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江湖已远(鼠猫)

      其他·同人 2010-6-3 16:02:00

 

《[鼠猫]逝者如斯,江湖已远》作者:孤月清寒


【内容概要】
 
青天已逝,南侠何去何从?锦鼠归来,御猫当断难断。
居庙堂、回江湖,无论如何选择,责任和侠义永远是展昭生命的一切。
白玉堂说:“不要委屈自己的心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展昭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做完我该做的事,我们一起策马江湖。”
白玉堂说:“笨猫儿,莫说是一月,就是一年、十年,只要你记得当初的承诺,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你又何苦逼自己呢?”
如果开封府没有包大人、没有展护卫、没有公孙先生,那里还会是大宋的一片青天吗?

主角:展昭、白玉堂


【试阅】

第一章 何去何从

一个人被赋予神话而存在的时候,人们顶礼膜拜,总会觉得那个人就是神,是神就该是永恒的,就不会像凡人一样突然在哪天就成为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汴京的人,包括皇上,都是这样认为,所以当那个额头上有着月牙印记的老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但是那一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无风无雨,蓝天白云依然如斯,只有人们的悲痛却满满地充斥在天地间,浓郁地无法散去。
当神话的承载者已不在,神话就会变为传说;当人们发现悲伤与哀痛也无法唤回青天的时候,平凡而现实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于是汴京城就渐渐恢复了平静、恢复了京城应有的繁华,但对于开封府的人来说,重新收拾起心情面对开封府的大堂,所有人都会感到心痛,只不过谁都不说,谁都不再流泪。
虽然包大人走了,悲痛中的人们发现头上的青天并没有因此而塌下来,汴京城的街道似乎与半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该卖包子的卖包子、该吆喝的扯着嗓子也没歇着,酒楼茶肆中说书的依旧讲的是才子佳人、江湖恩仇一类市井众生最乐听得段子。而此时的开封府里,为了准备迎接新府尹的到来,大家不得不将里里外外的白色祭奠撤下,收在一起。
展昭看着那一片片承载着太多悲伤的白色聚集在后院的空地上, 闭上眼却并没有阻止白色撕扯着心头的清明;公孙策点了火,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身体却轻轻地颤抖着;四大门柱竟开始很没形象地抱头痛哭,于是展昭叹了口气,走近他们,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又看看公孙先生无声地悲痛,心里也是阵阵酸痛,但他没有让眼泪流下。看着白色渐渐变为黑色,接着化灰、化烟……轻声地对自己说:“悲伤该结束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然后拍了拍马汉的肩膀,待四人看向自己,便只叫了声“兄弟”,微笑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四个人倒也会意,止了眼泪,给了彼此一个坚定的眼神。展昭又走到公孙策身边,轻声道:“先生,节哀!”声音不大,公孙却听在了心里,不由苦笑一下:“是啊,人走了这么久了。”
待火燃尽,六人早已平静下来,毕竟都是男儿,泪流过了也就必须让自己从悲痛中振奋精神,面对现实。公孙策低声道:“好了,都去再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新府尹三天后就要上任了,大家考虑周全些。”说罢转身就向书房走去,没有回头。
夜色很浓,没有月光,开封府内点点昏黄,却无人语。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整理案卷的整理案卷,处理公文的处理公文,就连衙役们都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大堂里的三口铡刀。
展昭立在自己房间门前,一向勤勉的他今天却无法静下心来去看放在桌上的那些残留着记忆的公文,“何去何从”这四个字终于在此刻的安静中盘旋在心头,折磨着自己,此时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这二十多年来从没有过的犹豫徘徊、举棋不定。不想进屋,那个空间太小,那人曾说猫窝太小,呆在那里憋屈——好吧,足尖轻点,翻身跃上屋顶,静静地坐下来,仰望:夜空广袤而深邃,星不多,但至少有一颗是属于大人的吧,人们都说大人是文曲星君转世,如今也算归位仙班了。从来不愿去想当自己守护的青天不在以后的事,而不愿去想不代表没有想过,却是从没有结果,如今呢?该有个答案了吧,有理由离开这里做回倚剑江湖的南侠了吧,有理由纵情四海随性任为了吧,有理由去寻知己烹茶煮酒琴瑟相酬了吧。可是就这么离开么?为什么总觉自己在逃避责任,究竟又是什么所谓的责任放不下呢?虽然大人临终前没有对自己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满是殷殷的期望。责任,不是源于朝堂,而是源于百姓;守护,不是对于开封府尹,而是对于开封府这个包大人鞠躬尽瘁博来地,根深蒂固地存于百姓心中的一方青天;当自己还能挑得起这份责任时又凭什么自私地放下,难道大人不在了就是放弃守护开封府,守护这方百姓的理由么?
“如果包大人不需要展某保护的时候,展某定当与白兄策马江湖。”——当年冲霄楼前的承诺萦绕在心头,对那人的承诺啊,终是要辜负么?从未如此恨过自己万事思前想后的性子:不负责任的离开,对不起故去的大人,对不起开封府;留下,对不起那人,对不起那人对自己的那份……情。
夜风中传来细琐的声音,展昭听见了却没有做出反应,一个黑乎乎的物事从右侧飞来,展昭伸出右手那物事便稳稳地落在身边夜风中竟多了醉人的酒香,展昭回过头便看到一身白衣的人眯着眼笑着打量自己。
“猫儿,坐在这是等你白爷爷请你喝酒么?”白玉堂戏谑地说。
“白兄,好久不见。”展昭露出的笑容却有几分苦涩,说道:“难为你从漠北千里迢迢地赶来。”
白玉堂知道包大人去世的消息后也是马不停蹄地回来的,虽说见了展昭自是来了精神,但一身白衣上沾染的尘土也看得出是风尘仆仆。“猫儿,你也客气地过分了,什么难不难为的?”白玉堂听展昭这样说话也知道他此时心里不好受,便打笑着说:“这回学会偷懒了?府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忙,你躲在这里清静?”
展昭没有说话,看了白玉堂一眼后仍然看着远处。白玉堂顺手撕开了酒封,将整坛的酒递给了展昭,说道:“白爷爷千里迢迢回来可不是看猫发呆的,来喝酒。”
喝酒?是啊,一醉解千愁,今夜就任性一回。“多谢白兄。”展昭接过酒坛,仰头就灌,酒液沿着脖颈留下,颇有几分豪爽的江湖气息。
“喂,别一下喝完了,好歹给我留些。”白玉堂第一次看到展昭这样喝酒,知道他酒量并不好,不禁有些担心,伸手便将酒坛夺下,已经只剩下小半坛了:“你这是干什么?逞什么英雄?”
“没想到白五爷原是个这么小气的人。”展昭眯着眼看着白玉堂夺过的酒坛,笑着说:“一坛酒都舍不得。”说完竟躺了下来,看着夜空。
白玉堂喝下一大口酒,便把酒坛放在一边,看着展昭:“猫儿,不要委屈自己的心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伸出手拨去贴在展昭脸上的发丝。
“我记得原来曾答应过玉堂,等大人不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就和你离开这里,”展昭有些口齿不清,但心里却是明白得很,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话也就仗着醉意说了出来:“就我们两人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白玉堂有些感动了,他知道展昭是重承诺的人,令他感动的是后面这一句“就我们两人在一起”,果然酒后吐真言啊。可是又看到展昭皱紧的眉头,心里也是说不上的别扭。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展昭已经闭上了眼,口中喃喃地说道:“就一个月,就一个月。”
白玉堂明白,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知道展昭心里难受并不全是因为包拯去世,而是心里的矛盾,他不会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毕竟肩上的责任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可是他一定也在自责不能履行自己当年的承诺,和自己回归江湖。这一个月对于他来说定是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一个月过去呢?如果他的担子还放不下是不是还是这样痛苦矛盾,莫不是自己在逼他么?还是他自己在逼自己?
白玉堂叹了口气,喝光坛子里剩下的酒,今天的酒喝得还真是无趣啊。揽起展昭已经醉得发软的身子,感觉到他在轻轻发抖,双臂不禁紧了几分,怀中的人安稳了些,白玉堂说道:“笨猫啊,莫说是一月,就是一年、十年,只要你记得当初的承诺,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你又何苦逼自己呢?”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展昭醒了,没有发现白老鼠的身影,就感觉昨夜发生的是一场梦,然而起身时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和翻腾得恶心的胃提醒了自己昨夜他确实喝醉了,那么他来过又走了么,该不是自己醉了说了些什么吧。坐在桌前,怅然地拿起公文,虽然很不舒服,但职责告诉自己不能偷懒了。一手支着额头,翻看着公文,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事情—该做些什么才能安心地离开呢?
哐的一声,门被白玉堂踹开了,不是因为他的情绪不好,而是手上的碗太烫。
“白兄?”展昭抬头看见白玉堂龇牙咧嘴地把碗放在桌上,两只手摸着耳朵,不禁好笑。
“我真是冤枉,公孙先生竟以为是我把你灌醉了,一大早就被念叨了。你倒好,不躺着装样子,让我白担了罪名。”白玉堂愤愤不平地说着,从展昭手里取过公文,把碗递了过来,说道:“把醒酒汤喝了,一起去吃些早饭,没见过你醉成这样,昨夜你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展昭接过碗,说道:“多谢白兄,昨晚展某失态了。”喝了一口,果然还是有些烫。
白玉堂开了窗户,晨风吹入,展昭也觉得清醒了很多。
“一年未见,一见面什么话没说就先把自己灌醉了,展小猫你真是长能耐了。”白玉堂显然有些动气:“早知道,昨夜就不带酒来了。”
展昭心虚没有说话,慢慢喝完了醒酒汤。
“行了,白爷爷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原谅你了。”白玉堂笑了笑,拉起展昭的手往外走,说道:“走,找个地吃早饭去。”
展昭由着自己的脚跟着白玉堂出了门。
白玉堂见展昭早饭没吃几口,知道他昨夜醉得狠了,也没劝什么。便开始天南海北的聊,这一年白玉堂去过的地方不少,管过的闲事也不少,尤其是说到去漠北的见闻更是眉飞色舞,差一点就手舞足蹈了。展昭安静地听着,心里也满是向往,原本的惆怅也渐渐淡去,心下清明了许多。
“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们一起去走遍大宋的每寸地方,可好?”白玉堂笑着问道。
“好!”展昭闻听此言有些激动,对这眼前的人微笑着,不是常挂在脸上礼貌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只是此刻,展昭心里也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真正安心地离开开封府,只知道要让开封府就算没有了包大人、没有了自己,仍是百姓心中的一片青天——这就是自己对于开封府最后的责任。
展昭和白玉堂边走边说地回到府里已是晌午,公孙策见了这情景倒也宽心不少,上前说道:“展护卫,看来已经酒醒了。”
展昭被这句话闹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劳先生挂念。”又想起白老鼠说早上被公孙说道的事,又开口说道:“昨夜是展某任性贪杯,先生莫怪白兄。”
公孙策笑道:“我还错怪白义士了,只是若不是他昨夜带酒来,你自己还会去找酒喝不成?”
白玉堂拍着展昭的肩,笑着说:“猫儿,这开封府的人都是向着你说话的。”
公孙策看着两人说笑如初,想着这白玉堂到底是展昭的知己,展昭一场酒醒来似乎倒更释怀了些,该是白玉堂的功劳了。忽又想起了件事,对展昭说道:“你且正经歇会去,早上南清宫派人传话,说晚些时候八贤王要来府里。”
展昭和白玉堂回了屋子,并没有休息,倒是又看起公文来,白玉堂见状知是劝不了,自己翻身上了床,说道:“白爷爷千里归来还没休息就伺候了醉猫一夜,猫儿酒醒了又陪着聊了半天,我也真是劳碌命啊。”跷着腿,看着展昭的侧影。
“你省些力快睡一会吧,”展昭转过头来说:“昨夜是我的不对,这会儿把床借给你。”
“展大人哪有不对的时候,就是不听公孙先生的话也是最有理的。”白玉堂翻过身看着他:“头还疼么?过来睡会吧。”
“还好,这些东西总要在新府尹来之前都弄好。”展昭此时其实头也不是疼,只是有些重,最难受的是胃里,醒来几乎没吃什么,这会还有些疼,想着这酒喝多了果然伤身。看着白玉堂已露出了疲色,便说道:“你睡吧,晚饭时我叫你。”
白玉堂的确是累了,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第二章 任重道远

包大人的书房里此时有三个人,坐在展昭和公孙策面前的人,虽是满面皱纹,露在外面的头发已是银白,只是儒雅端正的风骨让人敬畏。
展昭和公孙策见过礼后,就没说话,只看着眼前的老人将这间书房上上下下,每件物事打量个遍,最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知道么,包文正可是大宋的传奇。”八王爷悠悠开口,言语中满是悲怆,没等展昭和公孙策开口,又接着说道:“开封府也是大宋的传奇。本王不想这个传奇就这样结束了。”
“微臣明白。”
“学生明白。”
“展护卫,公孙先生,新府尹施木青施大人是本王向圣上举荐的。”八王爷喝了口茶,看着眼前的两人,沉静的面容带上了期望:“本王希望你们能留下来。”
公孙策和展昭俱是一怔,惊讶的不是这句话的内容,而是王爷带着期许的语气,这是大宋的王爷,是皇上的皇叔啊,竟然对公孙策这个无阶无品的师爷(我认为师爷不是朝廷命官,属于公务员一类的只有待遇)和展昭这个区区四品的武官说出这种略带恳求的语气来。两人双双跪地,公孙策的眼角泛出了泪花,说道:“王爷言重了,学生自当尽力辅佐施大人。”
展昭只是单膝跪地,没有说话。
“展护卫,本王知道你舍弃江湖步入朝堂的初衷,如今本王的要求让你为难了。”八王爷双手虚扶,展昭起身说道:“微臣也明白王爷的苦心,开封府之事微臣自当尽心尽力。”
八王爷知道展昭这话说得含糊,只是就这一句承诺也就够了,江湖人的心性是最厌烦被人用权势强压的,这一点赵德芳清楚得很;他也清楚展昭和公孙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来开封府只是让自己再安心一下,如今该说的也说了,目的已经达到,就也没再说什么,叫来侍卫回了南清宫。
送走八王爷,展昭想着过了饭点没叫白玉堂起来,有些愧疚。匆匆回到住处,人已经不在了。折出来碰见了赵虎,随口问道:“白玉堂呢?”
“五爷醒了见你在书房,就自己出去了,说你回来就去太白楼找他。”赵虎是白玉堂吩咐了在展昭门口等着传话的,只是刚才内急出恭去了。
“多谢。”又转身回屋换了便服,提了剑去了太白楼。
白玉堂睡醒的时候,听到八王爷已经到了,心里也明白这当口把王爷来开封府的用意,只是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也没力气和时间多想,留了话就奔了太白楼。先要了一碗阳春三月(就是阳春面哦)垫了底,又点了两个凉菜,要了一壶女儿红,临着窗边坐下等猫,远远看见一抹蓝影走来,便叫小二添了几道热菜和米饭。
“白兄久等。”展昭撩衣落座。
“等得不久,比起原来一等就是一夜的时候这算什么。”白玉堂把饭菜向着展昭推了推,说:“你也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趁热快吃吧。”
展昭此时也着实饿了,夹了菜准备吃,却见白玉堂没动筷子看着自己,不由问道:“白兄怎么不吃?”
“白爷爷又不是你,怎么会亏待自己,饿了就吃了。”白玉堂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你快吃吧。”
展昭听了这话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便也就吃起饭来。
看展昭吃罢,白玉堂手中的酒壶也空了,便也没再要酒,要了一壶茶。
毕竟是天子脚下,汴京城的夜也是繁华的,此时两个人看着窗外。
“猫儿,我明天要回陷空岛了。”
“不多留两天?”
“一年没回去了,惦记着哥哥们。本想叫你一起回去,现在看来不能了。”白玉堂的语气中还能听出些许失望。
“对不起,是我失约了。”展昭诚恳地说道。
白玉堂笑了,说:“看你,我都不怪你,你又是何苦一副自责的样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任何人,包括我去委屈自己,去做你想做的事。”
展昭也笑了,看着外面繁华的夜景,说道:“我想做的事就是尽一己之力守护一方青天。”
“我想做的事只是守护你的平安。”白玉堂心里说道。
“白兄你在想什么?”展昭间白玉堂在出神,便问道。
“在想你为什么喝醉了才叫我玉堂。”白玉堂成功地看到展昭脸红了,笑道:“猫儿,怎么还这么不禁逗?不过叫了我的名字,你脸红什么?”
“白玉堂,你……”展昭气结,脸却更红了。
“我怎么样?不服气咱们找个地打上一场?”白玉堂继续挑逗。
“好,”展昭也来了兴致。
两人想跟着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一场好斗,尽了兴才觉得天色已晚,便向开封府走来,来到大门口时已是二更,两人相视一笑,双双施展轻功跃进府院,就在落地之前,展昭无意瞥向包大人的书房,见还是闪烁着灯火,不由想到莫不是公孙先生还在那里对景伤怀。
展昭转过头对白玉堂说道:“白兄先去休息,我去书房看看。”
“猫儿,不放心你家先生么?”白玉堂也看见了那亮灯的房间,便扯起展昭的手径自往书房走去:“白爷下午睡多了,陪你一起去。”
走到书房门口,展昭的脚步顿了一下,白玉堂回首笑道:“二个人。”展昭认同地点了下头,看似自言自语地问了一下:“会是谁?”他感到里面是平和的气氛,心下作疑。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就在展昭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时白玉堂已经伸手推开了门,嘴里还说道:“公孙先生我们进来了。”
书房里灯火不是很亮,却足以照清桌上的那盘棋和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问道:“是那两人么?”
公孙策笑道:“不会错。”起身迎上正进门的两人,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大人等你们很久了。”
“大人?”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展护卫,白少侠。”声音温和亲切,没有故人熟悉的威严。发出声音的人青布儒衫,面白微髯,约莫处于不惑之年,浑身散发出的只是温和亲切。
这个人展昭曾见过,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新任开封府尹,原刑部侍郎施木青,这个人在展昭的脑海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八王爷说起的时候都没有想起具体的模样来,见了面才对上号。
“属下见过施大人。”展昭抱拳施礼。
白玉堂却是没见过这个长相普通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但见展昭行礼心下也便了然,亦抱拳称道:“白玉堂见过大人。”没有像以往见了包拯自谦“草民”,可见一来对这个新府尹并不认可,二来就是心高气傲不减当年,只是碍于猫儿的面子才见了礼,展昭和公孙策俱是无奈一笑。
“劳大人和先生久等。”展昭略带歉意。
“猫儿,我回屋等你。”白玉堂有些不耐地说,转身就走。的确,白玉堂对眼前的人很不屑,整个人看不出包大人的刚直和威仪,亲切温顺的气息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恩,还不如公孙先生看着精明,真是的,小皇帝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来当开封府尹,看来猫儿今后可有得忙了。
“白少侠,请留步。”施木青出言留人,态度谦和。
“施大人,有事么?”白玉堂想着还是要给猫儿卖个面子。
“久仰白少侠侠名,今日相见只觉相见恨晚,不如留下秉烛夜谈以慰施某仰慕之情。”施木青说的虽是面上的奉承之言,但一番谦和诚恳却是真意。
白玉堂对他这番话并不在意,心想:这算什么,决定收买我么?你白爷爷都决定把猫儿借给你了,你还想什么?转念一想,聊聊就聊聊吧,了解一下这个人,以后也好帮猫儿出出主意。
施木青见白玉堂有留下来的意思,便说道:“咱们坐下来说话吧。”
四人落座,那位少年收了棋秤,又立在施木青身侧。
施木青开口言道:“施某深夜造访,打扰众位休息实是抱歉,只是明日圣旨一到,施某就要上任,惶恐之余也不能寐,是以诚心拜访几位开封府的股肱,听听各位对施某的意见。”
这人谦虚地过分了吧?白玉堂如是想,却未出声,端起茶自顾自地抿着。
“大人过谦,辅佐大人是属下的本分,必当尽力为之。”展昭起身说道。
“不瞒众位,施某接任开封府尹,实是惶恐。包文正公为官刚正不阿,博得青天之誉,百姓对其更是奉若神明。施某为官多年也是十分敬仰,只是所为之事万不及一,如今接任开封府,心中实是不安。”施木青此时面露难色,看得出这番话出于真心。
白玉堂却是不屑地一笑,玩弄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不轻不重地说道:“大人是怕引祸上身吧!这开封府尹可不是凡夫俗子能干的,明里刺客杀手一批又一批,暗里老螃蟹又会使绊子,当今也是什么难事都推过来,想做成包大人的样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让施大人怎么接受,只得站起身说道:“白兄一时失言,望大人莫作他想,大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属下定当尽力保护大人周全。”
施木青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白玉堂会这样说话,略一沉吟无奈一笑,说道:“白少侠的话一针见血,施某惭愧。”
白玉堂听了这话,倒对施木青有了几分好感,为人还算坦诚,孺子可教也。嘴角一弯,敛了几分轻傲,说道:“施大人坦诚相待,在下佩服,日后大人如有难处,白玉堂自当尽力相助。”
公孙策在一旁不语半晌,其实是在思索一番恰当的说词,此时见施木青为人谦和坦诚,想自己也不必拐弯抹角,不如直言,于是便站起身来悠悠开口:“施大人,适才与大人下棋就可看出大人处事谨慎小心,学生以为做事太过小心便会计较得失,这非是做一番大事的胸襟。大人的顾虑太多,做事便会缚手缚脚,无所作为。”看见施木青一脸诚恳地听着,公孙策心里也涌上一阵喜意:“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即是八王爷举荐的人皇上也是信得过的,只管放手去做。”
施木青答道:“先生所言极是,施某也着实不够豁达,万事求全却也会无所成就。只是八王爷如此看重施某,心里不免忐忑,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见施木青如此一问,公孙策也不客气,说道:“八王爷荐人,学生以为有三个原因,一是大人谦和坦诚,不骄不躁,处事稳重,必是良臣之选;二来大人与宫人、高官没有姻亲裙带,倒也方便作为;第三点也是重点,就是大人忠心侍君,无有结党之嫌,可堪此重任;此外大人对包大人的敬仰之心王爷定然也看在眼里,相信大人定能撑起开封府的这片青天。”
一番话分析得入情入理,让施木青豪气顿生,自信了许多。转向展昭问道:“展护卫,你对施某有何意见?”
展昭本不想多言,只是被问道,只得起身说道:“属下以为包大人之所以万民景仰,博得青天之誉,只因为他做到了为国为民可以不顾个人安危荣辱,凡事但求问心无愧。”
施木青低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抬起头来,说道:“今夜听闻各位所言,施某受益匪浅,日后共事,施某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多多提点,施木青在此谢过。”做了一揖,便要告辞。
展昭起身说道:“大人此时已是深夜,属下护送大人回府。”不出意料得看到了白耗子的白眼。
“不必了,各位自去休息,今夜已经是打扰各位了。”施木青其实也是害怕这月黑风高,只是不好意思。
白玉堂又瞪了展昭一眼,嘴里却说道:“大人就让猫儿陪你走一趟吧,否则夜里又睡不安稳了。”
白玉堂可真会送枕头,施木青便不客气,说道:“那就有劳展护卫了。”
刑部的府院距开封府大概只有二三里路,不远但多是小巷交错,若有歹人有心做乱也不安全,更何况此时是夜色最黑的时候,坐在轿中的施木青感到自己紧张得可以听到心跳。果然,从小巷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只是施木青没有听到,展昭听到了,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的剑。转过路口,果然三个黑衣人出现了,不过当他们发现站在轿边的是展昭时,叫后悔都来不及了,想逃跑时已经被巨阙封住了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展昭制住几人穴道后问道。
“我们是打劫的。”一个身材稍壮的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样的回答让展昭有些哭笑不得,没作他想,便先缚了三人;送施木青回到住处,又带着这三个倒霉的强盗回了开封府,实在是没什么精神理这几个半夜劫财的小毛贼,送进牢里等明日施大人上任再说吧。
展昭回到屋里,便看到大白耗子横在自己床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床边推了一把:“往里去,我睡一下。”说罢就要和衣躺下。
“知道累了?还非要送那个施木头回去,”白玉堂翻起身来看到展昭已经闭了眼,自言自语道:“不过时间也长了些,”接着又问道:“猫儿,该不是那个倒霉鬼遇上了什么吧?”
“嗯。”展昭还是应了一声。
“真的?”白玉堂好像来了精神,本想在问问,看展昭也是着实累了,也就只好作罢,又不放心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不过衣服上有些灰,想必也没受伤,就又躺下了。
“你折腾什么?”展昭感到白老鼠动来动去,不由问道。
“你没睡着?”
“一只白老鼠上窜下跳,怎么睡着?”展昭没好气地说道。
“喂,天一亮我就走了,既然你睡不着就聊会。”
“又不是不来了,走的时候叫我。”展昭咕囔着,眼睛又闭上了。
“这么累?”白玉堂干脆起身跳下床来坐在桌边看猫发呆。
此时天边已是微白。

第三章 江湖何归

“新官上任三把火。”施木青第一把火倒是想会会前夜那三个倒霉的强盗,于是传人去牢里提那三人,正待开口,却见展昭提剑而入,便待起身相迎,没想到展昭已单膝跪地。施木青急忙伸手扶起,道:“展护卫何须如此。”
“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展昭充满内疚的声音让施木青有些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施木青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展昭也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毕竟刚才在牢中看见的一幕让自己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那种近似讽刺的无奈深深地伤害的自己的骄傲。但是事实已经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改变,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所以他开口了:“前日刺杀原大人的仇一刀和那三个夜袭大人的强人在牢中死了。”
施木青长出了一口气,牢里死人对于刑部出来人来说不算大事,又不是越狱。但看到展昭略带悲戚的情绪,还是郑重些好,便开口说道:“展护卫不必自责,究竟是怎么回事?”
“属下早起去牢内巡视,他们四个已经死了,牢中其他人是被迷烟迷晕的。属下初步看过,仇一刀是被迷晕后又被淬毒的透骨钉打中身体毒死的,而那三个人是咬破口中的药囊自尽的。”展昭陈述完事实后,就不再说话,也许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想些什么,是案情?还是?
施木青便顺着展昭的话说了下去:“这么看来,那三个是专门来杀仇一刀的?可为什么三命换一命?再说仇一刀杀害原御史在前,秋决时也难逃一死,又为什么急于一时?”
这件事施木青想不明白,但展昭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只是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有什么杀手组织比“残日”为达到目的更不择手段,为什么当时就被那三个杀手骗过了呢?如果是一个人深夜打劫会被自己怀疑吧;刀杰仇一刀原是被人利用杀人的,若是能找到真凶便能逃过一死,依旧是一个令凉州百姓称道的大侠;怪自己自负,怪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如果自己能再机警些,再勤勉些,也许这件事就可以避免。
而施木青问出问题后也意识到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本想再细细询问,却见公孙策急急进了门。
“大人。”公孙策微微颔首,眼睛却瞥了一眼一边立着的展昭。
“如何?”施木青知道公孙策定是验毕尸首赶来的。
“与展护卫的初步判断大致相同,仇一刀是因为透骨钉上所淬的剧毒‘落日’混入血液而亡,其余三人也是服了相同的毒药自尽的,但那三个人可能并不知道他们身体里还有一种毒药,即使他们不自杀,半个时辰后也会中毒而死。他们用的迷烟也很特殊,应该是无味的‘梦日’。”公孙策说完了自己检查的结果,又看了一眼展昭。
“的确又是残日,”展昭肯定地说,接着又想说些什么却忍住没说,只是苦笑了一下,其实他想说既然残日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去刺杀原御史却偏偏把仇大侠拉进来呢?——这话很孩子气啊,于是只低声说了一句:“仇大侠却是枉死了。”
公孙策摇摇头,说道:“这仇一刀是那人的一步棋,他死在开封府也许还有后着。”
展昭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多事之秋,看来有人有意借此机会搅起庙堂和江湖的浑水。”
施木青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是很明白,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将会面临一场危机,度过了就能坐稳开封府,直立朝堂之上,皇上就会将对那故人的信任转加到自己身上,为民请命的愿望就不再是空想;若是不能化解,自己也就没资格在开封府的大堂之上喊上一声庄严的“升堂”,甚至可能不敢对别人承认自己是开封府尹——青天的继任。
公孙策和展昭似乎同时意识到施木青的不解和尴尬,习惯了在大人面前说出自己分析的意见,大人就会给出自己的判断和下一步进展的方向,而现在似乎要仔细地给府尹大人讲述一番此事的前因后果。于是两人便细细地将御史如何被杀,仇一刀如何被人利用又如何大彻大悟到开封府自首,甚至包括残日杀手组织以前犯下的案子,都一一向施木青说明,但两人没有解释他们刚才最后两句对话,很多事是需要自己去悟的。
施木青不笨,多年的刑部官员也不是白当的,从眼前看有人趁包公逝世想整垮开封府,往深处想开封府若不能再撑起大宋的一片青天,近有庙堂权势之争,远有番邦进犯之忧,若是江湖之人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该怎么办?知道开封府的大印不好拿,却不曾想过身上的担子会是这么重。
“展护卫,利用仇一刀杀人的是什么人?”施木青问道,因为他觉得只能从这里入手。
展昭摇摇头:“谁是主使还不知道,仇大侠说是一个听风楼的喽啰带信给他说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在汴京,来了以后却是被人告知他妹妹被原御史害死,一怒之下便杀了人,离开时发现有个黑衣人先离开了,便有心跟了上去,在一个破庙里见那人给另外一个人汇报说事情办妥了,他才知道被别人利用了,本想与之理论一番,却被那两人用*迷晕,等自己清醒过来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好来开封府自首。”
“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英雄!”施木青叹道。
公孙策却开口接道:“只是被人利用了却不知道。”
“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吗?”施木青问了一句后又沉吟道:“若只是被人利用来杀人,那当时完全可以将他杀了灭口。不会拖到现在用这样不划算的方法灭口,莫非还有其他目的?”
公孙策捻着胡子点点头,说道:“是的,仔细想想那些人的确是想让仇一刀知道自己是杀错了人并来开封府自首,然后再把让他死在开封府的牢里。”
“然后呢?”
“然后就会引来江湖人士和开封府的恩怨。”展昭沉声说道:“仇一刀在凉州是个家喻户晓的英雄,于简正阳和凌空并称为‘寒地三杰’,在江湖上很有名头”。
施木青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件事暂且不提,换个角度想想,为什么有人要杀原御史呢?”
展昭摇摇头,答道:“属下查过,原御史和江湖上的人没有什么往来,更没有什么仇家。究竟为何被害尚且不知。”
公孙策说道:“原御史被害前后,开封府上下为包大人的事忙碌,这朝堂上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也不清楚。”
一句话点醒了施木青,原往的遇害也许和那件事有关。
上任的三把火施木青自己还没烧起来,仁宗皇帝却给了施木青一个烧火的机会——下江南巡查。而事实上是为了一封来自淮州的匿名信,匿名信是一个穿夜行衣的人送到开封府尹的卧室的,展昭拦住问话时,那人只是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这句话说得不像信使倒像杀手,但对方毕竟只是来送信,也就不便强留。信上说的是去年朝廷运往淮州的八十万两赈灾银用于赈灾和河工的只有十万两,希望开封府尹能追查此事,为民请命。
施木青有点无措,这样的信可以送到御史府、送到户部、送到大理寺,甚至是送进御书房,为什么会是开封府?是阴谋,还是对开封府这片青天的信任?开封府的三个人都在思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请大人容许属下前去查探。”展昭自告奋勇。
公孙策看施木青正在思考,对展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且听施木青的安排。只见施木青起身说道:“我这就进宫见皇上,讨下一件巡抚的差事,咱们一起好好查查这件事。”施木青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真的,因为原往当日在早朝上就提到过这件事。
公孙策捻着胡须笑了,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让开封府高悬的匾额失望,送着施木青离开,对跟在施木青身后的展昭悄声说道:“给大人一个做青天的机会,你才能放下呀。”展昭没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也是想给一个机会施木青,他的想法和他的皇叔一样也想让开封府的传奇继续下去,于是带天巡守这件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八王爷荐了一个年轻的侍卫给展昭,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大男孩,武功不错,叫钟宇明。
展昭对王爷说了一句只有他俩听得到的话,展昭说:“王爷费心了。”

第四章 英雄无悔

七月初九,小吉,宜出行。开封府新任府尹施木青一行出了汴京,一路南下。
七月,盛夏,官道上热浪阵阵,这种天气在马车里更是闷热难耐,施木青的内衣早已被汗浸湿,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心里也不免烦躁起来,但看着公孙策也是一脸汗水,神情却平和安静,便也不好意思喊热,只好忍着。过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先生竟不觉得热吗?”
公孙策微微一笑,答道:“自然是热的,可也没有办法。”眼睛却看向车外渡云之上英挺的背影,显然红色的官服颜色更深了。
施木青很想找处树阴凉快凉快,只是怕开封府的人笑自己吃不得苦,一时只知道忍着,可是心里却烦躁异常,说道:“真是鬼天气,直要把人热死了。”
公孙策怎会不知施木青心中所想,淡淡一笑,说道:“大人莫急,前面好像有处阴凉,走了这半日,也该歇歇了。”
车上的对话展昭是听见了,便勒了马,问道:“大人,我们去前面的树林里歇会再赶路吧。”
施木青自然是答应的,公孙策却是微笑不语。
树林中的蝉拼命地叫,叫声不免让很闷热的天气更加令人烦躁。俗话说“心静自然凉”,事实上做到心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有着此起彼伏的蝉鸣。
众人围坐在树阴下,唯有展昭在不远处抱剑而立,闭目沉思。
“展护卫?”公孙策走近唤了一声。
“先生,展某无事。”展昭近似反射性地应了一句。
公孙策笑了,道:“何必心虚?你怎知我唤你便是问你有事无事?”
展昭只得回应地一笑,说道:“我只是在想自己已经远离江湖了。”
“这很重要么?”公孙策问道。
展昭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公孙策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说道:“别为难自己,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
待得公孙策离开,钟宇明便向这边走来,凑近展昭的耳边低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嗯,是两个人。”展昭应了一声。
钟宇明的惊讶写在眼中,却还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压低自己的声音:“你早知道?”
“嗯,”展昭转头看了一眼西面三十丈开外的古木,对钟宇明一笑:“我们再比耐心,或是他们在挑地方。”
“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应该不是打劫。”
“啊?”钟宇明显然不知道展昭也会这样回答问题,咕哝了一句:“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突然有什么声音传入耳中,绝不是蝉鸣,像是人语,却听不清,钟宇明明白是自己修为不够,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是凝神静气地在听。
钟宇明很好奇,想问却不敢打扰,直到展昭自己开口:“钟侍卫,保护好大家,我去去就来。”展昭的眼神给予了钟宇明自信,钟宇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展大人,放心。”展昭一笑,轻拍了他地肩膀,向西面纵身掠去。
远处地情形钟宇明看得清,来者确实是两个人,而且一看就是跑江湖的。展昭手执巨阙,长身而立,三个人都没动,像是在说什么,钟宇明听不到,却听到施木青问公孙策展护卫干什么去了,公孙策捻须摇头,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只得也摇摇头,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一指远处的身影:“在那里。”
众人起身,驻足而望,公孙一叹:“怕是江湖人士寻仇吧。”
正如公孙策所料,那两人的确是寻仇而来。
“不知两位英雄唤展某前来所为何事?”展昭看着眼前两人虽是江湖打扮却能真切地感到他们身上所散发地正气。
“展大人应该听说过寒地三杰吧!”手执青锋,一身青布长衫的人开口说道。
只这一句,展昭立即明白了这二人地身份和所谓何来,心下不禁黯然。开口说道:“简大侠,凌大侠,展某久仰。”
“少来这些客套的,我只问你仇大哥的死与你们开封府有没有关?”凌空早已安奈不住,情绪激动。
“仇大侠的事展某愧对两位。”展昭应道。
“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两就为死去地仇大哥报仇!”凌空抬手就是三枚飞镖,绰号镖杰的凌空出手地力道之大无人能及,展昭转身腾挪避过地两枚穿过身后地树干才落于地上,另一枚被巨阙格开,力道之大震得展昭虎口发麻。
“哼!御猫果然有两下子。”凌空轻蔑地歪了一下嘴角,却忽视了身后的一抹白影,再要抬手时已不能动弹。
简正阳没注意突然间多的人,因为他们是正人君子,即使是为了报仇也不会以多欺少,一时间也被展昭轻灵的身法吸引住了。见到凌空僵在那里,一抹白影从眼前飞过时,才怒从中来,喊道:“展昭,你不讲江湖道义,竟找人帮忙!”
展昭对于白玉堂地出现也是无可奈何,正欲解释,白玉堂已经开口了:“是白爷爷看不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找这木头猫报仇,才忍不住出手的。”
凌空虽不能动,却能开口说话,不服气地说:“展昭自己承认对不起仇大哥的。”
简正阳到底稳重些,知道眼前这位不好惹,便说道:“白少侠,这是我们寒地三杰与展昭之间的恩怨,依江湖规矩,请少侠不要插手。”
这时展昭也开口说道:“白兄,请解开凌大侠地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白玉堂闻听此言显然动了气:“你自己处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仇一刀自己后悔杀错了人自尽谢罪,关你什么事?你让这两个人伤了你,你心里就舒服了?”
“自尽?”简正阳和凌空都楞了一下,这两个人虽然成名已久,但一直在边塞做游侠,脑子很简单,其实仇一刀也是这样,说好听点叫单纯,不好听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以仇一刀才会被人用并不高明的手法利用当了回刺客。这两人的头脑还在消化“自杀”这两个字的时候,又有话进了他们地耳朵。
“我原本应该拦住的,却-----”展昭对于此事无法释怀:寒地三杰是贺兰山下有名地抗夏保民的侠义之士,刀杰却被人利用犯下重案,原本以为找出幕后之人就可以做回抗夏英雄,却又被人害死在开封府的牢中,继而挑起这样的江湖恩怨------不忍啊,他们是英雄,是江湖上的侠士,是贺兰的雄鹰,不能让他们卷入这场阴谋,仇大侠的英名和清白就让我来追回。白玉堂自然只当仇一刀是自尽的,并不知道开封府中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时简正阳和凌空的脑子有些混乱,只听说仇大哥为了报仇杀了原御史被展昭拿到了开封府私下处决了,怎么这会又成了杀错了人自尽了呢?究竟该信听风楼的还是信他们呢?不由同时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白玉堂还是上前解开了凌空的穴道,嘴里也没闲着:“怎么回事?真不知道你们寒地三杰的脑子怎么长的---”
展昭不得不叫了一声“白兄”让这只多嘴的白老鼠停下来。而被数落的两人好歹也是大侠级的人物,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正待发作,却见展昭抱拳行礼道:“两位仁兄,白兄出言得罪,展某在此代赔不是。”
那两人毕竟不算笨得彻底,知道不是锦毛鼠的对手,这里展昭又给了自己台阶,简正阳便扬了扬手,道:“算了,还望南侠告知仇大哥身亡的真相。”凌空便只顾瞪着那只张狂的白老鼠。白玉堂也不想给展昭找麻烦,听见展昭的阻止便抱着剑倚着树。
“两位高义,且听展某一言,仇大侠本是受奸人蒙蔽刺杀了御史原大人,后来知道真相后来开封府自首的,在牢中不堪良心责备-----自尽了。”展昭的心里并不像他的语气那么平静。
“既然仇大哥是自尽的我们也不怪你了。”简正阳突然说了一句。
展昭一愣,白玉堂却是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从来都是这么相信人吗?刚才还要打要杀的?”
“相信人不对么?”凌空厉声问了一句。
“相信我们倒不会错,白爷爷不屑说谎,而这只猫就不会说谎。”白玉堂笑道。
“我们也很奇怪,仇大哥原本是去汴京找失散多年的妹妹,怎么就去杀人了。”简正阳问道。
“因为他收到一张字条,上面说他妹妹被原御史害死了。”展昭答道。
“只是一张字条,大哥就相信了?”凌空不相信仇大哥这么笨。
“他在御史府的井里看到了他妹妹的尸体。”展昭继续解释道:“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就铸成了打错。”
“说不定就是那个御史干的!”凌空不甘地辩解道。
“不,后来仇大哥自己发现了自己被人利用。”展昭尽量平静地说道。
“这么复杂!”凌空不想动脑筋了,说道:“我不管了,你只告诉我是谁陷害大哥的,我们要去报仇!”
“陷害之人已经伏法,两位放心吧!”展昭说了谎,在这件事上他又说了一个谎,只因为他不想把这些江湖侠士牵扯在朝堂争斗的浑水中。
“多谢南侠!”两个历经边塞风霜的人异口同声。
一个谢字,一声南侠,刺痛了展昭敏感的心,负罪感压抑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展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请两位大侠及早返回贺兰,仇大侠让展某告知二位替他尽力保护边境百姓安全。”
“告辞!”展昭的话让两人突然想起了什么,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就匆匆离开了。
展昭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右手用力地攥着巨阙,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白玉堂看见展昭的双眉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地问道:“猫儿,怎么了?”
“没事!”简短的两个字后,展昭无奈的一笑,说道:“走吧,他们在等我。”
“一定有事!”白玉堂一把抓住了展昭的胳膊。
展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道:“白兄,你也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很多事听闻不可信,甚至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白玉堂放开了手,道:“我知道,那人自杀未必是真,奸人伏法一说也是无中生有。”
“所以,我已不再是“南侠”,不再是江湖人,我连最基本的信义都做不到了。”展昭的叹息微不可闻:“江湖已远。”
白玉堂站在此刻看似沉静如水的人面前,语气坚定地说:“无论如何,你永远是展昭,你所言所行都是出自于侠义之心。”
展昭苦笑一下,道:“多谢白兄,我们走吧。”
“他们是谁?”钟宇明早已不堪好奇心的趋使,快步迎上走来的展昭问道。
“简正阳、凌空。”任谁都看出展昭此刻心情不好。白玉堂赶忙接道:“这只好斗的猫没打成架生气了,走走走,你白爷爷给你讲讲刚才精彩的场面。”
“好斗?”钟宇明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这样评价展大人,不过没来的及开口就被白玉堂揽了肩拉到别处去了。但见公孙策又走了过来。
“展护卫。”公孙策唤道。
“先生。”展昭应道,意识到方才有些情绪化了。
“江湖人士?”公孙策依然不急不缓地问道。
展昭点点头,答道:“仇一刀的拜把兄弟。”
“他们向你寻仇?”
“是,不过我-----”展昭停了一下:“没事了,他们应该是回贺兰山去了。”
“你说了你不愿说的话,他们才肯走吧。”
展昭点点头,不再说话。
“做事只求好的结果,这方式又何必拘泥呢?让他们知道真相不是好事。”
展昭还是笑了一下,道:“先生费心,展某明白。”
公孙策又道:“不要太苛求自己。”

第五章 手足情痛

除了展昭和公孙策,其余的人都不是很明白半路出现的白玉堂为什么不辞辛苦地一路同行,放着好好的四季如春的陷空岛不住,偏偏耐着酷热和这些无趣的人呆在一起,他应该也是怕热的吧,要不为什么总是拿着一柄“风流天下我一人”的大扇子不停地扇呢?
到了淮州府的驿馆,展昭便四处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立在院中的树荫下若有所思——这一路行来是不是太平静了。
“猫儿,想什么呢?”白玉堂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走来,边说道:“还不快去洗洗。”
“噢,”展昭应了一声:“我还是再等等,等小钟他换洗好再去,总觉得这一路上太平静了。
白玉堂看着迎面走来的钟宇明,笑道:“小钟你来听听,你不信你们展大人好斗不是?这会不就是专立在这里等刺客上门?”
钟宇明急忙辩解:“那是展大人谨慎。”
“枉你白爷爷一路上同你磨嘴皮,这会到了便拆我的台!”白玉堂一掌挥去,钟宇明侧身堪堪躲过。
“钟小子,有长进,来和我过两招!”白玉堂来了兴趣。
展昭边笑边道:“到底谁好斗,小钟心里早明白了吧。”说着便上前格开了缠斗中的两人,接着说道:“别闹了,小钟叫上兄弟们,一刻钟后来我的房里,商量一下守卫的安排。”
“猫儿,我呢?”白玉堂欺身上前问道。
展昭笑道:“哪敢劳白五爷的大驾,你一进城不就在打听淮州最好的酒肆么,早忍不住了吧!”
“一个人有什么乐趣。”白玉堂说道。
“抱歉,展某公务在身。”展昭转身就走。
“换句新鲜的好不好,这句话听得耳朵都生茧了。”白玉堂追上转身离开的展昭戏谑道。
展昭转过身来,眉眼里都含着笑意,说道:“要喝酒,今夜屋顶可好?”
“一言为定!”白玉堂飞身而起,越过院墙,从空中飘来一句:“买酒去也!”
虽不是正午,却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展昭的屋里坐着七八个精力旺盛的小伙,闷热的天气加上着许多人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似乎大家都难以忍受,都是习武之人,也不讲究,一个个都扯着衣襟呼呼地扇着。这情景让展昭不由一笑,但在下一刻这个笑容却在他脸上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图案出现在钟宇明的锁骨间,随着衣领的煽动,若隐若现。展昭尽管心存疑虑,还是不动声色地安排了守卫之事,在大家领命出去的时候,展昭叫道:“小钟。”
“展大人,什么事?”钟宇明有些疑惑的问道。
“多留心一些,这里不安全。”展昭的手轻拍上了他的肩,微微的掌风吹开了还未掩好的衣襟,只这一下展昭也看清了,这个图案和那夜送匿名信的黑衣人身上的一样:那一夜在烛光下,在被巨阙划开的衣襟内,在那个黑衣人的锁骨间也是有一个篆体字的纹身,究竟是什么字在那时刻没看清,这时却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明白。”钟宇明笑了,他的笑容很纯粹、很明媚。正是一个少年被人称为男子汉的那般,这让展昭直觉上无法将那夜的那人与眼前的这个少年联系起来,只是就凭着这少有篆体“宇”字纹身来推断,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所联系;那黑衣人是敌是友不能单凭送信就枉下结论,那么小钟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白玉堂抱着酒坛回来时,见展昭已经换了衣服坐在桌前,手指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支着额头,似睡未睡。
白玉堂把酒坛撂在桌上,便开口问道:“又想什么呢?”
“想请白兄帮个忙。”展昭抬头答道。
“那要看我心情好不好。”白玉堂故意戏谑道。
展昭心里一笑,这脾气还是没有变,也故意卖了关子:“不愿帮忙就算了,别找借口。”
“猫儿,你这算什么话,不带这般消遣你白爷爷的”白玉堂玩心大起,边出手边说道:“来,先过上两招。”
“白耗子你精力旺盛啊!”展昭抬手隔开,说道:“你不累,我却乏了。”说罢径自闭了眼靠在床边假寐。把个白玉堂撂在一边,打又舍不得,不打又压不下气,只有耗子磨牙的声了。白玉堂喝了口凉茶,再回头看见展昭有些疲惫的神色,竟然就决定妥协了。
“喂,猫儿,有什么事要白爷爷出马?”其实猫儿肯找自己帮忙也算是把自己真正当作……应该是这样吧,白玉堂这样想着心情又好了起来。
展昭也觉得自己闹够了,翻身坐起,直接了当地低声说:“帮我注意一下小钟。”
“啊?小钟挺好一孩子啊!他怎么了?”白玉堂对钟宇明的印象还不错:武功底子挺好,人也还算机灵,话虽多却也知道分寸。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我觉得他和送匿名信的黑衣人有什么关系,也许就是他,也许不是。总之,多留意些没坏处。”
“我明白,见我和小钟谈得来就想利用我套话呗。我说,猫儿,你也会算计人了。”
白玉堂只是无心一说,却让展昭心里一窒:为官多年,莫非自己早已改变了,在这种事上不自知地就学会算计朋友了?是这样么?白玉堂见展昭变了神色,心知自己的话说得过了,只是若真是知己,怎么又在意这么一句玩笑话呢,心下也是有些别扭,但还是哈哈一笑,说道:“行了,又在那自责个什么劲?这事我应了就是。”又拍拍放在桌上的酒坛,笑道:“吃罢晚饭,上屋顶喝酒。”
展昭也为自己一时的失神不解,本是知己好友,却为一句玩笑内疚,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笑道:“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竟是黑云翻滚,看来要下雨了,白玉堂几乎要仰天长啸:“今晚屋顶的约会啊!”
晚饭前,那淮州知府李用便赶来拜见钦差,并邀请赴宴,施木青婉言拒绝,那知府便悻悻而归。晚饭后,果然就下起了大雨,应该没有杀手刺客会选这样的天气下手吧,不是说月黑风高才是杀人的环境条件么。所以这一夜除了施木青房内开封府三人商议开会的讨论声和展昭房内白老鼠自斟自饮、自说自恼的叹息声外,便只有窗外淋漓尽致的雨声。
就是在这个雨夜的后半夜,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施木青的卧房里,手中的三寸寒光是他作为杀手的标志。就在他向床边又逼近两步的时候,他止步了,不对,还有人。可是已经晚了,这一刻他已经不能动了,一股金属的凉气自脖颈处瞬间蔓延到了全身。感到床上的人起身,从身边走过,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失败了,杀手失败的结果就是死亡,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他现在一动不能动,自尽是不可能的了。
施木青给自己倒了杯茶,手微微颤抖,他面对近在咫尺的刺客不可能不害怕,但他也知道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谁派你来的?”还是展昭先开了口,他知道施大人现在需要喝杯热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人声音低沉。
这个对白很熟悉,这个声音也很熟悉。
“你果然是个杀手!”展昭伸手解下了他的面巾,道:“你就是那夜送信的人。钟宇明和你什么关系?”
没想到展昭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施木青才明白为什么看到刺客的脸会感到很面善,果然和钟侍卫有几分相像。而那个黑衣人却是一愣,随即答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大人,”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是钟宇明带着侍卫们前来收缚刺客,看着眼前审问的情形,便立在一旁。
施木青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说道:“你若真和他没关系也不会这样回答,而应该说‘我不认识他’。”
黑衣人从钟宇明进来就有些不自然,听了这话也先是一愣,转而又大笑了一声,道:“那么,大人您这句话我又该怎么接呢?”
展昭从钟宇明进来就在观察,看他看见这个人时没有什么异常,就不想当着他的面把这件事追究下去,又听到黑衣人的话让施木青难堪,便说道:“大人,这个人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交给属下先把他看押起来。”
施木青一点头,道:“有劳。”
展昭让钟宇明将黑衣人带到了自己房间对面的厢房里,又吩咐人在门口守着,安排妥当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房里的蜡烛还亮着,白玉堂还等着自己。
白玉堂递上一条干毛巾的同时又把展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认身上只是被雨水打湿后,笑道:“兔子这样就守到了?”
展昭接过毛巾,擦着发上和脸上的水,答道:“嗯,不过没想到是那个人。”
“哪个人?”
“送匿名信的人,而且他一定和小钟有关系,但小钟不认识他。”
“你能肯定?”
“猜的,没有证据。”
看着展昭立在窗前看着对面的房子,没有换下湿衣服的意思,白老鼠有点暴躁了:“还不换了衣服?看变成病猫。”
“还要出去一下,拿到证据再换不迟。”说着人已经出了门,跃上了对面厢房的屋顶。
白玉堂很生气,那猫就打算淋在雨中听墙角么,可是现在又不是“教训”他的时候,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一把油伞,一道白影也飞上了房顶。
白影轻轻地落在展昭的身旁,感觉到雨似乎停了,身上也不那么湿冷了,心里更是融融的暖意,展昭回头对白影笑了一下,在这样的夜里那笑容应该是看不到的,但白玉堂觉得他感受到了。两人逆着瓦缝里透出的光亮看去,钟宇明和黑衣人正在对话。
“你认识我,对不对?”钟宇明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是一名杀手,怎么会认识一个王府的侍卫?”黑衣人低着头说道,同时仿佛压抑着某种痛苦。
“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府的侍卫而不是开封府的?”钟宇明不再疑惑了,这个人一定认识他。
黑衣人一时语塞,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还有亲人么?”钟宇明突然问道。
“若是还有亲人,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我也没有亲人了,”钟宇明的表情有些凄然:“当年乾宇山庄惨遭灭门,只有我一人在外学艺躲过一劫,如今在别人看来我似乎没有什么忧愁,可是看到别人合家团聚的时候,自己也会感到孤独。你们做杀手的看似冷酷无情,其实说起身事来,也都是充满血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黑衣人依旧用低沉的声音答道:“已经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当年灭乾宇山庄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是么?”钟宇明叹了一声,又问道:“你做杀手,就是为了报仇么?”
“这很重要么?”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钟宇明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黑衣人的身上:“你的胸前是不是有个纹身。”
“我们从未见过面,纹身很多人都有。”黑衣人依然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色。
“展大人曾注意过我身上的纹身,他今天突然问你我之间有没有关系,显然他已经见过你身上的,才会问起。”钟宇明的话让房上的两人也是暗暗一惊。
下一刻钟宇明便伸手扯开了黑衣人的衣襟,看到了那个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篆体的“宇”字。
“你早知道我是你弟弟,是不是?”钟宇明双手攥着黑衣人的衣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不来认我?”
“何必呢?你不是过的很好么?”黑衣人的眼神凄然:“我是一个杀手,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房顶上的人相互点了点头,便回了对面的房子。
“猫儿,小钟很聪明啊!”
展昭接过白玉堂扔过来的衣服,接道:“小钟心思很细,没想到我又做了一次小人,不过倒让我放心了,小钟先前果然不认识那个刺客。”
“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白玉堂笑嘻嘻地伸手帮展昭换衣服,却被展昭一手拍下鼠爪。
“你自己衣服也湿了,还不快去换。”
“好吧。”白玉堂懒懒地应了一声,临走回头又笑道:“今夜我们也算在房顶上约会了吧。”
天渐渐亮了,雨却没停。
公孙策已经起身,看着阴沉的天空,叹道:“这雨怕是要下上段时间了。”

第六章 天灾人祸

天灾人祸
清晨淅沥的雨声是被钟宇明略带慌张的叫声搅乱的:“公孙先生,他中了毒”,此时公孙策正在房廊下看天,离得近的猫鼠二人早已翻身而起,冲进了关着刺客的厢房。
展昭略一按脉,就将黑衣人扶起用内力替其逼毒,白玉堂摇摇头,只能立在一旁不去打扰,这种事上,他似乎永远比展昭慢一拍。
公孙策几乎是被钟宇明拖进来的,此时黑衣人已吐出一口黑血来,有清醒的迹象了,展昭便收了功站了起来,身形只是微微一晃就被白玉堂扶住,轻轻一笑,道了声“多谢”。
钟宇明见黑衣人睁开了双眼,立即唤道:“你怎么样了?”
黑衣人却又闭了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眼角的泪从源源不断到干涸,已是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钟宇明任猫鼠二人压着自己的肩头,没有挣扎,满眼期望地默默地看着公孙策诊脉、起身、摇头,说道:“他自己都放弃了”。钟宇明觉得一时间什么希望都不复存在了,他不想接受这个结果,虽然这个人从始至终没有承认过自己,但他确是自己的兄长,虽然从自己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二十年后的手足相逢却又如此短暂,他成为杀手,为乾宇山庄报了仇雪了恨,却躲不过杀手的宿命。苦笑,只有苦笑,难不成在别人面前泪雨滂沱吗?
钟宇明说:“我能单独留一会儿吗?”
展昭点点头,看了一眼白玉堂,两人默契地松开了手,和公孙策一起离开了这间充满悲伤的屋子。
刚出门,就遇见一个侍卫来传话:“施大人要见昨晚的刺客。”
公孙策道:“我们去大人那再说吧。”
施木青听说刺客毒发身亡了,也是深感无奈。
“刺客所中的毒和那三个杀手中的一样,是提前就服下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公孙策永远是不急不慢,客观地陈述。
“杀手的宿命么?”没人听到展昭这声叹息,众人只听见他说:“这么说,他也是残日派来的杀手。”
“在这里刺杀我,必是为了阻止我追查赈银之事,我们不如索性就做足了场面,就去州衙好好查查。”施木青看了眼公孙策,也许想得到这位传奇师爷的肯定。公孙策在一边颔首不语。
“猫儿,你不觉得奇怪么?既然他来刺杀施大人,是为了阻止我们追查赈银的事,为什么当初又去送信,引我们来查?”白玉堂显然还是不会顾忌到施木青的存在。其实,施木青也是没想通其中的原因,正想开口问,却被白玉堂抢了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杀手的规则。”展昭答道:“雇主不同罢了。”
“算了,从杀手身上不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只是钟侍卫是否真与刺客有关系?”施木青也不愿自己的人与什么阴谋有关,更何况他与钟宇明都是八王举荐的。
“刺客是小钟的亲生哥哥,小钟却从没见过他。”展昭答道。
施木青算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随口问道“那昨夜他为什么不承认呢?”,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杀手,怎么会去与当侍卫的人认亲呢!”白玉堂随口应道。
钟宇明虽然只活了二十年,但他的经历使他的内心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孩子气,所以当他冒着雨掩埋了自己刚刚相见却还没来得及相认的哥哥后,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至亲离去的悲痛。这一点让展昭和白玉堂都为之暗赞。
就在那天下午,展昭放了钟宇明的假,让他和白玉堂一起去酒楼拼酒,表面上两人都痛痛快快地抱着必醉得觉悟去了,可是他们心里也像表现出的那么轻松吗?而展昭自己则整理了自己的官服,随着施木青走进了府衙。
“淮州知府李用参见钦差大人。”
施木青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知府官服的人,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样子,当时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和他一样见到官职比自己高的就这般战战兢兢,紧张得满头是汗呢?心中自嘲地一笑,正色道:“坐吧。”
“下官不敢!”李用真得很紧张,抬眼看了一下来的几人,又低下头去。
“有什么不敢的?”施木青当真就做起了排场,摆出了官威:“莫不是作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李用急忙摆手。
施木青笑了起来,依旧是和蔼的声音说道:“李大人,不必紧张,本府不过是开个玩笑。”
一边展昭和公孙策也是相视而笑,这人还真是和包大人的风格不同。
施木青起身,拉着李用坐下,便说:“此次淮州之行,也是皇上心忧淮州百姓,让本府专程来看看去岁受灾的百姓和沿河水利。”看着李用又抹了一把汗,便接着说道:“不知今春下发的赈灾银两可还够用?”
“够,够,够用。”没想到这钦差大人开门见山地就提起这件事,李用更是心虚得不知怎么回答。
此时有衙役神色焦急地进门通报:“大人,河滩那边洪水涌上来了。”
“何大人呢?你们快去找他。”李用急急说道。
施木青已经起身说道:“李大人,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李用知道自己拦不住,也只得吩咐衙役去备蓑衣和轿子。
展昭对施木青耳边说道:“大人,属下先去看看。”
公孙策看到已经消失在雨幕中的红影,摇头长叹。
展昭赶到河滩时便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在雨幕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很多衙役打扮的人和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那人的指挥下,来来往往。展昭没有上前去打扰那个人,便看向了汹涌的洪水,那里一定有人需要救助:一根房椽,被卡在了两棵树间,上面爬着一个老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有一个小船似要过去救人,只是水急浪猛,根本无法靠近。
“大人,怎么办?这船根本开不过去。”
洪水滚滚,似恶魔一般要吞噬一切生命。何清闭眼,答道:“算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身为淮州府的河务,不光是管理河运时的风光,最大的责任固堤守坝,抵御洪水肆虐,保护城中百姓;只是一己之力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无银加固河堤,开凿河道,每每洪水来犯眼睁睁看着良田被毁,百姓失所,却无能为力。五十万两啊,原御使回信说朝廷下发了五十万两赈银,到手中能用的仅仅五万两,仅是给灾民安家糊口就什么也不剩了。不是不恨那些个贪官污吏,只是有什么用?堂堂御史都莫名被害,自己一个小小的河务也只能尽自己的本分了,但愿这次开封府的钦差会改变什么。
“大人,你看。”衙役指着洪水上飘过的一抹红影,有些激动地说。
何清抬眼望去,怀疑是自己眼花了,那个人影就像是在水上漂过一般,那就是江湖人所说的轻功吗?又是一个江湖侠客!何清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而事实上展昭施救那位老人的过程并不像旁人看到的那么轻松,如燕子般掠过湍急的水面,他用尽了全力,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待展昭带了老者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眼前也是一阵阵黑雾飘过,耳边的雨声和人声都不真实了。
何清急忙走了过来,看到裹在展昭身上被雨水早已浸透的四品官服时,怔住了----原来他是官。
“这位大人,下官淮州河道何清。”
展昭此时已吐纳数次,神思略见清明,便应道:“开封府展昭,见过何大人。”
开封府?展昭?何清激动地几乎流泪。
“猫儿,我猜你就在这。”被雨水打湿的白衣不减斯人的风采。
白玉堂来了,只是因为在酒楼突然听见有人说河滩那里发了水,就对钟宇明说:“我们打赌你们展大人一定在那里。”钟宇明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信,咱们一起去。”
“展大人。”钟宇明应声而到。
展昭见到匆忙赶来的两人,心中却是一暖,笑道:“白兄,还真是什么事都赶得上啊。”又对钟宇明说道:“小钟,这位是何大人。”
钟宇明抱拳道:“何大人,有什么帮忙的只管吩咐。”
何清看着眼前的三人,五味杂陈,而更多的是感动。也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随即说道:“此时水流湍急,若是在河中投下大石树木之类减缓河流流速,便利于那边支流的疏通。”看向远处,果然有一群人手拿锹镐,却被湍急的洪水冲得无法站立,近处也有不少人搬运着石料、树枝、沙袋一类的东西。
钟宇明早已冲入搬运的队伍,的确,他需要发泄。
看着钟宇明混入人群的背影,展昭对白玉堂说:“白兄,我们也去帮忙吧。”
“你没事吧?”白玉堂看着展昭脸色发白,唇色发青,不由担心地问道。
展昭摇摇头,笑道:“没事。”
白玉堂皱眉说道:“你别逞强了,听你的声音都没力气的,还不歇会。”
“你让我站着看吗?”展昭反问道:“不过是搬搬东西,又不是去打架,能有什么事?走吧。”
白玉堂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劝了,于是认命地去做搬运工了。
当时搬运石料沙袋的衙役和百姓们也没有注意到,御前侍卫展昭和陷空岛的白五爷与他们一道做着这样一件简单的劳动,江湖上的人也许做梦都不曾想过,南侠和锦毛鼠曾在雨中来来回回地搬着石头。
这边施木青一行已经到了。
“何大人,这是开封府来的钦差施大人和公孙先生。”李用介绍道。
“下官何清见过施大人、公孙先生。”何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何大人,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暴雨何至洪水泛滥如此啊!”施木青看着泛滥的洪水问道。而公孙策的目光却在远远近近的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原来白玉堂也来了。
“大人有所不知,去秋的那场洪水已经把此处的堤坝冲得几尽全毁,洪水退去后,只是略作整饬,是以至此。”何清答道。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圣上皇恩浩荡,又拨下五十万两赈灾银,你们不用来治理水患,修筑堤坝,又用到了何处?”施木青言语不怒自威,公孙策不禁暗暗称好。
“下官失职,只是下官从李大人那里只领到了五万两,就连安置灾民都是紧张!”何清此时早已打定破釜沉舟的主意,就不怕得罪知府大人。
“大人明察啊!”李用在一旁紧张不已。
信中所言果然是真,施木青对李用说:“李大人何必紧张,清者自清,此事要查清也不难,只要李大人把此笔银两的帐目拿来让公孙先生看一看,也就清楚了,不是吗?”
“是,是”李用的声音竟比雨声还小了。
“何大人,那边的支流已经疏通了。”一个衙役兴奋地报告,竟忽略了站在一边的钦差大人和知府大人。
何清放眼望去,洪水已经不那么湍急,人们欢呼雀跃,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雨似乎也渐渐小了下来,一红一白的身影向这里走来,尽管那红和白的颜色不再鲜亮,甚至有些狼狈。何清不禁又想流泪:“老天开眼了啊!”

第七章 假怒真情

假怒真情
天是阴沉的,空中的雨丝懒懒地飘落,河滩上的洪水也啤趼来,大家都松了口气,施木青对众人说道:“回驿馆吧!”又看了一眼李用,正色说道:“还望李大人明日把这次赈灾的账册拿来让本府看看。”
李用低头应道:“是”,心里却忐忑万分。
“对了,李大人,虽说这几日雨水较多,府衙内的帐房也要注意防火啊。”公孙策看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李用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本来想找个借口,看来也不行了。
每个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回了各自的归处。
“哈哈哈,猫儿,笑死我了!”白玉堂换了衣服就奔展昭这屋而来:“那公孙先生平日看着温文儒雅,今日居然也说出那样的话来。”
“先生那是生气了。”展昭的声音有些低哑。
白玉堂看见展昭坐靠在床边,脸色苍白,呼吸沉重,裹着被子还在发抖,不由也是心烦意乱,早没了进门时说笑的心情,气冲冲地说道:“我看先生是生你的气吧,你就这么个折腾自己吧。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我去叫先生来教训你!”说罢竟是摔门而去。
展昭不由苦笑,又惹他生气了。不过是淋了雨,受了寒,有些发热,倒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想着想着,倒也没那么难受了,却逐渐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公孙策太了解展昭了,当时在河滩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回来要开药了,所以说展昭说公孙先生那样冷嘲热讽地说话是在生气,也是因为他了解公孙先生。
公孙策一回来就收拾了药材熬药去了,所以白玉堂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当然这过程中也去了施木青的书房。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高手不会生病的”施木青看着床上兀自昏睡的人,低声叹道。
“一样是骨肉做的身子,他也不过是比别人更能忍耐些,那里就能百疾不侵呢。”公孙策的眼角早已泛起了泪光,接着说道:“那么一身绝世的功夫,若不是入了官场做事诸多顾忌,怎么会屡屡受伤、中毒,年纪轻轻就落下这一身的伤病。”
“他最大的能耐就是折腾自己!”白玉堂还有些忿忿,一边还是绞了毛巾放在了展昭的额头上。
施木青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叹道:都说包拯是大宋的传奇,他身边的人又何尝不是呢?展昭这样一个江湖侠士,初时如果说是敬慕包拯的刚直明正,自己舍了自由之身来保护他心中的这么一方青天,那如今呢?斯人已逝,他留在这里又是怎样一种牺牲呢,大概也是在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吧。再说那白玉堂,连衣服的颜色都是那样洒脱张扬的白,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无怨无悔地弃了纵马江湖的潇洒陪在这里,这就是人们所说知己之交么,他的心中是不是也有自己坚持的信念呢。也许很多事情依着自己心中的原则和信念去做,也没有必要瞻前顾后,处处顾忌自己的荣辱得失,就算是失败,甚至丢了性命,也是无愧己心,无愧天下了。施木青觉得在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什么,也看懂了什么。
展昭醒来时,看见白玉堂趴在床边睡着了,突然觉得很踏实,很温暖,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抬手碰了碰白玉堂,叫了声:“玉堂。”
白玉堂本就没睡熟,一声玉堂叫得自己无比受用,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眸,笑道:“猫儿,醒了,喝水不?”
“不过是有些发热,值得你守在跟前?”展昭微笑道:“你搬石头也搬累了,去睡吧。”
也许是眼前的人话语温柔,也许是顾忌了夜深人静,白玉堂对于病猫的火再也发不起来,说道:“回屋去睡,我不放心。”
展昭心中一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身子往里挪了挪,说道:“那委屈白兄在在下这里挤挤吧。”
就在猫鼠一窝无比温馨的同时,府衙内的李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府衙的帐房团团转。
李用真得很紧张,甚至是无助:他也是十年寒窗,一朝功成,才在谭尚书的提携下补了淮州知府这个不瘦不肥的缺。他自认不是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赈灾的银两自己一点也没有贪,拿到手的就只有五万两,自己再捞一笔良心上也过不去,可是那五十万两赈银的收据上确实又盖了淮州知府的大印,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胆小糊涂呢?只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谁知掉进了这样一个陷阱,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大人,为何事烦心?”一个青衣儒服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知府大人在自己的下处徘徊,出声问道。
“我的救星啊,你可回来了。”李用长出一口气:“你知道吗?开封府的钦差今天见了面就问我赈银的事,要是明天拿不出帐册我都没办法解释了。我的师爷,你快想想办法吧!”
“开封府的人果然是来查这件事的么?”来人略一变色,随即便问道:“那么大人又说了些什么?”
“我可什么也没说,可是施大人让我把这次赈银的账册明日务必送去。”李用可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位孙师爷身上了。
“大人莫急,我们还有时间,那施木青原来在刑部干过,却没什么建树,也未必就真有心来查,不过是刚上任作个下马威吓吓我们,他还能扳过谭尚书去。”孙绍替李用分析道:“明日就给他一本帐册,再从旁说道说道,没事的。”
“还是师爷大智啊,那这账册?”李用听孙绍这样一说,便放下心来。
“这事交给我,大人放心去休息吧。”孙绍算是给了李用一颗定心丸。
“那就有劳你了。”李用长出一口气离开了。
看着知府大人离开,这位孙师爷却起了另一番心思:究竟是谁将这件事捅了出去引开封府的人来呢?既然来了就不能大意,虽说那施木青没什么作为,可是那是开封府啊,弄假账这件事,公孙策那一关却是不好糊弄的;如果开封府的人真是非查不可,这位知府大人可要做出些牺牲了。
天边渐明,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满满是泥土的霉味,这南方的夏天总是让人感到憋闷。
展昭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还是晕眩难支,深呼吸了一下,却又引起一阵胸痛,喉中也泛起了腥甜的味道,心下暗道不好,昨日一番折腾引得旧伤犯了。
白玉堂听见了动静立即翻身而起,问道:“怎么了?”
“把你吵醒了!”展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醒了,就去取些水来洗洗吧。”
“我问你怎么了!”白玉堂加重了语气,这猫又瞒着什么。
“没事,有些头晕而已。”展昭嘴角挂着笑意,眉峰却已皱了起来。
白玉堂此时也懒得再同这只病猫废话,说了一句:“你躺着,我去找先生。”就不顾展昭在说什么,冲了出去,出门时正遇着公孙策背着药箱过来。
见着白玉堂有些慌张的表情,公孙策便开口问道:“展护卫是不是旧伤犯了。”
“先生去看看吧,还是那副死撑的脾气,先生下贴药让他睡过去算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白玉堂有些忿忿。
公孙策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第二日,施木青就留在驿馆,耐心等待。
早上,李用没来倒是何清来了,拜见了施木青,施木青也没提赈银的事,随便问了问灾情和河务,临别何清说是要当面致谢展大人。施木青便让钟宇明带何清去了展昭的住处。
想是昨天雨大没看清钟宇明的样子,这回何清从进门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这位年轻侍卫脸上瞅,像是若有所思。
“何大人为何总盯着我看?”钟宇明一离开大厅就不解地问道。
“钟侍卫有些面善,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钟宇明心中一动,随即说道:“大人的朋友一定都是儒雅之士。”
何清摇了摇头说道:“他可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当初不过解了他一饭之急,没成想倒替我解决了一件大事。”
钟宇明心里已有了计较,说道:“江湖上的人好像都很讲道义,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两人刚走到门口,门却开了,白玉堂从门内拿着空药碗走了出来。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何清低声问钟宇明,昨日那样的情形下也没问清楚。
“叫他白大侠就好,他不是官爷。”钟宇明也低声说道,转而又对迎面走来的白玉堂说道:“白大哥,展大人可好些了,何大人前来拜谢。”
我倒想拜谢他了——白玉堂这样想着,这会儿来不是添乱嘛,便随口应付道:“那猫才吃了药睡下,一时还醒不来。”
“啊!”这不是答非所问嘛,何清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听说是展大人病了,这人怎么说是给猫吃药。此时房门又开了,白玉堂回头一看,原本该在床上养病的人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何大人,进来坐吧。”门口站着的人微笑着说。
白玉堂此时都有把手中药碗摔在地上的冲动,克制了自己过激的行为,嘴里的话却是忍不住的:“死猫,又起来做什么,成心气我么?”
“白大哥,干嘛生这么大气。”钟宇明不知道这白五爷好好的发什么火,这回可知道人说锦毛鼠脾气不好是真的了。
这一出看得何清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说道:“没料到昨日之事累展大人抱恙,下官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白玉堂又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展昭,哼了一声,道:“那猫自己爱逞强,怨不得别人。”说罢竟飞身,运起轻功往厨房送碗去了。
“这……”何清完全混乱了。
“何大人,请进来坐。”展昭有些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让何清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
进了房间,何清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暗想:展大人不过是受了风寒,哪个郎中下药这么重!
“何大人,不知前来所为何事。”展昭听见屋外何清的声音,想着何清一定是有事找自己,怕白玉堂拦着,就硬是起身到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只是来感谢展大人昨日相助,那位老者也安然无恙。”何清说话间见展昭脸上倦色很重,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何大人不必客气,且不说保护百姓安危是你我之责,遇到那种情况,只要有希望,无论是谁都会舍身相救的。”展昭此时除了有些气闷胸痛外,竟感觉到一阵阵迷糊,心中暗道:先生不知又下了多少安神的药,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展大人武功盖世,昨日见大人踩着水中的断枝九飞身过去救下了那名老者,下官还以为又是一名江湖侠客。”何清自己有些不知所云地说道。
“何大人过奖了,”展昭见何清欲说又止,便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下官的确有事想请教展大人,”何清实在是不会拐弯抹角,就忍不住问道:“那御史原大人是家父的旧友,前些时日却听说原大人被一名江湖人士了解了性命,不知究竟为何?”
“这件事啊,”展昭想了想,说道:“既然何大人问起,展某将此案告诉大人也无妨。”随后便把仇一刀如何被人利用又如何伏法自尽说了一遍,边说边强打着精神观察何清的反应。
何清听着听着,眼角尽闪出了泪光,连连叹息,低吟道:“原以为御史大人也是位高权重,谁知竟是这样的结局。”抬头见眼前之人神色困顿不堪,也觉得有些歉疚,起身说道:“展大人保重,下官告辞了。”
此时展昭就是想送也难敌公孙的药性了,起身说道:“何大人,恕展某不能远送,让小钟去送送你吧。”
“何大人,请。”钟宇明陪着何清从展昭房中出来,抬头看见白玉堂抱着手站在门外,瞪了一眼何清,一句话也没说便推门进去了。
“他不是找展大人麻烦的吧!”何清问道。
“应该不是,”钟宇明一笑,又说道:“对了,何大人,您的那位江湖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我有几分像他,若是有缘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说起来,他也和钟侍卫一个姓,若是见了面说不定还能扯上亲戚呢,可惜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不如钟侍卫健谈。”
“这么巧?”钟宇明已经明白了,不需要也不想再问下去了,怕知道了结果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待送走何清,犹豫再三还是忍住没去展昭屋里,他知道若是打扰展大人休息,白大哥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自己心里的疑问也不急于一时,便去了施木青的书房。
“你要是再这样,白爷爷把你这只猫绑去陷空岛,看你还怎么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白玉堂很生气,气得心疼。
“好了,别气了。”展昭根本就没听清那只白耗子在絮叨些什么,神思早就模糊,胸口的疼痛却是清晰得很,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下来:“等我醒来再说吧。”
“猫儿,你没事吧?”虽然那只猫儿苍白得不像话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虽然不想听到展昭总是自欺自人的“没事”,白玉堂还是这样问了,他感到自己在害怕。
“公孙先生的药很厉害。”那人已经睡了过去。
白玉堂笑了,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死猫,你总是吓我。”仰起头,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第八章 傲骨柔情

傲骨柔请
天空终于放晴了,昏黄的夕阳慵懒地挂在天边,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钟宇明的心里有些烦乱,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站在展昭住处的门外,听见展大人低声的咳嗽和白大哥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的话语,再看看对面冷冷清清的厢房,再想着何大人说那位钟大侠是位有情有义的江湖朋友,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在心底滋生:原以为亲情对于自己已经很遥远,却在那么一种情形下遇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哥哥,一夜之后又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流干、逝去,自己应该读得懂那泪水的意思,是不舍,是关爱,是期待。钟宇明只好仰起头极力驱散心头的烦闷,其实他很不喜欢去回想过去的事情。
“小钟,你没事在门口晃什么?”白玉堂推门问道:“有事进来说!”虽然不想让别人打扰自家猫休息,但谁知猫的耳朵灵也瞒不住。
“噢,我来找展大人。”钟宇明答道,心里自嘲了一下,本来是在犹豫要不要进门,怎么却在门口愣起神来了。
“展大人,你好些没有?”钟宇明看了一眼白玉堂。
“不妨事了,你有什么事吗?”展昭笑问道。
“我今天和何大人寒暄了几句,有些线索。”
“说来听听。”
“我觉得何大人认识我哥,他还说托我哥做过一件事, ”钟宇明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插话,又接着说道:“只是他托一个杀手能做什么事呢?若是杀人的事何大人也不会不打自招啊。”
展昭和白玉堂听到钟宇明的分析,相视一笑。
“小钟,和开封府的人混久了,也会办案了,小心回去王爷干脆就把你送给施木头了。”白玉堂拍着钟宇明的肩笑道。
钟宇明也笑着说道:“出来时王爷就交代我要多像展大人学习,怕是早就打定了送我进开封府的主意了。”
“小钟,你做得很好,”展昭起身整了整衣服,接着说道:“李知府的账册也该送来了,我们一起去大人那里吧。”
“猫儿,你就是闲不住,这会才好些,就又要往外跑。”
眼见白玉堂又要发火,展昭使了眼色让钟宇明出去,自己赶紧使出了百试不爽的招数,拉住白玉堂的手笑道:“玉堂,总不能让大人过来吧,再说你不是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解决吗?”
白玉堂叹了口气,只好笑道:“等事情解决了,我就把你绑回陷空岛。”
钟宇明在门外笑了,原来这就是知己相惜啊。
“不用看了,肯定是假帐。”公孙策只随手翻了翻看似崭新的账本,说道:“且不说一户灾民发放一百两,而河工上用了三万两这种事不大可能,光看这墨迹就知道是才写上去的。”
“如此看来,那李用真要好好审审了。”施木青接道。
“学生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知府哪来这么大胆子私扣这么大一笔救命钱,更何况那原御使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后就出了事,很有可能是朝中有人暗中操作的。”
施木青听着公孙策的分析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放长线钓大鱼,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个李知府。”
“哦,学生的想法和大人不谋而合,”公孙策笑道:“让他反过来为我们所用。”
“大人,先生。”温润的声音在书房想起,引得施木青一喜,公孙策一叹。
“展护卫,可是无碍了?”施木青问道。
“属下无事。”展昭应了一句。
公孙策凑到展昭身边,低声说道:“让你休息一下就那么难,”眼睛一瞥白玉堂,接着说道:“白玉堂都看不住你?”
展昭脸一红,亦低语道:“先生说笑了。”
白玉堂无奈地冲着公孙摇头苦笑,心想:“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施木青听不清这三人之间的对话,只觉得这三人之间的亲厚总是让自己会有些被抛弃的落寞,或许我与他们真不是一路人?钟宇明看到眼里,便开口说道:“大人,今日属下去送何大人,属下在和何大人谈话间有些线索,怕分析得不对,就先向展大人说了。”说罢回头叫了声:“展大人。”
从钟宇明开始说话,那边三人也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展昭听到钟宇明叫自己,便开口说道:“大人,小钟说,他从何大人的话中觉得何清认识他哥哥,并托他哥哥做过一件事,而我见到他哥哥的第一面就是他来开封府送匿名信。而且今天何大人还对我说他和原御使熟识。所以我想,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展昭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可能何清一开始就对赈灾银的数目就有所怀疑,因为他与原大人熟识,便写信咨询原大人,没想到原大人却一时冲动在朝堂上参奏此事而召来杀身之祸,何清无奈就只得托江湖朋友,也就是小钟的哥哥送匿名信到开封府。 ”
钟宇明虽然耳朵里回响着展昭的声音,但一直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不停地在心里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展护卫的分析入情入理,看来此次淮州之行并不是陷阱,但追查赈银的下落确是势在必行。”施木青点头说道:“只是这事和杀手组织扯上关系,只怕不易善了。”
“杀手组织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横竖有猫儿和白某保护你,你怕什么?”白玉堂有些不屑地说,他总觉得施木青是个很胆小的人。
“白少侠,本府并不是在意个人安危,只是这件事并不简单。”施木青似乎有一丝被人轻视的怒气,深呼一口气,很郑重地说道:“送信、刺杀这样的事情可以解释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那仇一刀被莫名其妙地牵扯到这件事来,又平白死在开封府大牢里,这样的事情又岂是杀人灭口解释得了的?”
这样的一番话,不仅让白玉堂,包括在场的人都着实愣了一下,仿佛故人威严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大人,白某莽撞。”白玉堂坦然地歉道。
书房里又是一阵安静,众人不但因为施木青的话语,还因为一向傲气的白玉堂的道歉,这两个人的变化,让人——欣慰,而施木青本身也没想到白玉堂会给自己道歉。
“大人,今夜是不是就让李知府过来?”公孙策打破了安静。
施木青摇了摇头,浅笑着说道:“就让他们认为我是个没有作为的庸官吧。”
在场的人都笑了,只怕施大人这局棋就赢在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上了。
“先生,这账册是否就留在书房,等着人来偷?”施木青手里掂起账册,笑着问道。
“大人瓮中捉鳖的计策学了十成十啊!”白玉堂笑道,又看向钟宇明,说道:“今夜要偏劳小钟守株待兔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也都明白白玉堂的想法,公孙策在窃笑,展昭在苦笑,却都不说破。施木青接口说道:“那今夜钟侍卫就留在书房值夜。”
“是,属下遵命。”钟宇明应道。
出了书房的门,展昭没有理白玉堂便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也不理后面一声声的“猫儿”。是气白玉堂自作主张吗,无法接受白玉堂霸道的关心?虽然心里知道白玉堂是真心关心自己,虽然知道应该给钟宇明锻炼的机会,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是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在作怪吧。
“猫儿,你生我的气何苦和自己过不去?”白玉堂一把夺过展昭手里的凉茶,也有些生气地说道。
“白兄,我没生你的气,不过是口渴了。”展昭看似平静地说道,又苦笑一下说道:“展某喝杯水,白兄也要管吗?”
“展小猫,你这是唱得哪一出?”白玉堂把手中的杯子摔个粉碎,怒目直视:“白爷爷看在你这只病猫的份上,不让你去揽这个差事,还不是为你好?”
“承白兄厚爱,如此大德展某却领受不起。”展昭的声音依旧平静。
“好,好,好,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白爷爷不和你一般计较。”说罢,白玉堂摔门而去。
展昭后悔了,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成全自己可笑的自尊?伤人伤己。深呼了一口气,收拾了地上的残片。
“玉堂,”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透过薄薄的衣料,白玉堂感到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却没有动。
“你在想什么?在气我不懂你的关心?”展昭问道,白玉堂没有说话。
两人并肩而立,一样挺拔英挺的身影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中显得那么和谐,一如他们面前的两棵挺拔的樟树。
“这两棵树长得很好,叶叶葱郁,枝枝相缠,主干粗壮挺拔,是因为他们各占一方泥土,才能吸收更多的养料和阳光”展昭缓缓地说道:“他们相互依赖却也是相互独立的。”
“猫儿,我明白,只是那会我若不拦住你,你是否又不管不顾地去拼命?”白玉堂说道。
展昭摇摇头,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与其说是给小钟一个锻炼的机会,不如说是保证任务能完成。我现在的状况自己清楚,我也不想让你再替我担心了。”
“你去休息吧,我去厨房拿些吃的和药。”
“一起去吧。”
夕阳早已消失不见,夜色渐渐朦胧。
她拿到帐册的一瞬,书房亮了起来,她笑了:开封府的人果然这一招使得好,那夜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她施展轻功作势要逃,钟宇明拦在了前面,她看见那和自己情人几分相似的相貌,又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有些飘渺。
此时白玉堂没有守在展昭的房间,而是站在施木青和公孙策的身前,看着那名黑衣女子和钟宇明战在一处。
两人的武功看上去相差不大,只是那女子的身手更轻灵些,似乎应该可以逃走,但是她没有躲过钟宇明刺向心口的一剑。
钟宇明愣住了,她明明是自己撞到剑上的,为什么?施木青和公孙策自是认为钟宇明武功高强,不过下手未免很了些,该留活口啊。白玉堂也一怔,他看出这个女子是来求死的。
那女子微皱柳眉,忍住了痛楚,笑道:“宇辉死了,我不会独活,请你们把我们葬在一处。”身体后仰,剑尖从身体中退出,鲜血一涌而喷,一缕芳魂香消玉殒。
账册自然没有被偷走,因为来了一个为爱求死的痴心女子,她是残日的杀手,却是一个可怜的女孩,之前没有人知道今夜会是这样的结局,除了又多出一具冰冷的尸体和她留在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叹惋,什么也没有。
白玉堂慢慢踱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心中若有所感,走过展昭的窗前,听见那人又在咳嗽,便推门进去,取了热水递到床前。
展昭正打算起身取水,抬眼便看见白玉堂端着杯子,便问道:“可还顺利,人抓到了么?”
“猫儿,我问你,若是我死了,你会寻死吗?”白玉堂突然问道。
展昭看着那人有些郑重的样子,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含在嘴里的水还没有咽下去,就想开口问询,这一下可被水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才让白玉堂惊觉到自己的话问得多么不合适。
“我不过随口问问,”白玉堂忙说道,看着展昭充满疑惑的眼睛,接着便把晚上书房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倒也是个痴情的人。”展昭听完白玉堂的述说后,说道:“那同样的问题我问你你怎么回答?”
“在一起时相知相惜,万一,万一这世上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活出双倍的精彩。”
展昭笑道:“我们是一样的。”

第九章 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
清晨,驿馆的门还没开,淡淡的薄雾中有两个身影,矮些的那个显得有些紧张局促,个高些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莫要紧张,一切有我。”高个的师爷劝道:“就算是施大人和公孙先生真对账册起疑,以开封府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昨天晚上就会连夜召见大人,既然到今天这会儿还没有消息,我想那个施大人未必真心想查,账册若是在驿馆弄丢了,我们也脱了干系,他们就算回去到当今面前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孙绍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也在纳闷昨日派去偷账册的月媚也没回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昨晚你不是找人去驿馆偷账册?”李用突然紧张的问道:“怎么也没了消息。”
“她既然收了钱就不会半途而废,即便被抓也不会供出我们的,那是杀手的规矩,大人放心。”
“一会儿要是大人问账你可要替我说说,那本账我只是草草看了一下,没记住。”李用还是很紧张,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施大人能不能糊弄过去。
“大人放心。”孙绍还是安慰道。
终于驿馆的门开了,这两人便急急迎了上去。
施木青和公孙策在下棋,有说有笑,钟宇明在一边抱剑而立——这就是李用进了驿馆的院子看到的。
“下官李用拜见大人、公孙先生。”李用作揖道。
“李大人好早啊,我还说到午间叫你来说说话,我们也就打算回京了。”施木青笑道:“既然来了,就到书房一叙,本府也好问问那账册的些微细节,我也好回京复命。”说着就要起身。
公孙策急忙说道:“大人,这棋还没下完,你可不要半途而废啊。”
“唉呀,这棋眼见就要输了,先生就不要太认真了”施木青一瞥一边站着的孙绍,又说道:“听闻这位师爷也下得一手好棋,不如救本府一救。”
孙绍一听这话,心想:怕是施大人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知我棋力高超又从何谈起,这其间是不是什么套啊。只得应道:“学生棋力微薄,哪敢和公孙先生对弈。”
“师爷过谦了,快看看还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施木青也不顾身份就拉着孙绍坐在公孙对面,孙绍无法只得看着眼前的残局,思量速战速决之法。等他走了一步自以为扭转劣势的棋后,转眼看向施木青时,才发现院中只有自己和公孙策,以及眼前的棋秤,当下心觉不妙,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问道:“竟不知大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
看出了孙绍眼底焦虑的情绪,公孙策一笑,说道:“先生不必着急,大人和李大人书房叙话去了。”随手放下一子。
“我那有着急!”孙绍低声说道,出了声才发觉自己已是欲盖弥彰了。
“先生果然棋力非凡,今日无事,我们倒可以好好切磋切磋。”公孙看着棋盘,又接着说道:“这样的棋,先生险中求胜,太过自信了。”
孙绍是个聪明的人,公孙策的话他当然听得明白,只能无奈笑道:“施大人布下的残局,学生竟一时没看明白,求胜过急便输给先生一子。”
“不如,我们在下上一局?”公孙策邀请道。
“如此,学生请教了。”孙绍明白了施木青的用心,心中叫苦,无奈又捻起黑子。
而此时李用在施木青的书房里也是紧张万分。
“这账目本府还有些疑问,想请李大人释疑。”施木青看似不经意地翻看着账册:“不知李大人是什么时候把赈银发到灾民手中的?”
“是仲春时节。”
“那加固堤坝,用于河务的银两是什么时候交给何大人的?”
“是初夏。”
“那这账册又是何时记录的?”
“这账册,”李用咽下一口吐沫,他也知道既然施大人如此问,便是看出账册是后来补的,便接着说道:“是,是后来补记的。”
“昨日才补的吧!李大人好记性啊,隔了这么久才记得记账?”施木青冷哼一声,话语便威严起来:“你倒说说这五十万两赈银你是如何用的,发给灾民安置的是多少?用于河务河工,修筑堤坝的又是多少?”不等李用解释,又接着说道:“这些钱的去处是否真是如账册所记只要我想查,很快就能查出来,到时候李大人不能自圆其说,我可是有理由认为你有贪赃之嫌了。”
李用这才明白为什么施木青让自己的师爷留在公孙策那里下棋,原来是要审问自己啊。
“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李用知道这件事开封府的人如果来真的自己就没有退路了,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淮州的贼也是奇怪,放着银两不取偏到书房来取这个账册,不知李大人又作何解释?”施木青不冷不热地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
“大,大人,我,我”李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施木青见目的已达到,便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可知本府为什么唤你单独问话?本府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这么一大笔银两你是不敢动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只要如实说出来,你这渎职之罪本府会考虑的。”
“大人,”李用妥协了,他知道既然没有办法隐瞒,不如说出真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能救自己的只能靠开封府了,谭尚书对自己只有利用,这是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于是说道:“当日户部侍郎张思张大人和侍卫首领管海银押着赈银到了府衙,张大人宣旨完毕后递给下官一封谭尚书的亲笔书信,信上说这些赈银有五万两让我省着用,还说事后会记得我的好处,日后,”李用抬眼看了一下一脸严肃的施木青,又接着说道:“日后提拔我到户部补缺。后来收银的时候我就按照张大人的吩咐只开了前面几个箱子随意查看了一下,就签了收单,信也当着张大人的面烧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户部的张大人也是参与的。”施木青不禁有些慨叹,那张思和自己是同年进士,同朝为官,当初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如今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已随波逐流,利益熏心了,人果然是善变的。
“李大人是不是认识什么江湖人士?比如说杀手之类的。”施木青换了个话题问道。
李用这会儿为了自保,也顾不得其他了,就像是说出来的越多自己的罪名也就越轻一样,便倒豆子一样说道:“我那师爷认识一些人物,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昨天是他说找个人把账册偷出来,大人也就不会追查了,我也没有多问。”
“看来你的师爷倒是个人物。他是什么底细你知道吗?”施木青追问道。
“他叫孙绍,是淮州本地人,和谭尚书有些姻亲。我上任的时候他就在府衙当师爷,他博古通今,很多难办的事都是他出主意。”李用此时倒放开了些。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问,那账册就算是过关了,回去将这件事写个奏章,写好后放在书房,今天晚上我会叫人去取。”施木青的话语很亲切,这让李用很懊悔当初为了升官而投靠了谭尚书时自己的幼稚。
“对了,我们说的话不要让你的师爷知道,你会有危险的。”施木青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那个师爷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猫儿,那施木头和公孙先生的双簧演得好啊!”白玉堂进了展昭的住处,开口说道:“眼下你终于可以歇歇了。”
“白兄,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来了淮州还没逛过。”展昭起身整了整衣服,取了巨阙。
白玉堂一笑,得意地说道:“还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让小钟帮你带了口信给何大人?”
“得意什么?本来就没打算瞒你。”展昭笑道,看着白玉堂捉鳖的神情,心情大好。
“展小猫,你敢打趣你白爷爷,找打!”
展昭一闪身已经出了门。
转眼间,两人就行在了淮州街上,街道上熙熙攘攘,小商小贩们叫卖声声,却又看见了一处白烂的戏码: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少年侠客英雄救美,纨绔公子跪地乞怜;这场景不由让两人想起当年少年意气的时候,相视一笑,上了思蜀楼,何清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劳何大人久候!”
“展大人,白少侠。”何清起身相迎。
三人落座,何清起身斟酒,倒至展昭面前时白玉堂伸手拦住了,何清也会了意,展昭只得点头一笑。
“不知展大人叫下官前来有何吩咐?”何清问道。
“展某只是想问问大人那个江湖朋友的事,他是不是叫钟宇辉?”展昭也没有拐弯抹脚,直接问道。
何清手中的杯子一颤,说道:“大人如何知道。”
“见过,我猜得不错的话信是你托他送到开封府的。”展昭的声音不大,就是在座的三人能听见,白玉堂没有插话,自顾自地斟酒,夹菜喂猫。
何清仰头喝下一杯酒,应道:“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展昭接着问道。
“我想他是个杀手,不过是我猜的他没告诉过我。不过从他送了信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我拖累了他。”
展昭低眉,看着面前的茶杯,低声问道:“你平时是怎么和他联系的?”
“他说如果我有事就去望春楼找月媚姑娘,可是那里我是从不去的。”何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送信的事我是无意中见到他提过,后来他自己来我府上的。”
“展大人后来见过他吗?”何清还是忍不住问道,总觉得展大人这样问话必定是有什么事。
“施大人来淮州的当晚他来刺杀大人,被我擒住了。”展昭看着何清充满希望的眼睛,不忍地说道。
“他没有成功,罪不至死。”何清长出了口气。
展昭摇摇头,说道:“他是个杀手,他有自己的宿命,他已经死了。”也不免低叹一声:“我想这就是所谓江湖的残酷吧。”
三人走出思蜀楼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听到了一些酒客嘴里的议论
“听说了吗?望春楼的头牌月媚失踪了,望春楼的人都找疯了。”
“还不是跟着哪个小白脸私奔了。”
“不会吧,她那么一个孤傲清高的人。”
“不就是个窑姐,装什么清高。”
白玉堂回头对若有所思的展昭说道:“原来她叫月媚,很媚俗的名字却做出那样贞烈的事来。”
何清低头不语,随着两人来到了城西的荒冢,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们葬在了一处,是小钟亲手葬的。”
何清点点头,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明白的,这样的结局不算很坏,至少能生死相依。”
“何大人,自己珍重,赈银的事开封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所能做到的你已经尽力了,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到危险中去了。”
“多谢展大人关心,下官明白。”
淮州坊间传出知府李用贪赈银以致河坝无修,洪水肆虐,有少年侠客留书杀人,曰替天行道,百姓拍手叫好。而此时开封府一行人已拿着李用的奏章行在回京的路上。
施木青叹了一声:“侠以武犯禁,百姓不明所以,是以赞之。而世间法理却因之偏颇啊,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展昭极目远眺,望着西山的薄日,未出一言。
“猫儿,侠不在武而在于心,这一点有几个轻狂少年懂得?”白玉堂与之并羁而立。
“是啊,我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也是跟随包大人以后了。”展昭低叹道。
“我明白这个道理,是你言传身教的。”白玉堂笑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钟宇明,问道:“小钟,你明白吗?”
“明白,”钟宇明笑道:“做事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坏人也不是能随便杀的。”落日的余晖映在钟宇明略显孩子气的脸庞上,焕发出温润的光彩。

第十章 何谓青天

何谓青天
回汴京的路上,没有杀手行刺,没有强人拦路,更没有苦主拦轿喊冤,一路上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白玉堂笑道:“要是包大人出巡,这一路上也不会这么安静无聊。”
“白兄果然耐不住寂寞,不知白兄希望出些什么事呢?”展昭笑问道。
“猫儿,已经半个多月了,”白玉堂看似随意地道:“不知这件事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也希望这件事早点结束。”
也许他那夜真得醉了,不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承诺,算了--白玉堂如是想,轻叹了一声。
夜凉如水,月清如水,这是开封府一行人回到汴京的第一个夜晚。
开封府的后院的空地上,白衣翩然,剑若游龙,此时此刻在月下舞剑的正是白玉堂闲来无事自娱自乐。鹤唳七十二式舞毕,却听有人叫好。
白玉堂剑光一划,剑尖直指书生眉宇,却见那人不惊不恐,只是眼睛一闭,旋即又睁开。
白玉堂收剑笑道:“先生好胆色!”
“白少侠,若是有心伤我我就是想躲也躲不开的。”公孙策笑道,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猫儿还没回来?”白玉堂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思为施大人接风,这种机会大人怎么会放过?”公孙策捻须笑道:“这才几时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谁会惦记那只猫?小钟一回来也回了南清宫复命,我这不是一个人无趣嘛!”白玉堂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心想公孙狐狸果然厉害。
“不知白少侠此事结束了该如何打算?”公孙径自拣了石凳坐下,看似随意地问道。
“什么什么打算,还不知道那只猫什么打算呢!”白玉堂倚着树,抱着剑懒懒地靠着。
“唉!”公孙策不觉间叹了口气,说道:“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还是自由自在地笑傲江湖才不至于埋没了你两绝代的风华啊!那个孩子,这些年来身上、心上背负的担子也太重了。包大人一去,这朝堂上也没有个真心护他的了,那施大人如今看来也是个做得大事的人,只是他,”公孙策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施大人啊,太会利用他人,怕是”公孙策又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反而抬眼看着一边安静地过分的白玉堂。
“先生的话,白某明白。”白玉堂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隐隐不安,不由起了另一番心思,却也不再说话。
“白少侠这些年来变了很多!”公孙笑道。
“是吗?”白玉堂故意从袖子里抽出那个带有标志性的扇子潇洒地扇了两下,接着看着公孙策略带不屑地眼神,又哗地一声收了起来,沉声道:“也许吧!都是那臭猫害的。”
“先生今后又有什么打算?”白玉堂见公孙策转身欲走,也是忍不住问道。
“采菊东篱,鸡犬相闻,悠悠南山,郎朗书声。”公孙策笑道:“做个真正的先生去!”
“先生,白少侠,大人回来了,唤你们去书房。”一个衙役匆匆来报告。
“这就过去了!”公孙策应了一声,却听白玉堂在耳边笑道:“施木头,这算是把白某也算计了去,你们开封府的事叫上我算怎么事?”
“白少侠不愿的话,学生就回了大人说你不在府里。”公孙策看了一眼白玉堂,笑道:“只怕这会儿是碍着我才没有施展轻功飞去书房吧。”
白玉堂却也不肯在嘴上吃亏,依旧笑道:“先生这温文儒雅的模样骗过多少世人去,日后真做了先生不要误人子弟才好。”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书房,书房的门开着,显然在等他们。
“大人,此去定是收获不少!”公孙策看着施木青眉目见略带喜意,开口说道。
“酒喝了不少是真的。”施木青自嘲地说道,但见他双颊微红,显是喝了不少酒,白玉堂走进一边立着的展昭,烛光下看去脸上也是泛着红晕,看来也是喝了不少。
白玉堂凑近说道:“先生不是不让你喝酒么?”
“没喝多少,不妨事!”展昭也低声答道,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回头再同你算帐!”白玉堂瞪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施木青,心里真正佩服起公孙先生的那双慧眼来了。
“张思为大人接风洗尘,原是想套听大人对于赈银的事查到什么程度,却也料不到这个局却是给自己做下了。”公孙策看着施木青喝了一口茶,自己也坐了下来。
“公孙先生就如此抬举本府?”施木青掩住面上的有些兴奋的喜色,接着说道:“那张思也是我的同年,没想到我两之间的相处竟到了这种相互算计的地步。”接着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谈正事吧!这场接风酒真是喝得值得,那张思只知道我们去淮州问了这件事,却没有什么结果,我说我是不想查下去了,只怕碍着那位大人的好事。他自己还说我明理,明哲保身,在查下去也是引火上身的事。我却从他的话中了解到这件事谭大人也许不过是个中间人,但他手上却有些江湖人物。如今他对我已经没了戒心。”
白玉堂听到施木青的这话,心下登时就明白了施木青带着展昭赴宴的想法,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猫儿却是被大人你算计去了?”
展昭似乎早就料到白玉堂会如此,一手扯住他的袖子,见白玉堂转过头来,便对他摇了摇头。
施木青知道白玉堂是不好瞒的,二来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也不介意白玉堂问话无礼,便答道:“不错,张思大人是认为此事就算本府不查,依着展护卫的性子也会查下去,回头他们的精力就会放在阻止展护卫的事上,这样不但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同时只要等他们动手,便是瓮中捉鳖,这样做事半功倍,有何不可?”
“事半功倍?”白玉堂冷笑道:“这就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吧!你就忍心把猫儿放到危险中去?”
施木青有些被白玉堂杀人的眼神吓住了,却听展昭低声道:“白玉堂,你瞎说什么?”于是自己也便稳了稳,接着说道:“以展护卫的身手,对付个把个刺客不是探囊取物的事?白少侠,这样的反映又是从何说起?再说,白少侠不是也可以从旁帮助吗?”
白玉堂大笑,拉着展昭的手愤然说道:“好你个施大人,起初我还叫你木头,原来你也是个狐狸成精的!早就把我们都算了去。如今你却记着,你白爷爷是说话算数的,这猫儿原本是我借你的,等这件事结束了,这只猫我就绑回陷空岛去。替你这只老狐狸做事,那日赔了性命都不知道!”这气话一出口,白玉堂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可是已经晚了。
展昭甩开白玉堂抓住自己的手,纵使再好的性情也不由怒道:“白玉堂,你疯了,说得什么浑话?查案办差是开封府的事,用什么手段也是我们开封府的事,你这算什么?替我抱不平么?展昭堂堂七尺男儿岂用你来怜惜?”
公孙策知道自己前番的话在这里种下了祸根,只说那白玉堂改了冲动的脾气,怎么如今这两只一起闹了起来,只是眼前这种状态似乎不是自己一个书生能控制得了的,因为那边已经打了起来:展昭先出的剑,没人理解展昭为什么一反常态先出手,但公孙策懂,公孙策知道展昭骨子里原本是多么地傲气,如今白玉堂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巨阙带着剑气刺向白玉堂的肩头,白玉堂闭眼没有躲的意思,展昭只来得及收回自己在剑尖上的内力,剑尖刺进了白衣,红色晕染开来,刺得展昭感到目眩。
“为什么不躲?”展昭沉声问道。
白玉堂此时竟然不敢去看展昭的眼眸,所以他就那么低着头,看着自己白衣上刺眼的鲜红,居然没有痛觉,苦笑了一下,丢下三个字“我错了”也不管那人有没有听见便飞身离开了。
“白少侠,”公孙先生唤了一声,追了两步。
“先生,算了。”展昭无力地说道:“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吧。”
施木青显然被眼前发生的事惊住了,他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场面,他想不到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是那人关心则乱吗,还是自己错了?
“大人,请恕白兄无礼,恕属下无状。”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谭大人府上属下会多留意的。”
施木青看着眼前的青年原本还微红的脸颊此刻在烛光下苍白如纸,心里竟然也是一痛,说道:“展护卫,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展昭的背影消失在施木青的视野里。
“大人?”公孙策看着施木青看着展昭的背影愣神,还是唤了一声。
“先生,是本府的错吗?”施木青觉得自己真得有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公孙策摇摇头,说道:“每个人为官处事的方法都不同,学生不敢妄论了!结果还没出来,谁能知道对错呢?”公孙策此时的心里也不平静,叹了一声说道:“学生不放心展护卫,大人容学生前去看看。”
施木青点了点头,公孙策就走了,留下自己对着烛光出神:究竟该怎么做,这件事这样地处理有什么不妥么?为什么自己感到此时是那么地孤立无援?何谓青天?难道不只是将违法做乱的人绳之以法吗?也许施木青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先生,你怎么过来了?展某没事”展昭没有想到公孙先生也会不敲门就进了自己的屋子,本要起身相迎,却觉得一阵眩晕,只得一把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公孙策将手中的药丸和水递到展昭手中,说道:“今夜先是喝酒,又和白玉堂动气、动手,你此刻要是没事我还觉得奇怪呢!”
咽下了药丸,展昭开口说道:“展某让先生挂心了。”
“这心都挂了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公孙策笑道:“今天出手又何必那么重,这不是伤人伤己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展昭苦笑道:“谁知他竟不躲。”
“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他是最挂心你的人,所以才那么冲动。”公孙策给两人添了水。
“没想到,先生也替那只白老鼠说话了。”展昭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的心思连先生都明白,展昭怎会不懂呢?只是,有些事”展昭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
“莫不是你故意气他走?”公孙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动气地问道。
“开始确实是生气他说话没有分寸,后来动手却是不想让他留下来陪我涉险,先生也知道残日杀手的手段,我不希望他再有什么意外。”展昭平静地说道,脑海中却是冲宵楼上漫天的火光。
一向沉静的公孙策几欲拍案,愤愤地说道:“糊涂!你不希望他出事,就忍心让他看你出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展昭,但听他自语道:“是啊,他也是不忍心我出事。”
窗外的白老鼠的心里把公孙先生又拜过千遍。
随着一声“猫儿”,一个白影翻窗而入,屋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白少侠?”还是公孙策先反应过来:“你这是?”此时的白玉堂白衣上的血渍早已不见,神采熠熠,根本不像受伤之人。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白——某。”出于对公孙策的尊重,白玉堂还是把“爷爷”二字咽了下去:“刚先去把伤口包了,怕这只猫见了自责。”
“白兄,伤得重吗?”展昭低声问道。
“你这三脚猫不过把我划破个口子却把自己伤个半死,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白玉堂看着展昭一手捂着胸口,就知道他为了不重伤自己被内力反噬伤到了,于是也不顾公孙策在场扶起展昭就要替他疗伤。
“两位慢谈,学生告辞。”公孙决定还是走开,临走却不忘嘱咐道:“展护卫这几日白天好好歇着吧。”
“猫儿,今天是我不对,原谅我。”白玉堂似乎很陈恳地说道,却又语气一转,开始数落:“不过,今天你也太过分了!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把我逼走自己去涉险?”
“对不起,玉堂!”
白玉堂突然拉起展昭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我很害怕失去你!”
展昭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

十一章 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天很晴,无风,这样的天气让人们的心情都会跟着好起来,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情本来就不错。昨夜的刀剑相对,现在想来就像是别扭的小孩子耍性子,当时气得不行不行,之后憋红了脸相互道歉过也就烟消云散了。不过纵使这样想着,白玉堂还是在盘算着如何劝展昭“回头是岸”,而展昭本人也觉得应该为白老鼠,或者说为自己考虑“功成身退”了,于是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叫做温情的味道,这种感觉只有他们,或者可以算上公孙先生,心知肚明。而在现在汴京街道上的人们看见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感觉到的是另外两个字――“和谐”,但这种和谐竟然好死不死地被一个横冲直撞的乞儿破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撞在了展昭的身上。
“走路小心些。”展昭伸手扶了一把,就感觉到手里多了什么东西,便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展大人,对不起,对不起。”虎头虎脑的少年说着又跑开了。
白玉堂明显感到这样的场景有些奇怪,见展昭含着笑看着少年的背影,随口问道:“没事吧?”
展昭回头笑道:“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我饿了。”
听了这句话,白玉堂心情大好,什么叫瞌睡送枕头,如是而已,凑到展昭耳边说道:“我正想这找个地方喂你呢!”
戏谑的话随着温热的气息吹到耳里,展昭只能无奈一笑:口无遮拦的耗子,这一点是改不了了,算了,随他去吧。
“展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钟?王爷给你放风了?”白玉堂见到钟宇明一派轻松快乐的样子,问道。
“王爷说我去淮州一路辛苦,放我三日的假,横竖我也没事,正想去开封府找展大人问”眼角瞥到不远处闲站着说话的人神色有异,便把“问问赈银的事”这几个字省了,直接接道:“看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钟宇明的脸上仍是一派阳光,在展白二人的眼里他不再是当初去淮州路上的那个多话的孩子,究竟是半个月的时间真得改变了他,还是改变了自己看他的眼光。
“猫儿,没想到小钟把你这劳碌命也学了十成十啊!”白玉堂依旧笑道。两人却没想到展昭会说:“那反正没事,我们先一起去太白楼吧。”
三人成行便向太白楼走去,一路上展昭的话虽不多,但有了那两个人东拉西扯,看上去三人倒像聊得不亦乐乎。三人走得甚是悠闲,后面跟着的人都也乐得轻松。
“我们坐这里吧!”钟宇明挑了周围都有人坐的地方,嘈杂的地方谈话倒不易被人听了去。
“上那边坐吧,清静。”展昭指了指远处空着的几桌,对钟宇明使了眼色,钟宇明顿时也明白了。
待三人选了位置坐定,要了点吃食,门口又进来了两人,一声不响地隔着他们一桌坐下了。
展昭这时才将刚才收好的纸团慢慢展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让展昭不由露出了笑容。
“猫儿,傻乐什么?收到情书了?”白玉堂就知道刚才小乞丐不是不小心撞到那么简单,好好的话说出来竟带着淡淡的酸味。
展昭也不狡辩,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故人相邀,今夜西郊土地庙。”
钟宇明心中一怔,展大人这是故意透露自己的行踪么?
白玉堂也明白了展昭的心思,心里又气又无奈,只得说道:“既是约会,今夜你一人去吧,白爷爷就和小钟喝酒去。”
“那就多谢白兄成全了。”展昭笑道:“不过,大人说晚饭叫小钟一起在府里吃,那些兄弟们放不过他,只怕你们没机会单独拼酒了。”
钟宇明心中纳闷,却也不敢多问怕自己误事,只得顺着展昭的话接了下去,笑着说:“我的酒量可不差啊,晚上可不一定谁醉呢。”
“吃完我们就回去吧,小钟趁着喝酒前清醒还能和府里的兄弟们聊聊。”展昭说道,心下已有了一番计较。
而白玉堂和钟宇明都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事发生。
开封府的晚宴后,白玉堂送似乎已经烂醉的钟宇明回南清宫,展昭则一人往西郊走去,没有施展轻功,他怕后面的尾巴跟不上。
灯火和人迹渐渐稀少,就在还有一里就到土地庙的时候,从路旁的树林里隐约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展昭没有蹙眉,反而嘴角轻轻一勾,转身一跃,便向树林深处掠去。
“何人在此行凶?”展昭清朗的声音响起,出手就治住了正欲行凶的强人,那个被人加害的女子便踉踉跄跄地向这边跑来,满面凄楚,看见展昭要伸手扶她的时候,女子的眼睛突然异常地明亮起来,嘴角挂上了诡异的微笑。就在她以为要成功的时候,却发现一道风让自己睁不开眼,等反应过来,展昭已站在她的身后,点了她的穴道。
“你们是谁派来的?”展昭虽然知道这样问可能没有结果还是不自主地问道。
倒是那个女子毫无惧意,笑道:“你以为你今夜能逃一死吗?”
展昭知道他已经被不下二十人围住了,而且这些人杀气很重,握剑的手不由捏紧了几分,却依旧平静的说:“看来今天各位是一定要展某的命了?只是展某不知道和那位贵人结了仇,竟找了残日如此多的杀手,诸位报酬不低吧!”
“少废话,我们不过是替人消灾,今日就对不住南侠了!”为首的杀手说道:“大家上,杀了展昭便去悦春园领赏。”也许是太过自信,说话便失了顾忌,这话进了展昭的耳,心里却是一笑:得了这话便是拼着受伤也值了。
于是巨阙出鞘,蓝影与条条鬼魅般的黑影斗在了一处。
其实杀手并不是不怕死,只不过他们更多的情况下是为利而受人控制,他们的命已不是自己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多人一起出任务的情况下,有很多聪明的人就懂得滥竽充数的道理,只要有人杀死那个人,自己一样不用死一样可以拿到酬金,于是黑衣杀手们以为自己占尽了人多的优势,其实给展昭造成的威胁不如三五个人来得大,当杀手们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半数的人失去了战斗力,而此时的展昭也已精疲力竭了,他该来了吧。
就在展昭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不但那个白衣人出现了,还出现了一个少年,但展昭不认识却有些眼熟,好像是早上的那个小乞丐。这样三个人对十个人,对展昭来说就轻松了很多。
黑衣杀手似乎已经感到吃力,此时便要拼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否则便是一死。双方都不敢分神,尤其是展白二人即使是被伤到,也不呻吟一声,生怕分了对方的心神,但那个少年的经验便明显不足了,被杀手划伤了胳膊,不由“哎呦”了一声,这一声造成了展昭肩头的刺伤也救了这个少年一命:展昭听到声音,眼角扫去就看到远处飞向少年的泛着青色的寒光,面对面前一人凌厉的剑势,只能用右手的剑勉强架住,左手扬起,两枚袖箭脱手而出,一枚挡下毒镖,一枚结束了暗箭伤人的杀手的性命,却来不及挡住后面一人刺向后心一剑,只能稍稍一侧避过要害,那人的剑就刺进了肩头。不等那人为自己小小的成功窃喜,白玉堂的剑毫不留情地穿过了那人的心脏,白玉堂充满怒气的声音也回响在展昭的耳边:“死猫,又受伤了!”
白玉堂发狠了,剑过之处再无活口。
“玉堂,留活口!”展昭见状有些着急,很久没见过白玉堂这么狠绝了。
“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了。”白玉堂说得是实话。
只见一个腿部受伤的人向一棵树爬去,却觉后颈一凉,便知道死期到了,却仍是不甘心,掏出火折向树下扔去,很奇怪没有被阻止,以为自己得逞了,便是死也值得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却让他彻底失望了:“在爷面前玩火药?下辈子吧!”于是这个试图引燃火药的人也失去了生命,但在那一瞬他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高手。
“喂,小孩,那个大胡子怎么不自己来?”白玉堂边为展昭包扎,边问道。
“谁是小孩?”少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但又觉得是自己害展昭受了伤,语气也不好意思强硬起来,只得答道:“师傅去相国寺了,是我想找展大侠试试武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白玉堂愤愤地对展昭说道:“死猫,你见着那纸条说是欧阳大哥来了,我才放心让你先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跟着了。”
“你要是跟着,就白设了这个套了。”展昭忍着疼笑道:“不过要不是白五爷,今夜难保能回去了。”
“死猫,再说这样的话试试?”白玉堂瞪了一眼靠坐着的展昭,看着少年笨拙地给自己裹伤,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少年跟前:“你白爷爷帮你!”
“不用!”少年逞能地说。
“由不得你!”白玉堂抓住少年的胳膊就麻利地包好了,少年红了脸坐在了地上。
展昭一边看着,心里暗笑:好霸道的老鼠。却见白玉堂背着自己坐了下来,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但展昭心里明白那是他自己动手包扎自己腿上的一道剑伤,不由心里却是一痛,却什么也没说,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就算了吧。只得开口问那个少年:“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我叫艾虎,是欧阳大侠的徒弟。”少年从土地爷爷的神像下拿出一个包袱:“这里面的东西有人让我们带给你。”
“什么东西?”展昭一只手把包袱打开,只是一只手很不方便,本来少年想去帮忙,却想起师傅不让自己动这个包袱,只得作罢,正犹豫间便见白玉堂已经接了过来,两下打开了,这一看三人都吃了一惊,是一封写在白色里衣上的血书,血迹已是褐色,却依旧触目惊心。
“欧阳大侠带的信就是与众不同啊。”白玉堂笑道:“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大胡子了。”
“夜长梦多,我们快回府里。”展昭扶着墙就站了起来,白玉堂不自主地上前扶了一把:“能走吗?”
展昭一笑:“我伤的是肩又不是腿,”见白玉堂神色一暗,便觉得自己说得不合适,又补了一句:“你没伤到吧?”
白玉堂哈哈一笑,说道:“你白爷爷又不是你这只猫,那么容易受伤?”
展昭也只好一笑,低声道:“那就好。”转头又问那个少年:“你们住在哪?改天好去拜会欧阳大哥。”
“我们在城西的东来客栈。”艾虎应道。
“你快回去吧!不要让人知道今天你和我们在一起的事。”展昭温和地说道。
这一夜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不但是这个西郊的树林里多了二十具杀手的尸体,展昭带回了一样重要的证据和一个重要的线索,而且这一夜钟宇明也有了收获----其实钟宇明没有喝醉,而是去了谭尚书的府第,收获也不小:谭尚书的书房里有个密室,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他没有拿,因为展昭吩咐过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十二章 抽丝剥茧

清晨的雾气已经消散,一个高大魁梧有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来到了开封府的大门前,远处几个被派来盯梢的人不由泄了气:北侠也来了,主子想要阻止,或者说加害御猫的事就更难了。而这个结果正是欧阳春想要的,他之所以有用这种循规蹈矩的通报方式进开封府找展昭而不是图省事翻后墙而入,目的就是给那些盯梢的人警告:不要再打刺杀这种不可能成功的主意了。
话说欧阳春当日接了那包着血衣的包袱时,就知道事态严重,趁着带徒弟游历之机来找展昭,昨夜听艾虎说了树林中发生的事,便知道展昭又遇到了麻烦,处境很危险,于是本来打算将收到包袱的事写封信告知展昭,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那个他极不愿去的地方。
欧阳春和艾虎进了开封府的大门,不顾开门的衙役说“大人在书房等候”,径直走向后院展昭的住处。施木青知道后却并不生气也只能叹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啊,不畏官府,不拘小节。”
走近展昭门前,就见白玉堂从里面走了出来,艾虎迎上去问道:“展大侠呢?”
白玉堂没理艾虎,冲着欧阳春笑道:“大胡子,你教的好徒弟,好没礼貌。”
“小孩子不懂事嘛!”欧阳春笑道:“听虎子说昨夜你们并肩恶战了一番,可惜我没赶上。”
“胡子一大把了,还这么爱打架。”白玉堂故意上前摸了一把欧阳春的胡子,又拍了拍宽厚的肩膀,复而又叹道:“你要是昨晚真在,那只猫也不用受那么重的伤了。”
“展兄弟伤得重吗?”欧阳春听白玉堂这样说道,不由担心地问道:“听虎子说只是被刺伤了左肩。”
“怎么说呢?那些皮外伤确实不重,不过这一年来那只猫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却还那么拼命,昨夜那么一折腾,今天旧伤又犯了。”白玉堂这话说出来自己的心都酸涩地难受,末了还赌气地说:“就是活该,仗着自己的内功高就可劲地折腾自己。”
“他就那么个性子,与其说是不会照顾自己,不如说是好强、傲气。”欧阳春叹息道:“我进去看看去。”
艾虎在一边听着,似懂非懂,却异常地安静老实。
推门进去,见展昭已经起身,穿戴整齐,却靠着床沿低低地咳嗽。
就听白玉堂吼道:“又起来做什么?昨晚回来折腾了半夜!”
欧阳春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喉咙,开口道:“展兄弟,既是伤了好好休养才是。”
展昭笑道:“又没什么大碍,闲躺着也难受。本想今天去拜会哥哥,哥哥倒自己来了。”展昭推开白玉堂要扶自己的手,走到桌前倒了四杯茶,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艾虎这小子一心要找你请教请教,硬缠我写了字条来约你,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早知道我们直接把那包袱带来开封府就什么事都没了。”欧阳春有些愧疚地说道:“把你引到那个偏僻的地方,还遭了埋伏,真是----”
“大哥说哪里话,是我连累艾虎小兄弟才是。”
“哼,倒是亏了你这个宝贝徒弟了,要不是他的玩心,这猫也使不出这招引蛇出洞的招儿!”白玉堂愤愤地说道。
“原来如此,”欧阳春恍然大悟,随即又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不过,你也太冒险了。”
说话间,就听叩门声响起。
“进来!”白玉堂没好气地喊道。
门开了,进来三个人:钟宇明、施木青、公孙策。
欧阳春看了一眼,站起身抱拳行礼,也不称呼就说道:“欧阳春有礼!”
钟宇明见到了早有耳闻的北侠有些兴奋,看到旁边比自己稍小些的少年还感到有些亲切。
“大人、先生,你们怎么过来了?”展昭有些惊讶地问道。
“本府知道昨夜展护卫受了伤,特来看看。”施木青有些心虚地说道,换来白玉堂的一声冷哼。
“劳大人挂心,属下不过是皮外伤,无碍的。”展昭当然知道施木青来是为了能分析案情,好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于是说道:“属下本想听欧阳大哥说完血衣的由来就去禀告大人,没想到大人先来了。”
公孙策也知道这样的情形下施木青也不好意思先开口,于是便先说道:“如此,欧阳大侠也不是外人,我们就一起说道说道吧。”
小小的屋子桌上摆了那件写着血书的血衣,施木青、公孙策、展昭、欧阳春围坐着,白玉堂翘着腿半倚半靠横在床边,艾虎在衣服箱子上做着,而钟宇明就直直地站在靠门口的地方---一次夹带四个列席代表开封府内部的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了。
“欧阳大侠,这封血书关系重大,你是如何得来的?”施木青有些局促地问道,他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江湖豪杰打交道,生怕再遇见白玉堂似的主,自己被骂事小,闹起脾气来误了办案事就大了。好在欧阳春却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不在意施木青说话的方式。
“我和虎子来开封的路上在一个破庙里遇到一个女子,”欧阳春开始了叙述:“那个女子已经病重地奄奄一息了,手里却紧紧地抱着这个包袱,我和虎子就找来郎中替她看了,但实在是回天乏术,她临死前就托我把这个包袱交给开封府,说是替她的丈夫申冤。”
“还说了其他什么吗?”施木青展开血书仔细看着,眉头攥得很紧。
“对了,那女子说她原住在娘家,丈夫托一个探亲返乡的同乡把包袱交给她的。”艾虎想了想,补充道。
公孙策点点头,说道:“看来这位校尉也是个机警的人,可惜了!”
施木青看着血书,说道:“血书上说他二月初十听命去悦春园办差的时候就感到会有血光之灾,说虽不知道具体去办什么事,但这件差事是押运营王云王都头亲自安排的,讳忌莫深,报酬却不少,自觉其中定有隐情,为防万一留此血书以作凭证,如果自己遭到意外不幸便是枉死,让自己的家人一定为自己申冤。”究竟是怎样的意外呢?
“又是悦春园?”展昭低吟道:“悦春园是安西王在京城的别馆,昨天那些刺客也提到了那个地方。”
“可是安西王二年前受封后就和家眷去了凉州,已经两年没回来了,悦春园也闲置了很久了。”施木青说道:“会和安西王有关系吗?”
二月初十?钟宇明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大人,二月十一就是禁军押那赈灾银启程的日子。”
“你确定?”
“没错,初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禁军的朋友,说还有五天就是他的生辰,问他到时候请不请我喝酒,他说第二天要去押镖淮州,十五那天赶不回来。”
“莫非那位禁军校尉的死与赈银贪污案有关?”施木青自语道:“那么二月初十在悦春园发生了什么事呢?小钟,你不是也有发现吗?你也说说。”
“大人,”钟宇明清了一下嗓子,便将昨晚在尚书府看到的事情说了:“昨夜我按展大人的吩咐去了尚书府查探,没发现可以藏那笔银两的地方,却在谭大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密室,而密室里放着一样东西”说道这里,钟宇明停了一下,然后说出三个字:“残、日、令。”
“什么?”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谭尚书与残日有关?”施木青不能相信同朝为官的人竟和残忍的杀手组织有关。
“不止是有关!”白玉堂翻身坐起,一改刚才懒散的样子,说道:“残日令只有残日的堂主执有,是用来号令麾下杀手的凭据,这个谭大人不一般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谭尚书未调入京城以前是凉州的地方官。”公孙策悠悠开口。
“的确。”施木青接道:“是因为凉州三年大旱,他带着当地官员跪天祈雨,三天三夜,诚感动天,真就缓解了旱情,圣上得知后嘉其为民请命之诚便将他调入户部任职了。”
“残日的总堂在凉州,”欧阳春说道:“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当家究竟是谁。”
“如果京城找不出这笔钱的去处,谭尚书会不会利用这笔赈灾银去贴补残日总堂的家用,将这笔银两送去了凉州?”施木青说道。
“那倒不至于,残日杀手的价格不低,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他没必要冒这个险。”展昭缓缓说道:“但那笔钱铸了印,在京城流通会惹人怀疑,那么如果不是藏起来就是被运出去,如果运出去必定是很远的地方。”
“如果真是运去凉州的话,凉州有一个人缺钱,”钟宇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安西王曾写信向我家王爷借过钱。”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施木青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大宋的王爷会缺钱。
“那天正好是我当值,八王爷看了信后顺口对我说人对什么东西不能太痴迷,否则就象中毒一样,安西王喜欢奇石异宝,结果那么丰厚的俸禄都入不傅出。”钟宇明为自己的推测解释道:“但后来我们王爷也没给他借钱。”
“如果这笔钱真是谭尚书投其所好,送给了安西王,会有什么目的呢?”施木青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越来越复杂了:“再说,这么一笔钱运出京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什么难?”白玉堂冷笑道:“大人为官多年,不知道官官相护吗?只要打通了关节,什么事不容易?”
“那位留血书的校尉可能就是参与了转移赈银的事而被灭口的,”展昭叹息道:“而且被灭口的一定不止他一个。”
“没想到,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如此残忍。”施木青神色动容,有些激动,越接近真相那血腥味就越浓。
“怕的不仅仅是一己私欲。”公孙策喝了一口茶,说道:“刚才我们推理的都只是推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笔赈银是送往凉州的。唯一确定也能定罪的就是谭尚书是残日的堂主,那么残日在京城犯的案子他就逃不了,而那位校尉的死倒是追查赈银下落的突破口。”
听了公孙策的这番陈词,施木青也清明了很多,开口说道:“那么下一步就是先去追查二月初十在悦春园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定和赈银的下落有很大的关系,这笔钱的下落证实以后,无论是不是和安西王有关,都可以收网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件事并不是小事,一天以后表面上发生的事,或者说是能让人知道的事就查清楚了----二月初十那夜禁军押运营十名禁军突然集体得恶疾死了,尸首随即就烧了;二月十一派三十人护送去淮州的赈银;二月十二派二十人将悦春园的假山石和古董珍宝送往凉州安西王处。
“如果这一切要顺利进行不惹人怀疑的话,那押运营的都尉王云一定知道真相。”施木青得到这三条消息后说道。
展昭闻言后,沉思片刻,说道:“今晚属下去会会他!”
“收网这件事还是要好好计划一番,”公孙策捻须说道:“要出其不意,我们才能更安全。”
展昭垂眼无语。
施木青点点头,道:“先生说得对,这件事还急不得。”

十三章 困兽之斗

王云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否则为什么眼前白影飘飘,烛光摇摇,阴风阵阵?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到这里了?是在做梦吧。
一声“威武”,绕是酒醉睡死的人也该睡醒了,更何况王云没喝多少。
“堂下所跪可是押运营都尉王云?”声音听上去不是很浑厚,却也很威严。
被吓醒的王云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只得小心作答:“正是下官。”
“有人告你害死人命,你有何话可说?”
王云战兢兢地抬起头,就看到了施木青被烛火映地异常明亮的眼睛,定了定心神,答道:“下官一向奉公守法,大人有此一问不知从何说起。”
施木青没有理他,高叫道:“传原押运营校尉黄远!”
随后众衙役齐声通传,骇了王云一跳,那人不是已经死了?都说包大人日审阳,夜断阴,这位大人如何也有这本事,不由紧张万分,又一想到当我王云也是吓大的,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小心应答就是了。还是忍不住往身后看去,不由笑了起来,道:“大人有什么话直问就好,何必故弄玄虚,这人根本不是黄远。”
“王都领,你好记性啊,我们的尸身都被你一把火烧掉了,在下不过另找了一个身体而已。”声音阴阴冷冷,凄凄惨惨,纵是王云心下不信这声音也让他不寒而栗。
“黄远,你因何枉死,据实说来,本府替你做主。”施木青对这堂下的人说道。
“大人,今年二月初十在下和另外九名兄弟接到王都领的命令,去悦春园整理送往凉州安西王处的假山石和古董古玩,去了才知道是把朝廷下拨给淮州的赈灾银偷天换日,兄弟们都不愿意,都领拿我们家人的性命威胁,于是大家无法就只得干了,我觉得这件事这么隐秘必然难有活口,就趁机留下血书埋了起来,希望日后沉冤得雪。”
这段话听得王云暗暗心惊,居然和真实情况所差无几,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留书呢?
“将血书呈上来”施木青一句话,一个衙役便托着那件血衣上来。
王云觉得这个施大人真正可笑,心里便放松了几分。
“这件血衣上就把当日你命令要做的事写了下来,你可要看看?”施木青问道。
“不看也知道是假的,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留书呢?”王云得意地说道。
施木青也好似恍然大悟地问道:“黄远,你什么时候留得书呢?”
“回大人,是出恭的时候。”
“胡说,你们出恭的时候有人跟着,怎么会有机会?”王云自以为是地说道。
“那本府到想问问王都尉了,为什么他们出恭会有人跟着呢?”施木青不急不缓地问道。
“这个,”王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兵出任务为什么要有人盯着。
“是不是王都尉怕这些小卒们觊觎要押运的东西呢?”
“是,是,是。”王云也没想到施木青给自己台阶下,连忙应道。
“可是要押运的东西那么大,这些小卒们想藏也没法藏啊?”施木青紧接着问道。
“银锭有多大,怎么没法藏?”王云脱口而出。
“可是,王都尉我记得他们押运的是古董和假山石吧!”施木青突然语气一变:“那些看守的人又是什么人,应该不会是你营里的兵士吧。”
王云知道自己入套了,却还是不甘心,嘴里直嚷道:“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逼的,施大人,你明察秋毫啊!”
“你都知道什么,做了些什么,从实招来,否则就凭刚才你的证词我有理由相信这些兵士是你杀的,目的是为了偷运银两给安西王。”
“大人,这件事是谭尚书指使我干的,那笔银两确实是送给安西王的,下官也是听命行事啊!”王云有些丧气地答道。
“签字画押!”
回到书房,施木青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坐了下来平复了一下紧张激动的情绪。
“大人,出奇制胜啊!”公孙策笑道。
“哪里,还是先生高明,敢情当年的传言就是这样来的?”施木青笑问道。
“是有了传言,包大人才想了这样的法子的。”公孙策答道:“不过,今夜要是没有成功,大人的声名就会有损啊。”
施木青自信地笑道:“我相信先生,也相信自己。”
公孙策笑着说道:“大人拿上供词去请旨吧。”
施木青起身整理了官服,止不住一脸的兴奋说道:“马上大功告成了。”
谭无言接到八王爷的邀请就觉得很奇怪,却偏偏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奇怪,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赈银的事没有什么纰漏啊,那个施木头不是去了趟淮州回来也安安静静,大气不出吗?那个展昭一个四品官再蹦跶能蹦出什么情况来?于是舒了一口气进了南清宫,他不知道那个四品官也在那里等他。
与此同时,白玉堂在钟宇明的带领下潜入了尚书府的密室内。
“这里的机关简直侮辱白爷爷的智商。”白玉堂四下打量了一番。
钟宇明跟在白玉堂身后,说道:“白大哥,你动作慢点,我也好学习学习!”
“还是小钟会说话,你仔细学着!”白玉堂笑了一下,知道钟宇明也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于是凝神静气下来。
当拆了密室所有的机关,两人就伏在书房的屋顶上等施木青和公孙策带圣旨来。
“不知道那只猫会不会出事。”白玉堂自己咕哝着。
“南清宫的侍卫也很厉害啊!”钟宇明答道:“再说,相信王爷,谭尚书不会轻易出手的。”
在白玉堂和钟宇明的配合下,施木青很快就把藏在密室的残日令搜了出来,没有激烈地打斗,那些家院不敢对拿着圣旨的人出手,而残日的杀手没有接到命令也不会动手,所以这边很顺利地结束了。
“王爷的茶果然不同反响啊!”谭无言抿着茶水,笑着说道:“王爷夤夜相邀,有何要事?”
“我也不是拐弯抹脚的人,有件事相要劳烦谭大人啊,”赵德芳面有难色地说:“我那不争气王弟远在凉州,不知着了什么迷,酷爱那些奇石异宝,如今为了那些玩物耗费了多少钱财,已经捉襟见肘了。”
“王爷不会是想问我借钱吧。”谭无言心里纳闷,莫不是八王知道了什么?
“不是,于此相反,希望谭大人找个由头停了王弟的俸禄,也让他死了那份心。”
“这可是皇家的事,下官哪能擅自做主。”谭无言放心下来。
两人就此事推打太极。
展昭在房顶看见施木青一行向南清宫走来,便告知了送茶的小婢,自己转身站在南清宫的门口。
不多会谭无言就出来了,展昭便悄悄在轿子后面不远的地方跟着。迎面就遇上了施木青的轿子。
“怎么停下了?”谭无言探出头问道。
只见施木青下了轿,说道:“谭大人,接旨!”
谭无言暗叫不好,却还是跪了下来:“吾皇万岁!”耐着性子听完要毁掉自己前途的圣旨,冷笑一声,左手一抬要放出烟花召集杀手,手腕却先是一麻,而后一痛,手里的东西就掉到了地上,而此时手背上插着一枚袖箭,地上还有一枚雪白圆润的石子。谭无言此时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右手拍地,借力腾空而起,施展轻功作势逃走。试问天底下谁的轻功能好过南侠,展昭轻身跃起就封住了谭无言的去路,舞动巨阙,叮叮当当挡下了数十枚暗器,白玉堂紧随其后,画影直刺谭无言的后心。
总以为残日堂主的武功很高,没想到谭无言的武功根本没有意料中的深不可测,不过是暗器功夫非同一般,展昭和白玉堂一前一后连连紧逼,逼得他只能招架无法发射暗器。
看着谭无言渐渐示弱,白玉堂喊道:“猫儿,看着施木头去。”
展昭一笑,收了剑跃向施木青身边。
也正是那话提醒了谭无言,既然现在逃不走,那么拼着受伤杀了施木青,说不定他们一乱,自己就有机会了。于是不顾白玉堂刺向胸口的一剑,抬手发出三枚银镖,直取施木青面门。
谭无言知道自己失败了,那三枚银镖就像是和展昭的袖箭约好了好似的,在半空中就两两相撞掉在了地上,而白玉堂的剑也刺进了他的胸膛。
翌日朝堂上,一个细嗓的公公念着赵祯的决定:“奉天承运,大宋皇帝诏曰:查户部尚书谭无言,贪赃枉法,罔顾人命,斩无赦,家产充公;其他涉案人犯着开封府酌情处理,赈银贪污案就此为止,开封府一干人等办案有功,另行行赏。钦此。”
这道圣旨宣读完毕后,朝堂哗然,只有施木青的心底却没有一丝大功告成的兴奋,这件是不能这样就结束了,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赵祯看着施木青,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年,王叔们谋反朕怕了,朕只是想过两天清静日子,凉州那边有狄将军坐镇,能闹出什么来?”
“皇上,谭无言所涉及的残日杀手组织的总堂也在凉州。”施木青希望凉州的事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和警觉:“就下官所知,原彺大人被害的事也和这个组织有关。”
“施大人想必也听过江湖事江湖了吧,杀手你能抓得了吗?”赵祯说道:“就当这件事结束了吧,尚书府抄来的财物你送去淮州,督促他们修整河务。”
“皇上,安西王那边开销巨大,恐怕有所异动啊。”施木青不想放弃:“再者,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安西王受贿一罪也是要罚的。”
“施木青,你想干什么?”赵祯有些动火地说道:“你以为你是包拯么?包拯不听话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是民心所向,动了他我会失去民心;你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找个理由让你离开。”
施木青赶紧跪下,说道:“皇上息怒!”
“行了,你起来吧,我也不是昏君,什么事该办什么事不该办我很清楚,我只是不想为难我那个皇叔了,这笔钱就当是我把他放到那苦寒之地的补赏吧。”

十四章 鹰归长空

鹰归长空
无月的夜幕,便是繁星璀璨;人世上所有纷纷扰扰对于自然来说,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无论是江湖上血雨腥风,还是庙堂中的明争暗斗,都改变不了日升日落,月缺月圆。
施木青推开书房的窗子,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夏夜的凉风,思绪翻涌:他很迷惘,迷惘到无所适从,为官之道,明哲保身不是不懂,在刑部的时候不就做得很好吗?只是心底却还是不甘碌碌,心中的那团烈焰在八王爷的举荐入主开封府时重新燃烧起来,还妄想还开封一个青天,还大宋一个栋梁,如今呢?尽了力却好像还是原地徘徊,那团烈焰就被圣上的一席话生生浇灭,最终只能无奈地接受。
“大人,你尽力了!”公孙策的话回荡在耳边。
“是啊,尽力了,只是很多事不是尽了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施木青回过头来,重新打量着这个儒生,苦笑道:“包大人终究是个传奇,我什么也不是。”
“大人妄自菲薄了。”公孙策指了指一旁搁置的棋秤,笑道:“学生再陪大人下一局如何?”
“施某终不是先生的对手,”施木青摇了摇头,叹道:“转眼快一月了,和先生下棋还是没有进益,看来施某悟性不够啊!咱们还是喝喝茶,说说话吧。”
“三日后大人就要动身再去一趟淮州了吧!”公孙策接过施木青递来的茶杯,也不客气。
“嗯,先把这回从谭无言家里没收的家产换成银两,就送去。”施木青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另外,圣上也准了我举荐何清为淮州知府的折子。”
“此行正是大人扬名立威的机会。”公孙策笑道:“大人勿做他想,圣上对你是好意。”
“施某省得,”施木青又苦笑一下,道:“日后做个听话的臣子也就罢了,以前那些报负,唉,罢了,罢了!”
“学生也有了年纪,以后怕不能为大人分忧了。”公孙策起身为施木青续了茶水。
施木青端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起身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无月的夜,看着不远处屋顶上两个人影,叹道:“开封府的文公孙武展昭是因为包青天而存在的,如今青天不在,先生和展护卫施某是留不住的。”
“那日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月亮,满天的星辰照着一个偷懒的猫儿。”白玉堂站在展昭的屋顶上看着夜空,衣袂飘然。
“已是一月了。”展昭坐着,仰视着那熟悉的白色,笑道:“那夜,白兄带来的酒都让我喝了。”说着便躺了下来,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白玉堂也坐了下来,说道:“猫儿,记得那夜说了什么吗?”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展昭已经闭上了眼,装作酒醉的样子说道:“就一个月,就一个月。”
“原来你记得?”白玉堂笑道:“那为什么后来你一直不承认呢?”
“怕自己食言。”展昭翻身坐了起来,面露愧疚地说道。
白玉堂拉过展昭总比自己凉的手,问道:“那你如今又是什么打算?”
“你不是了解我么?”展昭笑道:“你猜猜我怎么想的?”
“既然笑得这么轻松,肯定是愿意跟白爷爷浪迹天涯了?”白玉堂搂过展昭的肩,却被展昭一把推开。
“是带着白耗子浪迹天涯!”展昭强调道。
“有所谓吗?”白玉堂又凑了过来,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从来都是猫追着老鼠跑,你见过老鼠跟着猫跑的吗?”
展昭当即回嘴道:“却不知道以前非跟着我巡街追凶的是哪只老鼠!”
“那我以前吃的亏还不兴以后补回来么?”白玉堂几乎要赖在展昭身上。
展昭知道自己在嘴上功夫占不到便宜,便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我们比一场,如何?”
“我一直说你好斗,竟没人信我的,天理何在啊!”白玉堂仰天长啸一声,接着又正经地说:“不过你的伤才好些,今夜本来看星星喝酒这么风雅的事都为你放弃了,我还会跟你动手?白爷爷才不趁人之威。”
“明明是你打不过我!”展昭也是没招了,只能如是说道。
“激将法已经过时了!”白玉堂笑道:“还是回去抓紧写辞官的折子去吧!”
“写好了。”展昭笑着从衣袖取出一本奏折,在白玉堂眼前晃了晃。
“哈哈,没想到你比我还着急啊!”白玉堂从展昭手里取来,这一看更是兴奋异常,原来都御批过的。
“施木头那里呢?”白玉堂随口问道。
“是大人让我写的,”展昭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他在朝堂上连自保都很辛苦,就不可能像包大人那样顾及到我,让我远离朝廷纷争。”
“他终于明白了些道理。”白玉堂把那个奏折揣了起来,笑道:“这就是你的卖身契了,白爷爷替你收好!”
出乎白玉堂的意外,展昭没有抢,也没有生气,反而低下头没有说话。
“猫脑袋又在想什么?”白玉堂指节扣在展昭的额头。
展昭抬起头,有些犹豫地说道:“离开开封府以后,我想去个地方。”
白玉堂看着展昭小心翼翼的神情,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转而便哈哈大笑:“你这个表情太好笑了,想去凉州就直说,至于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怕我不同意似的,再说你什么时候想干的事我能拦住的,这会儿装得乖巧。”
展昭也为自己的心态尴尬了一回,随后也笑了:“我说你这只老鼠会跟着猫跑,你还不信?”
“又是谁说我要跟你去了?”白玉堂倒是不甘示弱。
“不去便罢了,我也乐得耳根清静。”展昭说笑着,跳下了房顶,回了屋子。
“白爷爷说过激将法没用的。”一道白影从窗子钻进了屋子。
激将法没用?展昭心里暗笑道,这顺水推舟就有用了吧。
“猫儿,听说三天后施木头要去淮州,小钟也去么?”白玉堂自己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
展昭端起一杯,答道:“八王爷已经请旨,小钟明日就调任开封府了。”
“对于小钟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白玉堂道。
“那要看他自己了,不过他比我聪明,而且八王爷对他也如亲子侄一般,放在开封府也是为了历练一番,日后终成大器。”展昭倒是对钟宇明充满信心。
“不行,明日我若见了他定要交代一番,不能学你这猫儿当自己有九条命一般那么拼命。”白玉堂还是不放心地说道。
三日后的清晨,薄雾还未退去,开封府门口:一辆马车,两匹骏马和三个人。
“展少侠,”公孙策的眼里噙着泪,嘴角却勾着,而那几缕胡须却微微地颤抖:“十年同僚,一朝别离,真是舍不得啊!”又取过一个小包裹,递给展昭:“这里是这些日子炼制的一些丸药和治你旧伤的药方,日后自己多注意,行事不要太过逞强了。”
展昭含着泪接过包袱,道:“多谢先生挂心。”
公孙策笑道:“以后就是想挂心,也心有余力不足了,”又对着白玉堂说道:“白少侠,你们一路小心。”
“待凉州事了,我们自去青州看看先生如何做山野田舍郎的。”白玉堂看着展昭也是一脸离愁别绪,便开口说道。
“先生保重!”展昭郑重地说了四个字。
公孙策回头看了看开封府威严的门匾,叹道:“其实,我舍不得这里,只是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们要走,本府连送送也赶不上么?”施木青自门内走了出来,有些苦笑地说,旁边跟着的是钟宇明。
“猫儿,小钟穿着这身衣服有你当年的样子啊!”白玉堂指着钟宇明对展昭说道,却把施木青撂在了一边。
“小钟,以后做事多当心。”展昭也对钟宇明说道。
“大人,临行学生还是那句话慎思守志,尽力而为。”公孙策对施木青说道。
“施某记下了。”施木青点点头,说道:“先生此去,多加保重,日后施某有幸还要向先生讨教棋艺。”
“学生就此告辞了,”公孙策颔首一揖,又对展昭和白玉堂说道:“学生在青州等你们,告辞。”说完便上了马车。
“大人,我们也要告辞了。”展昭对施木青说道。
“你们多保重!”施木青自从知道展昭辞官后要去凉州的打算,内心的最深处都被震撼了,什么是侠义,便是如此。
“大人,我想去送送两位大哥。”钟宇明说道。
“也好,不过这边还有一个时辰也要出发了,”施木青拍了拍钟宇明的肩头,语气和蔼地说道:“别误了时辰。”
白玉堂和展昭将这一幕看到眼里,相视而笑,难道这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还好,那人明白地不晚。
三个人两匹马走在薄雾渐渐散去的汴京街道上,晨起做生意的小贩打起了招呼:“展大人,又出去执行公务啊!一路顺风啊。”
“白五爷,展大人,上来吃个早饭再走吧!”太白楼的小二在楼上喊道。
“展大人,眼见就入秋了,这回出门衣服带够了没有?”一位老妪提着一篮子,像是要去买菜。
三人一如既往地对问候的人微笑回应。
“这就是你日后守护的一方百姓,”展昭对钟宇明说道:“尽一己之力,守一方青天,这就是我当年的想法。”
“展大哥,我会像你一样做好一个守护百信的护卫,”钟宇明握紧了手中的剑,郑重地答道:“你放心。”
白玉堂拍着小钟的肩膀说道:“小钟,你比这只猫聪明多了,听你白大哥一句话,别像这只傻猫一样,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这只猫好歹有白爷爷看着,公孙先生念着,你若是受了伤中了毒可要自己受着了。”
“白玉堂,你又胡说什么?”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有对钟宇明说道:“不过,今后做事是要自己多小心。”
钟宇明笑了,依旧是一脸阳光的笑容,说道:“我知道的。”
阳光遍洒汴梁的时候,开封府府尹再次代天巡守,仪仗浩浩汤汤向南城门走去,两边围观的百信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也不是那个有着春风般笑容的青年,而是一个带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聪明的人突然意识到开封府的传奇也许就这样结束了,逝者如斯,消逝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而早上见到展昭和白玉堂的人则申辩道:“展大人是执行其他公务去了。”直到后来得到了确切的官方消息说展大人挂冠离去的时候,太白楼的小二后悔不迭:“那日就算拼着被老板打骂,也该送两位一坛店里珍藏的好酒。”
而那时展昭和白玉堂已经出了城门,策马向西:此去凉州,不为法理,只为侠义。

十五章 侠之大者

虽是没有了官服的束缚,虽是没有了公务的负担,两人为了心中的那份侠义的担当一路上也没闲心游览河山,不是为了所谓家国天下的那些勾心斗角的皇家事,仅仅是为了那位枉死狱中的江湖侠客。进入凉州地界也是八月末了,那里已是孟秋季节,早晚都能感到丝丝的寒意。二十几日的奔波,两人风尘满面,心情却无比畅快。
“猫儿,我们终于到了。”白玉堂看见不远处凉州的城门,勒住了一身雪白的玉龙马。
展昭微微一笑,答道:“嗯,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很期待。”
两人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
“一路行来,心中已有了主意吧。”
“玉堂心里就没有盘算?”展昭笑问道。
白玉堂的笑容印在即将落幕的夕阳里愈加的灿烂,答道:“先找个地方好好歇歇,吃一顿是正经。”
凉州城虽不是富庶之地,但与西夏交界,商贸来往还算频繁,往来的人中也有西夏装扮的商旅。两人牵马走在凉州城内,倒有了一番感慨。
“两国如若交好,商贾往来安然,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众生之福啊。”展昭看着街道边有西夏人用生硬的汉语讨价还价,不禁感慨道。
“可偏有人架不住太平的寂寞,冠以国家之名做着些劳民伤财的勾当。”白玉堂接着说道。
“为了满足一己的野心,害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眼前的平和安宁如同是幻景一般,就像雾气被阳光一蒸就会荡然无存。展昭的神色有些黯然。
“猫儿,就算是学范老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也要先填饱肚子不是?”白玉堂拍了展昭的肩,却见展昭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顺着看去,白玉堂也是一惊――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海捕文书,上面画着的是当日有过一面之交的简阳、凌空。
“怎么是他们?”白玉堂没看内容急急问道
展昭盯着文书,面色凝重地答道:“他们抢了安西王的银子,还杀了几个西夏的商人。”
“虽然他们不聪明,可也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吧。”白玉堂也一脸的疑惑。
“他们应该还没有被抓到,要不然这文书就不会还在这里。”展昭坚定地看了白玉堂一眼,道:“本来想从听风楼入手,看来计划有变了。”
“吃饭,吃饭,人吃饱了才能想出妙计来。”白玉堂拉了展昭的胳膊就要走。
展昭笑道:“别闹,我自己会走。”
看到展昭的笑容,白玉堂也知道自己担心是多余的了,笑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可要好好跟着别把自己丢了。”
两人拣了间热闹的酒楼坐了下来,传入耳内的谈话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知道吗?那两位大侠被官兵困在城南的松林里了。”
“大张旗鼓地抓了这么多天都没消息,你怎么就知道了,府衙你家开的啊!”
“我哥可是捕头啊,才刚我看见他带了一队人往城南去了,他自己对我说的。”
“那你能叫你表哥不要抓他们吗?他们为凉州城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这回怎么就一点不留情呢?”
酒肆茶楼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展昭和白玉堂才坐下就听到了旁边那桌吐沫横飞带来的这样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看见展昭又在想着什么,白玉堂笑一下,叹道:“看来今夜又休息不了了。”
残月如钩,月光无法穿过这片厚重的松树林。但篝火却映着四人凝重的情绪。
“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北侠。”简阳扶着凌空,苦笑着。他当初原本遇见过欧阳春,此时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欣喜。
凌空受了重伤,背心挨了一箭,入体甚深,本已心如死灰,没想到树林里遇见了两人,灰白的脸色也透出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欧阳春当日去开封就是要带艾虎长长见识,谁知在开封府遇上了那么一件事,虽然是与自己无甚干系,但思及日残近一年来所做的事倒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从开封出来便一路北上,想到凉州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今日本来计划进城住下,谁知路上遇到些小事便耽搁错过了宿头,此时凉州城门已关,便打算在这片林子里歇上一宿,次日一早进城,却没想到遇见了这两个浑身是伤的故人。
“你们怎么弄得这么狼狈,究竟出了什么事?”动手替凌空处理着伤口,又示意艾虎从包袱里取些伤药。
“一言难尽啊!”简阳虽没受什么重伤,可也看出来疲惫至极了:“前几日,我和凌空听说安西王府总是有大笔的银两外运,我们就留了心盯着,怕这其间有着卖国求荣的勾当。结果还真赶上了他和西夏秃子的交易,不过是件破石头,就给了那个秃子满满十箱银子,我们看着就气不过,这不是拿西瓜换芝麻吗?便出手杀了那个西夏秃子和打伤了押银的人。没想到隔天就被通缉了,”简阳歇了一口气,又说道:“原来杀个把扰民的夏兵,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倒是当真了。”
“你们也太冲动了,那笔银两呢?”欧阳春意识到这也许和开封府的那件事有关,本来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残日在开封犯下的人命而来,却遇见了这件事。
“我俩也一时移不走那许多银两,就沉在附近的河里了。”简阳答道:“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
欧阳春没有说话,想了一下,便让艾虎去在附近布个阵,也好抵挡一阵跟进来的官兵。
“现在官兵把这个林子围了起来,欧阳大侠,我们连累你了。”凌空又有些懊恼地说道。
欧阳春哈哈一笑,道:“什么连不连累,我要想离开他们没理由拦我,不过你们这件事我倒是有心帮上一帮。”
“纵使北侠武功盖世,我们却都有伤,奔波多日又没了体力,现在这种情况带着我们也出不去了啊。”
欧阳春故作深沉道:“只有我和虎子两个人肯定不能带你们出去,但是,”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棵松树,笑道:“还有两个人也是来帮忙的。”
语音刚落,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树上跃下。
“大胡子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啊!”正是白玉堂和展昭,简阳和凌空二人又惊又喜。
“没有,也是刚才听到,”欧阳春笑道:“既然来了,躲着做什么?”
“看虎子在那里砍来砍去,搬来搬去,有趣得紧。”白玉堂笑道:“还没看完,你便发现了。”说罢又对展昭说:“猫儿,你在这看着,我去帮虎子。”
“早叫你去了,这会那阵就已经摆好了。”
展昭从身上掏出几个白面馒头和伤药,说道:“这里有些吃的,两位吃些吧。”
“你来救人还有心带了这些来。”欧阳春笑道:“果然是个细心的人。”
简阳和凌空多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此时见到白面馒头大觉亲切,道了句多谢,简阳接过馒头正往口里送,却也见凌空神思萎靡,顿时没了胃口,展昭看到眼里,便开口说道:“简大侠,你抓紧吃些吧,凌大侠就交给我来照顾”展昭走了过去,左手扶起凌空,右手托着药丸道:“凌大侠,我看你身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好了,这是公孙先生配的上好的伤药,你先服下。”
展昭见凌空服了药,又默不作声地运功助药性散开,待运功完毕见凌空已经睡着了,展昭不禁心下一笑:公孙先生的药果然厉害。
简阳这边吃完,见凌空已经睡着,呼吸平稳,似无大碍了,也放下心来。才想起问道:“多谢展南侠出手相助,不过你怎么也来凉州了。”
“为了日残。”展昭看似平静地说道:“没想到先遇见了你们。”
“看来你已经离开开封府了?”欧阳春问道。
“何以见得?”
“不然你会说为了公务。”欧阳春简单地解释道,见展昭有些尴尬,便又说道:“咱们这算是江湖重逢了。”
“好个江湖重逢。”展昭笑道,刚才隐约生出的阴郁一扫而空。
“可以好好休息了,这个阵只要我们不想出去,他们一辈子都别想见到我们!”白玉堂拍了拍艾虎的肩,道:“这小子有灵性,白爷爷喜欢。”
“难道我们就不出去了吗?”简阳问道。
“你真傻假傻?我们现在都要休息,不休息好怎么出去?”白玉堂很不喜欢和没有悟性的人说话:“要说你们也真不开窍,这回又被人算计了去。”
“玉堂,少说两句。”展昭怕白玉堂口无遮拦再提起往事,让大家难过,便开口阻止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光,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待寅卯交接之时我们就从南逃出去。”
可怜简阳一代大侠,此时就像被教训的孩子,不再言语和衣睡在了凌空旁边。
欧阳春也赶了多日的路,此时也乏了靠着树合眼休息了,艾虎却还是很兴奋,缠着白玉堂讲解刚才布阵的要领,白玉堂便对展昭说:“你睡吧,我想睡虎子也不放。”
展昭知道他是要守夜,也不争辩,说道:“你若困了叫我。”
营救出乎意料的顺利,林子的南边本来守卫就不严,再加上几大高手联手,想不容易都难,但林子南边却不好走,可能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守卫才不严吧,却没有人知道是那个捕头有意放了两位英雄生路,只要他们不回凉州城,随他们去哪,这件事直到最后位大侠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人物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从松林出来走了五十里才见着村落。一行六人便在村落附近废弃的小庙里住了下来。
“展南侠,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不知道那些银两他们发现了没有。”简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展昭就是那种做事很有计划,很有头脑的人,听他的准没错。
“你们在这里安心养伤,展某觉得那些银两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取你俩的性命而不引起民怨。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安西王和西夏的人有来往,而且不是他的心思不简单就是被西夏人利用了。”
“北侠和南侠都是为了残日而来,关于这个残日我们倒是知道些。”简阳说道。当然他还是记仇的,把锦毛鼠晾在了一边:“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个巫师,在城西有个炼丹房。”
“炼丹房?不是道士么?”艾虎感到很奇怪。
展昭一笑,答道:“不叫道士而被叫做巫师,那人一定是外族人。”
“这回就明白了。”白玉堂说道:“既然是巫师,炼制些奇怪的石头之类投了安西王所好,骗取大量的钱财送回西夏便是轻而易举,顺理成章的事,而设计陷害三位大概也是因为寒地三杰抗夏的义举。”
简阳的神色有些黯然,关于仇大哥的事从回来以后他和凌空就很默契地不再提及,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全化作抗夏保民的豪情,一时间对“寒地三杰”这四个字感到了陌生。
展昭见简阳神情有些凄然,叫了一声“简大侠”之后对他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然后接着白玉堂的话说道:“如今看来,从当初安西王受贿开始,设计原往大人的死、利用仇大侠、挑拨江湖和官府的关系、又设计你们犯法这一切都是为了西夏的利益,一来他们想借机名正言顺地除了你们消除威胁,二来利用安西王的爱好大肆收罗钱财,充实西夏国库,三来会引起很多大宋朝廷难以预料矛盾。”说罢此话心里却在想若是皇上真为这此之事来查安西王,怕是朝局又要动荡,坐收渔翁之利的仍是西夏人,这也许也是他们的算计。
“我是觉得,残日在凉州已有多年,原本都是干着杀手的勾当,近一年才作出这些阴谋,怕是这其间还有什么缘由。”欧阳春接道。
简阳挠了挠头,好像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突然觉得人家这种头脑又好,武功又高,人品又贤的人才是所谓真正的大侠,自己这样不过就是莽夫而已。
欧阳春一砸拳,信心满满地说道:“如此,和我们三人之力,灭了残日还江湖一处清静,百姓一方安宁,便是此行的正理。”
“大胡子这话我爱听,”白玉堂笑道:“就不信我们三人还斗不过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展昭摇摇头,说道:“连谭大人都是残日的堂主,只怕这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要铲除这个组织,还有很多事要证实。”
“难道还要和他们讲证据吗?”白玉堂生生把后半句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展昭看到白玉堂有些不自然的神态,笑道:“只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罢了。”
欧阳春点点头,说道:“展兄弟的话也有道理,地处两国之界,事关两国之交,一旦被人拿到口实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
简阳终于想明白了,所谓大侠如是而已。

十六章 家国情仇

十六章 风散疑云
听风楼原本只是凉州城里老字号的酒楼,酒美价廉,是以东来西去的江湖人士便喜在此驻足留步,俗语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到两国交战小到帮派争锋的各类事体,听风楼便因此渐渐成为江湖消息的流通之所。听风楼的老板娘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懂得什么是生财之道,光靠转手江湖消息这一条就比这座老字号酒楼的酒水收入多上两倍有余,生意人诚信生财,听风楼所传的消息都是准确无误的。然而,就从一年前起,从听风楼传出的消息已经难辨真伪,为之江湖帮派间似乎也乱成一团,乌烟瘴气。
以上就是展昭他们从简阳和凌空口中了解到的,六人在城外休整了一日,留下简阳和凌空养伤,派艾虎去查看沉入河底的银箱,展昭三人又回到了凉州城,来到了这座充满江湖味道的酒楼里。
三人选了一间雅室坐定,白玉堂就叫了小二吩咐了几样清淡的菜式。
欧阳春直皱眉,道:“几天没好好吃一顿,到了这里,白老鼠也不知道打个牙祭。”
“才几天没吃肉就这样,还成天说去相国寺礼禅,不怕佛祖怪罪。”白玉堂故意逗道。
展昭笑道:“白兄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欧阳大哥想吃什么,只管再叫好了。”转头又低声对白玉堂说:“何必只顾着我。”
白玉堂嘿嘿一笑,又说道:“白爷爷什么时候是心疼钱的主,不过是怕大胡子再长上几斤,轻功也施展不了了。”
欧阳春是个爽朗的人,当即也哈哈大笑:“看来,白老鼠是为我着想了?放心吧,就是再长上几十斤,赶不上南侠的燕子飞,追上白老鼠还是绰绰有余。”
三人谈笑间,艾虎便掀帘而入,擦了一把汗,说道:“我看过了,那银箱里只有一箱表面上有些银子,其余几箱都是石头。”
“怪不得没人着急去找,原本就是一个陷阱。”欧阳春边吃边道。
“虎子,辛苦了。”展昭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谢谢,”艾虎笑着接过茶来,一饮而尽,显是渴坏了。
白玉堂冲着欧阳春笑道:“你自己不心疼自己徒弟,小心你徒弟被这只猫拐跑了。”
欧阳春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艾虎有些尴尬,只好说道:“师傅对我好着呢。”
“对了,”艾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严肃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崆峒剑派的内讧,说是听风楼给的消息,连证据都有,他们丢失的剑谱是他们大师兄自己偷盗的。”
“这一年来,听风楼传出的消息难辨真假,但确实是挑拨了许多帮派之间的关系,”欧阳春说道:“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和残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仇大侠当初去开封也是得了此间的消息,”展昭低吟道:“这样看来,听风楼的确是和残日牵上了线。”
白玉堂转着手中的酒杯,悠悠开口:“城西的炼丹房不能冒进,这里的老板娘倒是可以会会。”
“白老鼠怎会知道这里是老板娘而不是老板?”欧阳春故意问道。
“那么有名的楼月晴都不知道,白爷爷怎么能算风流天下我一人呢?”白玉堂忘形地说道:“去年去漠北,就听几个朋友说起,一直想拜见一下。”
展昭摇头苦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变,开口说道:“看来,这个机会非要让给玉堂不可了!”
“什么机会?”白玉堂有些心虚地问道。
展昭看到白玉堂那副心虚懊恼的表情,只觉好笑,说道:“自然是拜会佳人的机会。”
“死猫,又编派你白爷爷是不是?”白玉堂凑到展昭身边笑道:“说吧,又有什么主意?”
“字面上的意思。”展昭缓缓吐了这几个字,又附在白玉堂的耳边低语几声。
白玉堂边点头边笑着说:“好你个展小猫,恶人就让我来当。”
“小二!”白玉堂高叫着,只见一个小儿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跑了进来。
“客官,什么事?”
“请你们老板娘来。”
“客官,有什么事您吩咐,我们老板娘有事出去了。”
白玉堂胳膊一抬,筷子一伸也不知夹到了什么就搁在了欧阳春正吃着的菜里,欧阳春一看,不知白老鼠那根筋不对,上演这么一出,眼一瞪,撂下筷子。
“这菜里有苍蝇,你自己看。”白玉堂有些无赖地指着自己的杰作说道。
小二有些着恼,这是故意找茬的主,当我们听风楼是好欺负的吗,当下冷言道:“客官,你这可是欺负小的,你想怎么样?”
“叫你们老板娘来。”
“哼,平日里像你们这样的无赖我也见多了,你们等着!”小二怒气冲冲跑下楼去。
四人相顾一笑,白玉堂说:“这种事做起来还是别扭啊。”
展昭笑道:“为见佳人,委屈一下算得了什么?”
佳人未到,恶汉已临,十个高大威猛的人一路排开,也有几分气势,小二甩着手里的手巾,冷笑道:“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虎子,看你的!”欧阳春推了一把艾虎,少年一下来了劲头。
白玉堂抱臂上观,还时不时地指点几下。倒是展昭怕人多伤了艾虎,出手制住了几人的穴道。
乒乒乓乓,不到一刻钟,就已听到了哀嚎遍地。
“客官何必这么大火气,刚才奴家的确是有事出去了,怠慢了众位,还请海涵。”门外进来一个女人,看着小二和打手们恭敬地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显然就是传说中的楼月晴。
果然是个绝色的女子,虽说不是豆蔻的少女,但举手投足间成熟的魅惑还是会让男人遐想,但展昭看到的是这个女人眼底的忧郁。
楼月晴吩咐小二重新上了一桌酒菜,又大大方方地为几人斟了酒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几位客官大张旗鼓地找我,有事么?”
“老板娘见多识广,可能猜猜我们为何找你?”白玉堂笑着说道。
“奴家以为不过是为了打听什么消息吧,不过一见几位就知不是俗人,月晴能帮到的定然鼎力相助。”
“可是,我们怎么相信你呢?这一年来听风楼的信用可不怎么好了!”白玉堂抿了一口酒,说道。
展昭不说话却在一边一直观察着那个女人,突然发现那个女人的眉皱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做生意是将双方诚信的,客官若是坦诚相待,月晴自然不会欺瞒。”楼月晴恢复了镇定,接着说道:“请教各位客官想要知道什么消息?”
“酬金怎么算?”艾虎突然问道,却被欧阳敲了一记:“吃你的饭,小孩子别插嘴。”
楼月晴淡淡一笑:“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半年前,是不是你们派人通知刀杰仇一刀去汴京找失散的妹妹。”展昭开口问道。
楼月晴一怔,又笑道:“这是哪位官爷,问案子啊?”
白玉堂笑了一下,道:“猫儿,你可真敬业啊!”
“这个问题没有难度,五两。”楼月晴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错,是我手下的人告诉他的,但是他后来如何在汴京伤了人命就不知道了。”
“听风楼和残日是什么关系?”白玉堂看似平静地问道。
楼月晴不说话了,似乎在想什么,像是内心挣扎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竟不是先前那样,而是在期待着什么,说道:“奴家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板娘会猜不出?”白玉堂反问道。
“奴家猜得不错的话,如今敢趟这汤浑水的只有几位大侠了。”楼月晴抬首笑了,这笑容不是妩媚而流露出了一些满足:“南侠、北侠、白五爷。”一一对号。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聪明,凭着言语服饰能猜出在场几人不是意外之事,但这回连艾虎都看得出女人眼中欣喜的光芒。
“我一直在等,等有人能救救他,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下去。”楼月晴显然是打算讲一个很长的故事,谁知她只说了一句,起身就走。“晚上我去引柳残日出来,你们去他炼丹房的神像后面的密室里把日残的名册偷出来,我就告诉你们一切,如果失败了,我就帮不到你们了。”
“为什么帮我们?”白玉堂一闪身就靠在了门槛上,挡住了楼月晴的去路。
楼月晴一笑,说道:“希望你们毁了残日能唤醒他。”
“会不会是陷阱?”欧阳春问道。
展昭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说道:“她不像是在骗我们。”
白玉堂笑道:“是不是,去了就知道了。”
很多事,猜测永远是不能做准的,所谓眼见为实。楼月晴果然去引开了柳残日,但城西的炼丹房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外围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布下的百回阵法,就不是一般人闯得进去的,更不要提在那间阴冷石屋周围看守的残日的顶尖杀手。
四人面对的对手很强,这从他们自己的脸上也能看出来,白玉堂伸出手掌,笑道:“四人联手,便是龙潭虎穴也不怕它。”
展昭的手附在了白玉堂温暖的掌心,道:“此去,只为江湖太平,百姓平安。”
艾虎的眼里泛着兴奋的光芒,不大的手拍在展昭的手背,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露出了白牙,毫不惊恐。
欧阳春的大手也压在了艾虎的手上,笑道:“此番事成,便在凉州醉上三天。”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这一点,柳残日看着楼月晴端着酒的手微微颤抖,就有所察觉。
“你有什么事特地约我出来,想通了吗?”柳残日的声音很冷,也很低,让人听了并不舒服:“和我狼狈为奸?”
楼月晴苦笑了一下,说道:“月晴的心思你还不懂?如今谭无言伏法,皇上也赦了安西王的罪,你所谋之事已经被人化解,目下,你一手造成的江湖混乱已经被人发觉,凭着那几个人的武功才智你是胜不过的,你还不收手?”
“你是说南侠、北侠和那个什么锦毛鼠已经到了凉州来找我的麻烦?”柳残阳喝罢楼月晴递来的酒问道。
“你知道,有什么消息我都不会瞒你,”楼月晴从身后抱住了柳残阳,低语道:“我们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不要再活在国家民族间仇恨的阴影里。”
柳残阳摇了摇头,掰开楼月晴的双手,叹了一声:“月晴,为什么我们之间就成这样了呢?你竟在酒里下药?”
楼月晴有些惊恐,她此时明白了柳残阳竟是防着自己的。随即有苦笑了一下,道:“我相信他们会毁了你苦心经营的残日,不论你能不能清醒过来,你所为西夏皇室做得一切都会化成泡影。”楼月晴一手拉住了即将要走的柳残阳,露出了自己最美的微笑,那笑容让柳残日心动:“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无关家国情仇。”
“是吗?可是男人的心岂是你们能懂的!”柳残阳甩开楼月晴的手,冷冷地问道:“是你引他们去我的石屋的?”
楼月晴点点头,靠上了柳残阳的胸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希望能留下你。”让柳残阳一瞬间的晕眩,他只能抬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柳残阳决定推开这个让自己出神的女人时,只觉胸口一热,低头一看,便看到楼月晴用自己送她的那把西夏匕首自尽了。柳残阳缓缓放下楼月晴的尸身,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那间藏满秘密的石屋,呆呆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曾经相随相伴的女子变冷。
不,一个男人怎能为一个女人忘记自己的大事,柳残阳在听见更鼓的时候突然恢复了眼中的冷绝,是他们,是那几个人坏了自己的事,害了自己的女人。正要展动身形赶回石屋,心念一转,此时回去已然晚了,不如-----转身赶去了安西王府。
楼月晴的死的确为展昭他们赢取了宝贵的时间,百回阵杀气虽重,但变化不多,对于白玉堂玩惯机关的来说,阵形不是问题,后面三人跟紧就是,最要命的是时不时冲出来的杀手,借着灌木和夜色隐形,令人防不胜防。
四人步履交换,背靠着背,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异动,白玉堂凭着入阵前高处观察的记忆,引着众人前行。高度的紧张在快出阵口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放松了,展昭感到艾虎的身体突然放松,不得不开口提醒,话未出口,破空之声骤起,百十来支羽箭随声而至,箭头泛着蓝光显是有毒。
“小心!”展昭大喝一声,众人挥剑抡刀,又提起十二分精神抵挡飞近自己面前的毒箭。
一番拼斗,一身狼狈,箭雨已歇。
“大家没受伤吧!”展昭开口问道。
四人相顾一笑,摇了摇头,便走出了阵。
未进石屋,四周就出现了十名杀手将四人围在中间。展昭低语道:“欧阳大哥,我和玉堂尽快突围进屋,你和艾虎拦着这些人。”
这已是最好的安排,无人异议。只见剑光交错间,两个人影先后冲出包围奔石屋而去。
两人破门而入,房间不大,中间立着一个炼丹炉,却是没有火,正对着是供的神像,这神像不是别的却是一只鹰的标本,趁着月色竟像是真的。
“楼月晴说名册就在神像后面的密室里,”白玉堂径直走向了供龛,左右端详,寻找机关。却听展昭没有搭话,转头一看,不由大怒:“死猫,受伤了,怎么不说?”
展昭正自顾自地包扎着自己的手腕,说道:“只是被箭划破了皮,没什么要紧。你还是赶快找开密室的机关吧。”
“那箭上有毒,知不知道?”白玉堂吼道。
“我也不想,我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展昭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你别管我,你抓紧忙你的。”
白玉堂见没什么大碍,也是想着抓紧时间取来名册,嘟囔了一句:“什么时候能让人放心啊!”
展昭听了只想笑。
密室在白玉堂的琢磨下打开了,两人进去才发现这里远比外面小小的炼丹房大上许多。像是一间库房,引人瞩目的是堆放在地上的一箱箱书册,白玉堂随手抄起一本,翻了翻,便叫到:“猫儿,你来看,这是什么?”
展昭进了密室就开始查找那本所谓的名册,哪有白玉堂的闲情逸致和好奇心,接道:“能是什么?”
“是扬州府知府的私账,”白玉堂又拎起一摞扎好的书信抖了抖灰,翻了翻:“这个就厉害了,是那个兵部员外郎和西夏野利将军的来往书信。”
此时展昭也在书案的暗格内找到了一本名册,边翻边自语道:“原来如此。这本名册就是残日所有的堂主和杀手的资料,没想到这三年来残日十八堂堂主都换了朝廷的官员。”
“这些被抓住小辫子的人还真可怜。”白玉堂丢下手中之物,说道:“做人坦坦荡荡才舒服。”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回去找楼老板问问那个柳残日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用去找她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黑色的人影从石门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颤抖不已人。
“你就是柳残日?”白玉堂靠近了展昭这边,嘴里却是不屑地问道。
“你是白玉堂?”柳残日眼睛一转,又盯在了展昭的身上:“你是展昭?”
展昭应道:“正是展某。”
“我真怀疑,月晴是不是被你们迷惑了,跟我作对!”柳残阳有些气急地说道:“是你们害了她,害她以为你们可以阻止我的报仇,害她为了你们而自尽身亡。”
白玉堂感觉到展昭听了这话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自己又何尝不震惊呢,更何况是他。
“她是爱你的,她是痛心的可怕的偏执才来求我们帮你的。”展昭缓缓地说道,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化解眼前人心中的暴戾:“你在大宋生活了三十多载,在江湖上成名了十余年,原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所杀之人也是应死之人,可为什么这三年来,就突然做出了这些祸国殃民的事了呢?无论你有什么苦衷,你都忍心看着宋夏开战,百姓生灵涂炭么?”
柳残阳一声冷笑,道:“展昭,你还真是啰嗦,我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月晴没告诉你们么?”
白玉堂说:“她要是告诉了,还需要现在这么麻烦么?如今想来,楼老板留下一个悬念让我们偷了名册再去找她了解真相,不过是想保住你的命,你却丝毫不领情,害她自尽。”
“不,是你们害的。”柳残阳从腰间抽出软剑,直刺白玉堂,嘴里却念念有词:“要是换作是你们,也会这样做的!”
白玉堂舞动手中画影,辗转腾挪,面对柳残阳有些疯狂的攻势也感到吃力。这边展昭先去扶了一边哆嗦的男子,低声问道:“王爷莫要乱动。”
那被叫做王爷的人止不住地哆嗦,但还是点了点头。
展昭横剑加入了战团,一时间安西王只看得眼花缭乱。
柳残日的武功高深莫测,面对眼前两大高手也有些吃力。正缠斗间,瞥见被他拉来作人质的安西王颤颤巍巍地起身似要逃跑,不由计上心来,拼着挨上一剑也要捉了那人。但是他低估了展白二人的默契,他身形一动,展昭立即跃起封住他扑向安西王的去路,白玉堂从后面拦住其退路。
一时间柳残日不顾白玉堂从后面刺来的一剑,左掌凝了内力袭向展昭,展昭怕其掌风伤到王爷,不躲反进,左手接掌,右手的巨阙就刺向柳残阳的左肩,此时白玉堂的剑也刺进了柳残阳的后腰。
柳残阳暗恨此人如此拼命,不顾伤痛,软剑直刺一边毫无反抗能力的安西王。
“柳残阳,”展昭依旧赶在了软剑伤到安西王之前,拦住了有些疯狂的柳残阳,巨阙终于搭上了柳残阳的脖颈,而自己的腰腹间却被软剑刺到,血慢慢地染开。白玉堂收剑,立即封了柳残阳的穴道,正想露出胜利的微笑,看到展昭身上的血色,就再也笑不出了。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展昭垂下剑,支着自己的身体问道。
“猫儿,你----”无奈,白玉堂真得很无奈,这种脾性还真和环境没有关系,难道他与生俱来的就是这种执拗的责任感和好奇心?
“我说过,换作你们也会这样,”柳残阳似乎感觉不到自己受了重伤,笑道:“我是西夏人!三年前我才知道我是战死沙场西夏大将军的遗孤,流落宋境三十余载。三年前国师带着我出生的证据来寻我,从那时起我终于有了做事的目标。”
“所以三年来,你搜集朝廷官员的劣迹加以利用、挑拨江湖朝堂的关系、收敛大宋的钱财、制造皇家的嫌隙,都是为了西夏?”展昭扶着白玉堂的肩膀,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对,展昭,你很聪明,我苦心经营三年的东西被你破坏了。”柳残阳冷笑着,说道:“月晴信你们能毁了我的残日,不错,你们确实比我想象的厉害。但是这改不了我忠于大夏的事实。”
“民族之间的仇恨不过是当权者野心的产物,众生平等,凉州城内宋人与夏人之间商贸往来,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却那么执念宋夏之分?”
“堂堂残日首领,为了一个夏人的身份落到这种地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我错了么?”柳残阳大声地问自己。
“猫儿,我们快离开这里。”白玉堂看见柳残阳的手动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弹了出去。
“救他们!”展昭有些支持不住,声音很轻。
“来不及了,”白玉堂只能一手扶起展昭,一手拉起一边一动不敢动的安西王,冲出了密室。
正当身后熊熊火光腾起的时候,白玉堂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但觉手下一轻,身体被猛然拉起,反应过来时已在百回阵前。
白玉堂站定,看着欧阳春一身血迹,满脸黑污,笑道:“大胡子,有没赶上好戏啊!”
却听一旁艾虎高声唤道:“展大哥!”
白玉堂眉头一拧,冲来过来:“死猫,你怎么这么不禁事啊,不就被刺了一剑吗?你醒醒!”
艾虎的泪已经掉了下来,说道:“是方才出阵的时候,展大哥为了救我,被毒箭割伤了手腕。”
白玉堂几近疯狂,嘴里骂到:“不让人省心的猫。”扶起展昭就要逼毒,这边欧阳春也走了过来帮忙,把那个安西王一人丢在了一边,好没面子。
白玉堂和欧阳春运功三刻,展昭才吐了一口污血,醒转过来。
“猫儿,怎么样了?”白玉堂让展昭靠着自己,关切地说道。
“我没事,”展昭勉强笑了一下,眼睛扫了一圈,又道:“他还是死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也笑了一下:“像他那样,放不下心里的执念,活着很痛苦。”
“我们送王爷回王府吧!”展昭挣扎着要起来,却还是没有力气。
白玉堂打横抱起了重伤的人,对欧阳春喊道:“大胡子,我们去疗伤,麻烦你送王爷回王府吧!”语音未落,白影已不见。
“师傅,我们?”艾虎问道。
“送王爷回府,然后睡觉,睡醒吃饭,等咱们身上的伤好了先喝上三天的好酒再说以后。”
十天后,坐在凉州酒楼里陪着欧阳春喝酒的不是展昭和白玉堂,而是劫后重生的简阳和凌空,安西王深知自己被人利用,此番遭劫归来便赦了两位大侠,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闲王。
谁也不知道当夜消失的展白二人去了什么地方,欧阳春再见到他们二人时已是十年后陷空岛卢岛主儿子的婚宴上。


尾声 云淡风清
青山绿水,即便是深秋,青州全不似凉州的荒凉冷清。
“猫儿,此番前来,公孙先生见到你这副样子,不知道怎么数落呢,为什么不在陷空岛养好了再来。”白玉堂坐在马车里配着还不能骑马的展昭。
“你我说过凉州之事一了就来看先生,如今已过了三月,我这伤要养好不知要多久,那时先生必然忧心了。”
越过一座青山,入目一处村落,便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几间茅舍,麦黄树绿,打听着走进一处院落,便又见:一个夫子,十来个垂苕小童 ,之乎者也,其乐融融。
“先生,”展昭推开白玉堂扶着自己的手,挺直了身子向公孙策走去。
公孙策满眼泪花,动了动唇,颤声说道:“孩子,你们总算回来了。”转身有对围在身边的小童们说道:“孩子们,散了吧,夫子今天来了贵客。”
拉着展昭坐下,公孙策就像习惯了般切起脉来。
展昭笑了笑,由了先生的性子,说道:“先生这习惯还没改。”
只见公孙策皱着眉,神色凝重,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此行不易吧!”出乎意外地没有叨念。
白玉堂自去取了茶盏为三人斟好,不失时机地说道:“外伤、内伤、中毒一样没拉。要不是他是猫早就没命了!”
这话说得展昭只想笑,敢情这白玉堂一直认为自己是猫啊。
“为了让先生安心,才刚好些就非要赶来,”白玉堂不顾展昭的颜色,继续说道:“先生还真是猫儿的亲人啊,看孝顺的。”
公孙笑了笑,说道:“既然来了就养好了伤再走,这里也清静。”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白玉堂立即笑道:“你是征求我的意见么?这会儿这么乖?”只觉腹部一痛,就知自己放松了对病猫的警惕。
展昭咳着说道:“虽是有伤,收拾一只老鼠还是可以的。”
公孙策一边笑道:“你们还打算闹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住就是三月,两人也乐得清静,可是终是年轻人,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是必然的。
临行送别。
“今后有什么打算?”公孙策问道。
“游山玩水,踏遍大宋的每寸土地。”白玉堂拉着展昭的手,一脸向往的样子,展昭只是淡淡地笑着。
“老夫还真是羡慕啊!”公孙策慨叹道,又玩笑:“不如同行?”
“同行?”吓了白玉堂一跳,展昭一旁但笑不语。
“就算你肯,老夫还不愿去碍你们的眼呢!”
笑声,发自内心的笑声回荡在山谷溪涧之间,久久------
施木青收到了一封信,浏览了一番便烧了。此后一年间,残日名册上的那除了谭无言外的十七名堂主,无一例外,被开封府查出了不是,依律或斩首或流放,所谓的残日组织消失于无影无形,施木青的青天之名渐盛,百姓只道是皇天不负。
正所谓:逝水不可追,逝者随风杳。庙堂江湖远,但任君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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