元皱眉。
  “一个要求,不能多也不能少。这是臣的规矩,除关系皇上本人外,别人的要求,臣只能无条件照做一次。”
  云奇仙不紧不慢地回答。
  “原来……国师可以谈条件么?”
  “那是自然。”
  “何等条件?”
  “这便要看那要求难易与否方可定论。”
  “……”
  耶律重元沉默许久,终于再问云奇仙。
  “我要的,除了他的人,还有他的心,这算一个还是两个?”
  “自然是两个。”
  云奇仙伸出二指。
  “那就不知国师所要的条件,本王给不给得起了。”
  “王爷多虑了,臣所要的,只是一点点东西,不用动王爷财富,更不会动王爷本尊,臣只是想王爷陪臣修炼三月,三个月后,自然不再打扰王爷。”
  “如是而已?”
  还以为若这怪人要的什么奇怪难得的事物,自己未必给得起,不想他却只是要自己陪他练功,这等条件,做来还不是拔毛吹灰般地容易么?耶律重元一点头,就见云奇仙笑开了脸,拍拍手,召来两个高大弟子。
  “这两位是臣手下门徒,以那展昭御猫,还不用臣亲自动手。只等他们抓来臣处,臣用本门秘药“锁魂扣”与他,让他做个王爷希望他做的梦。等他自梦里苏醒之时,他就是大辽的臣民,王爷的手足兄弟,再也记不起前尘往事,只知以我皇为天,如是安排可好?”
  不知是否多心,云奇仙只是与方才一样地笑着却有一抹奸诈意味。耶律重元心内颇有不安,却也知道云奇仙言出必行,行则必果,于是允了,又交代几句,那一师二徒便走出门去,一晃,便忽地不见。
  耶律圭这才上前,低声劝戒。
  “大人,您这样就允了那个妖怪,难道不怕他横生出什么枝节?”
  耶律重元没看见,他耶律圭却不是没看见的,那暗国师自出现在这房中,唇角未曾不带笑,目光未曾离开过耶律重元身上半寸。那目光——非是另有所图,定不会是那般模样。他虽是粗人,却也有粗人才有的直觉敏感,他不能眼看着自己主子陷入圈套之中。
  “闭嘴!”
  耶律重元重吼一声,耶律圭立刻住了嘴。
  “国师总要看皇兄面子,不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少无谓担忧,自扰其心。我这次对那展昭是势在必得,有国师帮忙,必可成事,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下去吧!”
  耶律重元这么说了,耶律圭只得退了出去。
  只两天时间……
  前日里见过那俊雅青年之后,不过两日时间,大人就变了。
  如大人那样的身世,大辽皇子的地位,自小为人疼爱,素来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曾见他有特别执着的东西,而这一切,都已经从前日开始变了。
  为了想得到展昭而几乎不假思索应允了危险要求的大人,眸子里陌生的兴奋情感,他不曾见过,大人也不曾有过。
  如斯情感……是祸是福?
  耶律圭是粗人,粗人看不清楚!
  仰头向天,耶律圭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章二
  “只等他们抓来臣处,臣用本门秘药“锁魂扣”与他,让他做个王爷希望他做的梦。等他自梦里苏醒之时,他就是大辽的臣民,王爷的手足兄弟,再也记不起前尘往事,只知以我皇为天,如是安排可好?”
  ……
  云奇仙日前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而展昭,却已经在他手中。
  耶律重元借着月光,望着那床上安详熟睡的容颜。
  终于再见了,那汴梁大街上的飘渺鸿影,如今就在身边。
  伸手去,理着展昭乱了的发,一缕一缕别到耳后,偶尔碰到颊上,温暖如那天展昭留在玉佩上的热度。
  耶律重元微笑。
  你在做梦么?
  你做了什么梦呢?
  我不急,等你醒来,我就知道你梦了什么……昭,展昭……你怎么会有如此动人的名。
  日月昭昭。
  莫非……是你知我心意昭昭么?
  痴笑一声,耶律重元收了手,转身出门。
  好好睡吧!昭,等你醒来,你就是我大辽之人,也就是我耶律重元之人了……
  呵呵呵呵……
  月光下,耶律重元的身影,斜拉开来,长长——
  (辽国皇宫·夜)
  “云奇仙这么说?”
  “是,皇上,国师说已经帮王爷办妥当了,他要的人也已经抓给他了。”
  贴身侍从刚读过云奇仙的传书,里面提到的事,他大略已经清楚。
  “这个妖怪,果然让重元允了他那件事,如此快手快脚,没有点激励怎么可能?只那展昭,开封府风吹草动也在宋皇眼皮下,这孩子真当人家是吃素的么?”
  耶律宗真浅笑向殿下萧僚哥,他是萧氏后族外戚里的能人,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也是他平日里问话寻方的好对象。
  “皇上说这话就过分了,国师临行前可是问过皇上意思的。国师觊觎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您心里有分寸,哪里有臣出点子的分?至于开封府……我大辽与宋相交久矣……”
  “僚哥啊僚哥,你如果是这草原上最奸诈的一尾狐狸,猎人就永远看不到你的红尾巴毛,你废话了这么多,又把问题都丢给朕了?”
  耶律宗真大笑,侧靠着的赤黑坐垫也随着笑声颤动。
  “臣不敢,臣只是按照先人的意思,多学儒道,便知为人要谦虚。”
  萧僚哥浅笑应对。
  “你就别再说话了,说来说去也是要我出主意,你说我要你何用?”
  俯身眯眼,耶律宗真话语中陡现杀机。
  “臣是皇上幕僚,既为幕僚,拉幕为僚者,不必有大用途,只需挡在皇上之前,把幕拉好,不让人随意看见皇上,如是该算尽责。”
  “说得好。”
  耶律宗真顿时收敛杀意,懒懒靠在龙榻之上,招手让萧僚哥上前。
  “要拉幕布的话,现在就去帮我办事,是帮我不是帮朕,我以童年伙伴身份拜托你,僚哥,你知道我这个皇御弟,对我忠心是没说的。”
  “那是自然,王爷为了皇上,宁可将要推举他为帝的反贼告发,皇上是放心王爷的。”
  “哼,你别说重元好话被他听见,他被我宠惯了,夸不得。”
  耶律宗真微叹一声。
  “他从小要什么我给什么,如今他要个大活人来玩,我也让云老妖给他弄到手了。不过,我不准备让他如此轻松。”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展昭也就罢了,我着那个妖怪查了一下,有个叫白玉堂的,与那展昭身手相若,更有比翼齐飞之意,我那个宝贝弟弟,这次也该让他吃个瘪,况且,他也该是时候娶王妃了!”
  “这是皇上有成全好事的美意。”
  萧僚哥摘了一粒葡萄,递给耶律宗真。
  “萧僚哥,你小心哪天马屁拍上马腿。”
  耶律宗真挑眉,一手捏破那饱满果粒,“我只想让重元得个教训,让他知道全天下里,只有家里人是真心为他着想。至于其他,为了让他意识到这一点,就随你去做。”
  “皇上太信任臣了。”
  “你想让我不信任你?那太容易了。僚哥,修书一封拜上开封府,我大辽皇帝耶律宗真私请,借贵府展昭一用,至多一年,完璧归赵。其余给他们的好处,你自己想。”
  耶律宗真起身,摘了一粒葡萄,放入萧僚哥手中。
  “葡萄好吃,放心吃吧!”
  萧僚哥苦笑一声,将葡萄吃下。
  “谢皇上的恩,果然好吃!臣,就此退下。”
  萧僚哥走出殿去,侍从关了门,耶律宗真点头而笑。
  “重元,朕的皇弟,你总是要回来的……朕可是输过半壁山河给你,你不回来,让朕要唤谁玉人儿?”
  窗外远远地,一轮明月在天,一抹诡异薄云盖过,刹那间又散了,觅不到踪迹。
  “玉堂,你且歇到中午,我先去府里,怕包大人有事差遣。”
  白玉堂还记得,展昭临行之前,以掌握他手,唇上轻触了,薄薄一点湿热。
  “玉堂,中午过后,你若还不起身,我就带丁香馄饨与你吃,上次到六部前行走时候你吃了一回,说滋味精细不是么?”
  白玉堂还记得,展昭浅笑,以指点他口上,微微按住,又揉上一揉,然后以唇代指。
  “玉堂,普天下之人,展昭只想他们记得朝廷的好,不想他们记得展昭自己的好。”
  白玉堂还记得,展昭起身,背影清朗,如月下之杉……
  “展昭只要一个人记得,就已经足够……”
  “展昭只想玉堂记得,展昭展熊飞,今生想白玉堂记得自己的好,因为展昭自私,展昭只望玉堂心中有展昭一人。”
  白玉堂还记得,在窗前准备跃出的展昭,晨光斜照之下,连耳根也红了个透彻……
  展昭却没再回来!明明说了要带丁香馄饨来的,直到日落西山,也还是未见他回来。白玉堂留着肚子等那馄饨,肚子叫了又叫,终于再也忍不住,自那猫跃出的窗口轻轻跳出,直向开封府。
  “展护卫?早上他是来了,但中午时分便出去了。他说去六部那面买些东西,下午无事还向包大人告了假,他没有与白公子一起么?”
  还未进开封府,马汉提了条鱼进门,正巧碰见,他一开口便全都说了出来。
  白玉堂半眯起眼……
  那猫除非遇到大事,否则以他已经去买丁香馄饨又告了假的安排,必然是要去寻自己的,况且若他真有事,也该着城里丐帮兄弟辗转知会,定然不该如此一声不吭。
  “他许是出了事,我先去看看,还劳马大哥先进府里通报与包大人与公孙先生知道,如无意外,找到了展昭,我自然会着人通知。”
  转身而去,手中雪影沉沉,忽然心悸阵阵……仿佛自剑上而来。
  莫非雪影是感应到了么?
  白玉堂一惊。
  他二人相交以来,两剑交锋时日渐多,天生名器,竟然如人一般,有了惺惺相惜之意。雪影出,巨阙必动,巨阙战,雪影必颤。
  难道那猫儿在与人争斗么?
  急闪身,在房上穿腾跳跃,白玉堂心急如焚。
  猫儿,你在何处?
  “展护卫今天在六部门前买了丁香馄饨,然后向万花楼去了。”
  “展护卫行到半路,有人向他问路,看来不像汉人,比常人高大威猛许多。展护卫带他们去了,似乎是向城东去的。”
  “有人在城东外二三里处见过展护卫……”
  一路探听丐帮弟子的消息,月上柳梢时候,白玉堂终于来到一处地方。这处地方离汴梁约五里地,是一家小客栈。
  客栈内的伙计说,展护卫带了两名外族商贾前来投宿,那二人说要道谢,就与展护卫一同出去了,这个时候还未归来。
  伙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白玉堂知道,因为他看到了剑痕……
  剑痕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正是巨阙所留的痕迹,树伤处树液已干,算出时间,正是他心悸时候。
  而树下,散着一堆东西,一个个小小的犹如元宝形状。上面满沾了灰尘,有些被践踏成泥,月光明朗,白玉堂依稀认出,那是六部前才有的丁香馄饨。
  心痛。
  如绞。
  “展昭”
  一声怒吼如炸雷直落,那棵留下巨阙之伤的树在一身白衣的人身边颤了又颤,叶落纷纷……
  “日上三竿还不起,德昭,你要睡到几时?”
  恍惚之中,有人摇晃他的身体。
  “德昭,起来。”
  那人好生讨厌,连他的被子也拿了去。
  “德昭——”
  来人伸手,探向他腰间……
  猛地坐起,手上腰间,抽刀相向。
  刀在来人颈项,多一分,便教那毛手毛脚之人尸横当场……他定睛一看,却是耶律重元。
  “大哥,说多少次了,叫下人来叫我起床便是,你怎么又亲自前来?”
  撤回手,手上锋利短刃也插回腰间,他起身穿衣。
  身后床上坐着的耶律重元却楞了许久。
  那般顺理成章的一声大哥,叫得他几乎也要信以为真。
  展昭,我要改他的名字叫耶律德昭,他就是我的亲弟。
  原是自己与云奇仙说过的话,现在都实现了,却如脚踏半空一般令他不能相信。
  便连用刀,也与大辽人毫无二致。
  如此之快的刀,只瞬息之间,已见封喉,横手弯刀,是辽人护身的必备招数。
  面前青年正在穿他一早预备好的白袍,却无论如何也穿不正,于是恼了一张俊得惊人的脸,似有怨意,却依旧令他动容。
  “大哥——”
  “大哥—”
  连听喊了两声,耶律重元才醒觉过来。
  “你这么坏的脾气,若是下人来还不被你杀了……你……”
  那青年却没有听他来迟的应对,只是对他招手。
  “这中原人的衣服真是繁复得很,大哥来帮忙。”
  不用敬语,只有辽人的粗犷随意,耶律重元忽地豁然开朗。
  从今天起,再没有了展昭,只有他耶律重元的义弟存在于世。连汉人的衣服也不再会穿的他,过去种种,便譬如昨日死,他已经是自己的……是自己的……
  耶律重元前去,帮他拿了衣服,先系了内襦的带子,然后穿了外袍。
  “大哥偏偏来这宋人的京城做什么?这里哪里比得上我大辽广阔?连衣服也罗嗦得很,还是早点回去罢。”
  不耐烦地等耶律重元一粒一粒系上扣,青年说道。
  “也好,你要与我一同回去,什么时候走也可以。”
  耶律重元笑答。
  “大哥想把德昭丢在中原?德昭反正也只是大哥的义弟,大哥不想要德昭跟着直说就是了,转弯抹角的算什么?”
  青年转身,看见床头靠着的巨阙,眉头微聚。
  耶律重元心中咯噔一声。
  他不会想起什么罢。
  这剑是他兵器,跟他多年,若他因此而破解了云奇仙的虚幻之术,却要怎生是好?
  但青年却挑眉蔑然而笑。
  “汉人的兵器,大哥你傻了吗?找这种东西来敷衍我。你答应给我的可是大辽的九头宝刀,你找这种软塌塌的剑给我做甚?”
  “可这是神兵……”
  “什么神仙兵器,德昭不稀罕,大哥自己拿去好了。大哥应承我的,记得给我。”
  灿然一笑,立刻夺了耶律重元的心神,青年拿起巨阙,扔给耶律重元,如扔一柄破铜烂铁一般。
  从此天下只有耶律德昭。
  耶律……
  德昭……
  耶律重元也笑,笑得春风得意。
  东京汴梁某处,云奇仙也在笑着。
  按现在的时间看来,丐帮弟子应当已经把展昭的行踪透露给白玉堂知晓才是。而白玉堂绝不会容忍有人带走展昭。
  白玉堂呵——
  云奇仙浅笑,远目而望。
  可惜他是个白道人士,又偏偏挂念展昭这个正人君子,否则收来门下,必定能将自己一门武学发扬光大。
  好本事,好头脑,难得的人才却无从下手,那般的人物,断不能轻易臣服。
  “你们记下了,我门这摄魂的秘术,也是因人而施的。展昭那样的人,心里担忧的事情太多,在乎的事情太多,无论他性格如何坚毅,也有弱点可寻,我们只要找到他内心缝隙,要改变他的记忆思索就不是难事。而锦毛鼠白玉堂则不然,此人不服拘束,难从礼法,只惟其心道而行,却是比世上之人都要来得坚定,这种人无法控制,就算勉强,最多也只能让他丧失心智,就成了废人一个,无甚意义可言。”
  这番话,看似说给两名弟子听的,实际却是说给他自己知晓。
  “博哈儿,昨儿个晚上皇上的鹰书,你可送到开封府了?”
  云奇仙转身问道。
  “已经送到,包拯阅过了,说只要按照皇上书里写的,将展昭完壁归还即可,不过另加了条件,要大辽开放更多边境集市并保证集市上宋人的安全。”
  “包拯倒也是个精明生意人。”
  云奇仙听了,朗声而笑。
  “你记得今日告诉白玉堂展昭去处。王爷出来太长时间,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说是借展昭一年,至多只有三月,旁人不知,我也知道,去吧!”
  两名弟子行礼而去,云奇仙抬头,正是艳阳高照时候……
  白玉堂斜斜靠在一处街边角落,怀中抱着雪影。
  风吹发起,纷飞乱舞,他却仿佛未见一般,只默默低头。
  又是中午……
  已经辗转寻觅了十个时辰……却没有人知道猫儿去向。
  回过一次开封府,公孙先生只给了一句话——皇上有口喻,展昭去向,开封府不得搜查寻觅。而传罢口喻,公孙先生只叹息着,告诉他那猫儿定然无恙。
  无恙?
  无恙??
  笑话。
  巨阙已出,怎么会无恙?明明白白那小店外所留迹象,猫儿是生生被人掳走的,能掳走猫的是什么人,会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才让开封府也不能有所举动?
  白玉堂思索着,却焦躁难安,难以理清思绪。
  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
  这寻常人碌碌而过的十个时辰,哪一个不让他心惊肉跳?
  他在哪里?
  被什么人带走?
  他们如何对待他?
  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
  若我在心底如此念你,你能听到么?能听到么……
  不觉中,有人站在他面前。
  “锦毛鼠白玉堂,我家主人有东西给你。”
  飘飘地,一张白纸缓缓落在脚边,来人却已不知去向。
  白玉堂拾起纸张,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郁南院。心念电转之间,白玉堂身形已动。
  汴梁城北郁南院,年前为辽国大贾所购,富丽非凡……
  “展护卫行到半路,有人向他问路,看来不像汉人,比常人高大威猛许多。展护卫带他们去了,似乎是向城东去的。”
  非是汉人的外族客商!藏在那处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提身飞跃,风灌入耳,嗖嗖有声。
  猫儿,若然无恙,你必要等我前来……
  白影飞跃,刹那之间已然不见。方才他所在街角却转出个人来,正是云奇仙弟子之一。
  “白玉堂,果然好功夫。”
  “师父也夸奖的人,自然非同寻常。却不知他见了展昭会如何。”
  房顶之上,却是那名唤作博哈儿的,探出半个头来与师兄弟笑谈。
  “当说是展昭见了他会如何,不论怎么说,实在值得期待。废话少说,我们跟去看看,师父交代了,要如实禀报。”
  站在地下那人扭过身,立刻纵起三丈,悄然跟向白玉堂行去方向。
  郁南院内,耶律重元抓住展昭——现在的耶律德昭衣袖。
  “德昭,这里是宋境,宋人对我大辽素有成见,你不要随意生事。”
  展昭脚下,一名厨师虽被旁边侍从强迫跪下,却依然昂然而对。而耶律重元拉住的展昭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我生事?自我大辽与宋檀渊之盟以来,这些中原武林人士哪一个不是对我大辽贵族憎恶非常?丝毫不念当年我大辽是如何礼让弱小宋室,才让他们有机会活到今日,如今还企图在你饭菜中下毒。大哥,你素来不愿杀生,我却和你不同,招惹上门的,我是一个不留。”
  眯眼冷笑,展昭反手握了耶律重元手腕,指捏麻穴,耶律重元只觉手上一软,再抓不住展昭。
  “辽人乃关外蛮族,犯我中原占我土地,奴役我人民,我堂堂武林人,如何忍得?你要杀便杀,不必罗嗦,假装些仁义道德,全是狗屁。”
  一口唾沫飞来,展昭牵过耶律重元,闪身而过,回头转手挥刀相向。
  “大哥,你为他求饶,他却不知道领情。怪不得我——”
  “你名叫德昭,却全然无德,辽人犬态一看便知,我中原有南侠展昭,他才配得上日月昭昭之名。”
  厨师闭上眼,几乎已能听见刀临项背的飒飒之声。
  展昭全力劈下,只想立刻见那大胆厨师血溅五步。
  耶律重元大惊失色,展昭被更改记忆之后,性情竟然如此暴戾,这是他不曾料到的……眼见不能阻止,他只得闭上眼,却听得耳边咣地一声巨响。
  骤睁眼,一抹白影已然立在展昭面前,那人扭了一对眉,皱在额间,手中一柄剑架在展昭手内弯刀之下,生生止住那刀劈下。而那厨师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有人横手相救,见展昭被人拖住,立刻甩开按住他的人,越墙而出。
  ……
  “猫儿,你在做什么?”
  白玉堂剑上灌注真气,以柔剑抗钢刀。方才他一进园,就见展昭一刀向人劈下,心中微微觉得有异,于是顾不得其他,只先架下来再说。
  那猫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他素来最爱蓝色棉袍,除蓝色之外,再无其他颜色。如今怎么穿了白色的一身,还是上好锦缎?
  手上忽地一沉,那猫不但没有因为见是他而收势,反倒加多力道,压住他的雪影,白玉堂一惊,反手挑起。
  雪影如有灵性一般,翻身而上,铿锵有声,展昭手中弯刀应声而断。
  “猫儿?”
  白玉堂心中异常感觉犹如涟漪一般,渐渐扩大开来……
  “你是何人?竟敢放我手下孽贼、断我手中之刀,报上名来,本王爷饶不得你!”
  展昭终于应答,却冰冷如冬夜霜雪。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
  白玉堂惊得,几乎握不住雪影……
  第3章夜光
  “你不知我是谁?”
  那边白衣的人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回来,展昭看了,那人一对柳叶般的眉下,一双桃花眸中,流过一阵莫名悲伤。
  你不知我是谁?
  展昭胸前一堵,仿佛一记重拳叩在胸口。
  “你……不知我是谁……”
  剑,幽幽地泛着蓝芒,微微颤抖。
  剑抖,因手在抖——那对面站着的青年,只是站着,却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因为那双眸中的悲伤,仿佛连他身边的空气,都凝重起来般地郁结着。
  “我……并不认识你……”
  竟然被那双眸子看了,他就瑟缩了狂狷,展昭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无法如方才一样冰冷以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砍向那个在大哥饭菜中下毒的厨子,可以笑看别人血洒五步,却难再想象与这个人刀剑相向。
  为什么?他竟然开始后悔方才的话……
  “那么,你是谁?”
  青年收了剑,缓缓,插入鞘中去。
  青年的声音明薄,却微苦,展昭心中又是一紧。
  “大辽安南王——耶律德昭!”
  莫名其妙地,那青年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等不急他问,就想全部和盘托出。因为他知道,他不说清楚,他一定又会误会了去……
  误会?
  为什么他会觉得会被误会?
  为什么他不想被他误会?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感觉那么熟悉?
  明明,就是初次见面。
  “耶律——德昭——”
  白衣的青年小声念着。
  德昭……
  昭……
  展昭忽地扔了断刀,以手捂耳……
  谁?
  有谁?
  是谁曾经唤过他这个字?
  脑中所响声音,明薄中带了沙哑,眷眷如斯……
  昭……
  昭……猫儿……
  有人带笑,向前来了,轻轻耳边呼唤。
  是谁?
  面前虚像忽地破碎,白衣的青年站在面前,风起,衣袍猎猎有声。
  “你是谁?”
  展昭伸出手去,欲抓住青年的手。
  但那青年却退了一步。
  “白玉堂。”
  “白……玉堂……”
  十分熟悉的名字,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心中忽然就在意起来的人,却始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原本该是陌生,却仿佛似有若无的过往,展昭心中悸动。
  “安南王爷既然知道在下名字,是否还要不放过在下?”
  白玉堂勉强说出话……手中雪影,仿佛感应到主子心情一般,勃勃而动——胸口心跳之处,犹如为人一手所握,用力挤压样疼痛。
  “我……你……”
  展昭一时说不出话,觉得当要拉住他,挽留他,却不知这等情绪从何而来,于是左右为难,竟然没了言语。
  “白公子,在下是德昭大哥耶律重元,小弟德昭性情乖张,素来卤莽行事,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公子请勿放在心上,今日之事,当谢过公子阻止小弟,才未令此事在我大辽与宋两国之间生隙,现下不太方便,还待改日再谢……”
  耶律重元终于开口……
  来者不善,似乎是展昭所认识之人,而且交情匪浅。白玉堂……似乎没有听过,但任他继续留在这里便是个威胁。方才展昭原本一身杀气,却只是因为看见了这名青年,竟然就瞬间消逝于无形,而且展昭神情复杂,似想起什么,这自称白玉堂的青年看展昭的目光,也绝非寻常认识之人那么简单。
  于是耶律重元开口,希望此人迅速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在下白玉堂,就此别过。”
  转过身,白玉堂以齿啮唇,一股甜腥上喉……
  “玉堂,你且歇到中午,我先去府里,怕包大人有事差遣。”
  他还记得,那猫儿唇触在他手背,眸中带笑……
  “玉堂,中午过后,你若还不起身,我就带丁香馄饨与你吃,上次到六部前行走时候你吃了一回,说滋味精细不是么?”
  他还记得,猫儿指腹微粗,磨砺唇上,酥痒欲醉……
  “玉堂,普天下之人,展昭只想他们记得朝廷的好,不想他们记得展昭自己的好。”
  “展昭只要一个人记得,就已经足够……”
  “展昭只想玉堂记得,展昭展熊飞,今生想白玉堂记得自己的好,因为展昭自私,展昭只望玉堂心中有展昭一人。”
  ……
  你只要我记得你的好。
  你却忘了我……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曾与你纵酒欢歌笑天下,我曾与你月上梢头作知交,我曾与你百年修得同船渡,我曾与你三生石上系红线……
  我是谁?
  好问……真是好问……
  前日里粉红帐里抵死缠绵,仿佛都作了空,成了最大的笑话一般……
  喉头一激,口中涌出些些,都洒在胸前衣上,低头看了,竟是急血,如落红片片……
  猫儿……昭……
  你因如何而不记得我,并不重要。
  我只在乎,你竟然能忘!
  我与你,不过如此么?
  呵呵呵呵……原来与你,不过如此……
  原来心碎之痛,也不过如此……
  白玉堂昂首,欲离开此处,身后展昭却心乱如麻。
  如让他离去,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知为何就是有如此感受,展昭迈步向白玉堂,耶律重元却自其后拽住他衣袖。
  “德昭,不可无礼,白公子既然欲走,你就不要再生事端。”
  展昭转头看向耶律重元,挑眉而视。
  怒意……展昭眸中的怒意,与方才他看那下毒之人竟无二致。那怒意如排山倒海般地席卷而来,包裹血腥杀气。
  “放手。”
  沉沉的一声,耶律重元不自觉地放开展昭衣袖。
  获得自由的展昭迅速前去,一把拉住白玉堂。
  “不准走!”
  横蛮无理拉过白玉堂,一闪身,已然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展昭站定,却立刻哑然无语……
  一双桃花眸望定了他,傲然之中竟有凄厉神色,唇边带血,鲜红一抹,胸前原是胜雪的白衣上,浸润点点血红,触目……便惊了心……
  “不要……走……”
  忽地想拥他入怀,在他耳畔轻言细语,什么也好,只要他不要用那样的目光望着他。
  “你要如何,才愿留下……?”
  呐呐地说着,展昭手上白玉堂肩头,胸口苦闷,只面前此人能解。
  “情理之内,意料之中。”博哈儿在墙头窥视一番,回头与师弟萧古鲁笑谈。
  “师父果然说对了,世上的人,可以改了性格,换了记忆,却最难忘一个情字。父母情,手足情,恋人情,子女情,这些要改,却是无法做到绝对。展昭虽然已忘记了过去,但见到白玉堂,却还是有所察觉自己内心微动,或者这就是师父说的人之璇玑,无可改移的意思所在罢!”
  萧古鲁暗笑一声,示意博哈儿从墙头下来。
  “不知道师父要怎么整治王爷,这次可是皇上批了的,师父的禀性你也知道。”
  “这可与我们无关,我倒觉得展昭与白玉堂二人有意思,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在一个人忘记了身世与自己曾经的生活,朋友之后,还能让这人有所感觉的呢?”
  博哈儿问。
  “我不知道,但或许有能说清楚的法子,汉人不都信么?缘分那东西……”
  “原来是缘分么?”
  “罗嗦什么,快些回师父那里罢!小心被罚!”
  听萧古鲁这么说,博哈儿探探舌头,二人施展开独门轻功,如寻常走路般迈步,却飞速远去了,消失在曲折巷道之中。
  “你要如何,才愿留下……?”
  呐呐地说着,展昭手上白玉堂肩头……将身后耶律重元视若无物。
  “你我不曾认识,我留下做甚?”
  白玉堂一声冷笑,以雪影拨开展昭。
  “……”
  展昭说无可说,却待寻找理由,白玉堂却一长身,跃出院墙去了。
  “德昭,你算了罢,白公子他去意已决……”耶律重元见白玉堂离开,心中大是松了一口气,只为此人,展昭竟然对他那等态度。好说歹说,如今他也是展昭大哥,他却为了此人对他如死敌对头,此人存在,对展昭安出侧,大有不利……
  “我的事,不用你管。”
  展昭头也不回,横掠而起,立刻出了院子。耶律重元唤他不及,只得眼睁睁看他离开。
  展昭追出院子,望见白玉堂远远在前,房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行走,于是运气凝神,急急地追了上去。
  他欲追上前,却又不敢,于是只能跟在半里之外,远看着白玉堂行走。
  如此追逐了三里有余,忽地不见了白玉堂。
  展昭心中一惊,却又是一坠。
  若再也见他不得……
  不能想,光是想,也心中疼痛不已。
  展昭急忙四处搜寻,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白玉堂。
  莫非,真的跟丢了他?
  展昭急切溢于言表,便是额角鬓发,也尽数汗湿。
  (与此同时)
  “白大侠,我师父有命,让我们前来见你,若你按他所写,展昭自会回来。”
  两个一看就非汉人的男子,在他气走中途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拉他闪入隐蔽之处。
  来不及惊讶于这两名男子可以不出任何声响接近他的本事,手中便被塞了一张纸条,而那两人,则与来时一般地凭空消失。
  纸条,又是纸条。
  白玉堂展开看了,上面写着几句话。
  “白玉堂事,展昭已忘。如欲回复,莫忘柔情。”
  如欲回复,切记柔情?
  白玉堂眯起眼……
  此乃何人所写纸条?似乎这个告诉自己展昭行踪并告知他展昭现状的人不仅是高人,而且对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
  不过……看来此人并无恶意。
  白玉堂手一紧,纸条握入掌心。
  切记柔情么……?
  “白……白……”
  展昭站在幽深小巷,四下无人,竟克制不住想要唤。
  唤什么?
  究竟想唤什么?
  展昭头内巨痛阵阵,直痛得扭绞起来,终于还是喊了出来。
  “玉堂—”
  一声大吼,屋檐上鸟雀惊起数只,扑扇着翅膀飞开了去。
  展昭以手掐头,头疼难忍。
  他面前街角处,转出一个人来。
  白衣……胜雪……
  猛抬头,却正是白玉堂。
  白玉堂站在他面前,手中提了一坛酒。
  “陪我喝酒。”
  白玉堂胸前红了片片,仿佛每一片就是一柄匕首,直插在他心上。
  “好。”
  他点头。
  “我有个朋友,他与你长得十分相似。”
  开封府西厢房顶,两个白影一同斜斜卧靠房脊之上。
  白玉堂拍开酒坛泥封,酒香立刻溢了出来。
  “他总是陪我喝酒,总在这种月色清明时候,到这里来一起喝酒。”
  展昭看住他,一对柳叶眉拢了,拧成他心尖上疼痛。
  他不知为何答应白玉堂陪他喝酒,也不懂为何听到白玉堂说这些,他心中就仿佛赌着些东西,欲从胸口涌动而出。
  “他不太能喝,所以总是看我喝,然后对我说不要再喝。”
  展昭看着他半眯了眼,唇上带笑,眉头却有不解的愁。
  “再喝就醉了,玉堂,你又要我抬你下去么?”
  白玉堂笑着说,“他总是爱说这句,我就故意喝给他看,于是次次都醉了,次次都是他抬我下去,他却次次都愿意,你说,他是不是很呆?”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展昭,他叫展昭。”
  白玉堂仰头,酒如喉中,就坛而饮。
  酒浆清冽,有些从口边溢出了,顺喉而下,领口湿润一片。
  “喝,你说过要陪我喝酒。”
  白玉堂喝完一口,酒坛抛与展昭,他接了,酒香扑鼻而来。
  “喝啊!”
  一声唤,仿若命令,却带着醉意,展昭一看,白玉堂面上飞红,半笑半醉,掂起手中酒坛,赫然只有小半坛酒留在坛底。
  “怎么不喝?对了……你不是展昭,你是安南王爷,不是他。”
  伸手夺去坛子,白玉堂又喝。
  “再喝就醉了……玉堂……”
  展昭开口,手扶上白玉堂肩头。
  玉堂……
  玉堂……
  再喝就醉了,玉堂,难道你又要我抬你下去么?
  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名字,玉堂……我仿佛已经如此唤你千年……
  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面目相同的人,坐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之下,仿佛无奈地劝着面前的人。
  那人却笑弯一对桃花美眸,抿了薄唇,挑拨于他。
  “我就是要喝如何?反正有你,我怕什么?”
  这回答中有满满的任性,却也有满满的信任,于是那个自己就想把他立刻拥了在怀中,狠狠地吻他酒香浓郁的唇。
  ……
  “你说什么?”
  白玉堂猛一抬头,眸中似有泪光。
  “再喝……就醉了……”您下载的文件来自:w w w.2 7 t x t.c o m (爱去小说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的小说哦!
  呐呐地说着,就见那白衣的人儿不住摇头。
  “唤我名字……”
  “玉堂……”
  “对,你就是这么叫的。”
  白玉堂忽地靠过来,以手抚过他的脸。
  “我……不是我叫的……”
  茫然中,展昭不住后退,却立刻撞在屋脊之上。
  “不是你叫的么?猫儿……”
  白玉堂靠在他耳根,轻吐气息。
  “诶……”
  “猫儿,猫儿……”
  “臭猫,你以为我不知道?”
  “死猫,这种时候,你问我做什么?”
  “呆猫,难道你不知我心意?”
  许是飞扬,许是亲昵,许是羞涩难耐,许是语带薄嗔。
  一声声唤着自己的,难道不是面前此人么?
  展昭混乱着,那些自己本该不曾见过的画面,为何竟然如此真实?
  “不是你叫的么?昭……"
  展昭迷惑之时,白玉堂双唇,已然印在展昭耳下。
  展昭耳后一热,立刻昏了头脑。
  什么是或不是?
  展昭眼前,竟现出白玉堂的幻影,薄唇微挑,双眸半闭,薄红染了胸口,指爪抓住他后背,浅疼。
  “昭……"
  香艳如此,几令他不能自持。
  管他那朋友是谁?
  管他究竟唤的是谁?
  只想让他,就陈在自己怀抱之中,尽极呵护。
  展昭心神荡漾之间,双手已然扶上白玉堂腰间。
  白玉堂却突然后退,转身跃下屋顶。
  展昭大急,紧随其后跳下,却见白玉堂闪身进了一间屋。
  展昭跟去,进了屋子,就嗅到一股浓烈檀香——
  “你不是他,他不是你。”
  白玉堂躺在一张大床之上,摇头如鼓。
  “你走罢……我要睡了!”
  以手指门,手指颤颤,如直指入心。
  展昭向前一步,白玉堂挑眉看他,于是叹息,后退出门……
  今日,他才不过初见白玉堂。
  竟然就这般不敢违背他的心思……
  展昭循了来时路,纵跳离去,已然夜凉如水时候,却挥不去那个雪白身影。
  痛……
  心痛……
  牵扯到白玉堂,只觉一生的痛抵不过这一天。
  “白公子为何中途停手?若继续下去,展护卫定能想起过去种种,大好机会,如此浪费,实在可惜。”
  云奇仙站在开封府展昭房内,月光明亮,黄发绿睛格外引人注目。
  “若非中途停手,高人怎会现身与在下相见?”
  白玉堂一笑,方才展昭面前酒醉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不愧是白公子,在下心服。”云奇仙微笑,“却不知为何知道这么做在下一定现身?”
  “一日之内,连送两次情报,高人必急欲处理展昭一事,我不急,就该您急,您若急了,必然疑我因不信任情报而亲身来见。如今您在这房中,证明在下并未料错。”
  白玉堂镇静自若,气定神闲地提起酒壶,将剩余酒浆一口饮尽。
  “确实如此,看来在下不能随意应付,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了!”
  云奇仙坐下,自袖筒内抽出一个羊脂瓶,放到白玉堂面前。
  “高人愿告知,白玉堂自然当洗耳恭听。”
  白玉堂看云奇仙抽开瓶盖,一股酒香立刻窜出,如有生命一般,盘旋屋内,连浓浓的檀香味道也被驱开了去。
  “西域美酒,只是见面礼而已。”
  云奇仙眉目带笑,绿色眸子染上薄薄微蓝。
  “白公子值得好酒,请听在下慢慢道来……”
  (郁南院)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耶律重元在展昭屋内坐了,见他推门进来,立刻站起问话。
  展昭却无心理睬他这个大哥,直走到铜洗边,捧起水来洗脸。
  “德昭,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耶律重元心中急切,走到展昭身后,拍上他后背。
  展昭迅速转身,捏住耶律重元手腕。
  “大哥——你别管我!”
  低吼一声,展昭眸中闪过无奈。
  “德昭——你是怎么了?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你对大哥出手。大哥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待大哥?”
  耶律重元心中危机感更浓——那个白玉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展昭反应如此激动,看来此人是个心腹之患——好容易才纳展昭入他手,说什么也不能拱手让与他人。
  “没什么,大哥你别问那么多。此事与你无关。”
  展昭心烦意乱,哪里管得耶律重元罗嗦。
  “如何与我无关,你是我兄弟,我不管,难道要别人管你。”
  耶律重元大怒,拍案呵斥。
  “除了我自己,谁能管我?”
  展昭听了耶律重元这句,倏地眯了眼,眸中寒光激得耶律重元一颤。
  “出去,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不想说谁能奈何我?”
  听了展昭这句,耶律重元怒急攻心,眼前一花,几乎晕倒,微微回复,也不用展昭说,自己跌跌撞撞出了屋。
  “大人……大人你……”
  耶律重元一出门,原本站在门外的耶律圭立刻迎上来,扶住耶律重元。
  “我没事——你快遣人找国师来,就说本王爷有事要‘详问’于他。”
  耶律重元咬牙,挥开耶律圭,自己向花厅去了。
  耶律圭垂手立在他身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主子远去身影。
  “如您所说,此一切皆是大辽皇帝为教训自己家弟所为?”
  白玉堂横眉,云奇仙连连摆手。
  “非也非也,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展护卫必然无恙,还请白公子放心。”
  “既然如此,我也知道原委。至于唤回展昭,那就是在下自己的事,至于王爷,在下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白玉堂既知原由,对耶律重元已然动了怒意,云奇仙虽看出来,却只点头默许。白玉堂端地是个非同寻常人物,做事自然有其分寸,况且于他自己,见到耶律重元吃瘪,未尝不是乐事一件。
  云奇仙心中暗觉有趣,窗外却闪起一片亮光。
  “在下非走不可,白公子希望如何,请自便就是,如有为难之处,只要在街边角落留下五星记号,自会有人手与白公子联络。”
  云奇仙缓缓走了出去,却瞬间消失于空旷院中。明明是缓慢步伐,却如一步数丈一般无二,速度之快,令白玉堂一惊。
  所幸……此人并非站在耶律重元一面……
  白玉堂以指作拳。
  耶律重元么……
  “国师,展昭如今性情如此暴戾,究竟为何?”
  耶律重元一见云奇仙,立刻迎上相问。云奇仙却自顾坐下,端茶小品一口,闭目沉思许久,才睁眼看耶律重元。
  “王爷要的,不是展昭心服我大辽,敬王爷为兄长么?这些事情,臣都已经做了,臣不知王爷意指为何!”
  “展昭今日两次对本王非常不恭……”
  “如何不恭?”
  云奇仙依旧满面笑容。
  “他……罢了,总之他脾气不好,动不动要杀人,国师看要如何是好?”
  耶律重元本想说,却觉得说了泄气,于是另寻理由。
  “那并非臣只本分,他本性既已更改,成了如此脾气,也毫不希奇。”云奇仙答倒,“豪放直率,也是我大辽人本性,他既想杀,别让他杀就是,却也不怎么碍事。若王爷担心,趁早带他回大辽不就好了么?”
  “国师……不是那么简单就可……有个叫白玉堂的宋人,不知以前和展昭是什么关系,昨日闯进来,展昭见了他,就仿佛被摄了魂魄一般,竟然还跟他去了,夜半才回,这要本王如何放心得下?”
  耶律重元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王爷担忧并非无理,但需知这是必然,人心乃是世上最繁复的东西,要想完全控制一个人的心神,除非毁了他,王爷不想见到一个神志全无的展昭,大辽也不需要这样的傀儡,王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云奇仙站起,走到耶律重元面前,微微一笑,以手抬起他下颌。
  “王爷应允了臣的事情,王爷还没有做。”
  绿色眸子透明如上好琉璃,仿佛要看入他心,而他看进去的,却是一片虚无飘渺,耶律重元忽然觉得恐惧……
  世上最令人恐惧的并不是恐惧本身,而是无可知晓,不能掌握事件变化的空虚。
  那双绿色眸子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好象有着各种复杂情绪,但他捉摸不到任何一丝一毫——即使那眸子的主人正在笑着注视他。
  “王爷要想在提什么要求,请将上次允了臣的事情做了,臣方可再次为王爷效命。臣的要求简单,对王爷来说更是举手之劳,王爷请自便。”
  如此说着,云奇仙拇指却抚上耶律重元嘴唇,轻轻摩挲。
  “国师你——”
  不等耶律重元讶然,云奇仙已经越他而去。
  “王爷,臣在城外追星观内等候!”
  远远地,只传来云奇仙带笑语声。
  “云老妖果然是朕心腹,不过且传话与他,教他莫太过分。”
  耶律宗真取了朱笔,在地图上圈点,那是近来因贫困而与朝廷有所冲突的几个区域。
  “萧僚哥,你弟弟跟着云老妖,总有一日变成他那般古怪性子。”
  与面前的萧僚哥谈笑之中,已然在地图旁写下平定冲突计划,萧僚哥对如此主子的问话只能苦笑以对。
  “皇上真不担心王爷?云奇仙素来癖好异于常人,王爷今次就算得了应得的教训,会不会代价太大……”
  “你也会担心?却不担心你弟弟!还是萧古鲁身形粗壮不合那老妖怪胃口,故而大胆随他去?”
  耶律宗真呵呵大笑,拿过一旁玉玺,印上地图。
  “你放心,重元始终是朕的,云老妖多少忌讳朕,无妨无妨。”
  放下玉玺,耶律宗真满足而笑,将地图递与小随侍。
  “是臣多虑……”
  萧僚哥微叹——皇上不知自己知晓否,那句“始终是朕的”,听来实在令人心中寒凉!
  天只是麻麻亮时候,就有人前来向展昭禀报有人求见,问了姓名,下仆却说不知名字,只知是白姓的一位公子,长得却十分风流倜傥,就在大门外侯着。
  展昭听了,立刻起身出去,连鞋也只是半踏着,匆忙奔到门外。
  那门外站了个雪白身影,不是白玉堂又是谁?
  “我来找你,喝酒。”
  只见白玉堂拿了坛酒,微微一笑,露出皓齿。
  “……啊……好……”
  展昭身上披着件外袍,因他先前奔跑早已摇摇欲坠,现下他说话一震身,干脆掉落在地,委顿作了一团。
  白玉堂就走到展昭面前,放了酒坛子在地,却伸手拾过外袍起来,抖上一抖,依旧帮他披在身上。他靠得近了,自展昭身后环过时候,身上的香散出来,淡淡的嗅了个满鼻,展昭面上一红,竟觉得心跳如兔跃一般。
  “也不小心些,清晨露重,却穿这么少出来,莫非你与旁人不同,不会染上风寒么?”
  “啊……哦……”
  茫茫然点头,为白玉堂突如其来的亲昵失了心神,只呐呐应答着,展昭不知当如何是好。到是一旁看门的家丁,几天来看多了安南王爷的横蛮凶暴,如今见他在这白公子面前仿佛变做了绵羊,只会啊哦做答,不禁掩口偷笑起来。
  “还不让我进去,莫非要在这大门口对饮不成?王爷就是如此招待朋友的么?”
  “不……啊!……请进。”
  展昭让出路来,白玉堂浅薄笑了,迈步而入,展昭则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一半,展昭才忽地觉醒。
  “朋友……你……你是说我们是朋友么?”
  展昭伸手,抓住面前白玉堂衣袖,白玉堂半侧回头,蹇起眉来,似有薄怒。
  “莫非你不信我?”
  “怎……怎会,我只是怕。”
  展昭赧然,缓慢放开白玉堂袖口。
  “你有甚么可怕的?”
  白玉堂干脆转过脸,将酒坛子塞到他怀中。
  “白五爷从来说一不二,我说你是你就是了,怕些什么?安南王爷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么?却惴惴仿佛女子,不干脆。”
  “我只是怕……怕是做梦罢了……”
  展昭抱了坛子,细细地说了,白玉堂听得心中一窒。
  已知云奇仙究竟在这猫儿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也知他一早已忘尽了二人间所有事体,却听得他这句话,细而沉沉,带着清晨雾霭茫茫的凉,慢慢渗到他心里去。
  这猫……无论如何,也还是那只猫儿,就算前尘因缘都作了空,那猫儿却始终是小心翼翼地对自己,那般沉重的恐惧,无论以前还是如今,并无二致。
  云中仙·求不得
  人身一渺渺,譬如黄鹤归。
  烟水脉脉中,绵绵相思泪。
  生生世世求,久久长长罪。
  命里不曾带,便求也不回。
  当年自己初初表白心迹,那猫死活不敢信,便是因为怕。
  那时候他追着那猫,日日里地喊着,展昭展昭,白五爷就是他娘地看上了你,你小子跑也跑不出白五爷的五指山。那猫就在前面跑,跑了也不知几日几夜,手中握的雪影都染满手心中的汗,他才追到这只猫。
  他从马上扑过去,于是二人一起滚落尘土,成了灰鼠灰猫一团儿。
  他还记得那猫喘息未定,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透出些些的红来……
  “我只是怕……怕是做梦罢了……”
  那猫第一次拥他在怀,也是说了这么一句,沉得他都觉得疼了,疼在心尖上,抽抽搐搐地。而如今听已经是耶律德昭的展昭说的话,却是一样的疼。
  “莫怕了……我不是在你面前么?”
  懒管那些是非,白玉堂半欺上前,手指轻捏起他散乱头发,缓拨到他耳后。展昭就见面前那双薄唇抿了,露出淡淡笑容,心,竟然也就此安稳下来,似被什么暖暖地包裹覆盖。
  “你肯一直在我身边么?”
  那猫忽地就睁了一双眼,抬起脸来望定了他,眼中满含了些深浅不一的念。却是二人离得近了,那猫一抬起了头,鼻息袅袅地,竟然将两个人的味道混做了一堆。
  白玉堂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猫如今是什么都忘了,他却是那个什么都没忘的,二人之间以往那些缠绵,却都浓浓淡淡地浮了出来,软棉粉红地漾起些春阳般诱人的心思。
  “你肯一直在我身边么……”
  却是换了另一面,展昭并不比白玉堂心里好过更多。面前那双薄薄的唇泛了微微的赤色,竟然浅开,露出白的牙,红的舌尖。居然就那样伸出一些,唇上便多了一抹水光,明晃晃地,直教人心里发慌。
  偏生自己的唇与那唇又离得近了,鼻息相闻的地步,怎么地慌着慌着,就生出了些邪念来。
  那样的一双唇,品起来是何等滋味?
  软得如棉?或热得如炽?却又熟悉,那淡红软香,莫非自己曾尝过?却如何的就不记得?
  白玉堂心里只管突突地跳。这猫是相熟的那只猫,这唇是相熟的那对唇,但这面前人分明就把过去一切忘了个干净,却让他一人在这面心里胡乱跳着,还露出些痴呆形貌来。不管怎么想着,都让他不打一处地来气。
  我这里心中忙乱,你那边却安生得很,却不想我是因为谁的缘故。
  白玉堂如是想着,越发心中不平起来,干脆伸手捏了展昭下颌。
  “诶……”
  展昭惊了一惊,眼前那白衣人却忽地放大了许多,唇上一片湿热柔软附着了,馨然有香,顿时昏了头脑。
  懒想前时花与月,却顾眸中人影长……过去有,过去无,都管不住一颗心,竟然就那般地雀跃起来,腾腾地跳动着,连带一双手也不知何时爬上那人腰身,触了,是男儿的颀长,却更有柔韧。让他隔住衣衫轻扶了,透出动人心弦的暖意,灼了他的手,他的心,整个也就如炙一般地,不论如何,就想紧紧贴了他,吻了他,醉在那一片的湿热柔软里去。
  白玉堂原是赌气,恨恨亲去,却被个臭猫揽住了腰去。
  男子不摸头,女子不抱腰,偏偏这腰上一处便是人人的弱点所在,被那双温柔如旧的大手裹覆了,竟然是让他动弹不得的暖。
  唇已接,却只是这样接着,不若以往的缠绕激烈,就如此这般地沉了两颗心。
  “你们在做什么?”
  忽地,二人身边暴出一声怒斥。
  赫然睁眼,展昭下意识地将白玉堂转手护在身后,定睛一看,对面站了个人,散着发,初起模样,切齿咬唇,不是他义兄耶律重元又是何人?
  “大哥?”展昭唤了一声。
  “大哥?你尚认我这个大哥?”
  耶律重元语中满带怒意,伸手前去欲拉展昭。
  他早晨初起就听闻有位白公子前来找安南王爷,王爷连衣也未着好就跑出去了。他一听便知大事不好,想必是那白玉堂又来了。这白玉堂一直也是他心中所患,如今找上门来,急得他衣冠不整地出去,远远见二人在廊中立了,还来不及走近前去,就见二人紧紧贴做了一团。这让他如何能忍?
  匆匆到面前,才发觉那白玉堂竟然与展昭唇对了唇,亲在一起。他一怒上喉,吼了出声,却不想展昭竟然见了他还转身护着那白玉堂。只叫他越发气愤起来。
  他这一伸手,却不是寻常时候随意拉拉就罢,多年内力一线贯注,只求能将展昭一把拉来。
  耶律重元手方碰到展昭衣袖,却被一个东西弹来,生生地将他打开去,从展昭袖边滑过。
  “你——”
  手腕巨震,疼痛如潮般卷来,耶律重元握住右面手腕,低头看去,赫然半红半青地肿成一片。在他身侧廊柱之上,一块圆形石子欠入木中约略半寸有余。
  耶律重元惊声相问的却不是展昭——而是展昭身后的白玉堂。
  “你竟然用如此手段。”
  “什么手段?石头是白五爷的,白五爷只是看不惯,怎么这做人家大哥的,就能妨害了自己兄弟交朋结友?”
  白玉堂在展昭身后微微一笑,伸手一招,那廊上的小石头竟如自己有生命一般地飞回他掌心之中。
  “不过普通一块石头子儿,王爷见笑了。”
  白玉堂笑着,在耶律重元未见的时候,自展昭身后将手牵住他的。说是牵住,只是一只小指,微微勾在展昭手心,摩挲来去,牵起酥麻痕痒,顿时蔓延开去……
  展昭面上赧然,却暗地里捏住那一指,依旧横在白玉堂身前。
  于是,那边厢直直气杀了一个耶律重元。
  "什么交朋结友?德昭,他可是你朋友?”
  看不见那背住他的两只手如何来去勾绕着,耶律重元只气得怒火上冲,几乎昏了头脑,大声呵问展昭。
  “他……”
  展昭迟疑些许,忽地觉得白玉堂那一只指,竟然似要抽出一般,心里一急,紧紧捏住不放,又往手心里带了一带,这才昂头答复。
  “白公子便是我朋友,自那日里园子里见过,我与他早已兄弟相称。”
  “兄弟相称?”
  “正是。汉人云:‘有义则可结金兰之盟’,我与他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已立下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誓,同我与大哥之间恰似一般。”
  展昭此话一出,身后白玉堂心中暗呼了一个好字。
  这猫虽然是什么也不记得,却依旧是那猫半点无异,或说更少了忌讳,多了率性。那做着开封府里御猫的这只猫,虽从来也不说,但他却知道,这猫一直也暗暗欣羡着他。
  江湖天下,是需得风流笑傲,才能得到那淋漓尽致的喜悦与满足。他白玉堂清楚,也一直如此做下来,但那猫却不是。
  那猫选了条难行的路,去行那难行的正义。
  仿佛束住双翅的鹰,那只猫心甘情愿地被遮起锐利双眼,领取朝廷俸禄,为的却不是江湖人所在乎的轰轰烈烈,而是为撑起百姓们心中一片青空。
  但,那猫总也会羡慕。因为他白玉堂所拥有的,他也曾经拥有过。
  自由放浪,不羁却卓然于世。
  白玉堂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初次盗三宝时候那电光火石的一面之间,就让那猫记得了自己,他更清楚那猫的隐忍,压抑,温良如水的表面之下汹涌澎湃着的正道之念,又是如何地让自己从此记得了展昭展熊飞。
  总是撩拨那猫,乃至拔那猫的胡须。开封府里兄弟们都说白护卫展护卫怎么总是吵不完的架。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的,是看那猫真正的模样。
  若是卸下了温良面具,那猫将会如何?若是无须顾及太多,那猫将如何举动?
  他不是不好奇的……又或是,已经隐约看倒过一些,才会更想探索究竟。那猫……至少在他白玉堂面前,总是希望他能露出真性情的。
  却是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猫不但大口说了谎,且把自己拉得如此紧了——光天化日呢!
  白玉堂忽地就笑,眯了双桃花眼,抿了薄唇,隔着展昭肩头瞄向对面几欲怒发上冲冠的耶律重元。
  “你……你既要他,我这大哥又有何用?莫非等他死时候,要我与你一同陪他么?”
  耶律重元断是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旁边过来一个耶律圭,担忧地望住自己主子,却也是莫可奈何,想了又想,只见这三个僵持不下,却是耶律重元与白玉堂隔了个展昭,相互较着力,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忽地自墙头冒出个大汉,翻身入了花园。
  耶律圭意欲拔刀,对方却不知如何行走,看来歪歪倒倒,却以极快的速度闪到耶律重元身侧,说出契丹话来。
  “家师有请,王爷若不方便,家师说他便迟些来访。”
  大汉正是萧古鲁——云奇仙的弟子,此来却是为他师父传话。
  耶律重元本已怒上心头,如今听萧古鲁这么说,烧着一团火气的心中突然闯入个清明心思。这展昭之事,无论如何还是非求云奇仙不可。他知那暗国师是个乖僻之人,却有着大得通天的本事,原想已欠他一个条件,却是做不做,就要看自己这个做王爷的,好歹自己是皇上亲弟,就算是暗国师也要给几分薄面,不想云奇仙做事却如此多手尾,却逼得他非要完成了之前的约定,才有后续可能。但事到如今,除了云奇仙,还有何人能求?
  他耶律重元自幼及长,从来要什么有什么,便是皇上亲兄,也是宠爱有加。只要他想要的,便自有人送到身边,何时需要他如此费力,更莫要说还要他去交换些什么条件之类。独这个云奇仙,却是连皇兄的面子也只买一分,再多便没有了。
  “请稍待片刻,容我整理一下,便去见暗国师可好?”
  既然要求那暗国师做事,便不好要他来着这里。一时之间,赶是赶不走那白玉堂的,却更不合与展昭再生些什么争执,只求此一去,陪那老妖怪练了功之后,能得他再帮上一次,只要云奇仙出手,那白玉堂便断不在话下,展昭真正归属于他,也就是瞬息间事而已。
  心念及此,耶律重元横眼瞪视白玉堂,旋即拂袖而去,留了展昭在原处。
  见耶律重元走开了,耶律圭也跟了过去,萧古鲁也走了,花园中只剩下白玉堂展昭两人。
  却是晴朗时候,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白玉堂肩上。
  白玉堂一动,那蝴蝶就飞起去了,却也因为那一动,展昭这才发觉还一直牵着白玉堂手指,忙不迭立刻放开了,脸上红起些些。
  白玉堂暗暗笑了,这猫儿方才不羞,就那样任一群人围着,却也牵扯了自己手指。如今人都走了,他倒面红耳赤起来,又有几分像那开封府里的猫儿了。
  “你方才说什么?谁与你结了金兰之好?又是谁说了要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挑起柳叶儿般的一片眉,白玉堂那双桃花眼儿,直直地看进展昭眸里去,勾魂夺魄般地,笑弯了唇角,薄薄的一双唇,让展昭忽地又想起方才二人亲吻滋味,白玉堂身上一阵淡淡的异香传了过来,仔细分辨了,中间有檀香味道,如他在开封府房中闻到的一般无二。于是又忽地想了,方才那亲吻之中,是否也带着这味道,如此熟悉,仿佛一直也有这混合了檀香的香味,日日也萦绕在他鼻端。
  “汴梁城郊·追星观”
  云奇仙面前放着一个硕大蚌壳,其中盛满清水,他以指尖在平静无波水面轻轻一点,就见自那手指点到之处荡漾开去,清水之中渐渐浮现出影象来——赫然黄袍,滚金在上,正是辽国皇帝耶律宗真。
  “重元如何?”
  耶律宗真侧躺虎皮床之上,以手揽杯,酒色明丽鲜艳,正是葡萄美酒。
  “王爷当在来的路上了。”
  云奇仙点头致意。
  “你却是如何,怎么弄成个黑头发?以前不是如金丝一般么?竟然连眸色都隐去了,也做了黑色,若非自小认识你,你又多年未曾改变过模样,竟连朕也几乎不敢认。”
  耶律宗真斜目望向面前蚌壳,方才刚见云奇仙现身水镜之中,他就觉得不对,原来是变做了黑发黑眼,看来大是不同。
  “皇上好眼力。”
  云奇仙微微一笑。
  “什么好眼力,你想变,什么也能变了去。却是不想你原本相貌清雅,如今这么一变化了,倒成了汉人口中的美貌公子。重元要去你那里,想你是已经准备下手了罢。”
  耶律宗真嗤笑一声,拢了一对浓眉,展开手中一幅图与云奇仙观看。
  “这些朕用红色圈出的地方,皆是不平之部。俗话说,擒贼需先擒王,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了头领,他们再闹也闹不起来。我要你解决了重元就迅速前往这些地方,闹事的头子抓来,随你处置,只那些平民百姓,你不可动一个指头。”
  耶律宗真心知这云奇仙虽有信,却是什么话也需说个明白清楚,否则只要他去了,便是十个部九个绝了人迹。
  “皇上要行仁政,臣自然听命。”
  “那好,就这样罢……等等。”
  耶律宗真本已移开眼,却又转了回来,盯住云奇仙白皙妖魅面容。
  “莫忘记了,重元乃是朕的亲弟。”
  “臣有分寸,吾皇大可放心,反正,皇上不是等会要在一旁观赏么?”
  云奇仙一笑,却笑了个霁散云开般地,不一回儿,耶律宗真面前蚌壳中又回复为一汪清水而已,哪里还有云奇仙半点影子。
  “那老妖怪,重元却也是自找,怪不得谁。”
  略略觉得心浮气躁,耶律宗真骂了云奇仙一句,却又立刻自圆其说,身边一个萧僚哥听得苦笑不断。
  皇上这是担忧着重元王爷,还是等着看好戏呢?
  至少他觉得,皇上虽骂了暗国师,却又约略带着一丝兴奋。
  观赏呢……方才那老妖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尊体,随小徒一路行来,可是有些累了么?”
  云奇仙听闻说耶律重元来了,便干脆迎到门前。耶律重元也算私下来访,身边竟然未带侍卫。云奇仙知他是心高气傲,却又方才受了白玉堂与展昭一激,想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断是不想被人见了怨愤模样。
  他见耶律重元在萧古鲁陪伴之下走到进前来了,穿了一身天青的缎袍,扮成汉人公子模样,清雅俊秀得很,却在眉间皱起。
  云奇仙暗暗浅笑,伸出手去拂耶律重元额前。耶律重元未想他突然伸手,赫了一跳,身子也向后一步。
  “国师……你这是……”
  “臣只是擅观言察色之术,看王爷面相,似带了杀气在心,看来臣多心。”
  云奇仙微微笑起,勾了唇角,竟然媚气顿起。耶律重元方才一心里总反复着展昭与那白玉堂双唇相接场景,直到现在才发现云奇仙竟然变做了黑发黑眸。耶律重元心中暗衬这妖怪竟然也看来是出尘的雅致,就被云奇仙伸手握了手掌,带入厅中。
  云奇仙原就非辽人族类,身材细瘦如同汉人,却是力大无穷。不过轻轻捏住他手掌,莫要说反抗,那股力道竟然透过肌肤,仿佛控制了他的身体一般地,将他全身气力全然压制。
  耶律重元就这样被云奇仙拉住前去,入了厅里却也未停下。云奇仙在身前走动,看来平平常常,却过了厅堂又过了回廊,耶律重元只觉耳畔生风,眼前风景走马观花一般迅速移动,还未弄清究竟如何,便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宅子前。
  咣地推开了门,云奇仙扯住他一同入去,只一挥袖,那厚重红木大门便轰然闭合。
  “国师……?”
  耶律重元从来与云奇仙见面会谈,却都是在厅里光明正大,如今竟然被丢到这样一间屋内。让他怎地不心惊?却是一抬头,竟然失去了云奇仙身影。那人方才明明还握着自己的手,怎么电光火石之间就不见了?
  却也正是云奇仙不见了,耶律重元这才得空好好打量这间屋。
  这屋子从天井里落了些半明的光下来,能看见屋内香烟弥漫,浓得几欲令人窒息——那香的气息是耶律重元闻过的,云奇仙身上带着这种气味,皇兄身上也有,他与皇兄玩双陆时候这种味道就从皇兄的身上飘过来,他还记得。
  这种味道,总是异常古怪。让人心中明镜似地,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感觉得到。即使是血脉的流动,也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一样,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脉动之声。仿佛所有感官都敏锐了数倍一般。
  “王爷在想这香?”
  赫地转身,云奇仙就站在他身后,却是去了外袍,散了发,昏暗光芒中,竟然看来双眸似有隐隐绿光。
  不自觉后退一步,耶律重元企图忽略心中的恐惧。
  “这是天竺来的奇楠香,闻了的人,能更加听清楚自己的内心的声音,僧侣们用它来看清自己的丑恶,这样才能不仅修身,也能修心。”
  穿着菲薄的内衫,云奇仙忽地就到了耶律重元面前,伸出手掬起他一束发,放在鼻端轻嗅。
  挑起的凤眼对上他的,薄唇微挑,云奇仙露出媚如女子的笑。
  “王爷,你的心中,藏着怎样的丑恶?”
  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胸口,十指尖尖,碰到布匹,则尽数碎裂开来,一片片地缓慢飘落在地。
  “呵……如花零落,如风飘逝。”
  耶律重元发觉只要云奇仙碰到自己,自己便全然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见那妖怪分花拂柳一般地让自己的衣裳自动剥落开去。
  来不及想云奇仙究竟用了何等妖法,只见那放在自己胸口的手上,指甲暴长数寸,如钩一般。
  云奇仙见耶律重元眸中流露出惊恐模样,更是大觉有趣。他原就喜欢这个骄傲的小王爷,重元自小因是太子宗真的亲弟而被百般疼爱,更被自己兄长当做心头肉一样捧着含着,谁敢招惹他半分,又有谁敢忤逆他的心思?但他云奇仙偏生就是个爱挫人锐气的,这样骄傲的内心,对他来说,才有玩弄的兴致。
  更莫要说,他是那个宗真的弟弟……
  曲起一指,他用了些法术,让耶律重元无从抵抗,也就能轻松自在地,将那指甲挖入他心脏中去。
  耶律重元那边已是惊惧得欲昏厥过去,偏偏就好象有什么控制了他一般,让他鼻中不断地钻入香味,心思清明得让他恼怒。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长长的指甲,缓缓地插入自己皮肉之中,他几乎能感觉到异物一分一分地进入自己躯壳,并不觉疼痛,更没有半丝血迹,但那样被侵入的感觉,就仿佛见到在身上扭曲吮吸的蚂蝗一般地让人恶心作呕。
  “所谓练功三月,臣却清楚,王爷你连一日也受不住。”
  扭绞手指,终于触到个柔韧温热突突跳动的事物,云奇仙笑而伸出舌去,舔在耶律重元唇角,而后猛力一插,已然入了心。
  “王爷的心,告诉臣许多事物,王爷最忌讳的人,王爷喜欢着的人,还有……最爱的人。”
  云奇仙碰过耶律重元的唇,他忽地发觉自己可以说话,虽然身躯依然在云奇仙控制之下,却终于能呼喝出声。
  “你……我是王爷,你敢这么对我?”
  “王爷,臣之所以是臣,只是因为臣想,臣愿意,如臣不愿,天下那么多的君王,还没有哪个能让臣俯首。皇上没有告诉过王爷么?先皇在世时候,臣可从来也没有称过一次臣呢!”
  深埋在耶律重元身体中的部分轻轻撩拨着那团跳动的肉块,云奇仙轻吻在耶律重元锁骨之上。
  “臣之所以不愿帮王爷完全收服那展昭,只因王爷你根本不是真爱他。王爷你是欣羡,是妒慕,是起了占有的心。却不是爱他,王爷你爱的,另有其人。”
  “你如何知道?”
  心脏随着云奇仙的动作颠簸起伏,耶律重元被这妖怪的话说得哑然。
  不是爱展昭么?
  那为何总也抹不去心上那抹俊逸身影?为何总也想得到他的眷顾?
  为何要为他……付出这么多?
  “王爷又在想怪事情了,王爷只是想征服他。这是辽人的性子,见着喜欢的东西,就要那东西完全地属于了自己,不仅王爷你,连皇上也是一般无二。但王爷却不是爱他,而是怜惜他,臣知道,王爷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究竟是谁,就看王爷您能不能看得透自己的心了。”
  猛地抽出没入耶律重元体内的手指,云奇仙满意地凝视着指上带出的那一点心血,将它抹在唇上,而后缓缓念动咒语。
  “天地神灵,借我八方八风之力,降临神迹,携魂来归……”
  耶律重元只觉面前起了一阵风,风里包裹了云奇仙,长发飘舞着,身边包裹了一团团的光芒,在空中飘舞回旋着。
  七哀
  先哀有情无缘
  次哀身在凡俗
  再哀关心则乱
  四哀比翼不得
  五哀因欲迷眼
  六哀不解人心
  七哀——世事无常,哪里容你自在来去,胡乱安排?
  云奇仙
  耶律宗真忽然猛地推开身边为他捶腿的宫女,将她赶了出去。他身后的水镜上赫然旋动着光芒
  “重元来了?”
  “王爷来了,臣也已经探得他的内心。”
  光芒之中,现出云奇仙飘忽身影,竟然是透明的一般。
  “他心中如何?”
  敛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期待,耶律宗真冷冷地问。
  “对展昭,王爷只是喜爱之情。而对皇上你……”
  云奇仙顿了一顿。
  “国师,莫非你还要在朕面前摆弄心思?不必替重元隐瞒,他如何,朕当如何,不是你该担忧的。”
  “臣不担忧,臣只是想……”
  “想什么?”
  耶律宗真皱起眉头。
  “想让皇上自己来看看才好。”
  忽地从光芒中伸出手来,云奇仙的手直直插入耶律宗真胸口,旋即抓出一团光来,然后隐去了身形。
  而被他从身上拿走了东西的耶律宗真则在片刻之后,颓然倾倒在地。
  “你方才说什么?谁与你结了金兰之好?又是谁说了要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被那白玉堂一双桃花眼看了,被那笑着的一对薄唇迷了眼,展昭听了这句,竟忘了方才一时之急说话的不妥,只顾望住白玉堂发呆。
  可怜那边一只白老鼠,发现这猫儿失了忆不算还变傻了几分去,如今连应答也是不会了。于是干脆向前一步,抓住那猫胳膊,拉扯几次,才见展昭回魂。
  “诶……”
  “诶什么诶?在想些什么?怎么就着呆着?连客人来了也不请入屋里去么?”
  白玉堂扯住展昭胳膊,心中将那辽国皇帝与耶律重元乱骂一气,却是那两兄弟之间罗嗦拉杂事情,兄长调教不好自己弟弟,竟然还要来扰乱是非,把他那好端端一只猫连带他自己也弄了个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想想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白玉堂确然是心思歹毒,不然怎么一想起方才耶律重元一张拉长的马脸便觉心中喜悦?
  想来想去,虽然这猫并不知道这些是非,或说此次事件中最无辜的便是这只什么也忘了的猫,但便正是因为如此,那猫护住自己时候,心中便格外发起甜来。
  他白玉堂,除非不争,若要争,就非给他占了鳌头不可。那猫注定了是他的,管他记得忘记,那猫心里人,定然只能有他一个。
  莫要说只是忘了过往,就算那猫死了,他也要追他到黄泉之下,横的竖的,那猫别想甩得开他。
  展昭见白玉堂似恼了般地说话,却又突然笑了,一张脸上表情百变多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放心起来。
  仿佛一早就看惯他那样变化着表情,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就那样生出些宠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还在想,手已经拍在白玉堂肩上。
  “我们……我们进屋喝酒如何?”
  展昭说出这句,白玉堂才自自己思绪中脱离出来,微微想了一想,而后便提起地上一坛酒,扔进展昭怀中去。
  “走啊……”
  白玉堂一笑,二人就那般向着展昭房中前去。
  入了房,白玉堂自展昭怀中拿过酒坛,拍去坛口泥封,酒香顿时在房中蔓延开去。
  “待我吩咐人拿碗。”
  展昭欲转身唤人,却被白玉堂一把捏住。
  “大男人喝酒,还要那些罗嗦东西做甚?只要真是喜欢了的,就着坛子大口喝了,怕些什么?”
  白玉堂反手发劲关了房门,想着云奇仙与他秘谈之时所说的话……
  “若要展护卫能回复记忆,便要如我所写纸条上一般去做。既然你二人有情,只要情到浓时,自然能解我法术。”
  但那云奇仙却并未告诉他知晓这“情到浓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哪种的程度……他已是勾引这呆猫数次,却不见他想起更多……如今既然没有那碍事的耶律重元,又没有闲杂人等在侧,却是更进一步试上一试的好。
  想是如此想了,却立刻红了一张老鼠脸,那边展昭听了他的话,刚才手里接了酒坛,就见那老鼠粉着脸,口里嘀咕着些什么,不时还拿双带花的眼瞄住自己,心里立刻漏跳数拍,扑通扑通地大声起来。
  “白……白公子……你醉了么?”
  “这么一点,如何能醉我?”白玉堂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直直盯住那猫,“莫非你以为我这般不济?”
  “没……没有,我是怕白公子你喝得太急……酒喝得急了,便是容易醉人的。”
  展昭抱着个酒缸挡在胸前,断断续续地说了,只觉得怎么就在这人面前,自己连话也是说不清楚?却来不及想更多,就见白玉堂把酒缸夺去,咕噜咕噜又是海灌一番。
  “醉了不好么?醉了就能忘了许多事,如你一般的逍遥快活才好呢!倒不用去见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也不用躲着王朝马汉他们一班兄弟。”
  “白公子……你在说些什么?德昭不明白。”
  听白玉堂说了些他全然不知的话,想他又喝了那么多,展昭只觉得白玉堂是醉了去了。
  “赫,你不明白?你最明白不过。臭猫,你必然记得。”
  “白公子……”
  蛮横贴上来一个身子,火般地热,贴住衣裳看似不经意地摩挲,却在他身上升腾起比那来源更灼热的温度。
  “什么白公子,叫玉堂。”
  展昭推不开那放火的人,或说他的手刚扶了白玉堂的身子,脑中就仿佛有什么爆裂开来一般地,轰轰然地炸了一片。
  玉堂……玉堂……
  这一声唤,仿佛是唤了千年时光。
  他记得,只要他这么唤了,面前就有个白衣的人儿,转过了头来,半眯起一双桃花般的眸,翘着菲薄的唇,微微带着捉狭意味地笑着……对着他笑着……
  “玉堂……”
  展昭张口……面前白玉堂就笑了,一如他记忆之中的笑容。
  “猫儿,叫得好。”
  白玉堂红着一张脸,却哪里是醉了?不过那些酒,若在平时,便是让他脸红也难,他这边只是用着内力,拼死了憋红了脸,但听得展昭那么一叫,却就真的红了脸。
  自这猫失忆以来,只要他唤自己名字,就让这心里仿佛被个温柔的手捧着般地暖将起来。却正是这要勾引那猫的时候,听那猫这么一叫,连带想起那日里在万花楼上二人做的好事——那猫也不知上什么地方知道些不入流的法子……
  白玉堂红了张脸,伸出个指头去戳住展昭额头。
  “再叫。”
  “玉堂……”
  展昭被戳住了额,就觉得那热气又跑到白玉堂手指碰触的那处所在,竟然会聚成一点,灼得头脑晕眩。
  “再叫。”
  “玉堂……”
  展昭唤了,声音有些许颤抖。
  白玉堂轻靠上去,咧了张口,露出雪白鼠牙,隔着内裳叩在展昭锁骨之上。微微咬住了,又立刻放开来,白色内裳上便留下些微水痕。
  “再叫……”
  “玉堂——”
  展昭一声吼,将那贴胸前斯磨的白玉堂一把扯入怀抱之中,双手紧紧环绕……
  “皇上,先皇教导过你不要做无谓的事,臣劝你还是不要与臣争的好。”
  捏住手中那团来自耶律宗真身上的光芒,罔顾那光芒闪烁中愤怒的咆哮声,云奇仙一手抚在耶律重元脸颊,轻轻以指甲刮在他耳际,一面露出美丽得近乎于诡异的笑容。
  “你……你对我皇兄做了什么?”
  耶律重元侧过头,闪避着云奇仙的触碰。
  “臣不过取了他一魂一魄,王爷,您总是在外面游荡,皇上很想念您,臣想,不如让皇上也来看看王爷……陪臣修炼。”
  云奇仙话音刚落,手中光芒中就传来怒吼。
  “云奇仙——你住手——”
  那吼叫赫然是耶律宗真的声音,但这平日里能让满朝百官簌簌发抖的怒吼,云奇仙却全然不当回事。
  只见云奇仙举起那团光芒,放到自己胸口。
  “您就慢慢地看吧!我所见的,我所碰的,所听的所感觉到的,皇上您将感·同·身·受。”
  反手一按,那团光芒消失在云奇仙胸口,而后,云奇仙伸手攫住耶律重元下颌,用力吻上他颤抖的唇。
  云奇仙这边里狠狠吻住,那边里远在万里之外的辽国宫殿之中,耶律宗真躺在榻上,身边站着萧僚哥。
  “皇上?”
  “皇上?”
  连唤数声也不得应答,忽地见耶律宗真猛地睁开了眼。
  “云奇仙,你给朕停下——”
  暴怒嘶吼,仿佛动了龙气一般,空荡安静的宫殿中呼啸着刮起旋风。
  萧僚哥一听此言,便知那暗国师定然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还是冲着重元王爷。只这皇上虽然醒觉,却全然未曾发觉他在身边。
  “停下——重元如有好歹,我定不能饶你。”
  只见耶律宗真目指前方,狂怒的双眸如带着火一般。
  然而话音未落,忽地耶律宗真面上又变了表情。那种表情极端妩媚,妖艳……虽然这表情是出现在耶律宗真脸上,但却因为那种与原本阳刚面目的不合时宜的带上阴恻的妖异,而让萧僚哥想起暗国师云奇仙。
  确实就是云奇仙。
  露出笑容的耶律宗真,根本就是云奇仙。
  萧僚哥上前一步,耶律宗真立刻转头望着他。
  “萧大人,原来你也在这里。”
  说话的声音,俨然就如同云奇仙站在他面前亲口所说一样。然而,却是从耶律宗真口中吐出的话。
  “皇上真是容易激动呢!这样下去,对他身子可不太好。”
  摇头叹息着,云奇仙说。
  “不知暗国师为何要附身于皇上身上,还请明示。”
  “不愧是萧大人,处变不惊,辽国第一谋士的头衔当之无愧。不过我并非附身于皇上身上,而是皇上附在了我身上。我带着皇上的魂魄去探望重元王爷,如此而已,无需惊讶担忧,只一会儿,便连重元王爷也带了回来。”
  呵呵一笑之后,耶律宗真又恢复了愤怒神色,却再来不及说什么就又倒了下去。
  “皇上,莫非真的是不想看?”
  双手抱胸,立在榻边的云奇仙饶有兴味地看着耶律重元在榻上自渎。
  “云老妖……你……你放了我皇兄。”
  双手被控制住,自动伸向腿间,握住要害之处上下抽动。知道自己兄长魂魄被云奇仙摄入体内禁锢的耶律重元虽然羞愤欲死,却依然担忧兄长的状况。
  “真是感情好,皇上对王爷来说,比面子更重要呢!”
  “你胡说什么?皇兄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我自然担忧他……啊……你这是用什么妖魔邪法,我若得解放,定不饶你。”
  耶律重元喘息难定,手指牵起的情欲断难忍受,心中却又痛恨非常。
  只他痛恨的人,却非别人,而是自己罢了。
  若不是因为对展昭动了妄念,又如何会给这妖怪可乘之机?怪只怪自己迷了心窍,不懂进退,才一步步走进这深渊里去。还牵连皇兄跟自己一同受罪……
  “真是无趣,一个不想看,另一个竟后悔了。再如此下去,连臣也要后悔如此做了。臣一生修行,淡泊尘世,却偏偏想对皇上王爷做点什么,真是要不得。若再如此下去,怕是点着佛前真香也要不得飞升。偏偏两个都这么无趣,真是不值得。”云奇仙摇摇头,竟然露出懊恼神色来,“不过皇上,就算你不想看,不也看得兴奋起来了么?”
  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云奇仙伸手抚在耶律重元胸上,缓慢滑到腰间。
  “我是最看不惯皇上这样的,喜欢了,非要闹什么别扭。偏偏小王爷是个糊涂人儿,你不说,他是不知道的。皇上你虽不想看,却只是如今,过去不知想了多少次,想了多少年,如今不看,不过是折辱了面子,心底里,想得很呢!臣却看不过眼去,就来帮皇上一把如何?“
  “什么?皇兄他……”
  耶律重元猛地抬头,心中咯噔一声。
  皇兄他……他是如这老妖怪所说一般么?
  “那……就要王爷自各儿问去的好。”
  手指已然环绕上耶律重元昂然之处,轻轻用力握住,抚摩摇晃。耶律重元只觉得那处被包裹在暖热之中,松松紧紧地抽动着,不久之后,只觉气聚鼠蹊,一股脑地发泄出来,随后便昏厥过去。
  “呵……真是年轻。”
  云奇仙撤了手,取过锦巾来抹干手上沾染的液体,微微一笑。
  “该玩的都玩过了,就送你二人回去大辽,其余的……就看你二人造化了。却是皇上,你心性骄傲,莫要气伤了才好。”
  云奇仙唇角之上,隐约牵扯起无名笑容。
  “猫儿……”
  “猫儿……啊……”
  这郁兰院里展昭房中传出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响起在静谧空中。
  若是有人自窗缝中探头看去v,看到的将是白玉堂坐在展昭膝上姿态。
  展昭坐在榻边,白玉堂与他坐了个对面,却是跨在他一双腿上,衣衫半零半落地,胸口处已是扯开了来,搁着展昭一对唇在上面。
  天杀的野驴兄弟,在他们辽国过他的好日子,不来侵犯宋境,谁个管他死活?偏偏要来招惹是非,如今这猫颠三倒四不说,还累他白五爷做了剥衫老鼠,还要坐在这呆猫腿上,却干出这些比那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还放荡的事来,都已如此这般,那猫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
  “呀……”
  正将脑中那耶律兄弟姓氏换了谐音做野驴,那猫就一口含住他胸前某处,深深浅浅地吮住,惊得他叫出声来。
  “真是混帐……唔……”
  心中有气,这等春光大好时候,白玉堂却无头无脑冒出这么一句。
  说是无头无脑,却是那听着的猫无了头脑,他本就是被白玉堂激起的情欲,见那老鼠大胆了,他也就大着胆子非礼过去,突然听白玉堂说这么一句,立时吓得缩了手。
  “白……玉堂,你在恼么?”
  “我怎么地不恼?能不恼么?”
  这边厢那白老鼠是越想越气,他虽是个奸狠性子,却也憋不得得很。这事从头到尾就是“窝火”二字。先前若说还有顾及,那云奇仙先前却不知在何处与他密音传声讲了个通透,说是今日里要携着耶律重元回辽国见那白痴皇帝去,让他放心大胆可以随意,反正那猫恢不恢复记忆但看他如何处置。
  横竖想来,好歹是非,都是被人占去了便宜。弄得他与这猫儿糊涂搅合,费心费力,如今还不知能否回复猫儿记忆,真是窝火到家。
  “你这呆猫,却连我也能忘。”
  怒从心中起,白玉堂也不顾衣冠不整,抓了展昭手指来咬过。
  “啊——”
  “痛么?白五爷心里才痛得紧。你说与我买六部前的丁香馄饨,却买到人家院子里去当了王爷,我巴巴找过来,你却说不记得我是谁,若不是你如今依旧……依旧恋上我……我就干脆把你丢了去做辽国猫,谁管你死活。”
  说这些展昭听不明的话,白玉堂忽地觉得自己那句“依旧恋上我”很是不要面皮起来,于是赧了脸。
  白玉堂也不过说说气话,却不想展昭都听了进去,虽然还是弄不明白道理,却猛地想起白玉堂所唤的猫儿、呆猫,都不是自己,却是先前那与他在一起的人。
  展昭自然不知那就是自己,虽然模糊混乱,却还是将那当做了不认识的人,心中酸麻涨痛起来。
  “原来你不是与我……却是与他……”
  “你说什么?”
  白玉堂费力想着回复这猫儿记忆的关键,却听他说出些怪话。
  “我却不是他……不是他……”
  轻轻推开白玉堂,展昭慢慢起身,微拢了眉,哀哀地笑着。
  “我不是那个‘猫儿’,我不识得他,你心里的人,却是他不是么?我不过与他相像罢了。”
  “你说的什么混帐话?什么他他你你,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人罢了!”
  白玉堂知道大事不好,这猫听他说的,想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与某人相似,被自己拿来做了某人的替身而已,如今心神也涣散起来。
  “罢了……我……终究也不是白公子你心上那人……”
  苦涩笑了,展昭忽然尝到自己口中有咸咸涩涩的一滴东西,微热地流淌进来。于是举手揩去,竟然抹得指上一痕晶亮。
  是泪……
  霜天琉璃泪,欺世断魂香……
  认识不长时间,却深深地刻了那白衣身影在心底,如今知道他爱的那人并非自己,便如同拿了斧凿在心上凿磨一般疼痛,但就算是心底痛得发苦,也是忘不了他……忘不了……便是那并非是对自己的好,那双眼中望的并非自己,那又如何?
  痴痴一个恋字,从来就说不清,道不明。
  就算是断魂的香,也是嗅了,就不知悔。
  只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并不是自己,还是不要误了他……和那人的事……
  展昭心中糊涂想着,顿时了无生趣,只想快些从白玉堂身边走开去。那边里白玉堂先是一阵地闹不明白,听展昭慢慢说着,却也终于知道了原由……
  这猫……
  善解人意,却也不是如此办法。怎么能就这样善解了去,这……这却全然不是如那猫所想那般的事啊!
  但见那猫就要走出门去了,白玉堂也顾不得半开衣衫,干脆走上前去,自身后双手扣上展昭的腰。
  “白……白公子……”
  “不是说好叫玉堂么?”
  闷闷地靠在展昭厚实肩头,暖暖的气息传来,虽没了熟悉的檀香,不还依旧是那猫的味道么?
  这呆猫,连失却了记忆,还要那般地勉强……对他好么?
  诶……
  忒罗嗦……
  “猫儿。”
  “我不是。”
  展昭挣了一挣,白玉堂双臂上灌注内力,哪里挣得脱?
  “是与不是怎么地,你就是你,我白玉堂,心上牵挂着的,只是你罢了!”
  白玉堂张口,一口咬在展昭肩肌。
  “啊——”
  “人家说疼了,便不是做梦,如今你也不是在做梦,你可知……我……爱着你呢!”
  红红一张鼠脸,埋在了在濡湿衣衫中,手下用力,死死抱住那猫。
  亏得白五爷……哪里如此难堪过?
  白玉堂只觉得对着这什么都忘了的猫,比平日里在开封府里,更难说出心里话来,这句话,过去粉红帐里,雕花榻上,并未少说。只如今这等状况,确实难以启齿,却是再不说,这猫想得歪了,又要如何是好?
  却说中国自古有句好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这柳却就成了荫。
  白玉堂原只是心中一沉,怕那展昭就此离开,于是一腔灼热胸怀尽情贴上,却不知自身这暖暖体温贴住展昭后心部位,正是解开云奇仙咒术的第一步。
  而他咬下那一口,本是因气极疼极这呆猫温柔,却因这一口下去,疼得展昭全身经脉一动,这一动,就算是通了第二步。
  而第三……也是最重要一步,便是那句总也说不出口的话。
  “我……爱着你呢……”
  展昭听得这话……
  浑身上下一阵激灵。
  ……
  ……
  “玉堂,你且歇到中午,我先去府里,怕包大人有事差遣。”
  “玉堂,中午过后,你若还不起身,我就带丁香馄饨与你吃,上次到六部前行走时候你吃了一回,说滋味精细不是么?”
  “玉堂,普天下之人,展昭只想他们记得朝廷的好,不想他们记得展昭自己的好。”
  “展昭只要一个人记得,就已经足够……”
  “展昭只想玉堂记得,展昭展熊飞,今生想白玉堂记得自己的好,因为展昭自私,展昭只望玉堂心中有展昭一人。”
  ……
  玉堂呵……
  他真能忘?
  他怎能忘?
  他竟然能忘?
  他如何……能忘……
  身后是熟悉温暖……而展昭脸上……是陌生泪水……
  玉堂……玉堂……我怎能忘记你?我怎能?
  “横竖不准走,你若走了,我就算天涯海角,也抓你回来。”
  那老鼠不知自己抱着的人已然回复了心神,兀自喃喃。展昭听了,胸中闷痛难耐。这白老鼠如何忍耐,如何能看自己……全数忘了关于他们的一切?
  “玉堂!”
  展昭猛地转身,白玉堂来不及作何反映,便被攫住唇瓣。
  相思一何喜……
  相思一何悲……
  相思一何哀……
  相思一何乐……
  相思久久毋相忘……
  相思长长怎相忘……
  唇上温度,火热。
  唇上泪水,湿涩。
  白玉堂来不及惊讶,就见展昭捧了他的脸,自己面上却满是泪水。
  “六部前的丁香馄饨,我欠你的,要还你多少……要还你多少……”
  “猫……猫儿……”
  不用再多说一句,白玉堂知道——那只猫儿,已经回来了……
  “如师父所料,这两个根本是不用担忧的,便是今日展昭想不起,也不过时日问题罢了。却是这互相爱恋的人,又怎么能忘了彼此?一切不过是师傅的障眼法。”
  萧古鲁远远地望着展昭那间屋的门,微微一笑。
  “说得好听,师父可是已经逃了,你我要如何是好?如今敢回大辽么?师父做的事,莫非不是直接招惹了皇上?”
  博哈儿方才就着池塘做了水镜,把云奇仙所作所为看了个透彻。
  “那是师父让你看,你才看得见。我兄长是皇上面前人,我倒不怕那些,况且皇上乃是明君,我与你作师父的弟子,自然也有他的授意在内,皇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他是要我们有朝一日代替师父为他所用。”
  想起耶律宗真方才水镜中爆怒面目,萧古鲁叹了一声。
  师父……果然是个妖怪……
  方才见师父将皇上的魂魄与王爷带回宫殿之中,因是水镜,法力不够,便听不到声响。但他却看见云奇仙望住自己诡笑。
  耳边也响起了师父的声音。
  “你我师徒缘分,今日就该尽了。皇上与王爷我已直接带回去,你与博哈儿就将那耶律圭一同带回大辽。那郁兰院的房契便交给那白玉堂与展昭,也算麻烦他们一场,多少有些回礼。为师的此去,便不再归来了,皇上最厌恶便是被人操纵于股掌之中,这次为师大大地玩弄了他一番,怕是他醒来,直恨不能将我剥皮拆骨。因此我去了,不必寻我……好歹一场缘分,为师告诉你为师的真身亦是无妨。为师乃是来自波丝的大灵猫仙人,若你有仙缘,或有一日,能有再见一日。”
  声音如响起在耳畔,但师父的人……却再也寻不到了……
  妖怪嘛……
  总是喜欢作弄人的……
  转眼看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了张纸,正是郁兰院的房契。
  “呵……这师父……”
  萧古鲁呵呵一笑,悄无声息走到展昭房外,将房契插入门缝之中……
  这个时候,大辽那边,皇上应该已经醒了吧……
  (辽·宫殿)
  “全国通缉云奇仙,见者,不必上报捉拿,只拿头来领赏金。”
  耶律宗真眼神一暗,传令下去,而后谴退众人。
  敢玩弄他,敢玩弄他大辽天子耶律宗真,云奇仙,不要让我找到你,否则你加于我身上,重元身上的耻辱,我耶律宗真誓将加倍讨回。
  耶律宗真霍然而立,胸中似赌了什么一般……
  ……
  他醒来时候,重元竟然也被带到宫中,躺在地板之上,而身边站着云奇仙。
  “你生气么?皇上。”
  “朕一定会杀了你。”
  他手足皆如被绑缚一般,全然无法动弹。
  “呵呵……”
  听他如此说,云奇仙微微一笑。
  “皇上可知道,这人的感情,究竟什么叫一个终极么?”
  “……”
  没有听到他回话,云奇仙看向窗外暗昧夜色,依旧微笑如常。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爱了,恨了,痴了,笑了,不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总是在盼着那个人能对自己这份感情能有个回应。若是对方全然半点感应也无,那这感情,也就算是失败了。皇上你对王爷,不也是如此?”
  “狡辩,你侮辱朕,侮辱朕的皇弟,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与你小时一样,只有口利。”云奇仙挑眉,“而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可怜我修了如此多年,不过与一个凡人一般。”
  几乎以为是错觉般地,耶律宗真看见云奇仙面上一抹复杂神色,微微地……带点凄凉……
  “罢,人求的,不过一个相思,相思长长,情不绝,是为长相思。皇上,就算你恨我,只要是一生一世,也就够了。”
  说完,云奇仙便如清风一般,忽地消失了……
  而身边的重元,则发出无意识般的呓语。
  “皇兄……皇兄若有事……我便杀了你,老妖怪……”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耶律宗真,忽然笑了。
  那是就算是萧僚哥,也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
  不过是求一份长相思呵……
  后来:
  想起了一切的展昭与担惊受怕的白玉堂天雷勾动地火之后自然发生了XXOOOOXX的事,由于他们拉了帘子,因此不方便在此记叙。将会记录在外传之中。而第二天早上开门回开封府时候一开门不仅掉下一纸郁兰院的房契且从家丁到丫头都到门前请安——据说人人都看到白公子颈上有奇怪的虫咬伤痕……
  包拯和公孙策得知展昭归来,白玉堂断然饶不了他们上下,于是先找皇上要了个玉如意,托王朝送过去,而皇帝老儿则因为觉得此事对不起展昭,于是干脆顺手赏下白银万两——咳,这个……没有入国库,用的可是皇帝的私房钱呐!(皇帝肉痛ING)
  于是白玉堂与展昭就莫名其妙做了大户,却还搞不清楚究竟什么缘故,不过对于这二人,却又是多了一个月夜饮酒的大好去处。
  却说月圆之夜,郁兰之院……总有一白一蓝两个人影,在那房顶之上,对月邀影。
  如果你路过这里,偶尔会听到细碎的谈话声……
  “猫儿,月亮真圆。”
  “恩……很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猫儿,我们算不算共婵娟了?”
  “算,当然算,不过这夔词太悲凉,换一只可好?”
  “换就换,不过白五爷不懂写,你来吧!”
  “那……我来吧!”
  ……
  “青骢马,白玉鞍,南阙化影亦相知,春风几度冰雪消,顾盼之间怜惜生。豪情纵,千古长,堂前明月堂后人,鸿图大展程似锦,为君一笑皆可抛。窗上月,花里香,只怕相识也成空,朱颜未改发已白,但忧君去不复还。长长夜,昭昭情,榻上整席待汝归,白头偕老非妄言,雾散云消终有时!”
  “呵呵,不规矩的词……”
  “只是随口念念,玉堂莫要笑……”
  “这词里有你我名字呢……展昭……白玉堂……”
  “原就是为你我而作。”
  “这词你唤做什么?”
  “长相思。”
  “长相思?”
  “长相思!”
  “长相思啊……”
  不过一夔……
  长相思……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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