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曙光的吸血鬼

      现代/网游 2010-5-22 22:24:00

 

 
 
   
爱上曙光的吸血鬼————乌利叶  
 
 
沉重的云层伴着呼啸的风,飞快地消失在身后低垂的黑夜中,混沌的空气中飘散有死亡的气息。昏灰的月色让我有种错觉,仿佛在这风一般的飞翔中,我就是这一切,我主宰着这一切。
急速地降落,驻足萨尔顿废弃的街角,淳厚的魔力使我身上在云层中沾到的水汽迅速蒸发。我优雅地迈出小巷,并用余光观察四周。
岁月将暗红的砖墙洗刷得褪掉颜色,路灯发出淡黄的光晕,人们嬉戏打闹、成群走过,年轻有活力的女孩拉着路过的男人在她们的店铺歇脚,马车疾驰过后,尘埃四处喧嚣。
我踏在由于星辉和灯光照耀而变得斑驳不堪的青石板路上——可以看见自己的阴影长长地铺展在上面。我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立即引来周围女孩满脸通红的窃窃私语。
这里真是个……令人陶然欲醉的城市,我想。人多的地方,血腥味也浓重,它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在挑动、刺激着我的神经。
由于夜晚长期没有吸血鬼的骚扰,这个城市,热闹得有点过分。
这样美味的一个城市,曾有很多吸血鬼想要搬来,可是没有亲王的庇护,他们谁都不敢入住,尤其是Assamite日渐强大的现在。
至于大部分吸血鬼对这个城市望而却步的原因……
据说在这里住着一个Toreador的第四代血族,而且是个Methuselah。这个人极其古怪,在几百年前风靡一时之后就突然销声匿迹,把“避世”与沉睡作为自己的唯一信条,更令我惊讶的是,从那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因吸血鬼而死的人了,就连“初拥”都一个也没有。
有人说,这个Methuselah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一个“初拥”,他为了证明他的唯一性,把自己的其他“初拥”都杀死。而他的这个“初拥”并没有忘记生前的一切,他厌恶Methuselah的杀戮。两人因此斗争了很久,最后,Methuselah错手杀死自己心爱的人,由于过度悲痛而陷入沉睡。
我对这件事情并不特别在意,这个Methuselah的疯狂行径对于我来说好像也是一件很正当的事。就像我所认为的,光明之祖以为世界充满“光明”,而邪恶之祖却并不知“邪恶”为何物。
由于这个Methuselah的缘故,也许现在这里已经潜伏着Assamite。这些杀手们对于吸血鬼同伴的觊觎无处不在,事实上已经有很多高阶吸血鬼遭到他们的毒手,密党人为此伤透了脑筋,甚至扬言要去中东荒漠屠杀Assamite。然而,Assamite狡猾而残忍,我想,他们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失的。
吸血鬼们惧怕Methuselah和Assamite,于是我就来了,来确认这片土地的安全性和Methuselah是否真的存在。这片领地的前任亲王被Assamite杀死,吸干全身的血液,我作为Venteve的第五代血族,也是在激烈的斗争中唯一活下来的前任亲王的“初拥”,尽管还没被Venteve中的所有亲王承认,还是继承了前任亲王领土的一部分,其中就包括这个城市。
我向城郊山顶的古堡慢慢移动,思考着该怎样应付他。坦白说,即使对方是Methuselah,我还是想尝试与他较量,无论在哪里,Methuselah都是亲王威信的最大威胁,因为他们身负压倒性的强大魔力,对于亲王的管辖向来是不屑的。
他古堡的周围和我的大不相同,没有成片的高大麻栎和山毛榉(我喜欢树木,它们密实的树荫可以让我在白天也得到短暂的外出)。这里有的只是干涸的土地和零星的枯木,它们张牙舞爪地把月亮的光辉切成一块一块。
我敲门,铜质的门环扣在门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没有人回应。
难道真的是在沉睡,就像吸血鬼中传说的那样?我从鼻子里轻哼,然后从窗子飞进去。
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我开始心疼自己刚买的皮靴。丝绒窗帘在墙上投下幽暗的灰影,虫蛀的帷幔已然褪色,地毯也分辨不出原来的花纹,虽然可以看出它原来相当瑰丽多彩。房子里除了蜘蛛爬过的声音异常寂静,恐怕连老鼠都因为没有任何食物可吃而毅然搬迁。
如果他不是早已死去那么就应该还在沉眠,我得出结论,于是向阁楼走去。这是老一辈的偏好,他们喜欢睡在阁楼。
应该就是这个棺木了,我礼貌地敲了敲棺盖,可想而知,和我敲门的结果相同。我无奈地耸耸肩,冒着生命危险轻轻掀起棺盖。
铺满了玫瑰花瓣的黑色天鹅绒垫上,沉睡着一具任何人都不愿将目光移开的躯体。
苍白的脸上刻画着精致的眉眼,淡金色的头发在鲜红花瓣间随意流泻。微张的唇间露出洁白的锐利管牙。最重要的事,在他四肢流淌着的,血统浓厚滋味甜美的鲜血。
糟糕,我的神经又受到刺激了。
我和别的Venteve不同,对于鲜血有种异常的渴求,我认为这才是一个真正吸血鬼的证明。但实际上,现在大多数Venteve为了证明自己种族的高贵和严守避世戒律,已经很少亲自去寻找血液了。或许对现在的Venteve来说,吸血这个行为中,“初拥”比“饮食”的作用要大得多。
这样想着,我发现自己已经注视着他的脖子许久了,纤细光洁的脖子,流淌着蕴藏有强大魔力的Methuselah的血液。
拜托,我的理性,求求你回来!我强迫自己转过头,那样会犯谋杀戒律的。维护戒律的Venteve怎么会做这种事,更重要的是,如果他醒来,我很可能会面对死亡。我拼命为自己寻找理由,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我的手向他伸去,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摇醒他还是想掐死他。令人庆幸的是,一股魔力向我飞袭而来,迫使我离开他的身边,我在地上滚了一下,敏捷地闪开。
下一秒,他已站在我眼前,拿着手杖,指着我的脖子。
“Assamite,不要再打扰我的安眠了,难道你同伴的死还不够证明我的强大吗?或者说,你们氏族的强大,就是靠不断愚蠢的挑衅Methuselah的威严得来的?”
我眯起眼睛打量他,这就是他们盛传的Methuselah么?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我微微一笑,Venteve的笑容总是文雅优美的,我知道。
他指着我的手杖在我的笑容下崩裂成碎片。
我满意地看到他眼中的惊异,轻松地站起来向他行礼,余光瞥见他不知所措的神情。“很抱歉,我不是Assamite,而是个Venteve,代替被Assamite杀死的沃伯斯成为萨尔顿所隶属区域的现任亲王。”
他看着我,迷茫地眨眨眼,蔚蓝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样沉静,“沃伯斯?那是谁?”
上一刻还在被他美貌所诱惑的我差点儿摔倒,他到底沉睡了多少年?我露出残忍的笑容,不知道硬揭他的伤疤,眼前这个一见面就盛气凌人的男子会不会动摇。
“沃伯斯是你杀死那个正牌Methuselah后,接任的亲王。”
不出我所料,他闪烁着湖蓝色光芒的眼睛在听到这话以后黯淡下去。这个吸血鬼完全没有泯灭人性,看来是真的。即使意见相左,也不忍伤害爱上自己的人。
“你都知道了吗?不过我并不是有意隐瞒,Assamite对于我来说太危险了,Methuselah的名号可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经疯了,他杀了所有人,所以我杀了他,并且吸干了他的血,我并不喜欢自己吸血鬼的身份,所以在那之后就一直在沉睡,如果不是中间来了几个Assamite打扰,给我提供鲜血,我可能早就饿死了。现在看起来,我似乎是犯了“杀亲”,实际上我对于生存并没有很大坚持,你可以随便处置我。”
事实的真相是,那个Methuselah并没有杀死自己的“初拥”,而是他的“初拥”杀死了他。
我看着这个天真得过分的孩子,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笑声,“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把戒律很好地教给你,这也难怪,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通缉犯。谋杀戒律里非常明确地写着,杀死被通缉的吸血鬼的人,有权利享受这个吸血鬼的血液。”
“是么?”他似乎真地对此并不在意,“那么,尊敬的亲王阁下,您来还有什么事么?不会只是想揭穿我的真面目吧。”他对我显然并不像他的用词一般尊敬,因为他此时已经转过身,径自走向棺木。
“不,我来主要是转达其他吸血鬼想在萨尔顿定居的愿望,你应该很清楚,现在Assamite很猖獗,有个强大的吸血鬼呆在领地里,他们会觉得很安全。”
他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哼,安全?是认为我会保护他们,还是有我这个大食物在,他们就不用担心。”
Methuselah果然都是很骄傲的,即使眼前的人只是有他的血统。“不。”我苦笑着摊开双手,“主要是因为,我想住在这儿,这儿实在是太好了,咳咳,如果不是这么脏的话。”
“脏……”他抬起带着疑惑的脸,用他那美丽得过分的湖蓝色眼珠凝视四周。
显然,他对于这个过于废弃的屋子十分错愕,美丽的脸颊变得扭曲,浑身仿若痉挛一般的抽搐起来。他嘴唇抖动着念出一段咒语,屋子里瞬间狂风肆虐,相对的,所有灰尘也在狂风过后消隐无踪。
“可恶,我沉睡得太久了。现在干净了吧?”
“是、是的……”我惊异地看着这位疯狂的有洁癖者,屋里的墙皮恐怕都给他刮掉了一层。
“至于萨尔顿能不能居住吸血鬼,一切都由您负责,我敬爱的亲王。”他一脚踏进棺木。
“如果我说,我本人想住在这儿呢?你的家。”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随便你。”然后他重新躺入棺木,伸手盖上棺盖。看来这位Methuselah的后裔并不打算和我一起相处。
我嘴角一勾,露出恶质的微笑,随即用手“磅磅”敲了两下棺盖。
“什么事?”他被人打搅了沉眠,显然脸色不好,当然,我认为这是他自己不善于他人沟通造成的。
“我想问,我可以睡在哪个房间里?”
他不高兴地把嘴抿成一条线,“二楼的卧室你都可以用。”然后他呼出一口气,气愤地冷哼一声,大概以为自己不会在收到打扰了,他重新躺回玫瑰花瓣中。
然而不幸的是,我并没有让他如愿。棺盖很快被我再一次打开,无视他利剑一般的眼神,我无辜地问道:“厨房在哪儿?”
他绷紧了脸,眉毛皱成一团,最后无可奈何地说:“一楼右手最里面的门。”随后棺盖被“砰”的关上。
不出两分钟,我又再次打开棺盖,“那个,浴室在哪儿?”
短暂的沉默。
“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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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有滚,他发现我的魔力和他旗鼓相当,甚至比他还强(这是应该的,他是温柔的Toreador,而我是天生具优秀领导能力的Venteve,即使他拥有Methuselah的血统,我们却同样是五代血族,我这个亲王不是成天光睡觉就能当上的)。他拿我没有办法,总是被我以各种各样理由骚扰的他,最终放弃了沉眠,开始了和我一起在这座古堡里居住的生活。
Toreador都是艺术家,这一点在他的生活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整理仪容,斥责我懒散的样子是多么邋遢,念动咒语使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以及坐在画架前涂涂抹抹。
经过每天的相处,我还发现他有个怪癖。
他喜欢坐在阁楼的窗前发呆,尤其是凌晨即将消尽的时候。一开始我只把这归为艺术家们神经质的思考,但我那精明的目光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一如既往,他纤细的手指抓着窗棂,由于夜风的关系,他明媚的淡金色卷发在耳边荡漾,作为一个Toreador来说他非常幸运,因为无需刻意寻找艺术,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了。见到他,人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一向目中无人的Methuselah会疯狂地迷恋上他。
他凝视着几乎泛白的东方夜空,晨光即将从那里害羞地露头。他被微弱光芒烧灼而湿润的蓝色眼睛里,此刻正充满了某种近乎痴迷的爱恋的色彩。
直到他单薄的衣服因为微弱的逆光照射而显得透明,再多一刻,他的双眼就会被灿烂的阳光灼瞎,身体也会因此而石化的时候,他才近乎粗暴地拉上窗帘,被猛然阻挡在窗外的曙光透过黑色丝绒窗帘隐约浮现出可怜的微光。
我站在一旁,看着承受了他莫名怒气的丝绒窗帘无辜地抖动。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违反吸血鬼常理的事来呢?答案太简单了,这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家伙,他的思想总是被我轻易窥探,尽管他的想法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不觉得你很无聊么?”我从心底嗤笑他的愚蠢举动。
“用得着你管!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他显然还没从幻想破灭的懊恼中平复过来,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稚嫩到连管牙都没有适应,嘴唇已经被他咬出血来了。
我知道在那一刻,我嗜血的本性又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流淌着Methuselah血液的Toreador。然而讽刺的话还是从我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一个吸血鬼竟然对于曙光如此迷恋,哈哈,你知道么,就像雌鹿爱上雄狮一样可笑……”
不等我又一次说出刺伤他自尊的话,我已被他用魔法推出门外,我听见身后棺木的盖子“嘭”地合上。
Toreador都这么神经质?那真是令人感到惧怕,我嘲讽地想着。
我很清楚,他的举动是出于吸血鬼的本能。吸血鬼对于阳光有种本能的恐惧,因为它让庇佑吸血鬼的黑夜消融,让吸血鬼的身体冻结,灵魂破灭。
大部分吸血鬼都相当厌恶阳光,但眼前的这位美丽的Toreador显然不在其中。甚至,我想,他对于阳光的眷恋已经达到了极限。真是个可怜的人,即使再渴望,即使再不顾一切地去追寻光明,终究他是个吸血鬼。就算他想舍弃生命将自己献祭给那耀眼的虚无,吸血鬼的本能也会永远禁锢他的灵魂。
光这样想就觉得他很愚蠢了,不过,这份愚蠢似乎也突现了他那异样的执著。
究竟是为什么呢?是由于艺术家的思想都不正常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排斥吸血,厌恶杀戮,爱慕光明,他简直就不配做一个吸血鬼。不过我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不太可能,因为他是那么偏执、别扭和神经质。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与他相处的,实际上我觉得这样的相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愉快。无论是见到我就会抖得像置身严冬的手下,还是以一付不可一世的嘴脸挑战我的对手,更不用提那些痴迷地盯着我看,掩饰不住脸上欲望的吸血鬼贵妇,他都比他们要有趣得多。
他是那么特别,美丽、纤细、洁癖、偏执、幼稚不可思议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且他所爱好的东西对于我的生活也没有损害。大概最大的担心就是,当有一天清晨,我会在阁楼的窗前看见一具已经为阳光所石化的吸血鬼尸体。
“在画什么?”我走到他的画架前。
他并没有为我前几天的失礼而一直生气,或者说,他对于我一直存有的怒气,反而使得那小小的一点矛盾变得微不足道。摇曳的烛火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仿佛可以看见他薄薄皮肤覆盖着的血管,我努力移开紧抓着他喉咙不放的视线,迫使它朝向画板。
画中伫立着一位天使,背后有着光辉的炽天之翼,他站于日月之间,表情庄重而严肃。他背负着腥风血雨的星辰之战,他指引光明,却走向黑暗。
“拂晓之神路西法(lucifer)。”他没有回头,一边说一边在画面上添上金色的一笔,整个画面仿佛都明亮起来,他用一种仿若痴迷的眼神盯着画面,好像他整个人都已经浸浴在晨光之下,苍白的脸颊被金色的曙光映得通透。
路西法又叫撒旦(shalem),shalem在迦南神话中被称作拂晓之星,同时在希伯莱语中又被称为“敌人”。他曾经是令阳光照耀大地的人,却化身为魔鬼,成为堕天之首。这确实很适合当作他的信仰,炽天使光辉晨星路西法,堕入地狱,在永世的孤寂中承受黑暗,啊,或许说是享受黑暗。
“很美啊……”我盯着他的脸,他盯着路西法的画像,“但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
他握笔的手停下来了,他也许很疑惑,因为他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他是应该顺从自己艺术家的思想,欣喜于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认同呢?还是把这话当作我对他本人的赞美,陷入怀疑自己自作多情的恐惧中。
许久,他突然抬起头来看我,美丽的眼睛里竟含着一丝笑意。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他得意地说,我也认为,这大概是最完美的答案了。
浓浓的,接近粘滞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在这样的情景做这种事很自然,我弯下腰,他抬起下颚。
近乎撕咬的纠缠中,我的管牙刺破他的嘴唇,超乎我想象的浓郁和甜美滑过喉咙,这种可怕的刺激令我浑身战栗,连血液都沸腾。
然而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凭借自制力移开了嘴唇,这简直有违我的生存原则。
他的眼神也透出疑惑,湖蓝色的眼珠上下打量着我,像要把我看透。但毕竟经验有差,他最终放弃了,似乎有些失望,他又回过头,开始在画面上涂抹。我以为他没什么要说的了,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迈步离开。
“我叫威尔。”他突然说,这是他在我到达这里后,主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全名,威尔。克兰奇。”
“克兰奇?”我回过头,记忆力没听说这个姓氏在吸血鬼中出现过。“你生前的姓?”
“是的。”他没有回头和我面对面说话,依然在画纸上涂抹,我看见那些耀眼的金色正在被别的颜色慢慢掩盖。“我没有继承那个给我‘初拥’的人的姓氏,因为他已经死在我的手上。”
“那个爱上你却被你所杀的Methuselah?”我知道这样做很恶劣,但我却不可抑制地想看他痛苦和困扰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像上一次我触到他痛处一样发怒,也没有露出憎恨的表情,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等待我的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我以为不会再从他口中听到回答,于是向门外走去。
“你说得没错,因为他本就没有未来,他也剥夺了我的未来。他是个疯子,他除了杀戮以外什么都不会,令我悲哀的是,有一天,我竟然成了他杀戮的理由。”他还是没有停止作画,我回过头,清楚地看见夺目的太阳和凄怆的星辰都逐渐被黑暗吞噬,它们悲哀地在灰色的浓雾中苦苦挣扎。
“我在他邪恶的诱惑下被迫成为吸血鬼,本来还祈求我主的宽恕和救赎,但我很清楚,在他为我夺取第一个人的生命时,我就失去了重返伊甸园的机会,我会作为一个该隐的子民,像蛆虫一样躲藏在亘永的黑夜下。”
他的回答令我作呕,蛆虫?他是这样看待吸血鬼的?看来他生前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简直是讽刺到家。
我一直认为血液不会带有遗传因素,现在我开始怀疑了。因为那个Methuselah和他是如出一辙的愚蠢,竟然对基督徒下手。或许他深厚的魔力令基督徒那点微弱的圣光庇佑变得无关痛痒,但信仰和思想的鸿沟无法逾越的。
“你成为吸血鬼本身就是个错误。”我总结性地说。
他的笔终于停下来,因为画面已经一片漆黑混沌,再也没有可以下笔的地方。他把画具整理归拢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不让衣物沾到一丝颜料,随后异常仔细地把手清洗了数遍。最后他脱下绘画时穿的罩袍——实际上它一尘不染,换上平时所穿的黑色外衣。
他转过头,看见我满脸嘲讽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即使再愚笨他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赞同他的话。他把作画用具靠在一旁,打开阁楼的窗子,现在正是午夜。
“我明白,我热爱光明,崇尚正义,我坚信我主所说的真理,我愿意为之奉献一生。那么你呢,你作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所追求的是什么?该隐的眷顾么?”
“这是我从出生起听到的最愚蠢的问题。”我突然产生了狂笑的冲动,该隐的眷顾,真是恶心,我怎么可能追求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因为该隐作为初代血亲从不曾有过眷顾那种虚伪的感情。
我走到窗前,和他并肩——并没理会他有些恼怒的瞪视。
就像是站在高山之巅俯视着辽阔的世界,山顶的俯瞰使整个萨尔顿呈现眼前,黑夜温柔地怀抱着此刻的城市。萨尔顿喧嚣的夜生活在遥远的高处听起来是那么不真切,仿佛莉莉丝在耳边轻细地低语。这样犹如在危险中的安逸,使我情不自禁,心潮澎湃。
我仰望夜空,黑暗混沌中一只雄健的苍鹰正向东方飞去,在悠远的云霄间划下一道孤独的长影。
“你不是想知道我所追求的是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所追求的,是自由。”
又是许久的沉默。
我转头看他,他正静静看我。我不知道在阳光下他是什么样子,但我深知,月光下的他格外美丽,甚至显得有些羞怯。而且,在他的眼中,我第一次看到了某种名为“慈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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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我们彼此逐渐融洽的生活中悄然流逝。对于时间的衡量在吸血鬼世界中一向淡漠,人类看来波涛汹涌的历史洪流,在我们眼里不过是潺潺蜿蜒的一涓细水。
“……那是多么无私和美丽的感情啊,我们都能在此中得到救赎,即使我无法再在阳光下举目仰望圣洁的教堂,但那是我心灵的圣药,你明白吗?”
“哼,上帝也不过是个惧怕他人比自己聪明的自私小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去崇拜他,那些愚蠢的信徒才真的无可救药。”我收回我刚才说我们很融洽的话,自从我们变得可以交谈了以后,他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向我叙述那些他自以为催人泪下的故事,似乎企图以这些东西来改变什么。当然,我也没有放弃就此向他提出嘲讽的机会,我们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信仰的争吵。
不过这也比以前要好得多,实际上,从上次浪漫(?)的月下谈话后,他对我的态度有明显改善。
或许在他原有的意识中,所有吸血鬼的组成部分就是邪恶、嗜血、变态、残暴(实际上也差不多),他不认为吸血鬼的心中会存有看起来中立积极向上的东西。所以即使我所追求的那份自由意义很暧昧,他也对它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我平时出外“狩猎”时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不再冷眼相待;我们一同在餐桌就餐时会有偶尔的对话(尽管内容大多是像刚才一样在争论信仰问题,争吵完了就互相嘲讽);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安静的微笑,一边作画一边向我介绍他所喜爱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
我对那些艺术的东西当然没有兴趣,我所在意的是他的微笑。甜美,静谧,带着某种圣洁的色彩,对于我来说,似乎有种背德的吸引力。
在我这一方面,我觉得有责任让他清楚身为吸血鬼的义务。我开始试图劝说他走出古堡,在不违反避世戒律的前提下适当地了解现在的人类社会。
令人忧郁的夜晚充斥着甜美湿润的气息,萨尔顿迎来了雨季。
这个过于和平的城市依旧夜生活丰富多彩。夜之母将最贫困的角落也笼罩(它向来是无私的),似乎是使整个世界陷入沉沦,却又令生活被装点得更加浮华耀金。
我们从深深的、狭窄的小巷里走出,来到萨尔顿的街道。我想他会喜欢,他对时间不太敏感,但至少也有近百年没有外出了。
我们以外地前来游玩的贵族身份作掩饰,参加萨尔顿的各种酒会和沙龙。女孩子们似乎不受控制地向我们靠拢。
并不是故意炫耀,我作为这片领域的亲王只有看起来很奢侈的衣服,布满银线刺绣的黑色上衣,镶滚着毛皮边缘的披风,钻石作的纽扣以及袖口的装饰。而威尔则还是他那朴素的黑色绢制衣服和与他眼睛颜色很相配的深蓝色外套,然而他那优雅的贵公子气质却无法掩盖,他的美貌能轻易迷惑他人。
“在遥远的首都,贵妇人们都穿着镶满宝石的裙子,在头发上面撒满金粉,争相参加宫廷宴会,或者说,这就是她们的生活吧。”我向周围聚集的女孩子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远方贵妇们的风流韵事,她们似乎也对此很感兴趣。
“要在头上撒金粉么?那样的话金头发的女人怎么办?”
“我也不是很清楚,金色头发本来就很漂亮了,我想是不用撒的。”
“呵呵,那就是说威尔很漂亮了,我想也是那样。”说这话的女孩子也是一头金发,用小扇子捂着嘴,向威尔顽皮地轻笑。
“男人的话用漂亮来称赞也不会多高兴吧,小姐,如果说漂亮的话应该是像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并不是出于夸耀自己的心情,我想当喜欢金色,就像阳光的颜色一样,令人的心灵充满温暖。”威尔说完露出优雅的完美一笑,女孩立刻局促地用小扇子把半边脸都遮起来,但她没发现自己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威尔出乎意料的并不陌生社交,甚至,他所使用的社交辞令与我相比都丝毫不显逊色。我在讲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好像也很喜欢),当我讲累了的时候,他就岔开话题,讲一些艺术、高尚的东西,同样得到了女孩子们的捧场。
他就像一个充满知识的学者,将人们认为无法理解的艺术变得通俗易懂。
“觉得开心么,和处于自己领地中的人类交谈?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统治者的样子非常愚蠢。”
走在回古堡的路上是已经是凌晨要结束的时候了,喧闹的街道迎来一天中仅存的一点安静,长长的萨尔顿的青石板路上,被蒙蒙水汽交织而成的白雾笼罩,空旷、寂寥。即使是夜生活最丰富的人们,此刻也应该疲倦的爬上床铺了吧。
“嗯,好久没有这样了,原来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惧怕着。”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有消尽的兴奋,这样普通甚至寒酸的舞会都可以让他如此开心,那个Methuselah究竟是如何对待他的?或者他又是如何对待他自己的?
“喜欢今天的那个金发小姐么,可以尝试与她来个露水姻缘什么的。”瞥见他不愉快的神情,我苦笑着解释,“啊,我并不认为你会那么轻率,只不过吸血鬼除非是将其变为‘初拥’,否则还是不要倾注感情的好。”
“‘初拥’?那个……”他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
“没什么。”他皱着眉头说——连皱眉的样子都相当赏心悦目。“那女孩我并不很喜欢……但是,她头发的颜色非常美丽。”
如此不知满足么?我眯起眼睛看着月光照耀下得他的脸庞,明明淡金色的头发就非常美丽了,自己的容貌比他人出色一千倍,却还在羡慕别人的东西。这种人,很轻易就可以找出厌恶的理由呢……
非常迅速的,我在几个月之后就确认了对他的厌恶。
他自从那次参加了萨尔顿的酒会后,就经常在夜晚外出了,有时我们两人一起,有时单独行动。
“你看,漂亮吗?”他站在阁楼对我微笑。“我在萨尔顿里发现一种可以改变头发颜色的店铺,谢谢你带我到城市里去。”
那真是今生我作出的最后悔的一项决定,我简直要呕吐了,他居然用劣质的染料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他那美丽的微笑也因此大大打了折扣,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给予我愉悦。
“难看死了!”我用看一块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他听到这话气得脸色发青,咬紧了牙关,狠狠地说:“哼,我也不需要你这种人渣来评论我的外貌,听着,这种事绝对不会左右我的决定!”
我们之间的相处状况因此又回到了当初不冷不热的阶段,我认为他的那种做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蠢表现,而他则认为我不该那么无理地评价他人的喜好。
其实,我建议他出外接触社会还有另一个目的。
由于他坚持不肯吸血,这几天来他已经明显消瘦。本来他一直在沉睡,可能对他的生命并无太大损耗,所以才会在长时间以来得以只用几个Assamite的血液维持生命。可是现在他每天都进行正常的生活,而我的进驻使所有的Assamite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有食物,他身体里的能量自然像釜底抽薪一般消失。
我觉得我不该坐视不管,就算他本人是个对吸血鬼丝毫没有帮助的废物,但他身上Methuselah的血统却如假包换。
“听我说,你需要吸血,我知道你拥有强大的魔力和纯正的血统。但没有鲜血吸血鬼无法存活,鲜血,尤其是处女的献血是吸血鬼生命和魔力的源泉!同样是吸血鬼,就连外来的Tremere,都比你清楚这一点!”
他轻蔑地看看我(真是个会记仇的人),“我不会做那种事的,你以为我这样沉睡了百年是为了什么?肮脏的吸血鬼!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死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就去残害他人!那种卑鄙丑陋的行为!”
我看着他耸耸肩,脸孔浮现恶质的微笑,“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白痴。”
我迈步离开,跟这种人争辩根本没有意义,既然对方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和他吵起来只会自讨没趣。唉,恐怕要离开了,但在这之前,我想我会先看到他尝到苦果的样子。
吸血是吸血鬼的本能,他没认识到这一点真是太悲哀了。当他因为缺少血液而濒死的时候,对鲜血的渴望就会像想要呼吸一般地折磨着他,到那个时候,他会发现自己所坚持的那些愚蠢的理念都灰飞烟灭,只剩下身体里无尽烧灼感所留下的煎熬。
吸血鬼想要得到献血实际上有两个方法。一是去吸任何人的血,当然,也有很挑剔的人,他们在吸人血液之前要经过千挑万选,实际上,我也属于那类人。还有一种是吸“初拥”的血液,“初拥”一般本来就和自己的上代血亲比较契合,而且他们不会拒绝,不少吸血鬼也偏爱这种方法。
但无论哪一种,都必须要建立夺取他人鲜血的情况下。他的话,因为自己就深受“初拥”这种东西本身施与的残害,一定非常厌恶制造“初拥”吧,尽管这对于无法将伤害加注于人类身上的他是最可行的方法。最有可能的状况就是,他在狂乱的状态下把别人害死或变为“初拥”,然后自杀。
或者在自欺欺人的余生中度过?不,不可能,这样的话他在那之前一定已经疯了。分明是个纯血统的吸血鬼了,却还保留着人类脆弱的心灵。
白色的闪电划破深色天空,伴着隆隆的雷声,暴雨很快便倾盆而下,落在地上发出类似于鞭打的声音,洗刷着这片寂寥的土地。
我已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但现在水汽太大,要知道,即使可以在事后马上用魔力蒸干,由于在云中飞行而变成落汤鸡的感受却糟糕透了。不知为什么总感到心神不宁,威尔照例去参加城市的舞会,还没有回来。
算了,总之也是要跟他告别的,毕竟占用了他的屋子这么久。我一边给自己找着理由,一边拿起雨伞,向市内走去。
但实际上没有用那么多时间,我在半路上遇见了他。
他没有带伞,身体被浇得湿淋淋的,这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颓废。雨水化开他头发上的染料,不复他所崇尚的耀眼之金,难看脏污的颜色聚成一条条水线,沿着他的脸颊流淌进脖子、衣服里,总之,最后从他头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到这景象,一种快意在我心中融化。
他看向我,目光没有焦距。他走向我,靴子踩在水里发出“啪、啪”的响声,突然笔直地向前倒去。
我急忙抓住他,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脚底飘散在雨水中的丝丝血迹。
“你……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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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她……”他蜷缩在我怀里,用手紧紧捂着脸。
窗外的暴风雨已逐渐转小,古堡里唯一的旧式座钟发出沉闷而乏味的“当当”声,我把全身湿透的他抱回阁楼,血水混着雨水还在从他身上淅沥流下。
是因为这件事被打伤了么?我没有理会他的痛苦,我向来不屑于给予需要他人帮助和同情的弱者怜悯。“把手拿开,这样我才能检查你哪里受了伤。”
见他还是不肯放手,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她变为你的‘初拥’呢?那样至少还能让她保有生命。”
“我……我根本就不懂该怎样制造‘初拥’,他从来都没有教过我……”他把脸埋得更深了,从他紧紧闭住的指缝间露出小声啜泣。
“真蠢……”我皱眉。z y b g
他突然紧紧抓住我的衣襟,用一付绝望的眼神对上我的目光。“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咬下去了,好多血……我、我没想要杀死她的,可是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用银弹射了我,还要叫其他人,我觉得我就要死了,然后就……好恶心,我竟然为了自己生存而杀死别人……”说罢他便紧握双手,呢喃着呼唤我主一类的东西。
“蠢死了!”我又一次骂道。白痴,吸血鬼就是要杀死别人才能生存的生物。“既然这么说,且不去理那些戒律,那么被你害死的Methuselah和Assamite呢?不管怎样你能活到现在是托了Assamite血的福不是吗?好了,把手拿开!”
他听到我的话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他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彩,“我知道了……”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双手松开,它们无力地垂在了身体两侧。无论如何,他都夺取了他人的生命,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他再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们是吸血鬼,他们是恶魔,还是无法逃避内心的谴责。
终于明白了么?看来恐怕不单这次,那双手从今以后都再也无法作出祷告的动作了。虽然缓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事情竟在向我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在我心中膨胀,我因为这种感情而忘乎所以,证据就是,我一直十分顺利地帮他进行完了包扎,而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因为他的血液而失去理智。
“我原来是个基督徒……”第二天他精神恢复了一些,斜倚着窗棂。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然后呢?”
“我还是个教廷的画师,我专门在教堂的天顶和墙壁是绘制图案。”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睛望向漆黑的窗外,但实际上他是在看光明。“你是无法理解我有多么热爱这份工作的,我的希望就是为它奉献一生而甘之如饴。”
“哦……”这样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那么擅长社交了,上流阶级的艺术家和学者是沙龙和酒会的常客,而他们为了传播自己的理念和知识都非常善于同大小姐们周旋。
“你还不明白吗?要我不憎恨吸血鬼是不可能的,因为正是这种生物是我的理想破碎,把我的生命都拖入黑暗,只要我还有一天身为吸血鬼,它就将成为永远缠绕我的梦魇。”他脸色苍白,满脸伤痛。
“……”我皱了皱眉,开始第一次认真思考他所谓的理念,或许我们两是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根本无法达成思想上的一致。“你难道就不会放弃么?沉睡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它足以使你遗忘。”
他看着我,酿出一个悲哀的笑容,随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吟唱一段忧伤的歌谣,“你知道么,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它们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越来越强烈的存在,慢慢沉淀在心底。”
我凝视着他,他的笑容是那么美丽,就像从空中坠下的流星一般。在那一刻,我想我被他迷惑了,因为他的笑容……或是他的眼泪。
“所以,吸我的血吧。”他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殉教者的偏执。
“啊?”我有些错愕,从没从除了“初拥”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这种话,吸血鬼都非常重视自己的鲜血。
“吸干我的血吧,我对于生命没有留恋了,变为吸血鬼后我从没想过还要活下去,可是我又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我害怕,我将面对的不是我所想要的那个归宿,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个吸血鬼……”
“我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Assamite吗?为什么会拒绝一个五代血亲而且是Methuselah后代的血液?”
我犀利的眼神朝他扫去,我看见他抖了一下。“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但他好像突然有了勇气似的,大声说起来,“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同样是吸血鬼,他作为一个Methuselah对于鲜血的渴望都不及你来的强烈,据我所知,在所有的吸血鬼中会如此嗜好同类血液的种族只有Assamite!你每次狩猎回来身上的血腥味都不是属于人类的。”
“哦……是么,不过在我眼里吸血鬼都是一样的,至于吸什么样的血,只是喜好不同罢了。”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Assamite,但我同时也是Venteve,因为我吸干了身为Venteve的上代亲王的血液,以此来伪造了我是他“初拥”的假象,因为亲王这个身份非常好用。不然以我的能力,是在不屑于混入自以为是吸血鬼领导者的Venteve中去。
至于我到底是几代血亲,谁知道呢?我的身体里混合了太多高阶吸血鬼的血液,有四代的,有五代的,有六代的,还有Methuselah的,实际上,我都搞不清楚,自己身体里到底是原血多一些,还是后来吸进的吸血鬼血液多一些。
“我一直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实际上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我一直在等待你杀我。”他还在锲而不舍地说,“你和我接吻那次,我以为你就会杀了我的,但你却没有。后来我被银弹打伤,我想你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你竟然救活了我,你到底想怎样,我不明白!”
“活下去……”我突然打断他。
“哎?什么?”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我,眼神透出不可思议的疑惑。
“我说我叫你活下去!你没听到吗?”我幽雅而残忍地笑着,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今以后,你没有权力选择死亡!如果你敢死,我就把你扒光,然后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侵犯你。我倒要看看,当日出的时候人们怎样看待你那幅饱受凌辱的身躯,而你在犯了这样的禁忌后又怎样升上天堂?”
他听到这话立刻睁大了含满泪水的眼睛,星光使他的眼睛不断变换颜色,他的嘴唇颤抖地翕动着,“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你疯了……”
我缓慢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看见我的笑容在他湖蓝色的眼睛里映出,染上了一层恐惧的色彩。
我把脸伏在他耳边,极其轻柔地说:“活下去,听见了吗?”
我能够感觉到他极力在隐忍着自己的颤抖,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就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我想错了,因为威尔那次的失误,萨尔顿的人开始企图找寻吸血鬼猎人来消灭我们,而Assamite也频繁光顾,它们似乎从那件事意识到,这个传说中的Methuselah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我们开始了无止境的战斗。
那段日子对于我来说简直是美妙至极,经常就有新鲜的血液送到门前,那些味道不好的吸血鬼猎人我向来不屑,但威尔却不挑剔,他只要有血维持生命就好。在这一方面他的洁癖很幸运的没有出现,大概是由于在他看来,只要是血就是肮脏的,并没有什么美味和劣等的区别。
最重要的是,他因为我的命令而一直履行吸血鬼的义务。
那些愚蠢的低阶Assamite不断来袭,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吸取一点教训吗?不过这倒正对了我的胃口,同是吸血鬼的Assamite不但血液鲜美,而且因为偏好同类的血液,它们有些身体里还有其他种族吸血鬼的血统。(请自动想象每天变着花样吃大餐)
但是威尔却好像实力不济似的,一开始只在战斗中受点小伤,可后来受得伤越来越重。当然这也可能是前来袭击的Assamite级别越来越高的缘故,但聪明如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使的那点小伎俩。
“听着,不要耍花样。”在一次打斗中,他受了几乎致命的伤,但还是被我给救回来了。“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如果你还想保有一个形式上纯洁的身体,就少再给我受伤!”
他受到我的威胁,只得恐惧地妥协,对于他来说,沦丧他的道德比夺取他的生命更能使他屈服。
那一天,他抱着双臂哭了一整晚。
我从来没见他哭得这么凶过。我想这是因为,他对于理想的所有希翼,似乎都因我的存在而破灭了。
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再受过伤,至少是没有故意受伤,他其实很强。但是他也像是失去了灵魂,他每天重复着例行公事的事情,不再作画,不再凝视黎明前的夜空,不再微笑。
可我觉得这样很好,他需要一个放弃过去的过程,去适应吸血鬼的生活。只要能留住他的生命,时间会让一切都磨灭,任何生物都是擅于遗忘的,他的微笑、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的世界最后都将成为我的东西。
前来袭击Assamite随着他们族人不断的有去无回,数量渐渐减少,而级别也越来越高,终于,我们迎来了一个强敌。那个人据说手刃了一个四代血亲,是Assamite亲王中的一个,好像是在我离开中东沙漠以后继承我位置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杀手了,是个令我敬佩的同类。
我和威尔两人与他周旋了许久,但因为刚结束一场战斗,我们俩的气力都有些迟滞,竟然没能一直压制住他。他是个狂妄的小子,魔力张扬奔放,打算速战速决。他很聪明,因为他知道对付我们两个持久战根本没有胜算。
我们的魔法与他的魔法相撞产生的气流使整个古堡都震颤起来。无处可走的魔法在屋里到处弹跳飞溅,我们光要躲避这些就费了不少力。
终于,我发现了对方一个不易察觉的空隙,立刻用魔法射向他,同时他也将魔法向我射来。但我没时间防守了,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总之,能抗得过就算了,虽然不指望威尔能为我疗伤。
一道白光闪过,对手倒下去了,然而我发现,和那个狂妄的小子一起倒下去的还有威尔,他用身体替我挡下了包括那一击在内的所有魔法。
我慌乱地抱起他,也许他没救了,他向我微笑,我觉得这笑很熟悉。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笑得非常灿烂,那种发自内心的仿佛得到了救赎的微笑。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保护了你,所以你让我死去吧。看在这个份上,我请求你。不过,就算你不答应也无所谓了。”他温柔的看着我,不,我想他看的不是我,因为在他眼里,我看到了那熟悉的殉教者的执著。
这简直太狡猾了!利用救了我这个条件来换取自己的死亡吗?我愤怒地骂了一句,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你不是想让我吸血吗?我就让你实现这个夙愿!”
我粗鲁地咬上他的脖子,甘美的血液流进喉咙。我听见他痛苦的呻吟。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尝所愿吗?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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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黑暗的夜晚。我从府邸的窗户仰望天空,浓重、低沉而璀璨的穹顶带给世界一种无形的压迫,我依然热爱这种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依然统治者这片领域。没有人发现我这个年轻有为的Venteve其实是杀死前任亲王的凶手,而且还曾经是Assamite的亲王,除了那个人。
美丽、纤细、洁癖、偏执、幼稚……每天都眷恋着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具备任何吸血鬼该有的素质,而且还很蠢,唯一擅长的就是艺术。他所喜爱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这样的一个人,总觉得,他本不应活在世上,他也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
但我确定,他一定还是活在某个地方的。并不是由于他本身放弃了求死的意念,而是由于他现在是我的“初拥”,他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在他要死了的时候,我咬破他的喉咙,将自己的血灌给了他,当时我就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还有件更不可思议的事,那就是我在下达了“下次见到我之前决不能死”的命令后,便离开了他。
我想,或许我真的对他有些在意吧,在离开他后,他的身影时常在我脑海中徘徊,无论过了多久,这样的情形都没有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常常这样想。时间是可以磨灭一切的,我如此坚定地认为。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眼前就会浮现出他美丽而悲哀的笑脸,他动人的、吟唱一般的声音。
“你知道么,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它们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越来越强烈的存在,慢慢沉淀在心底。”
也许,真的是他所说的那样,我不禁想。我好像非常想念他,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他……或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我也不正常了吧,我用双手捂住脸颊,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挫败感。
我需要去找他,我知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是一个相当恋旧的人。在我离开后,他还一直住在萨尔顿城郊的古堡里,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确切地说,他又陷入了沉睡,这也是他在不吸血的情况下唯一保存自己生命的方法。
我依旧咬上他的喉咙,把自己的血液灌给他。沉睡了这么久,又由于上次的战斗再也没有Assamite敢来挑战,魔力想必已经消退了吧。
他睁开眼睛,成为一个纯粹的吸血鬼后,先前在他眼底仅存的一抹微光也消失无踪,他的双眼因为我的缘故,从跃动的湖蓝变为了黯淡的深蓝色。
“你来了么?”他看着我,嘴角竟盈起一丝笑意。
“嗯,跟我走吧。”
“是,但……你要让我再看一次黎明。”
“好吧。”
他一如从前,用充满希翼的眼神注视着东方泛白的天空,我承认,这样的他美丽无比,甚至可以掩盖他空虚的内在。我以为他会趁这个机会寻死,所以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没有,他乖乖地在阳光到来前拉上窗帘,看来他还没有愚蠢到认为我会忘记自己给他下的命令,“下次见到我之前决不能死”。
他闭上眼睛,眼角溢出泪水,他默念着什么,就像在为自己的梦想祭奠。
“我们走吧。”
他点点头,走到我身边,突然凑上前,轻吻了一下我的唇。
我的思想瞬间凝固,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他又重新拉开了窗帘,耀眼的晨光霎时洒满他全身。他在晨光中对我的微笑,甜美,静谧,带着某种圣洁的色彩,对于我来说,有种背德的吸引力。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那是吸血鬼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愿我主宽恕你,我的爱人。”他的灵魂脱离肉体,轻声低吟。
然而我终究是没有听到。我习惯站在阴暗的角落,这使我没有受到阳光的波及。
但我清楚,我的心,已如他那被阳光包围的凝固微笑一般,化为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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