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棋魂)

      同人 2010-2-13 15:52:00

[棋魂]七年以后   BY:夜瞳

楔子  
究竟和他纠结了多久,他都记不清了。十二岁那年注定了和他的相遇,牵扯不断的人生。  
他们互相追逐着,不曾停息。  
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黑白交纵的围棋,其他似乎一无所有。从两岁摸棋子开始,围棋成了他,塔矢亮的整个生命。但他,进藤光的出现,打乱了他生命的节奏。  
他和他认识几年了,细细数来,整整七年。他和他现在十九岁。  
七年,剪不断理还乱的七年。  
在别人眼中他和他是命中注定的对手,却又是最近的朋友。  
只有他自己知道,光在他的生命里是最特殊的存在。却说不清是怎样的存在。  是一种习惯。习惯了那个金发少年阳光般的笑容,习惯了看着他的背影或者他追逐的身影,习惯了为他准备琐碎的事,习惯了等待和他真正对局的机会。习惯了不曾间断的小学生之间的争吵。  
习惯真的是样可怕的东西。 

第一章 我和你的生活 
塔矢静静地坐在那个他和进藤一直对弈的那个位置,一个人打着棋谱。 
今天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来了吧,塔矢想,下午的时候知道进藤今天输给了绪方老师,心情一定很不好。以他的性格,今天大概不想见到任何人呢。 
市河看着小亮打着棋谱,总觉得有些没落。渐渐地习惯了看着他和进藤两个人的身影,小亮一个人坐在那,竟有些孤影单行的味道。差不多五年了,看着两个孩子下棋已经有五年了呢。 
五年里两人不停地互相追逐着,从互不相识,到竞争对手,还有最好的朋友。看着他们两人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欣慰。 
这里少了小亮和进藤互不相让的吵架声。觉得缺了点什么,有点沉闷,有点不对劲。像是缺少了一缕阳光,少了活力。 
正在市河在发呆的时候,门霍的被打开了。前面半簇金色发丝的少年走了进来。 
市河有点惊讶:“进藤!” 
似乎声音响了点,棋社里大半人的目光朝门口飘来,当然也包括塔矢。 
“塔矢还在啊,那就好。”进藤说了一句,便朝塔矢走去。 
拉开塔矢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来了啊。”有点惊讶,但塔矢没表现出来。 
“嗯。”进藤应了一声。 
“今天的对局?” 
“输了。”进藤坦然地说道,“半目之差,还是没有打败绪方。” 
“我们来复盘吧。”塔矢也没在说什么。按照一直的习惯,他们的各自的对局结束后,两人都要复盘的,反而下棋的次数减少了。毕竟两人之间的对局过于疲劳。 
进藤顿了一下,说:“好。” 
“这里下尖比较好。否则你也不会丢了两子。” 
“我还是觉得小飞更好一点。” 
“那会浪费救活右上角的机会。” 
“才没有,”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 
……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遍了。” 
“不可能有五遍……” 
“你有……” 
“我没有……” 
市河小姐头痛地看着忘乎所以的两人继续争吵着。他们丝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看法,虽然大家都习惯了。市河无奈地笑笑,但却感到一丝欣慰。 
今天进藤还是来了,否则小亮一定会很失望吧。那就像他们俩人的世界,谁都无法插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味道,淡淡地有些不安,却无法说出一句。是无法打扰他们的世界吧,总觉得是一种罪过。 
默默地在柜台里拿出了进藤的被包。放在台子上。只见进藤霍地起身,气乎乎的走到柜台前,抄起市河小姐早已准备好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市河倒觉得这样比较好,毕竟习惯了,吵吵闹闹地,一点也不冷清。心也随之开朗。先前倒有些阴郁。 
小亮一个人坐在那,还是一个人,不同的是安心了。 
棋社了不知为何竟有些闹腾起来。有的是在抱怨进藤老是这样,动不动就气的跑了,对小老师的态度极其恶劣,有的为小亮打抱不平。但脸上却是微笑的神色,宠溺着。 
长辈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子小打小闹似的,有意无意地调侃着。这是在从前不可能有的情景,以前小亮不管对谁都是礼貌有余,失了亲近。总有着这么一段距离,无法跨越的距离。 
有时市河经常会担心,小亮这样会不会交不到同年龄的朋友。毕竟他的生命了都是围棋,竟是容不下其余东西了。每次看到小亮的背影,竟会觉得有点孤单,有点落寞,甚至有点无助。 
进藤的出现,就像在小亮的生命里注入了一丝阳光。 
“小亮老师,陪我下一盘指导棋吧。”北岛先生开口。 
小亮愣了一下,回答道:“好。” 
“小亮老师,进藤那小子已经打入本因坊循环圈了吧?” 
“嗯,是第二轮循环赛了。” 
“其实有时候觉得进藤那小子真不赖啊,这么快就已经成为一个不错的棋士了,记得五年前还是和娃娃脸的小毛孩,连下棋的姿势都不知道呢。” 
“他现在已经快追上我了。”小亮回答着,并落下一子。他跟进藤已经认识将近五年了。似乎只是一幌的功夫。 
“小亮老师不担心?” 
“围棋是两个人下的。”听说这是桑田本因坊说得,这辈子他真的有些庆幸遇到了进藤,他一辈子的对手。
 “是啊,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是太孤独了。” 
…… 
…… 
这一年塔矢亮17岁,进藤光17岁。 
“进藤快起床,今天有你的手合。”塔矢对着埋在被子里的阿光喊道。他知道自己小声,进藤光是绝对听不见的。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这是他和进藤光同住的第二年,为了下棋方便,他俩合租了一套公寓,离棋院不远。 
几乎已经习惯了叫进藤光起床,为他打理生活。阿光一直有些低血糖,没别人叫,自己是醒不了的。 
塔矢看进藤毫无动静,索性拉开窗帘,让阳光都洒进屋,虽然有点刺眼。 
被子里的阿光动了动,看来还是有作用的。慢腾腾的掀开被子钻了出来。揉了揉眼睛。 
“塔矢,今天你也有手合对不对?”阿光问道。 
“嗯。你倒还记得。”阿光几乎是不计手合日期的,一向都是自己记两个人的。 
“等会我们一起去棋院。”说话的同时阿光瑟缩了一下身子,自己还是那么不习惯冬天的早晨。下意识的又想钻进被窝里。 
塔矢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里的暖气。 
“别睡了,否则要迟到了,而且今天好像要讨论北斗杯的事,我们最好早点到。”塔矢边收拾屋子边说着。 
阿光撇了撇嘴,“我们都十九岁了,又不能参加北斗杯。”想起北斗杯阿光就有些生气,当年输给高永夏,这笔账自己还没讨回来呢。 
“这次我是队长,你负责解说。”塔矢解释道。 
“大盘解说?棋院还真想的出来。”阿光还是兴致缺缺,这种事自己是鲜少接的,虽然棋院是诸多不满。但自己还是最热衷于下棋。 
只有塔矢这种人即使自己不情愿,还是会都接下来。 
“别废话了,你还是快点起来。这次你是逃不掉的,棋院这次是铁定了心要你做。说是不能在纵容你了。”塔矢不冷不热地说,他专泼进藤光冷水。 
“知道了。”阿光还是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迅速穿好了衣服。 
“塔矢,你的手借我一下。” 
小亮还是把右手伸了出去。阿光把小亮的手包在掌心里。 
“还是这样舒服。” 
塔矢有些心惊,进藤的手竟如此冰冷。这两年每到冬天,进藤总喜欢拿自己的手取暖,另他心惊的是他的手冰冷地有点异常。即使在有暖气的房间里,还是冰地想块冰块。 
两人的手微微的磨蹭着,有点痒,即使是同性,还是有些窘的。但这样的尴尬还是淹没在进藤的冰冷里,毫无温度的手,似乎只有体温才会有好转,塔矢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塔矢我们都十九岁了,”趋散了睡意,光竟点惆怅。 
塔矢抽出了握在进藤手了的右手,用左手包裹住他的右手,还是一片冰冷。 
“是啊。我们认识都有七年了。”一晃眼竟已有七年了。彼此追逐,彼此扶持的七年。 
“嗯,七年了。记得七年前,你还意正严词地告诉我不能用任何东西侮辱围棋。”进藤想起那时两人,竟笑了起来。 
塔矢瞪了他一眼,“谁叫你说随便拿几个头衔玩玩?” 
“呵呵,”进藤有些白痴地笑着。想起自己那时的想法真的很可笑呢。随便拿几个头衔玩玩?如今的自己投身与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才会体会到那样的艰辛,怪不得那时的塔矢如此愤怒。如果是现在自己也会如此吧。多少棋士在这庞大的洪流中挣扎着,坚持着,即使没有与生俱来的天分,依旧不断的努力,或许只是为了下好一局好棋,如此而已。 
这个世界或许有些清冷,不够绚烂,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却是棋士们的所有。无论是喜是悲,无论是否为外人理解,他们只是爱着围棋,想要下棋而已。 
在千年的时间里,佐为、塔矢、自己、塔矢名人、绪方、桑原本因坊、仓田、高永夏、秀英……太多太多的棋士,不断的出现,不断的前进,拥有着同一个信念…… 
如果不是佐为的出现,自己或许还是庸庸碌碌的过一生,或者回到那个家,过着少爷式的生活。永远接触不到这和黑与白的世界,想来真有些心惊呢。 
Sai,你在天上看着我对不对,真的谢谢你,带我走进了这个世界……谢谢…… 

“进藤,别发呆了,快迟到了。”塔矢打断了进藤突如其来的沉思,这些年,进藤很容易走神,也不知想些什么。关于sai的事进藤还是没告诉自己,渐渐地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进藤光还是进藤光,他的棋就是他的一切,这就够了。 
“喂,你,不要吧,知道我在发呆,就不要这么突然出声吓我。”进藤抚着自己胸口,真是吓得不轻。 
“走吧。” 
“嗯。” 
两人在玄关穿好了鞋子,进藤特别怕冷,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连系个鞋带都有些笨拙,好不容易与鞋带奋战完。 
出了门,一阵冷风刮了过来,光瑟缩进高高的领口里。哈出气,就是一阵白雾,似乎冻结在空气里。光口里碎碎念着,干吗要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有手合,摆明了和他过不去。因为这天是这个冬季里最冷的一天。 
他倒希望来场雪,总比冷瑟的风好多了。不知不觉,又记起了那年他和佐为在东京街头走在那片雪里,那是佐为回到人世遇到的第一场雪。记得佐为还感叹地说即使过了千年的时光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变得。 
走在街上,塔矢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钻进了后排的座位上。车里有暖气,但光还是觉得那么冷,冻到了心里,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感到有点温暖,原来是塔矢的手,光靠在窗口,白白的雪竟飘了下来。一下子下大了。 
雪白的,纯洁的。光只是这样看着窗外的雪,不停地落到地上。 
心里有些暖了,遇到塔矢是不是他的幸运呢,不只是对手呢。七年前,他和塔矢的相遇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如果那时他不去塔矢家的围棋会所,而塔矢那天也不在那,他没有挑中塔矢下棋,佐为没有下那局棋,塔矢没有追逐他,他也没有追逐塔矢,他们或许永远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错的时候。但一切终究是发生了。改变不了什么了。如果没有遇到塔矢,他也不会去认真地下棋,也不会投身于这个围棋的世界,也许他的人生也会轻松一些。他还是不后悔啊。 
这些天,总会想起以前的事,反反复复的思考以前的种种。有些难受。不知为何,这个冬天会那么冷,冻得他受不了,半夜里总会冻醒,然后无眠到天亮。即使屋里开着暖气,还是没有丝毫好转。不知是不是缺少运动,多走几步就累得很,心就像被揪紧一样,难受得很。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不久后就是本因坊的第三轮循环赛了,这次一定要拿到挑战权,总有一天,要作为和佐为一样的棋士,而第一步就是拿到本因坊。 
车子在道路上飞驰着,记忆也在飞驰着。 
已是棋院的门口,进藤探出了头。和塔矢肩并肩走进了棋院。右手握着佐为一直用的扇子。不论今天的对手棋力如何,都要认真对待每一局棋。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围棋的尊重。
右手执着思念,光开始了又一天的战斗。 
 


第二局 右手的思念 
结束了一天的对局,塔矢和进藤双双走出了对局室。 
无需任何语言,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俩今天都赢了。毕竟他们在一般的手合了已经很少输了,低段棋士中几乎已经没有他们俩的对手了。 
来到了棋院的办公室。 
“塔矢君,进藤君,你们来了啊。” 
“嗯。对了,这次北斗杯的选手已经决定好了吗?”塔矢问。 
“这就是这次北斗杯的三位选手。岗崎二段,跃滕二段,绮亚初段。” 
塔矢打量了三人,不知他们棋力如何。 
“这样,岗绮和我对局,绮亚和进藤对局,而跃滕在和我对局。我们各让两子,赢了我和进藤的人作为大将。其余两人凭棋力决定。”塔矢决定道。 
几人来到了二楼的对局室。 
“我不要让子。我们互先对局。”绮亚说道,很坚决,看似不准备退缩。 
一旁观战的古濑村看不过插嘴道:“绮亚初段,进藤五段可是打进本因坊赛第三轮循环赛的棋士,不让子想赢他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这我知道。但段位的差别不代表棋力的差别。我希望能互先开局,我坚持。”他还是毫不妥协。可爱的脸因为怒气有些泛红,鼓鼓的有点像佐为的包子脸,眼神里那样的光彩又有些像自己,进藤想着,有些失神。 
“进藤君!”一旁的古濑村推了推进藤。 
“啊……哦……就这样吧。我们互先开局,我一样能知道你的棋力。”进藤不打算在争辩什么。 
“啪”绮亚落下黑子,五行五的位置。进藤愣了一下。那是当年北斗杯预选赛时,社和自己对局时的第一子。最近真的老是在想以前事。 
就这样吧,进藤落下一子,天元。 
绮亚显然一怔,没有想到。 
棋局还在继续。 
进藤发现绮亚和那时的社有些相像,一样有冒险精神。不同只是自己已不会陷入苦战了。 
绮亚棋力不错,在低段棋士里已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只是经验还是缺乏的。不过经过磨练后,会成为一位优秀棋士的。 
“我认输了。”绮亚不得不低头,进藤五段的棋力还是远远地超过自己,特别是那压迫感是自己没有的。进藤棋士下棋时的模样和平时是完全不同的。他很认真的和他对局,丝毫没有轻视他。坐在他的对面,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进藤五段高深的棋力。有这样的人等着自己打到,进入围棋界才有意思。 
“有一天,我会来挑战你的。”他信誓旦旦。 
“我等着。”进藤回答。 
围棋界需要新鲜力量啊。 
因为绮亚与进藤的对局提前结束,所以又由进藤合跃滕对局。 
三局棋都结束后。 
“岗绮为大将。”塔矢决定。“进藤,你那边怎么样?” 
“我推荐绮亚为二将,跃滕为三将。”虽然绮亚输了,但他的棋力是不容否认的。 
“你和绮亚初段是互先开局?”当然是古濑村说的。 
进藤把他和绮亚的棋局从新复盘,“嗯。” 
塔矢看着进藤和绮亚的棋局,若有所思。“如果把这里的小飞改成右下角的虚,绮亚不见得会输。” 
“但我在这里用靠,你的左下角就会死了。” 
“绮亚腹中的连,可以阻挡你的攻势,再配合虚,左下角照样能活二十子。” 
“这是强词夺理。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会被我这里的虎堵死。” 
“是你不敢认输。” 
“我!……是你强词夺理。” 
“是你.” 
………… 
………… 
“又来了。”古濑村头痛的摇着头。连棋坛贵公子塔矢亮也和进藤光在这里瞎闹。虽然他们都习以为常了。两人都是日本年轻棋士里的中坚力量,而且也是名人和本因坊的热门人选,竟在棋院的对局室里不顾形象地吵架。想来就头疼。 
一旁的绮亚、跃滕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又来了?” 
“就是塔矢君和进藤君开始复盘,到最后就剩小学生等级的吵架了。”古濑村还是不住地叹气。 
“他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一脸疑惑。 

天渐渐黑了。 
塔矢和进藤走出棋院。 
“塔矢,明天陪我去一趟本妙寺吧?” 
“本妙寺?” 
“嗯,那是秀策在东京的墓。” 
又是秀策,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进藤对秀策已经到了一种几乎痴迷的地步,练习最多的也是秀策的棋谱。总觉得他和秀策有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又说不清楚。 
 
 “好。”他还是答应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散散心也好,再过没多久他就要挑战名人了,对手是绪方先生。 
“对了塔矢,你就要挑战名人了吧?” 
“嗯。” 
“别输给绪方。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可会比你先拿到头衔啊。”进藤一副嚣张的样子。 
“不用你提醒。”塔矢还是冷冷地回他。 
他喜欢泼进藤冷水的习惯还是不变。 
但因为光的一句话,他心头一直阴郁的气息,似乎淡了不少。 
冬夜里,心的一角却是温暖的。 

第二天,塔矢是被厨房里“筐当”的砸锅声吵醒的。 
等他进厨房时,已是一片狼藉。 
他叹了一口气,进藤又一时兴起,殃及厨房了。等会还是他打扫吧,还好进藤这样的一时兴起并不是很多,否则够自己受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进藤今天竟不用他叫自己起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好塔矢被厨房里的一片狼藉拉去了注意力,没注意到进藤的黑眼圈。其实光昨晚不停的做梦,都是他以前和佐为的种种,半夜里又被冻醒了。后半夜根本没睡着过。 
“塔矢,先别管这里了,我做了早饭。”进藤有些献媚地说。 
塔矢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光“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别这样看我,我做饭做不好,不代表简单的早饭也做不好。” 
塔矢看着桌上,实在称不上好看的早饭,皱起了眉头。这能吃吗?小亮心里想着。 
但看在是进藤第一次做的早饭的分上,塔矢还是拿起了筷子。 
其实……还不错……塔矢这样想着,难是难看了点,味道还过得去。 
“不错吧。”阿光有些沾沾自喜,他看塔矢没什么痛苦的反应,才动了筷子,是还不错,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作者语:光仔,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嘛,不过很狡猾哦,拿小亮做试验品。) 
两人解决完了早饭后,起身准备收拾厨房里的狼藉。 
阿光一起身,一阵晕眩袭向他,一个酿跄差点跌倒。 
“进藤?”塔矢有些担心。 
扶着椅背,阿光挤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没事,只是今天早上没睡够,你也知道我有些低血糖,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叫你今天心血来潮做什么早饭?”塔矢不悦地瞪了阿光一眼。 
阿光有些气不过,“你还说,还不是想补偿补偿你,省得你老说我好吃懒做。” 
看着进藤有些苍白的脸,小亮心里有些难受,看惯进藤活力阳光不服输的脸,这样他真的不习惯。就像针刺在心头,微微地犯疼。 
“厨房还是我来收拾,你去补眠吧,我可不想看到一个黑着眼圈的进藤光。”塔矢转身走向厨房,突然又转过身“对了,以后你还是不要做早饭了。也省得我麻烦。”塔矢意指厨房。 
“知道了拉。”阿光有点窘地笑笑。 
“怎么还不走?”塔矢看他没动静。 
“我就在这坐一会就好了。待会还有出去呢。” 
“随便你。”塔矢看了他一眼,伸手到口袋里“接着。” 
阿光接下了塔矢丢过来的东西,是一颗糖。他抬起头,塔矢己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自从知道进藤有低血糖的毛病,塔矢口袋里糖是从不缺的。也是习惯吧,习惯了帮进藤打理这些琐碎的事,他也认命了。 
光把手中的糖塞进嘴里,是甜的。 
这天的风不是很大,雪也停了。因为一整夜白雪的洗礼,城市就像披上了白色的新装。厚厚的积雪随处可见。 
塔矢和进藤踏着雪,到了本妙寺。 
这里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一个个墓冢竖在那里。刻有名字的,无名的。都有。 
静静地躺在那。外面纷扰的世界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是躺在那,时间在他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秀策的墓在最显眼的位置。 
进藤走近他。 
他们俩,都没说什么话。 
进藤蹲下身子,伸手一点一点地抚去墓冢上厚厚的积雪。慢慢地,缓缓地,即使自己的手冰得早已发红。 
“塔矢我给你讲个故事,或许你不相信,但他却是存在着。” 
阿光抚着墓碑上秀策的名,淡淡地叙述着,而塔矢静静地听着。 
“有个少年一天因为好奇,看到了一个棋盘,遇到了一个等待了千年的鬼魂,一个对围棋痴迷了千年的鬼魂。 
原本丝毫不懂围棋的少年因为鬼魂的愿望,渐渐接触到了围棋的世界。这个鬼魂叫做佐为。有一天佐为和少年来到了一家围棋会所,遇到了另一个少年。
 
 …… 
那个少年惨败在佐为的千年棋力下,他惊讶,他愤怒,因为他输给了一个和他同岁的少年,一个连棋子怎么拿都不知道的少年。他拼命的追赶少年,而少年也因为他渐渐喜欢上了围棋,开始学习围棋。 
而当少年用自己的水平和追赶他的少年下棋时,那个少年愤怒了。他追逐的竟然是这样子。他失望透顶。 
…… 
他却不知道输给他的少年,决定追上他的步法。 
这是少年第一次那么认真对待一样东西,投住那么多热情。他不停地追逐着少年的背影。少年的棋艺是提高了,但让佐为下棋的机会却少了,他只顾着自己下棋,忽视了佐为下棋的愿望…… 
少年只是让佐为在网上偶尔下棋。即使佐为在网上多轰动,甚至打败了五冠王,少年还是没有意识到佐为的强大。少年终于快追上那人的脚步了,成为了一个职业棋士。少年很自私对不对,神终究给了他应有的惩罚。佐为悄悄地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手足无措了,他拼命得找。 
因为佐为几百年前曾复生在秀策身上,而成为了本因坊,所以少年找到了秀策出生的因岛,又找到了秀策在东京的墓地,但还是遍寻不着佐为的身影……少年知道佐为真的离开了。这时少年看到了秀策的棋谱,才感觉到佐为的强大。 
…… 
秀策就是把所有的棋都让佐为下,而佐为也伴了他一生。少年乞求神让他回到他和佐为相遇时,但神没听到…… 
…… 
少年知道只要他再下棋佐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少年放弃了下棋。佐为还是没有回来。后来,在少年朋友的要求下,少年和他下了一局,他发现佐为出现在他的棋局里,只在他的棋局里出现……” 
泪由进藤的脸上流下,一滴一滴,滴进了雪里,融化在雪里。 
温热的,似乎滴进了塔矢心里。 
塔矢是了解进藤的。他看着进藤成长,一切的谜团都解开了,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无法想象当佐为离开时,进藤心里的痛楚。 
他想起了,那年在叶濑中学的图书馆里,进藤甩他而去,奔跑的样子。 
他想起了,那年北斗杯高永夏说秀策的不是时,进藤愤怒的双眼。 
他想起了,进藤输给高永夏时,不甘的泪水。 
他从来不知道进藤这样痛苦着。 
他从来不知道进藤心里的挣扎。 
或许他应该庆幸,他一直看着进藤和他内心里的佐为。 
阿光举起右手的扇子,“佐为他是最最伟大的老师。那天在梦里他把这个交给了我。”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扇子映在进藤身上。 
前额的金发在风中晃动着。折射出淡淡的光。 
厚厚的雪好像在融化着。 
天空竟有着淡淡的红晕,是七彩的。 
阿光好像看到了穿着宽大的狩衣,飞扬的紫色长发,宠溺微笑着身影。 
Sai…… 
右手的思念, 
我会好好握着。 
之后,进藤发现自己特别轻松,早知道是这样,他该早点告诉塔矢,省得自己瞒得那么难受。 
又后来,那是塔矢挑战名人的最后一局。 
如果他输了,就失去了成为名人的机会,而他赢了,就是日本史上第一个十九岁的名人。 
不过绪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天,进藤和塔矢一起到了位于名古屋的酒店。那是塔矢要挑战绪方的地方。 
因为那天进藤也有棋局,也就一起来了。 
说来是巧,塔矢的生日也是这几天的事。 
在对局的前一天晚上,进藤拉着塔矢在街上闲逛着,美其名曰放松心情。主要是进藤想逛逛名古屋的夜市,便拖着塔矢来了,塔矢也没反对什么。 
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路边的摊贩特别多,好不热闹。 
人群熙熙攘攘的,塔矢和进藤挤在中间。艰难地前进着。 
塔矢握着进藤的手,冰冷的。因为人多,也没什么人看见,塔矢就像在家里一样,握着进藤的手,借此为他取暖。 
进藤也乐得让他握着。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着。看着有的没的,看着老人、小孩、情人,各种各样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情。 
路两旁的彩灯特别亮,有点亮。照亮了黑夜里的街道,黑夜里的人群。 
有点晕眩,五彩的。 
走着走着,阿光突然被路边小摊上的围棋吸引住了。阿光自嘲的笑笑,只要是围棋类的东西,自己似乎变得特别敏感,看来是改不了。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刚刚吸引住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时他才发现塔矢已经离开他很远了,还是被人群冲散了呢。进藤叹了口气,也没追上去,反正都是大人了,会自己回去的。塔矢他是不担心的,倒是塔矢会不会担心自己呢。 
进藤也没想那么多。 
他看见那个坐在摊头后的,是个老太太,看来有些诡异。阴沉沉的。 
她有一瞬没一瞬地看着自己。 
在看看那玩意,其实也称不上是围棋,不过是个围棋式的吊坠,这个样式倒是有些特别。很少有拿围棋当吊坠的。 
晶莹剔透的白色,看来好像是琉璃,不过自己对于琉璃和玻璃是分不清的。 
阿光突然想买下它,就是突然想买了,没什么理由。 
他问了老太太价钱,而那诡异的老太太有点散漫的回答自己。看来好像兴趣缺缺的样子,难道现在买东西的小贩都这样,阿光心里想着。 
不过老太太报出的价格着实让阿光吓了一跳,倒也不是贵到了天价,只是对于一个小摊上的吊坠来说,是有些差距的,还不小呢。阿光没多想,也没还价,就说买下了。 
他这些年下棋攒下的钱也不少,甚至也没怎么用过。难得碰到了一样自己突然想买的东西,也就不吝啬了,也懒得和这诡异的老太太讨价还价。 
“年轻人,看来你和这玩意挺有缘的。”她呵呵的笑了两下,和桑原本因坊的鬼笑声有的一比,“既然那么有缘,我就买一送一吧。”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棋子样的吊坠,是黑色的,幽深地让人迷惑。 
进藤接下了两个吊坠,正准备走,背后又传来老太太呵呵的笑声。 
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 
阿光走了两步,还是决定走到这条街的入口。他总觉得,说不定塔矢会在那里等他。 
谁教那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的。 
阿光再次穿梭于人群中,只是少了塔矢那比他温暖的手。他微微地颤抖着,把手插进不怎么温暖的口袋里。 
晃荡着。 
觉得好像又冷了点。 
周围人的神情他已看不清了。就像电影快放镜头,从自己身边略过。没留下丝毫痕迹。 
他突然很像睡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实在冻得受不了,爬上了塔矢的床,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借用塔矢的体温来取暖。 
脑袋里飞逝着有的没的的东西,有些看不清楚。 
佐为的,塔矢的,他自己的,好像在快进似的,那么不真实。 
长长的街道,他好像走了一世纪那么久,总算到了尽头。 
有一个墨绿色直发的少年站在风中,对着手心呵着气。 
还是一板一眼的,跟七年前一摸一样。 
他和他隔着人群遥望着。 
似是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他们互相走近。 
一点一点。 
又是一世纪。 
“你去哪了?”他问道。 
“我……”竟有些踌躇。他看见了少年眼里叫做担忧的东西。 
“叫你跟紧点。” 
“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少年辩解道。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少年泼他冷水。 
“我……”好像真的不认是呃……竞是无话可说了。 
少年突然发现,习惯己经根深蒂固了。习惯了身边那个人记路,打理两人的生活。自己就这样依赖着他。自己好像连下榻的酒店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失去身边的那个人,自己真的会迷路吧,现在竟毫无怀疑。 
“还好你还算有脑子,知道回到这里。”少年说完己经走在前面了。 
“什么嘛,好像我没脑子似的。”少年跟在他身后,碎碎地抱怨着。 
跟上那少年的步伐,少年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少年打开手,是一个黑得幽深的棋子吊坠,少年有点诧异的看着身旁的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生日礼物拉。”少年不耐烦的解释。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即使自己不知道该往那里走。 
少年看着躺在自己手心了的吊坠,沁凉的。 
自己的生日呢,差点忘了。 
少年悄悄地把它握在掌心,即使是沁凉地。
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少年。 
走在冬季的街头。 
并肩走着。 
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第二天,诞生了日本史上第一个十九岁的名人。 
名人不慌不忙的面对着媒体,耀眼的闪光灯。 
耀眼的光芒后面,是那个晃荡着金色发丝的少年。 
而名人的双眸透过光芒,看着那个有些倔强的身影。 
胸口那粒棋子的吊坠散发着微微的沁凉。 
却是有了温度。 
 
 

第三局 左手的执意 
“小鬼,你终究坐在我面前了。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等了你好几年了。”桑田本因坊诡异的笑声在幽玄棋室里回荡着。 
说来也巧,这次本因坊挑战赛安排在幽玄棋室里,与七年前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sai了。 
阿光的手心里有些冒汗。 
还是紧张的。 
已经不知在脑海里幻想了多少次这一刻的情景,他终于要挑战本因坊了。阿光觉得窒闷的空气了飘荡着微热的气息。他竟忘记了寒冷。 
塔矢应该在旁边的房间观看对局吧。 
这天早上,塔矢起得很早,至少等他起来的时候,他已在厨房里忙碌了。从头到尾,塔矢也没说出一句鼓励的话,真不知自己交了什么损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出门的时候,塔矢只是告诉他:“别忘了你的承诺。”承诺?是啊,自己一直嚷嚷着要超越塔矢,夺得本因坊才是第一步,毕竟塔矢已经是名人了。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想起了塔矢,想起了他清澈的眼神,和毫不畏惧的姿态,即使对手了有多高深的棋力,即使面对自己一时间不可能超越的对手,就像那时的佐为。 
佐为曾告诉他,面对对手,拿起刀,要毫不犹豫得砍下去,无论对手有多强,不可以有惧怕的心里。 
现在的他,正举起这把刀,将要砍下去。 
他和桑原本因坊两人各自做到对局的坐垫上。暗流似乎慢慢形成。 
桑原本因坊还是一副闲闲的样子,露出诡异的笑容,这又使阿光想到了上次在名古屋遇到的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两人还真像,不知有没有血缘关系。 
本因坊开口道:“小子,想要拿到头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要赛七场呐。” 
在场的记录员暗忖着,这桑田老师又在对对手施加压力了,看来进藤有点危险,要十九岁拿到本因坊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阿光显然没把桑原本因坊的话听进去。 
棋局要开始了。 
阿光左手的掌心里,是那颗白色的吊坠,微微发凉,给自己有些燥热的身体一些沁凉。 
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阿光抓起棋子摆在棋盘上,猜子。 
他先,执黑子。 
右上角,小目…… 
清脆的落子声,坚定的回荡着。 
这是佐为和塔矢的第一局的第一子。命运的开始。 
而对面的桑原本因坊有些许心惊,因为对面少年的气势,坚定而毫不退缩。 
“秀策流”的经典开局。呵呵,这小子想用本因坊的棋局打败我吗,我可不会那么好对付。桑原本因坊默默想着。摆下了黑子。 
光看着这十九路的棋盘。 
“我就像这棋盘上的神。” 
“我想要下棋。” 
……太多了。 
七年前的一幕幕。对围棋的执着,那么多年的努力,现在终于可以见证了。 

此时,在旁边的观局室了,绪方和塔矢正摆着本因坊第一站的棋局,周围和谷、伊角他们年轻一代的棋士。 
“呵呵,右上角,小目么,有意思。”绪方有些打趣地笑着,“进藤这小子想用本因坊秀策的经典开局打败桑原本因坊么。” 
右上角,小目。 
塔矢有片刻失神。 
那是他和进藤第一次对局的开局,不,正确地说应该是和佐为。 
也是那一局开始了他和进藤互相的追逐,直到现在。 
你会赢吧,塔矢这样想着,他没有进藤会输的感觉。竟是那么肯定。 
“进藤现在都在挑战本因坊了,而我们还在循环圈外徘徊呢。”和谷有些抱怨道。 
同时他的话也打断了塔矢的失神。 
“就是,怎么说我们都是同一届的。天才和我们是不好比的。”又有人符合道。 
“你们也别抱怨了。说不定我们过几年也能打进循环圈。再说进藤的成绩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老好人伊角和往常一样打着圆场。进藤之于他们真的可算是天才了。但这样的他经历的困难,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记得四年前,自己从中国回来的时候,和决定不在下棋的进藤下了一局,那时进藤痛哭的情景好像还是不久以前的事。 
【这一段算是进藤的视角】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着,形成相当复杂的棋局。 
桑原本因坊的棋风虽不见那么凌厉,却总是恰当好处的打断的自己计划。下得异常艰难。 
自己似乎已经被逼到毫无退路只能顺着桑原本因坊的计划落子。
 对手的经验是不容忽视的。 
而这也是自己唯一不够的地方。 
但是还是有活路的。 
17岁的秀策照样在被幻庵逼到绝境的时候下出了第127手。反败为胜。
佐为,我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你看,我是你值得骄傲的学生。 
那一条活路就在那。 
只要顺着,一直走上去。不可以回头。不可以彷徨。 
佐为,你以前告诉我。塔矢也是怀着颤抖的心,面对强大的对手 
而现在这个对手就在我的面前。也是我必须跨越的障碍。 
塔矢你在那里看着吧。我说过我要追上你,甚至超越你。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即使一辈子也无法改变。 
该是一辈子吧…… 

终局。 
1目半。 
黑子胜。 
本因坊决赛局第一场,挑战者进藤光胜。 
围棋界一阵哗然。 
大家都猜测着,继19岁的塔矢名人之后,说不定就要诞生19岁的本因坊了。 
这一局给人看到的是进藤光的果断和坚定。还有一位头衔持有者该有的气势。 
【作者语:稍微插话一下。因为无聊。所以解释一下这章中提到的“秀策流”以及秀策对幻庵和的历史故事。没有兴趣的大人可以跳过。 
幕府年间,四大家出奇制胜,常常有所谓“秘藏弟子”,非到高段或上手地位不公之于众。桑原秀策(本因坊秀策)便是当时的本因坊秀和的秘藏弟子。 
当时秀策仅仅才四段,年仅十七岁,而幻庵是当时棋坛四大家族的井上家的掌门人(本因坊亦是四大家之一,实力为四家之首。四大家之间的权位争夺、勾心斗角可写成一部比砖头厚得多的演义史),已是名满天下。 
这时十四岁的秀策和幻庵下了一局。 
幻庵不愧是当时棋坛的顶尖人物,用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棋法,将秀策的黑子先行的优势几产已经完全抵消了,89手之后,幻庵的白棋占有优势,秀策的黑棋已是在苦战之中了。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但有个观点是一致的:走到这里,秀策的黑棋输定了。 
幻庵当时步步进逼,构思精妙,无一错手。比如白棋的第126手,不但解消黑子的先手觑,而且可将中腹黑四子分断,再施攻击。谁知秀策却下出了被后世称而此局就是日本围棋史上著名的“耳赤之局”。 
之后也就形成了“秀策流” 
这也是为什么佐为那么喜欢用右上角,小目 的原因。 
这是作者在网上查到的。 
因为对于围棋知识的浅薄,实在无法很好地描写棋局。所以敬请各位大人原谅。 
作者的无聊完毕。】 

塔矢他已经回来了啊。 
进藤站在公寓外,他们合租的公寓亮着灯,不那么亮,却是暖暖的。 
棋局结束后,又要应付一些采访,也就拖地那么晚了。还好本因坊战每一星期才有一局。算来还有好几局恶战等着自己呢。 
进藤笑笑,进了公寓。心情还不错,尽管被那些老记烦了几个小时。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饭菜香,看来今天有口福了。阿光开心地想。 
“回来了啊。”围着围裙的塔矢探出头来。 
“嗯。”看着塔矢的模样,阿光在心底暗笑,大概能看到日本的名人带着围裙做饭的也就自己一个了。还真荣幸呢。 
阿光洗了洗手,径自坐在餐桌上,等着塔矢开饭。 
“你这家伙,又想吃白饭了。”塔矢略显低沉声音从厨房传来。 
还以为能逃过了,塔矢就是不喜欢给他好过。阿光任命地走进厨房。 
其实自己在厨房里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塔矢每次做饭,总喜欢拖着他做帮工,说得好听点是这样,难听点,就是要我陪他一起吸油烟嘛。 
没见他哪次放过自己的。 
“把那蓝蔬菜洗了吧。”塔矢指指漏斗里的蔬菜。 
“哦。”光应了一声。便干起了自己的活。 
两个人并肩站着。这几年阿光倒是没怎么长,反倒是塔矢。已经比阿光高出好几公分了。就因为这个阿光老被和谷那家活嘲笑。 
“今天的棋……”光有些紧张地等塔矢说下去,不知为何竟紧张起来。“还不错。” 
阿光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这些年塔矢夸他的时候少之又少,算了他也习惯了。不知为什么他对别人的评价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惟独塔矢的。 
见阿光在那叹气,塔矢心里有点闷,有点后悔刚刚的话,该说些好听的,会好一点吧。至少不会那么失望了。毕竟今天进藤的表现的确出奇地好。主要是自己不习惯夸为睥睨四方的神来之笔的127手!
 他。习惯和进藤吵架,斗嘴,或者泼他冷水,夸奖这种事他做不来,特别是对进藤,“吃完饭,复盘吧。”塔矢开口。 
“好。”阿光有些失神,最近自己老对小事特别在意,都有些不像自己了。似乎总想记住些什么。 
两个人一阵沉默,有些怪异的气息迷漫着。 
各怀着心事。 
阿光拿起刀准备切菜。 
“啊~~”尖锐的怪叫。 
“进藤你……”塔矢转过神,只见阿光凄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慢慢溢出。 
而阿光只在那里怪叫,竟忘了止血。谁叫他昏血呢。 
塔矢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执起阿光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一股血腥味。温热的。 
“你笨啊?!”塔矢瞪了阿光一眼。那样的目光……阿光清楚地意识到塔矢真的生气了。 
“我……我只是没注意……”阿光被塔矢瞪地心虚。竟有些口吃。 
见阿光一脸无辜的样子,塔矢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实在没办法和这家伙真的生气。 
两人的目光交汇着。有些不同。却是说不清楚。 
眼底有一层颜色,谁也看不清。 
阿光连忙抽回手。 
“呵呵,我没事啦。”装傻充愣可是他在行的。不知为何他选择了在这个时候装傻,也许他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向着他所不知道的方向。是惊惶失措。 
塔矢看着阿光,没对上他的眼,光的眼睛看着地板上,好像地板上有黄金似的。 
他没说什么,因为他不知如何开口。 
很多时候,光和亮还是孩子,无论他们身处在哪种世界。 
他们学会逃避。 
是他们所无法预测的方向。 
一切袒露在阳光底下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别愣着。胶布在储物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塔矢打破了这样的尴尬。 
阿光迅速地走出了出厨房。有些像逃命。
塔矢怔怔看着消失的背影,竟有些惆怅。 
还有些失望。 
他在期望什么呢。他无从确定。 
之后,进藤光吃到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顿饭。甜过头的曾味汤,煎到发黑的鱼,,半生不熟的米饭。 
但是,阿光却没有抱怨,破天荒的吃了下去。 
有些事,是无法说出口的。 
甚至他们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塔矢亮还是塔矢亮,每天在棋盘上和进藤光斗嘴。 
进藤光还是进藤光,每天要塔矢亮三申五令地催他起床。 
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好像这样会持续永远。 
但是,永远是多久,他们无从考证。 

这天是进藤光挑战本因坊的第四局的前一天。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他发烧了。 
而这天塔矢亮要到关西去比赛。 
阿光咒骂着,生病也真会挑时间。前面几局他三胜一负,眼看就要拿到本因坊了。 
现在他只有叹气。 
这样的状态,下的好棋才怪呢。 
他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 
猛地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 
一阵耀眼。 
然后穿上拖鞋,以龟速爬到了餐厅。桌上有一杯牛奶,几包药,一只温度计,杯子底下押着一张纸。略带娟秀的字体跃在纸上。 
“进藤: 
把这杯牛奶喝了,再把桌上的药吃了。我做好的便当再冰箱里,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塔矢亮。” 
简洁却透着淡淡的暖意。 
呵呵,真吝啬呢。那么简洁。 
这些天,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等事情告一段落,去看一下医生吧。 
阿光想着,边喝着塔矢准备的牛奶。 
一点甜,好像掺了些糖。虽然自己不喜欢喝甜的牛奶,也没办法。谁教自己有点低血糖呢。 
否则回来又要被塔矢骂了。 
而在关西的塔矢,显然不在状态。 
心里淡淡的烦躁徘徊不去。就像有什么耽搁在心里,不对劲。 
啃着自己的情绪,不肯松口。 
不知为何想要尽快结束这盘棋。 
棋局还没开始,这天的对手虽然有七段,但不是很强。眼睛总是飘向窗外。回家的方向。 
外面阴沉沉的,但东京今天好像是晴天吧。 
他……应该起来了吧。 
对局开始了。 
他有些失常。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犀利、甚至放肆地攻击对手。 
明明是五小时对局,他硬下成了快棋。 
对手促不及防。 
而亮没有考虑那么多,甚至没有看到对手额头淌下的汗水。 
如果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这是致命的弱点。 
亮他清楚的知道。 
但很多时候他也是孩子,会任性,会肆意而为。 
对手在亮步步紧逼的攻势下,中盘就败下阵来。 
而亮却没有丝毫快感。这不是他。 
到底哪里错了。 
他不知道。 
走在街上,竟下起了雨。 
 
 

第四局  如果我们足够勇敢 
有些匆忙地回到了东京,雨还是下个不停。伞终究是不能挡住所有的雨。裤子和鞋还是湿了。 
刺骨的风呼啸着。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快。 
天气还是那么多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 
回到了公寓。 
塔矢还没上楼,公寓的灯没有亮。可通常进藤都会开着灯,因为他不喜欢黑暗的感觉。那种一片漆黑的感觉。所以平时连睡觉都老是忘了关灯。后来索性开着灯睡觉,自己也养成了他睡着时帮他关灯的习惯。 
心里有些焦躁。 
站在大厅里等电梯,似乎今天的电梯特别慢,闪烁的显示板不停得变换着,却是漫长。
塔矢上了楼,拿出了钥匙。打开门。 
一片黑暗。 
真的很不习惯,这样一片漆黑的感觉,没有人似的。是孤寂。什么时候自己也习惯了回家是的灯光,即使那是浪费电。 
脚步有些急切。连手中的包都忘了放下。 
客厅……厨房……卫生间……他的房间。 
打开前他迟疑了那么一瞬间。在那一瞬他多么希望打开门能看到那个懒惰的身影和平时一样蜷缩在被窝里。 
之后,什么都没有。……没有。 
是心揪紧的感觉。清晰地到他无法否认。 
最后……自己的房间。虽然好像不太可能。进藤是很少进他房间的。因为自己没什么可让他担心的。通常都是自己照顾他。 
但是…… 
那个懒惰的身影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 

事实上今天早上阿光是被早晨的太阳光刺醒的。叫他起床一直是塔矢的一个艰巨任务。很多方法塔矢都一一尝试过。而其中最有效的一招就是强烈的阳光。 
所以塔矢也最喜欢晴朗的早晨。自己只要拉开窗帘。进藤就会乖乖地起床。 
早上阿光不情不愿的,但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看了塔矢的留言,喝了塔矢准备的牛奶。 
阿光突然想晒晒太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阳光。这几天一直是阴雨天气。弄得阿光差点就要发霉了。 
所以他需要补充一点阳光。 
而他们公寓的阳台在塔矢房间里。这也是为什么出现在塔矢房间里的最初原因。 
至于为什么他会躺在塔矢的床上…… 
呃…… 
因为他晒了一会太阳之后,开始觉得困了。 
看着塔矢的床,想起有一次因为太冷了,就爬上塔矢的床取暖。那也是唯一的一次。而他发现塔矢的被窝比他的暖和。 
后来他还问塔矢他的被子是在哪里买的。 
而塔矢的答案是……呃……我忘了,他还不补了一句,谁会记得这种事情。 
所以他就……出现了塔矢看到的情形。 
真的比他的温暖。 
又所以,他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 
梦见了他和塔矢在地铁出口的相遇。塔矢急切、渴求的眼神。 
梦见了他和塔矢在海王的那场三将战,塔矢气氛的眼神,无法克制的怒气。 
梦见了塔矢在图书馆里质问他的认真。 
梦见了他和塔矢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对局,塔矢说他的围棋就是他的全部。 
梦见了他和塔矢几乎每次都要在围棋沙龙里吵架。 
…… 
…… 
整整七年…… 
真的很长……很长…… 

七年以后,塔矢站在门口看着睡得正香的阿光。 
蹑手蹑脚得走近自己的床铺。哪有进自己房间要像做贼一样的。 
哎……还是算了吧,不要吵醒他了。 
阿光脸上牵着淡淡的笑容,一副很幸福的样子。看得人很不爽,他整整郁闷了一天,而进藤那家伙霸占了自己的床,做起了美梦。是梦到sai了吧。这是塔矢唯一想到的。 
有些不是滋味。Sai,那么不可取代位置。那么特殊的存在。 
因为感冒有些泛红的脸,殷红的唇。 
脑袋里有些混沌,有些盅惑。 
微凉的唇轻轻的描绘殷红的曲线。 
之后,不知所措。 
急急匆匆地带上了些换洗衣服,躲进了浴室。 
让温热的水冲刷着自己混乱的思绪。终究是不够勇敢。心底有一个很深很深的位置,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就让这一切埋藏在那里,慢慢得蕴藏。直到发酵。 
即使很酸。 
或许时间能抚平一切的。 
他一直这样相信着。 

当塔矢走出浴室,回到房间时,阿光好像察觉了动静。慢慢转醒。 
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 
对着塔矢一脸笑容,有些犯傻的笑容。 
 
 

第五局 墙
进藤光还是成为了本因坊,继塔矢亮之后又一个年仅19岁的头衔持有者。 
媒体轮番轰炸着年轻的本因坊,似乎大家都看到了新浪潮的来临,变得也特又干劲。 
进藤是极讨厌这样的琐事的,至少是他认为的琐事,但至少有塔矢亮陪着,好像又没那么难熬。毕竟同是年轻的头衔持有者难免会拿来相提并论。塔矢总是从容应对着,不免让阿光看得有些不是滋味,看他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得,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塔矢当着,凡是两人同时接受采访,大多数的问题都是塔矢回答,自己也落得轻松。 
其实阿光心里清楚得很,塔矢也不见得喜欢这些无聊的事,只是照顾着自己。 
时间长了,阿光隐约觉得自己总生活在塔矢的羽翼下,当然除了围棋他是毫不相让的,塔矢就像一颗树,挡在他的上面,无论什么事,总之一切有塔矢,自己反而一身轻松。 
阿光也安于这样的生活。 
乐得自在。 
因为得了头衔的关系,很多人都称阿光为“老师”,以至于阿光有些沾沾自喜,但塔矢好像看透他一般,没事会瞪他一眼,而阿光会对塔矢笑笑,很没营养的那种。 
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契。 

后来,和谷他们打电话来,说是要为阿光开个庆祝会,都是同届的年轻棋士,也就是大家好好聚一聚。 
阿光一口答应了,阿光的性格,自是喜欢热闹的。 
可塔矢还是一副兴意阑珊的样子,那么多年了,和那些同辈的人,塔矢总是没什么近乎,似是融入进去。或许是因为性格如此,也没什么办法。 
话说是如此,但阿光可不依,软磨硬泡地,最后还是塔矢妥协了。 
塔矢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还是看不惯进藤失望的样子,总是自己退一步。 

大家挑了家做菜很正宗的日本料理馆,而且气氛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拘谨。订了一间包房,一堆人也闹了起来。 
但最可恶的是,主角迟到了。 
另一头的公寓里。 
这两天可能是比较兴奋,阿光的精神很好,而且最近也没什么大的棋局,除了每日必和塔矢下棋,打谱,阿光也玩得尽兴。毕竟还只有19岁,即使再有什么头衔光环什么的,总是和还没成熟的少年。 
晚上买了款一直想完的电玩,硬是玩到凌晨。其实阿光很想让塔矢陪他玩,想来塔矢也不是会喜欢电玩的人,也就作罢。但他知道塔矢直到凌晨都没睡,因为他房的灯一直亮着。 
不会是自己吵到他了吧。 
不过好像自己睡觉之前塔矢都不会睡,也没那么在意。 
也因此第二天他睡晚了。 
塔矢还是早早得醒来,只是叫进藤光起床花了点功夫。本也不会迟到的。要出门的时候,塔矢被进藤勒令要换一套衣服。 
理由是,哪有参加聚会穿的那么拘谨的。 
拗不过他,塔矢挑了件平时不大穿的比较休闲的衣服,至少在进藤眼里看来是。其实塔矢没觉得自己穿平时一直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妥,但进藤一副你不换不罢休的架势,塔矢还是应了阿光的要求,再说这也是他的庆祝会,再来,继续拖下去铁定迟到。 
最后呢,还是迟到了。 
等他和进藤到餐馆的时候,众人看到进藤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进藤那边没头没脑地陪不是。大家似乎很有默契得将矛头都对向进藤。 
看来大家似乎多挺了解进藤的。 
之后塔矢和进藤都入了座,有人说,进藤都把塔矢带来了,将功补过。只是要先罚三杯酒。 
以进藤的个性,自是一副豪爽的样子答应下来。 
塔矢皱了皱眉头,进藤的酒量实在称不上好,这三杯清酒下肚,早就两颊绯红,有了些许醉意。但塔矢没阻止什么,大家是真为进藤高兴,总会有些笑闹。难得那么开心。 
有了些醉意的进藤,似是摆脱了冬天因为怕冷而有些萎靡的精神,和本因坊一战紧张的心情笑得开怀,笑得无邪。 
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对围棋懵懂无知,却最为天真的相遇时。 
一切似乎已是过眼云烟,弥漫在酒气里。 
这时塔矢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淡淡的却是满足,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他就这么就得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上了好些菜,这家的菜色的确很不错。
每人面前上了道熏鱼,日本人吃鱼还是很讲究的,自有吃的一套方法。先要用筷子挑了刺,再开始享用。
而进藤光这种人哪是自己会挑鱼刺的家伙。 
塔矢习惯性得挑了自己面前那盘鱼的刺,然后和进藤面前那盘调了过来。 
这种事他早已习以为常,既然和进藤做了室友,自是早已有了这般自觉。 
然后,进藤一如往常地冲他嘿嘿得笑了两声。 
在别人眼里,哪像是谢谢。 
塔矢也没什么怨言,习惯了。 
坐在塔矢和进藤对面的是和谷与伊角。有那么一瞬间,伊角看着对面的塔矢和阿光竟有一愣。对面的那个是那个被公认的“棋坛贵公子”,对人总是礼貌疏理的年轻名人。 
好像又不是那样。 
塔矢和进藤坐在那边其实说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进藤和其他人嬉闹,而塔矢会自己吃着菜,或者谦和地回答其他人的问题会和闲聊。但却有一种说不清的羁绊,看着塔矢总会想到进藤,而看着进藤又会注意到塔矢。 
如果说感觉,那就是温馨吧。 
一个少年和另一个少年。 
即使进藤和别人在胡扯,即使塔矢在和别人在闲聊,有那么一道墙,横在他们和别人的中间,无形却确确实实存在。那一道墙,好像容不得别人破坏,也无从破坏。 
他似乎终于明白那个人的话。是进藤初中是将棋社的学长,小时候也和塔矢一起学过棋,无意中碰到。他说塔矢看似谦和礼貌,其实骨子里是骄傲的,那是没什么人真正在他心里,让他注意。塔矢曾经对他说,“那我就输给你吧。”即使那时塔矢很小,还不很懂事。 

他说他有些羡慕进藤,他是塔矢第一个认真视为对手和朋友的人。能被塔矢这般人视为对手确实不容易。 
伊角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觉得其实他们之间不只是对手和朋友,还有些什么,却说不清楚,好像超过了个限度。走出了局外。 
他没深想,也不想深究什么。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属于塔矢和进藤的生活,容不得别人插足以及亵渎。 
身旁的和谷用手肘衬了衬他,看着对面的两人,眼里有些深意。伊角没想到和谷也意识到了,他不是那么细心的人。 
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他们看着阿光一步步成长走到现在。 
“和谷,这样很好。真的很好。”伊角轻轻地说,只用他们俩人听得到的声音。 
“恩……是啊。”和谷笑了笑,点了点头。 
会意一笑。 
包房里依旧吵闹。为着最年轻的本因坊庆祝着,为进藤光高兴着。 
即使自己不是天才,依旧为朋友高兴。 

这场庆祝会闹到很晚,而进藤早就被灌地一塌糊涂。 
有点发酒疯的架势。 
一群人走出了餐馆。 
“塔矢,要不要帮忙。”伊角看着醉的不省人事,而靠在塔矢肩上的进藤,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带他回去,这点事我还是行的。”塔矢笑了笑,淡淡地说。 
“恩。” 
伊角伸手拦了部TAXI,帮着塔矢把进藤塞了进去。 
“再见。” 
“再见。” 
一路上进藤靠在塔矢肩上迷迷糊糊得睡着了。塔矢没推开他,让他这样靠着,即使肩膀有些酸。 
冬夜里,东京的夜景很美,到处都是霓虹。 
塔矢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握住进藤的,他的手依旧很冰冷。需要体温来温暖。 
看着窗外飞驰的物景,恍如隔世。 

但让塔矢哭笑不得的是车开到小区门口时,进藤开始犯呕,明明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 
不过这个时候讲那么多好像也没用。 
塔矢扶进藤下了车,看离家也没几步路,就让车开走了。 
让进藤搭在自己肩上,用自己支撑进藤整个体重。着实有些吃力。 
进藤半梦半醒着,不停地呓语。有些话含含糊糊地塔矢挺不清楚。只知道,他一直念着“Sai”。 
塔矢舒了口气,是啊,“他”那么特别的存在……无法取代…… 
快到家的时候,进藤嘴里吐出“Akira”,一直一直,断断续续…… 
塔矢就这么愣在了那里,这是第一次吧……肩上的阿光似乎感觉到了突然的停顿,小声地嘟囔着,似有似无地抱怨。 
嘴角泛起笑意,推开了公寓的门。
这就是幸福吧。 
虽然不是到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进了门,塔矢把阿光安置在他自己床上,脱去了外衣。盖上被子。 
洗了把澡,回了自己房间,睡了下去。 
塔矢亮和进藤光之间有一道墙……房间和房间之间。 
也或许……一直不存在。 

一切慢慢上了轨道,塔矢和进藤的工作也越发繁忙。 
已是名人和本因坊了。 

一切好像都进行得很顺利,又是半年。塔矢和进藤也参加了很多国际上的比赛,成绩都非常不错。前景一片看好。 
这就是日本围棋界新一代的“双壁”。 
因为棋赛纷至沓来,虽然有些累,倒也是乐在其中。 
无论在哪里,提到塔矢亮一定会想到进藤光,说道进藤光一定会记起塔矢亮。 
明明完全不同的两人,总是双双出现在众人和媒体之前。 
是一种和谐。 
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棋院乐呵呵地看到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到这个只有黑与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进藤光和塔矢亮就是偶像,绝对的存在。 
棋是要两个人下得。 
即使是棋神,没有相当的对手,也是会寂寞的。 
因为有塔矢亮和进藤光,是两个人。 
所以, 
很庆幸。
第六局 分离 

“进藤光,是吧,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上了年纪的医师用他一成不变的声音叙述着难以相信的噩耗。“你的心肺功能在渐渐衰退。再发展下去会很严重。” 
阿光怔了怔,看着医师。 
他这些日子特别嗜睡,而且经常会头晕和呼吸局促,有窒息的感觉。所以特地抽了个时间来检查一下,当然这些都是瞒着塔矢的,他不想塔矢担心。 
接着,阿光有些困难得开口:“有生命危险吗?” 
轻咳了两声,医师回答:“有。但目前为止还可以用药物控制。”顿了顿,“听说你是个棋士?” 
“嗯。”阿光的眼神明显黯淡下去。他的人生才开始,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大概神看他太幸福了,所以要惩罚他。 
“繁忙的比赛不适合你。我想你只能放弃了。我建议最好放弃围棋,安心地开始静养,可能情况会好一点。”老医师提出自己的建议,即使他可能毁掉光。 
阿光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医师。 
医师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是绝对不可能放弃围棋了,也罢,但绝对不能在比赛了,尽量保持平和的心境,不要有什么激动的事。” 
…… 
…… 

整整一下午,阿光都在马路上游荡,看着这个他一直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一切。 
恍如隔世。 
游走在城市的边缘,自己突然静了下来。安静得不像自己。 
好像刚失去佐为那段时光。痛得无法呼吸。 
自己竟呵呵地笑出声来。 
他不是这样的人哪。忧郁和安静,他不是这样的人哪。 
如果别人给你一巴掌,你就要拳打脚踢地还回来。 
一直是他奉行的教条。 
即使那个人是上帝是神。 
消沉和叹气不是他的性格。他是进藤光啊,如果非要面对,是永远无法逃避的。 
佐为曾经教他,只有面对敌人才有赢的可能,逃避,只有挨打和恐惧的份。 
一定会死吗,谁知道呢? 
如果不知道,又何必去猜测和担心呢。他现在还好好活着不是吗,他答应过佐为的,要代替他好好地活下去,就在这里放弃,即使到了天上,佐为也会看不起他的。 
他是佐为的学生呐。 
只是,有些不甘心。有些不舍。他答应塔矢要一起努力的。 
而却要离开。 
对不起,心里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还是游走在这个城市里,看到了那个夏天,充满他和佐为回忆的网吧,还有塔矢惊讶的脸。 
如此清晰。 
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走着走着,又走到了塔矢家的围棋会馆。 
习惯了。呵呵,习惯真是样可怕的东西。 
他站在门口,只是站在那。如果七年以前,他没有进这个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他一如七年前那样,走到了门口,不同只是他的背后没有了佐为。有些孤单那…… 
手有些发颤,推开门。 
“阿光,你怎么来了,小亮没有来吗?”一开门,市河问道。 
“恩,刚好路过,进来坐坐。” 
阿光和平时一样回答。 
“这样啊,那个随便找个位置坐,我帮你泡咖啡。” 
阿光笑笑,和平时一样,如冬日里的阳光。灿烂和温暖,“呵呵,市河姐,我又不是塔矢,可不要咖啡。” 
“啊呀,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喝咖啡。那我给你倒杯可乐。”平时他们俩都会一起出现,下意识得就想冲咖啡了。那是小亮喜欢的。不过今天阿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不要麻烦了,今天我自己打会谱,一会就走。” 
说完阿光,径直走到了自己一贯坐得那个位置。刚要坐下的时候,他又一瞬间的闪神,好像看见了七年前…… 
“我叫塔矢亮。” 
“我叫进藤光。” 
…… 
坐在自己最初的那个位置,独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年自己和塔矢一直都在这个位置下棋,会所的棋友都心照不宣地把那个位置让出来,时间长了,这倒成了他和塔矢专用的了。 
一切好像和七年前一样,不曾改变什么, 
只是长大了。 
懂事了。 
不能一直那么任性。 
失去佐为这样的惩罚,他再也不想要了。太痛了。 
对面,一直是塔矢。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个有着笔直的墨绿色头发,一脸认真,坚定的孩子。 
那样……如此……坚定地看着他…… 
就像一辈子的对手,最重要的人…… 
突然眼前一片迷朦,湿润的感觉。流进心里,发酵着。男人的眼泪不是流在脸上,而是流进心里的。心里湿了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干。 
他知道自己在笑,但他自己看不见,为什么要笑,他也不知道。因为太幸福了吧,所以连神都嫉妒了。 
窗外阳光暖暖地洒进来,一片光明。 
他是进藤光啊。 

“我回来了。”一如平时。 
“知道回来了?”塔矢斜睨着一脸笑容的进藤,今天怎么笑得那么诡异,有问题。这是塔矢的第一感觉。 
阿光撇了撇嘴,“好了啦,塔矢被怪我了,反正今天休息嘛。”一脸欠扁的笑容,塔矢瞪了他一眼。“别瞪我了,我请你吃饭还不成?” 
“拉面?”这是他唯一想到进藤会请客的理由,不过是拉上一个人陪他吃拉面,而那个人多半是自己这个倒霉鬼,谁教他遇到了进藤光这个人。 
“呃,”阿光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在塔矢心里竟是这样的,“今天由你决定就是了,只要别把我的钱包吃空就行了。”当然他知道塔矢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好,你今天是不是烧了?”真的很诡异。塔矢如是想着。 
“呃,发烧?呐,塔矢别咒我好不好,好歹我们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对你好一点,反而不领情,这朋友真难做。”阿光一副抚着心口心痛的样子。 
“行了,不和你贫嘴了,不是要请我吃饭嘛,还不走。” 
“是,是,我理亏还不成,今天你作主。” 
两人出了门。 
这好像是第一次进藤请塔矢吃饭(除了拉面以外)。阿光突然发现,以前都是塔矢做饭,或着和和谷他们一帮人出去吃饭。 
饭当然是吃了,选了一家正宗的日本料理店。塔矢是守旧的人,还是喜欢传统的东西,觉得这才有味道。 
喝了点清酒,两个人都有点微熏。 
两个人话不是很多,塔矢不是多话的人,这天进藤也出奇得依着塔矢,两个人也没斗嘴。 
有些难得。 
其实塔矢很喜欢和进藤出来吃饭,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用应酬般得吃力,随意和放松。不用刻意拿起面具伪装自己。 
他很不习惯人群,所以一直有些不合群。从小接触的东西,接触的人几乎都和围棋有关,自己的世界好像很小。 
和人有些疏理总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是,自己需要一层保护色。安心得呆在黑与白的世界了。 
他喜欢靠近进藤,就像无论是谁,在心底的最深处,在潜意识里都是向往阳光的。即使是习惯了黑暗。 
因为围棋从出生开始,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无法割舍,让他执着。 
也是因为太习惯留在那个黑与白的世界了,反而失去了那份激情。 
而进藤的出现,如同引爆线,引爆了他整个生命,即使大多数时候他不愿意承认。有不甘,有泪水,有失望,有执着,突然将他有些苍白的生命图上了色彩。 
那么鲜艳。 
…… 
…… 
两人吃完了这餐,已经很晚了。 
所以塔矢觉得今天准没好事,进藤那个白痴没事下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一跤,扭到了脚。 
教他走路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塔矢有些无力呻吟了一声,“进藤光?!” 
“呃,”有些心虚,其实这两天他经常会头晕,刚刚自己就是一时有些晕呼,但这事可不能让塔矢知道,不过看来不能再拖了,“塔矢别生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活脱脱淋了雨小狗的惨样 
“有人故意扭伤自己的。”塔矢反问。 
“呃……好像没有。 不过可以叫计程车嘛。” 
“哦?你认为这条路现在叫得到计程车?” 
阿光望了望周围,好像……嗯……没有。这家店不在大马路旁,这么完自然不会又计程车,只有走到外面的马路才会叫得到。 
塔矢淡淡地叹了口气。 
“算了,骂你白痴都没用。上来吧。”塔矢说着弯下背。 
“啊?”阿光一时反映不过来。 
“不骂你白痴看来还不行。”塔矢白了阿光一眼。 
“你背我?” 
“你看到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那还不上来。难道你喜欢在这里喝西北风?” 
阿光慢慢吞吞地爬上了塔矢的背。别看塔矢文文弱弱的,力气也不算小。 
他们俩的身形差不多。 
阿光双手环住塔矢的颈,两个人就在这条没什么人的街上走着,正确一点说,只有塔矢一人在走。 
塔矢的肩不宽,却异常让人感到安心。他走得很慢,很稳。 
这样很稳很稳地走着。 
阿光竟然有些倦意,困了。好像睡觉。他想自己窝进塔矢的肩膀里,暖暖的。 
塔矢的身上又股淡淡的肥皂的味道,清爽、干净。似乎刚刚的清酒还散发着醉意。阿光觉得自己醉了。 
这一天好长,上午从医院里出来,他真的害怕了。害怕死亡,他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好多好多盘棋等着他去下,好多好多对手等着他去打败,神之一手等着他去实现,还有……和塔矢的约定……他不想死啊…… 
整整一天,他彷徨,他痛得没了知觉。心就像在空中漂移,没有栖息的地方。 
而这时,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梦一场,醒了,就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可以继续以前的生活。他极力保护的生活。 
而在微微的冷风里,塔矢的背上,原来心是还是有栖息地的,一点都不孤单。 
神还是眷顾他的,没有夺去他的一切。 
他还是有幸福的资格的。 
佐为曾经说,没有人没有资格幸福。佐为,我们都很幸福。你用了千年的时间,而我用了七年的时间。 
这条路真的好长,好长,长的他都睡着了。 

其实计程车一辆一辆从他们身边飞驰过去,那条路一点也不长,只有两三百米。 
却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们的爱那么短,记忆却那么长……

 


第七局 记忆的断点 

那天阿光没睡,拿起了电话。 
迟疑了一下,却好似一世纪。 
“姐?” 
“嗯?”有些呓语的样子,“等等,阿光?!对不对?”突然惊醒。 
“嗯。姐……我想去中国。”阿光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发生什么事了?” 
阿光将今天去医院的事说了一遍。 
电话的那头一阵长长的沉默,长到阿光差点以为姐把电话给挂了。 
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有些哽咽,“阿光……如果你要休养,去美国或者德国不是更好吗?那里医疗条件更好。”她有些不明白弟弟的决定。 
“不一样的,那里不能下围棋。”正因为那样他才选择中国。 
“到韩国不好吗,你一样可以下围棋,而且我们也能照顾你。”电话那头还是想改变阿光的决定。 
“不了,你也知道,外公他们身体不好,我不想他们担心。”这也是他想离开日本的原因,他不想爸妈还有和谷他们……还有……塔矢担心。 
“那好吧。”她只能同意。看来没人能改变阿光的意愿了。 
“姐,帮我定去北京的机票吧。” 
“北京?那里很冷。”阿光他不是最怕冷的吗。 
“嗯,我知道,所以咯,要去适应适应,省得总有人说我冬天包得象个粽子似的。”有些玩笑话的意思。但塔矢就经常那么说。 
“阿光,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了啦,姐,就北京吧。我也挺想去中国棋院看看的。”声音却是挺轻快的。 
如果生命在这刻就要终止,就要在上一刻活得好好的。 
自怨自艾不是他进藤光的性格。 
但他会回来的,他进藤光是个守承诺的人,他和塔矢的约定还没结束呢。 

一切都发生得没有预兆。 
就这样发生了。 
进藤光走了,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和那时一样离开了,毫无理由得离开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同的是,他那时只是个初段,而此时已是本因坊了。 
但不久后,棋院收到一封信,说是, 
因为某些原因他必须暂时退出棋坛。 
最后,一句,他会回来的。 
所有人都相信。 
他会回来…… 
围棋界吵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都在猜测他离开的原因,唯一的共识是, 
进藤光绝对会回来。 

塔矢有些茫然的回到家里,如果那还算是家的话。 
进藤光离开了, 
离开了…… 
这天很多人都旁敲侧击得问他知不知道进藤光离开的原因,他无言以答。他不知道,没有预兆。 
不,确切说有的。 
那天进藤光第一次请他吃饭,第一次那么安分,第一次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没想到他走得那么绝决,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该怎样反映,该是愤怒,是不解,还是其他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却出奇平静,平静得他都不相信那是自己了。 
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什么都不剩下。 
好像什么东西被掏空了那般,无助。 
他只知道, 
进藤在那封给棋院的信上的最后一句,他会回来的。 
和平常一样,他打开公寓的门,一片黑暗。 
他走了呀…… 
打开客厅的灯,走进厨房。以前他晚回来,进藤总是会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得找东西吃。像个孩子一样。 
冰箱上贴着一张次贴,和以前进藤留话给他一样,那么熟悉。 
上面还是那潦草、飞扬,算不上好看的字。 
塔矢: 
我会回来的。 
 进藤光。 
塔矢怔怔地站在冰箱前,很久。 
走出厨房。在客厅了。只是没有进藤看电视时的嘻笑声,安静的很。明明是那么没营养的肥皂剧或者他没觉得怎么好笑的笑话。看不到进藤有时候很白痴的笑容,那笑容每次都让他觉得进藤很欠扁,自从认识进藤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了。 
还有,他下棋时认真坚定的眼神,总喜欢和他斗嘴,总要和他对着干,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见。 
以后大概没人拉他去吃那么没营养的拉面了,从来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吃。 
原来,一个人的夜那么难熬。 

之后,塔矢搬回了家里,但那套公寓他没退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退掉那套公寓。 
但一个人在那套公寓里生活,他会睡不着,所以索性搬回家里。 
突然觉得那套公寓里真的挺冷的,怎么以前他都没感觉到。怪不得进藤以前老抱怨太冷了。 


这次他没有像上次进藤失踪那时那么愤怒,大概是因为他那句,我会回来的。 
大概不会放弃围棋吧, 
如果自己不加把劲,肯定会在他回来是被他彻底超越吧。 
但缺了阳光,总会冷的。 
他没法否认。 

“阿光,姐姐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朴智美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应该说是堂弟),实在无法讲眼前笑得一脸阳光的人联想到他得了严重的病症,这就是阿光吧,呵呵。似乎那件让人悲伤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怎么会,姐姐该是最了解我了?”阿光却是一脸纳闷。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你才几岁啊,竟然想要领养一个孩子?我看你自己照顾自己还有问题呢……”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孤儿院里,而她那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弟弟提出要领养一个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没什么不不可以嘛。如果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还可以找个保姆帮忙啊。”阿光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只是他想领养一个孩子,然后教他下棋。 

孤儿院的院长带着阿光和朴智美到处参观,已经很久没有人来领养孩子了。她也希望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有一个家。 
她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是这个青年想要领养个孩子,这个笑得一脸阳光的青年,虽然她不太能明白其中原因,但他一定是个好人,是个会带给孩子阳光的男人。因为她看到了他眼中坚定的目光和坚持。 
在草地上,一个蹒蹒跚跚走路的孩子,无邪地笑着,肆无忌惮的。 
三人驻足。 
“院长,那个小孩几岁了?”阿光问。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孩子,突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蹒跚地学习走路。 
“快两岁了。” 
呵呵,塔矢接触围棋的时候好像也是两岁呐…… 
“他可以吗,我很喜欢他呐。” 
院长微笑地看着阿光,那个孩子看着就叫人心疼,想让人好好疼爱,如果有人肯领养他再好不过了。 
“当然可以。而且我们还没给他起名字。” 
“嗯……朴智光吧……他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他(进藤光)在韩国的名字,和姐姐朴智美是同一辈的,虽然他很少用。 
从此进藤光身边就有一个叫做朴智光的呀呀学语的小小孩。 

无论发生什么事 
即使是离开 
生活还是要继续 
比谁都幸福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一定要遵守 
没有人没有资格幸福的 
所以 
不会放弃 
不会倒下 
依然……继续…… 
 
 
『切换第一人称视角』 

我叫林伶,十五岁,是个棋士。有一半日本血统,生活在中国。 
性格不那么活泼,不是那么讨好的类型,被人家说成是老成,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少女,我笑笑不回答。 
我么是个孤儿,也习惯了,没觉得什么自卑的。 
说不上对围棋有多大热情,只是觉得它很适合我。 
所以,呆在了围棋界。一边学习围棋,一边在低段位徘徊。 
成绩一般。 
我喜欢悠哉游哉地生活。 
同时我也兼职一些棋院的工作,当然是中国棋院,我生活在北京。 

这天,说不出的不对劲。 
一到棋院,祈越就神秘兮兮地兴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和人热络的聊天谈八卦,但祈越是个例外,她会不停地在我耳边灌输她那些有的没的的八卦,不过有些还真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小道消息) 
她一见我,贼兮兮地笑。 
“伶,今天有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人要来哦。”那眼神,欠扁。 
“哦?”稍稍有些好奇,为了她的不正常。 
“呵呵。秘密,不告诉你。”一副得意洋洋的贼样。 
“拉倒。”我白她一眼。 
然后,她呀,一脸吃鳖的表情,好笑。 

再然后,我早就知道的,秘密啊,她可憋不住。 
所以,我确信一点,真正秘密的事绝对不能让祈越知道,否则,那就不是秘密了。 
大白于天下呐。 
原来,进藤光。 
我的确吓了一跳,没想到,竟会是他。那个闹得日本围棋界沸沸扬扬的,19岁的本因坊。我有一半日本血统,而且在日本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自是很关注日本围棋界的。 
失踪在日本的他,竟会在中国棋院出现,真的想不通。 
这个时候该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的国际赛成绩也相当不错。和塔矢亮并称日本的双壁,难得一见的天才,在我们这里也相当有名的。 


为什么要激流勇退。我不是他。自是不明白。 

后来,我被派去和一些工作人员一起去接待他们一行人,其实确切的说是领他们熟悉一下棋院,和进藤光一起的还有一些应聘的工作人员,算是新人,进藤光也算在里面,这次他来中国棋院似乎不是以棋士的身份。 
再后来,祈越将她知道的内幕都摊了出来,谁教她藏不住话呢。 
原来,进藤光好像得了什么病,无法再作为棋士下棋了,来这里一半也是为了修养。祈越再三警告我不要说出去,进藤光好像不想外界知道他在中国棋院的事,而棋院方面也同意了。 

我几乎是最后来到大厅的,主要是祈越拖的。 
他们一行人已站在大厅里了。 
远远望去,一个大男孩额前的金发异常显眼,不高。随意的站着,不像旁边的几位直挺挺的,一副严肃的样子,多半是第一天报到,紧张的。 
走近点,那大男孩在笑着,没有似乎矫揉造作地笑着,好像没有人可以影响他,是飞扬吧。 
好像在和旁边几位打招呼。 
脸却苍白着,如果不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一定会看上去病恹恹的。但不是呐,是阳光。我越走近,似乎感觉到了阳光的味道。温暖却不灼人。 
我知道一定是进藤光。这是直觉。 
我还真没见过他,报纸上也没有,他好像不喜欢拍照,所以几乎没什么他的照片。 
但我知道的,他是进藤光。 

我被指派给进藤光做翻译,谁教我对日文很不错呢。不过也算不上什么苦差,很多人羡慕都不来呢。 
“你好,我是林伶。”我笑笑。突然觉得我一向的不变的淡淡笑容变得苍白无力,在他面前。 
“你好,我是进藤光,请多指教。”他还很正式地弯下腰行礼,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我好想笑,这样的动作,不像他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 
最后还是笑出声来了,我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但没办法嘛。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认错的小孩,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很奇怪吗?” 
“没有啦,对不起。”我还是道了歉。 
撇了撇嘴,他好像很后悔的样子,“早知道不学他了,有个家伙,不,是白痴,说第一次见到别人就要正式一点。就知道做不像,还是不做比较好。……塔矢……那个笨蛋……” 
最后几个字我没听清楚,他几乎是含在嘴了说得。 
不知为何,我竟不觉得他的话像是抱怨,反而有点……嗯……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那么舒服,温馨的感觉。 
进藤光嘴里的那个白痴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又是我的直觉。 

这样的大男孩站在面前,不知为什么上帝要让他生病,多半是因为他太幸福了,看不过眼。 
其实进藤光他明明比我还要大四岁, 
却比我还像个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进藤光,也是从这时我开始见证进藤光离开日本的生活。 
 
 


第八局 一米阳光 
『林伶视角』 
进藤光的到来,似乎为中国棋院带来了什么。 
我说不上来。 
我跟在他身边,几乎是他在棋院的所有时间。毕竟和别人交流是很重要的。 
年轻一辈似乎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倒也没有什么沾沾自喜的味道。进藤光在棋院的工作是整理棋谱,大多数是古代棋谱,也不知道他这样人怎么会……明明是……呃……那么一个活泼好动的人,竟会对古代围棋那么痴迷,我不懂,也不了解。也许是有什么缘由的吧。 
这时进藤光正站在我身边。 
经过几个星期的磨合,他几乎融入了这个棋院。在围棋的世界里,没有种族之分,没有男女之分,没有老少之分,我们只是棋士,拿着黑白作为武器而已。 
而进藤光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棋院里同辈的棋士都争相和他下棋。 
觉得和他下棋是真的很……嗯……快乐。真的…… 
比如说, 
在和那些孩子在一起的时候。 
二楼的棋室是专门为年纪小的孩子平时对弈用的,很多学习围棋的小孩都聚集在那里。 
我和进藤光闲逛到那里。 
刚进门,是他的笑声,不响,微微的。却是那么温馨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 
一副幸福的样子。 
“以前有个人对我说,即使过了千年,孩子们对围棋的热情依旧那么热烈,没什么改变的样子。”他说。 
千年?为什么是千年? 
好像在说笑话,他见过千年前的样子?但是,我相信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么真实。那样的笑容是假不了的。 
“伶姐姐。”有人叫我。是赵宁吧,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们在棋院工作的地段棋士还有一个工作就是时常来这里教小孩子下棋。说实在我也不大,只有十五岁,但也许是因为是棋士,也许因为自己的有点悲惨的身世,好像和同龄人比起来有那么点老成。 
我和进藤光走过去一群孩子围了上来。孩子们愣愣地看着进藤。 
他笑笑,“我叫进藤光。”铿锵有力,他霎有其事地伸出手打招呼。我为他翻译。 
呵呵……哈哈……“这个哥哥好好笑哦~~“ 
孩子们都笑了,在这里没有人和他们这样打招呼的。那么认真。 
进藤撇了撇嘴,却是笑意。 
呵呵地笑了起来。 
融入人群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第一次发现。轻松自在地。 
“那个是谁啊,怎么不和你们一起下棋?”他问。 
“他呀,很厉害呢,和我们一样岁数,说是已经有逼进职业棋士的实力了。所以一直是一个人打谱,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赵宁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进藤怔怔地看着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隐藏在阴影里的男孩。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注意到他。我不善于接触人,所以我一直知道他,却不曾教过他什么,好像他也不需要我来教。 
“对啊,大哥哥,你可别找他下棋拉,输给一个小孩很难看的。”小孩子总是心直口快的,即使是善意的。 
“哦,”进藤挑眉,“谁说我一定会输他?” 
我看着很想笑,这可是个本因坊呐,虽然真的不怎么像。 
“真的啦,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赵宁一副霎有其事的样子。 
他走了过去,也许是因为好奇吧。我是这么认为的。也是因为赌一口气。 
他拉开椅子,在那个男孩的面前坐下。而那个男孩却一副拿他当空气的样子。赵宁有些幸灾乐祸,“你看吧。他采都不睬的。” 
“阿宁,不可以这样哦,那个哥哥很厉害的。”我说 
“有多厉害?”小孩忍不住发问。 
“嗯……”我一下说不上来,说他是本因坊,小孩子也不见得知道“比我们都厉害。”我这样回答。 

“和我下一局吧。”进藤光用自己不怎么流利的中文说道,很怪,日本人说中文发音总是很奇怪的。华夜(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抬头看着他。 
“没兴趣。”他淡淡的回答。 
“怕技不如我?”进藤光一副挑驯的姿态。 
我想华夜知道这是激将法,但他的自尊心不容得半点挑驯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 
“下就下吧。”他答应了下来。 
孩子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都很雀跃的样子。 
我站在华夜的旁边,对着进藤光。 
他拿起棋子,和之前判若两人。然后猜子。 
 进藤光很认真看着华夜,不,也不能说是华夜,觉得,他……好像在注视着另外一个人…… 
那么……我说不清……的目光,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包含了太多我不懂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下得很认真,不像对一个晚辈的样子,完全是平起平坐的对手。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 
他的每一个落子都那么坚定,甚至坚决。 
每一声都敲进我心里。 
进藤光的双眸闪亮着,无限光芒。连我都想追逐的光芒。 
他说这棋盘是他的宇宙。 
或许他真是一个为围棋而生的人吧。 
黑子。 
白子。 
再然后,华夜完败了。 
他震惊地看着进藤光,一失自己一向冷静的姿态。周围的孩子有些还摸不着头脑,华夜已经输了。 
我想只有华夜心里最明白进藤光的水平。 
所以他震惊。 
“很不甘心?”他问。 
“没有,我输了。”华夜眼里是我不曾看过的光芒,不像以前的那潭平静无波的水。安静却缺乏激情。 
“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进藤光笑着说,“一个人的围棋很寂寞。” 
“两个人?”一片迷茫。 
“对,两个人。”达到心底的微笑。“你有一天也会找到这样一个对手,那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 
“很快乐?” 
“嗯……很快乐,真的……很快乐。”他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着现场任何一个人。头微微的仰起,焦距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灰暗的天空好像 
…… 
有那样子的 
…… 
一米阳光 
…… 

之后,进藤光成了这里的常客,孩子们总是缠着他。 
这家伙, 
一副…… 
很开心的样子。连我都觉得……嗯……真的很开心。 
而华夜已经坐在那么角落,不同的是,我经常看到他和别人在下棋,当然进藤光也是其中之一。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都快成了进藤光的保姆了。外加跑腿的。 
现在,10点25分,我正在邮局门口,帮进藤光领包裹。 
别问我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我很晕倒。 
《少年JUMP》,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漫画书还有电玩, 
每个星期都有寄来。 
他果然很不会省钱。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帮进藤光来领包裹? 
这个答案也很让人吐血。 
嗯……就是……他说……他要带孩子!!没时间。 
对就是“孩子”。 
第一次我看见那个孩子,的确下了……一大跳。 
当然我没认为那是进藤光的私生子。 
只是,进藤光整一个大孩子,自己却去领养了一个孩子,还只有两岁。 
而且那个孩子还有一个让我觉得很厥倒的名字。 
“朴智光”,对,就是“朴智光”。 
那个家伙,厚颜无耻,取和自己一样的名字,真够臭屁的。 
我失笑,几时我也变得此般。改变,这些日子的改变,似乎比我过去的十五年加起来都多。 
都是进藤光害的。 
但,这样也不错。 
不自觉,好像心里一片阳光,没有一丝阴霾。 

话虽这么说,对于进藤光这般支使我做这做那还是非常生气的。 
每次他都会搬出小智(我决不叫他小光,那么可爱一孩子)来压我。 
我来到进藤光在北京的家。 
有一个小庭院。里面有一颗梧桐树。我发现进藤光还是很有钱的,毕竟北京的地价不便宜,更别说这样独门独户的庭院了。 
我直接开门进去。 
都说了,他都快把我当作保姆了,所以索性把钥匙都给了我。 
之后, 
在我面前, 
一片狼藉。 
我叹了口气,自动地开始从门口拣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部分是小智的成果,当然,更大一部分是进藤光的杰作。 
听说进藤光以前和别人合租房子,真不知道他以前的室友怎么受得了他。 
我想如果和他天天在一起不疯了才怪。 
他的室友一定是一个像菩萨一样有包容心的人。我突然非常想见见他。 
再走进去。 
我先看见小智趴在地毯上玩着棋子,说实话我没觉得那东西有多好玩,当它只是黑和白的棋子时。 
但小智却对他情有独衷。即使他不懂围棋,也不知道围棋到底是什么东西。 
每次当我问进藤光为什么让小智那么早就接触围棋时,他总会笑着告诉我小智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他说有人就是那么早就拿着棋子的,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已经拿着围棋了。 
他那时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不是讲给我听得。 
我好像离他很遥远……很遥远,那是一个我不存在的世界,我无法触碰,无法到达的地方。 
再过去。 
就看到进藤光浑然忘我得打着电玩。一副不破关誓不罢休的样子。 
显然他没察觉我进来了。 
我弯下身,收拾起这个凌乱的房间。到处都是杂志,漫画,棋谱…… 
我甚至找不到一处算得上整齐的地方。 
唯独那个抽屉。 
我是打开过的。 
里面有一本笔记本,青色的,进藤光说那是天空的颜色。是我没见过的天空的颜色。北京的空气质量不好,是见不到这样的天空的。 
我没有打开,虽然进藤光不曾说,但我知道他是不想有人打开那本笔记本的。 
或许是日记吧。 
虽然我不觉得进藤光是像会写日记的人。 
进藤光是个满好动的人,但也是个很会发呆的人。 
我就经常看到他呆呆地看着天空。 
我想我是喜欢进藤光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小女生的初恋。怎么说从我的年纪来讲只能算个女生,又和一般女生的朦胧初恋有些不同。我不会看着进藤光脸红心跳,不会想着怎么对他告白,甚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暗恋。但他的出现让我前所未有的安心,以及轻松。 
而且我知道进藤光心里有那么一个人。 
一个我所不认识,却存在在他心里的人。 
我很羡慕这个人。 
真的很羡慕。 
但不会嫉妒。 
那一定是一个比我好太多的人。至少一定是让进藤光感到幸福的人。 
和进藤光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是知道进藤光的身体状况的。很不好。虽然他开心的样子经常让我忘了他的来中国的目的。 
我每次问他有没有怨,为什么一直那么开心。 
当然他不是神仙,他也会痛苦,但每次他都咬住牙爬起来,然后,笑笑。 
他说有个人是看不惯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的。所以他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然后回去。 
即使……下一秒就会死去。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此般面对自己的命运。 
但一定是那个人给他那么多的勇气。 
所以,肯定是一个比我好太多的人。 
我很想见见她。就像我很想见见进藤光以前的那个室友一般。 
如果见到她。 
我一定会对她说 
…… 
谢谢。…… 
至少让我遇到这样的一个进藤光。而不是一个屈服于命运的进藤光。 
即使我无法走进进藤光的世界,无法走进他们的世界。 
依然, 
谢谢。 
为我带来这样……一米阳光。

 


第九章 晴空 

『第一人称视角』 

我叫水野葵。15岁。喜欢看电影、打电玩、看漫画、总之一般女孩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性格嘛,向日葵型的。绝对受不了任何阴郁的东西。 
最喜欢、最崇拜的人:进藤光(我们这个年纪的学围棋的,偶像大多是进藤光和塔矢亮。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进藤光) 
最讨厌、最厌恶的人:桑原本因坊(当然咯,前任的!!!现在是进藤光哦!!!) 
最郁闷的是桑原那个老头还是我的老师,一副奸诈狡猾的样子,看得人毛骨悚然地。| | | | |^^! 
天哪!我怎么能忍受他那么多年,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厉害~~~呵呵~~~ 
但我和桑原老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常非常喜欢进藤光,那个总是笑得灿烂的少年。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的是阳光的味道,清澈和温暖。呵呵~~因我我是向阳的动物。 
但是!进藤光失踪了!!! 
记得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整三天郁闷地想去跳楼(泪~~~),好不容易才说动桑原老头推荐我和他学棋(我还没有参加职业考试)。可是……算了,现在吐苦水也于事无补。 
没想到后来桑原老头替我联系了塔矢亮,他也答应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他竟然会答应)。所以我正在去他家的路上。 
那是一间公寓,听说以前是和进藤光合租的(这也是我乐滋滋的重要原因之一),进藤光失踪之后,他就搬回了家,不知为何又搬了回来。 
我按了门铃,门轻轻地背打开。 
塔矢亮穿着一件淡蓝色的T恤,头发直直地挂在脑后,没又什么太大的表情。安静得看着我。 
“是水野葵吗?”他礼貌地问。 
“是的。”我回答。同样用不大的声音。在他面前我突然觉得无法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看着他,我却有一种微酸的味道。因为看不到阳光。在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到波澜。 
我和他走了进去。 
很安静、很安静…… 
再进去…… 
是他的房间吧。 
只是和我想象地不太一样,那个房间了贴满了关于秀策本因坊的收集,漫画、电玩一样不少,有一扇很大很大的窗。阳光就这样直直地照了进来。 
一扫之前的阴郁。 
我喜欢这个房间。说实在地,我觉得这更像是进藤光的房间,而不是塔矢亮。 
但我没问出口。既然进藤光都走了,塔矢亮住进这间房间又好像说不过去。我甚至认为塔矢亮会搬回来都是件奇怪的事,一个人好冷清。 
“进藤光以前也住在这?”我是明知故问,他,太安静了。我一度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可是我水野葵一辈子还没碰到过的事情。 
听说塔矢亮现在会接很多工作,没见过那么勤劳的棋士,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我也说不清楚,毕竟我不怎么了解他。以前类似什么教棋啊、大盘解说啊他是一向爱理不理的,毕竟人家是年轻的名人,当然要专心于自己的围棋咯。 
如果我没有看错,在我提到进藤光的一霎那,我在他的眼里看到波澜。就像是一小块石头投进平静无波的水面,涟漪那么明显。 
他抬头看着我。 
突然我觉得好像什么改变了。之前我看到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塔矢亮,疏离和礼貌。而就在那一瞬间,那张面具就这样毫无预计地剥落了。 


一阵沉默…… 
他开口了,伴随着很轻很轻的叹息声,那么轻却异常清楚地传进我心里。“他以前是住在这里。”那阵沉默好像有一世纪那么久。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他的焦距不在我身上。 
“你和进藤光是很好的朋友吧?”如果是,那我就赚到了,他一定知道一个我所不知道的进藤光,毕竟媒体不可能那么面面俱到。而且关于进藤光的采访并不多,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被采访。 
“朋友?算是吧。” 
他是这样回答我的。我很纳闷,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有算是的道理。 
他说完就在棋盘前坐了下来。我也坐了下来。 
之后我开始我的滔滔不绝。我把自己所知道的进藤光一字不拉地说出来。好像都快到忘我的境界了。 
那个男孩率性,纯真。 
那个男孩是一个围棋天才,每次比赛的时候总是坚定地看着对手。下棋的样子……帅呆了!! 
最终于的是那个男孩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我甚至把我知道的每个细节都详细描述。 
塔矢亮没有打断我。就坐在对面静静地听我说着。我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以前每次我说给桑原老头听的时候,他都会不耐烦地打断我,然后来一句“小葵啊,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我都能背出来了。”然后我一脸黑线| | | | | ) 
之后结束我的滔滔不绝后,我们开始下棋。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强。比之桑原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每一步棋我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缜密、精湛。更多的是一种魄力。他会毫不客气的打击我的失误,让我的一个小小失误无限扩大。 
但我前所未有的心痛地厉害。这是不符合我的性格的,但没有办法。 
对于一个棋手而言,围棋是最能反映自己心情的。 
而我看到塔矢亮的棋一片孤寂…… 
就像太阳躲进了云层里,他的世界没有太阳。 
他的每一次落子都会狠狠地敲进我心里。 
他是在和我下棋,又好像不是。我觉得他没有看着我。明明是我和他在下棋。他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之间又一道门。他在门里,而我在门外。 
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在我还没发现之时。 
一滴滴地落在了棋盘上。 
我恍然发现自己哭了。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就这样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止不住。 
根本止不住…… 
我从来不曾遇到过一个围棋下得那么寂寞的人。 
如果心都荒芜了,怎么活下去。 
他惊讶地看着我,一定是不明所以吧。我就这样突然地哭了出来。 

我有生以来最糗的样子让塔矢亮看到了。 
害的我每次看到他都一阵尴尬。但渐渐我和他熟了起来。经过比较多的接触,我发现塔矢亮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没有我所向往的向日葵味道。 
但却让我异常地想接近他。和对进藤光的憧憬不同,我是那么想要抚平他的寂寞。 
他有很多在我看来很奇怪的习惯。 
比如说每个星期都会去东京的本妙寺,没有一个星期是拉下的。无论是风吹雨打。 
每个星期都会买《少年JUMP》一类的漫画书,还有每一季的新电玩。总会摆在房间里,自己却不见得会去看或者玩。 
口袋里总会有糖,我都没见他吃,但我问他要的时候他却总是不肯。 
特别是他每次下棋手里都会捏着一颗棋子样子的吊坠,我有时调侃他是不是女朋友送的他总会瞪我一眼。那时的他总让我觉得说不出的真实。 
那是一颗非常漂亮的吊坠,我非常非常喜欢。真的。既然不是女朋友送的(我没见到他有什么女朋友),我会软磨硬泡地问他要。可他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让我郁闷了好几天。 
而且他很喜欢去海边,他说有一个人很喜欢这里的天空。特别是这片天空的颜色。 
我笑。一定是你喜欢的女孩讲的吧。记得我是这么问的。 
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片天空。 
那个人一定是能抚平塔矢亮心里寂寞的人。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第一次,我,水野葵也会感到沮丧。 
以前在我的字典里是绝对不会有沮丧这两个字的。我认为无论什么困难只要勇往直前,绝对会有转机的。 
但自从认识塔矢亮以来,我也是第一次感到那么无能为力。 
塔矢亮说我很像进藤光,也是那么风风火火的。我在那边沾沾自喜里好一阵。说不定哪天也得个头衔让他瞧瞧。 


他马上接一句。我是说性子。……我倒| | | | | | 
那我问他,进藤光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 
莽撞、孩子气、迷糊、做事不计后果、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赖床……n多个形容词,我就不一一举例了,反正我是没发现什么褒义词。 
继续黑线| | | | | 
头一次发现他讲话能这么……呃……怎么说呢……有活力吧。 
虽然是那么多不留情面的形容词,但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甚至超出了些什么……我说不清。 
原来塔矢家有一家围棋会所,离我家不远。 
有时我会和塔矢在那里下棋。 
那里有好多爷爷辈的在下棋。他们都叫塔矢亮小老师。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渐渐地我和那里的市河小姐混熟了。总凑在一起聊天,在塔矢亮和那些爷爷辈的下棋时。 
我总看到大多数的位置都有人,唯独有一个角落里的位置空着,特别显眼。孤孤单单地在那里。好像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留下那个位置。 
 我好奇地问市河小姐为什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告诉我,那原本是塔矢亮和进藤光的位置,以前他们俩总会在那个位置下棋。久而久之大家都空出那个位置给他们。 
但进藤光失踪后,塔矢亮就没在那个位置下过棋。 
而且我非常震惊地知道塔矢亮是会和别人吵架的。其实这个别人也是进藤光一个。 
记得我那是瞪大眼睛看着市河小姐。 
塔矢亮……会吵架……而且还是小学生级别的。| | | | | | 
我实在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我觉得那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几率还要低。 
后来我又从市河小姐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塔矢亮和进藤光的事。 
原来他们十二岁就认识了。 
原来进藤光是因为塔矢亮才会走上职业棋士这条路的。 
还有他们七年来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忽然觉得或许进藤光的离开影响最大的是塔矢亮。 
那个如光般的少年。 
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这些天,我的眼睛老是发酸。 
我想为塔矢亮带去阳光。但他的世界最深处还是一片黯淡。 
那是一个我无法抵达的地方。 

最近没什么事的时候我会教塔矢亮学中文。我的中文很好。 
因为棋院过个月可能有一个和中国方面有一个围棋交流。塔矢亮也答应去了。 
我都说了,塔矢亮真的很勤劳。 
也许我也会跟着去。当作翻译。毕竟让懂围棋的人来当翻译比较好。 
私心里,我希望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进藤光。 

 


第十章 如果可以飞翔 

『第一人称视角』:林伶 

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真实地知道塔矢亮。 
那天进藤光不在家,带小智出去玩了。我在他家为他整理房间。在他的枕头下有一本本子。我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 
我知道,这是我不对。但我没办法阻止自己。 
那是一本剪报。有些是打印下来的。 
每一章,所有的内容,只有一个人。一个叫塔矢亮的人。我是知道他的,和进藤光并称为日本的“双壁”,日本的名人。 
照片里的他,整齐笔挺的西装,不苟言笑的面容。坚定无法让人动摇的眼神。一定是一个和进藤光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淡定、从容、有些严肃的人。 
在所有的照片里他几乎是不笑的,即使笑,也是清淡,疏离。那是让人产生距离感的笑容。礼貌却毫无热情。 
和进藤光有事没事的傻笑是完全不同的。 
而在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他笔直的站着,脸上淡淡的笑容,而进藤光搭着他的肩,做着鬼脸。 
那样的笑容多了些什么我说不清,但那是在之前的照片里我从来不曾看到过的笑容。一种让我很想哭的笑容。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很蓝很蓝的天空。 
是那本笔记本的颜色。 
进藤光所说的天空的颜色。 
我没有见过,从来没有。 
塔矢亮 
…… 
一定是一个比我好太多的人。 
有的时候女性的直觉是一样很可怕东西。 
直觉地认为他们俩有一种友达以上的错觉。 
进藤光一定很想保护那个人。 
我是一直知道的,进藤光虽然总是风风火火,总是单纯快乐,但有时也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或许他的方法很幼稚,他单纯地想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以前告诉我,他遇到过一个人,改变他一生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他,也许他还只是一个平凡的学生,过着平凡庸庸碌碌的生活。 


现在的我不想用任何词汇去亵渎他们。 
因为他们都是如此清澈、透明。 
进藤光……他……一直在保护那片天空,湛蓝、清澈的天空。不让任何污浊沾染那片天空。 
即使他们两人都很痛苦,他们都像个孩子那样固执地保护着那片天空。 
也许他们真的不够勇敢。 
我知道我的爱情结束了,我不曾开始的爱情结束了。我无法超越那个人,永远无法超越。我无法给进藤光那样的勇气。 
我无法守护进藤光的那片天空。 
我走不进他们的世界。 
我甚至连去破坏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没有资格去破坏那片天空。我好想见见塔矢亮,对他说“谢谢。” 
虽然我无法明白为什么是塔矢亮,也没有什么理由。 
我只是知道他一定是进藤光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就像进藤光已经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地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但如果因为爱他,而失去了他的笑容,我宁愿站得远远地看着他幸福的笑。 
比起无法和他在一起我更害怕失去他的笑容。 

从那天起我开始关注塔矢亮。 
我收集了他的棋谱,的确不是一般的厉害。 
怪不得连韩国的高永夏都把他们俩当作强劲的对手。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之后的几天大概是我这辈子不能忘记的。 
那是第一次进藤光在我面前发病。 
我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愣愣地看着,无法动弹。 
那天进藤光在棋室里和杨海他们下棋。他和棋院的棋士关系都很好。连那些老一辈的棋士都很疼他。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 
进藤光的棋艺明显更好了。和刚来时有些不同,他的棋风更沉稳了。也许是因为长期整理古代的棋谱。但在沉稳中却经常有着出其不意,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前还是好好地下着。 
突然,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捂着胸口。 
我和杨海他们都发觉不对劲。我们问他,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大家都吓坏了,有些手足无措。 
他蜷缩在那里,眉头紧紧地纠结着。棋子散落了一地。 
我整个慌了。就像整个世界在崩溃。我看不到进藤光的笑容。看不到。 
杨海立即拨了电话。 
我只听见救护车有规律的声音,一群人慌乱的走动声。手里的杯子碎了一地。 
走出棋院的一路上,几乎每个人都问我“进藤光没事吧?”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我的世界就像一场黑白电影。寂寞和动荡。 
没敢去医院,杨海他们跟去了。我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感觉到不断颤抖的双手。我真的在害怕。 
害怕有人告诉我那个有着向日葵味道的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就像在放映一场恐怖电影,我想捂住眼睛不看,关起耳朵不听。 
从来不曾那么渴望那是一场梦,醒了进藤光还会对着我傻傻地笑。醒了,他还会在那里逗着小智玩。 
第一次那么希望那个给进藤光勇气的人可以通过多啦A梦的随意门出现在这里。 
不管谁都不要紧。 
将进藤光带离我的生活也不要紧。 
只要他不要去那个叫做天堂的地方。 
我好痛恨那个地方。 
整整一个多星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做过什么,想过什么。 
我一次都没去过那个医院,听说进藤光的姐姐来了。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幸好及时送到了医院。 
我真的不敢去。进藤光躺在那个充满白色的房间里,阳光苍白而无力。我看不见他的笑容。 
我连想都觉得恐怖。 
原来我是那么懦弱的人,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坚强的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原来无论什么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无力的。 

后来的那天依旧是我这辈子无法忘记的。 
我和祈越在大厅里。进藤光就这么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祈越先看到他。她推了我,调侃道,“伶,你的王子回来了,不要再闷闷不乐了哦。”然后很暧昧地冲着进藤光笑。 
我就这么看着进藤光朝我走来。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就像以前的每一个清晨看到他。 
“进藤,公主可等了你很久了哦。”祈越就是喜欢这样瞎搅和。她说得太快,进藤光好像没听懂,愣愣地看着我们。 
“你……你……”我想说你没事吧,但话却哽在了喉咙口。 
“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嘛,”他还霎有其事地跳了两下,“没几天不见连话都说不清了啊^_^?” 
王子是回来了,一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王子。 
而王子等的不是我。 
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的我和他,永远不会有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 
“小妮子,不对头哦?”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摸着我的头。 
我记得那时我在笑。 
那时我很想问他,他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过了些天,棋院给进藤光放了个长假。说让他到随便到处走走。中国可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的。主要是想照顾他的身体。让他放松一下。 
没去很远的地方。 
他问我中国那里有海滩。我说,海南。 
能不能近一点。他问。 
青岛吧。 
之后我们就启程了。我是进藤光的导游。小智交给了他姐姐那边的人担心。不用担心。 
青岛离北京不算太远。 
我们是傍晚到的。他没有立刻去定好的酒店。而是拖着我来到海滩。 
这时候人并不多。毕竟不是什么五一长假或国庆假日。 
他开心地在沙滩上奔跑着,我跟在后面。 
那时海边的风很清爽。我的长发就这样飞扬着。 
他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面对这大海。 
一个前额头发染成黄色,张开双臂,面对着大海,如光般的少年。微微扬着头,一片湛蓝的天空。 
好像幸福的颜色。 
我举起手里的相机,拍了下来。 
因为我那么想要留住那一霎那。 
我问他,你幸福吗?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明明流过那么多泪水。明明那么痛苦地活下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然后, 
回过头, 
嗯,我很幸福。他是这样回答的。 
那一瞬,他好像要消失在光芒里。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好像海边的风把它吹干了。 
在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泪痕。 
眼泪是一种咸咸的液体,我忽然发现。 
如果我遇到进藤光心里的那个人,我会告诉他,进藤光,他,很幸福。 
有一个人要他守护,有一个人要他思念,有一个人要他坚强。 
你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听到进藤光的笑声了吗?看到他的天空的颜色了吗? 
你一定比我更爱这个少年,这个令人心疼的少年。 
我听见他在风里说…… 
如果可以飞翔, 
多好啊…… 
 
 


第十一章 Akira 

还是『林伶视角』 

他来了。 
塔矢亮。 

进藤光不可能不知道。 
我肯定。 

这些天,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如果硬要说什么改变了,只有进藤光比以前更苍白的脸色,但这经常因为他的笑容而被忽略。还有,下午他总会提前一点走,然后第二天来的时候,一身消毒药水的味道。 
我会问他要不要紧,他总是像个孩子那样使劲地摇头,很骄傲的说,我没事啦,我是不是很努力,要不要给点什么奖励^_^~~ 
很痞的样子。 
呵呵…… 
他是真的很努力。那么努力地让自己不陷入沮丧。他说如果连飞扬的心都失去了,那幸福也会飞走的。他要好好地抓住,否则回去的时候一定会有人骂他的,一个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他没事就会讽刺或说上几句。而且也很对不起那个教他围棋的人。 
然后我会取笑他,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进藤光,也会害怕有人骂。 
再然后,他会撇撇嘴,不理我。 
于是,他随手拿了本杂志,倒进沙发,翻了起来。我拿了个靠垫坐在他身边。这是我觉得很快乐的事。 
我说,塔矢亮要来中国了。 
一阵沉默。我问他,你去不去,会有友谊比赛和记者会。 
他没说话。 
只是杂志的那一页一直没翻过去,停在17页。 
“不去。”这是他的回答。他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很慢很慢。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 
“真的不去?”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去的。 
“不去。”再次重复。 
很坚定的样子。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他自己。 
“很难得的机会,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他的那份剪报,那么清晰地告诉我。塔矢亮在他心里的位置不低。对手,朋友,或者其他什么,我说不清,也不想去猜想。 
“去见了他,我会想回家的。”闷闷的声音。就像夜里被遗失的小狗。 
去见了他,我会想回家的…… 
我慢慢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一阵绞痛。 
眼前雾朦朦的。 
十七页上,有那么被水粘湿的痕迹。然后他把杂志盖在自己脸上,倚在沙发上,好像要睡觉的样子。 
身体轻轻的颤动着,却没有声音。 
而我就这么坐在他身旁。 

塔矢亮来地前一夜,我一夜无眠。 
我被分配到做翻译的工作,可能可以遇到他。那个进藤光所重视的塔矢亮。 

虽然政治局势不好,但围棋是没有国界的。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以及棋友而已。 
日本是推广围棋的国家,这几年国际上的比赛却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随着新鲜血液的注入,也有了起色。中国、韩国都是不甘示弱的。人才辈出。 


你追我赶。 

会场里很热闹,记者棋友络绎不绝。 
我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但还是看得清主席台上的一举一动的。 
闪光灯亮起的时候,我知道他来了。 
就像印象里的那样,塔矢亮,谦逊有礼。妹妹头,却不失英气。 
我没有听到那些扬长的开场白,只是看着他。他的目光游离,好像在寻找什么。这样扫视着这个不算太大的会场。 
他的声音低低的,淡淡的,少年特有的沙哑。沉稳以及内敛。 
是和进藤光完全两样的人。 
我转过头,寻找一个人。虽然他说不要来,但是我有些不相信。有些事情是忍不住的。即使自己知道那是不对的。 
“咯噔”的一下,在我脑海中。我还是惊讶的。 
他还是来了。在我的那个位置,那么清楚地看到他。 
那是一个容易让人忽视,隐蔽的角落。 
他站在那里,戴着一个鸭舌帽。他金黄的刘海不在飘动,压在帽檐之下。只是看着主席台,上面塔矢亮正在他的开场白。 
我看着他,他却没有看见我。 
口是心非的家伙啊…… 
一定很难过吧,想要回家。 
去见了他,我会想回家的…… 
为什么眼前雾朦朦的。为什么呢? 
…… 
…… 
简短记者会结束后,我要负责之后棋局的翻译解说,便被领进了休息室。 
是要见塔矢亮了,近距离的。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在紧张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再回头,那人已经不在了。 

休息室里,还是有几个记者没有离开。好像是日本的记者。 
“你好。”塔矢亮注意到了我。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林伶。”我回答。 
他是那么彬彬有礼。 
他笑笑。是一种礼貌的微笑。 
好冷,传不到心里的笑容。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一片孤寂。 
他没有一颗飞扬的心,那是我的第一感觉。 
是不是需要人拉着他飞扬起来。 
很寂寞吧,我想问他。 
连心都无法飞扬,怎么才能幸福。 
心里酸到疼痛。 
旁边有一个记者问塔矢,知不知道进藤光去那里了,你和进藤光很熟吧? 
进藤光? 
我看见棋院里的人闪烁的眼神。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慢慢的回答。眸光里的黯淡我看得清清楚楚。 
好难受。 
我止不住。 
咸咸的液体就这样滑了下来,我蹲下身,双手捂着眼睛。 
根本止不住。 
所有人被我吓了一跳。 
“林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我想告诉他的。我是想告诉他的。但一切的哽咽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去见了他,我会想回家的…… 

那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塔矢亮回去了。 
我看到了好多局精湛却寂寞的棋局。 
以及进藤光的背影。 

时间是飞快的。 
那是进藤光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二年。 

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好像又没有什么事发生。 

进藤光的棋风沉稳了,小智已经会摆子,下下五子棋之类的了,我在进藤光的影响下渐渐爱上了围棋。而进藤光的那本剪报更厚了。以及那本天空颜色的笔记本还是在安静地躺在抽屉里,从来不会被屋里凌乱的东西影响。 
塔矢亮继续把持着名人头衔,并在棋圣的循环圈了异常活跃,但听说他说最想拿到的是本因坊。 
大家都很努力,很努力让自己幸福。 

但是,我知道进藤光要离开了。 
那天我在听见了进藤光和他姐姐的谈话。 
我不是故意去偷听的,但管不住自己。 
“阿光,你真的决定了?”他姐姐的声音,有点哽咽。 
“嗯。”这是进藤光。 
“可是,阿光,那个手术很危险,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不如暂时这样维持着。” 
“姐姐,我知道。”他顿了顿,“但我想回去。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光……但即使成功,医生说也是有可能复发的,可能会有并发症。” 
“这我都知道,但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他的声音有点轻了,“姐,我比任何人都怕死,真的很怕。如果有一天睡了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但是我……更想好好地活下去,回到从前一样。然后回到日本,我答应过得,一定要回去的。” 
一定要回去的…… 
回去吗,我知道。 
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想回去。他的心不在这里,遗落在过去。 


但是我不想离开他。 
韩国,他要去韩国。然后回去,回到那个他离开的地方。回到他曾经的生活。他毫不犹豫地要进行那个手术,即使那可能会夺取他的生命。 
他努力那么久就是为了回去。 

世上很多是总是那么巧合的。 
我想去韩国。这两天我比谁都努力,因为棋院里有几个可以去韩国进修的名额。 

进藤光去了韩国,我也坐上了去韩国的飞机。 
也许是因为进藤光母亲那边家族在韩国的人脉广,所以一切都比较好操办。 
在进藤光走的那天,棋院的各位都依依不舍的,特别是那些孩子。 
进藤光像大哥哥一样摸着他们小小的脑袋,他说,哥哥我啊,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要替哥哥高兴哦,以后哥哥等着你们来打败呢。 
下次哥哥来的时候,一定拖另一个哥哥来,他也很厉害哦,就是木了一点,死脑筋了一点,但不是一般的厉害哦,你们不可以丢脸的,要好好练习,不准偷懒的。 

到了韩国,并没有马上进行手术,很多事需要准备。 
也就暂时拖了下来。 
如果说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就是遇到了高永夏和秀英。围棋这个圈子很小,进藤光还是会忍不住下棋。 
却遇到了他们俩。 
其实高永夏和进藤光该是水火不容的。高永夏那人就像一头高傲的猎豹。但毕竟也长大了,成熟了。多年前那场误会因秀英的解释,也就明白了。 
秀英对进藤光的关心显而易见的,他或许真的把进藤光当作朋友吧以及很重要的对手。 
而高永夏嘴上不说,对于进藤光他是关注的,毕竟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对手不多。 
他们对于进藤光的出现很惊讶,而进藤光也没有隐瞒原因。 
都是围棋的狂热者,自然关系也渐渐好起来。 
进藤光住在一个很清净的地方,里市区还是有点车程的。但高永夏和秀英都会经常来陪进藤光下棋。这让进藤光高兴了半天,毕竟有高手下棋他再高兴不过了。 
而且他们都特别疼爱小智,尽管高永夏表面上是看不出来得。秀英总喜欢有事没事逗小智玩,不亦乐乎的样子。 
嚷着要小智做他儿子。 
然后再被进藤光瞪回去。 
他们也喜欢拿小智的名字取笑进藤光,说他自恋。连养子的名字都有取和自己一样的。 
我是知道的, 
他们很担心进藤光的身体状况。私下里,秀英总会偷偷地问我。其实秀英知道了,高永夏也就知道了。 
秀英说,上天真的会嫉妒人太幸福。 

手术还是在进藤光的坚持下进行了。 
他母系的亲人几乎都到场了,看来他们真的都很疼进藤光的。还有高永夏和秀英。 
秀英的眼睛红红的,坐在那里。 
在进手术室之前。进藤光对我说,“我会平平安安地出来的。”虽然这么说,但在他的眼睛里我还是看到一丝不安。 
他不是圣人。 
所以,我知道他在害怕。 
他说,他比谁都害怕死亡。 
“如果,我没有出来……”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那边有着天空颜色的笔记本,“下次你有机会到日本的话,把这本笔记本放到那片海里。” 
我知道的,那是里东京不远的一片海。 
那里有那种天空的颜色。 
就是他和塔矢亮的那张合照上那片天空的颜色。 
我一定是哭了。 
“不要哭了,什么时候我认识的林伶变得那么爱哭,在哭就不漂亮了,下次没人追你我可不负责任哦,”他笑了,淡淡地,清澈的笑,好像能透过阳光,“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等会也会好好地出现在这里。” 

Akira。 
你是不是听到了进藤光微笑的声音。我听到了哦。 
你一定比我听得清楚吧…… 

上天一定会把飞扬的心还给你的,你付出了寂寞,而进藤光付出了坚持, 
所以上帝会还给你的。 
如果这样他都不还给你, 
我一定要到天堂去揍他。 

我不会和你争的,因为,我还是比较喜欢远远地看到进藤光的笑容。 

你说,对不对? 
Akira。

 

 

第十二章 Secret Garden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Secret Garden…… 
只是有时她被遗失在某一处,或许是过去,或许是未来 
最终 
总会找到的 
因为那是独属于你的 
Secret Garden 
连上帝都没有权利夺走的 
Secret Garden 

…… 

那么依旧是『林伶视角』 

进藤光走了,回家了。 
但那已是他做手术之后两年的事了。 
那天他的脸上,有着我从来不曾见到过得,安心的笑容。 
只是安心而已。 
不是太阳般的热力,不是无故的傻笑,不是略带苦涩的微笑。 
只是安心而已……一种毫无负担的笑容。 
所以我放他走了,其实他也从来不属于我。甚至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他。 
还是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笑容。 
我比较开心呐…… 
记得我有一首最最喜欢的诗,我猜很多人都知道的。 
那首诗是这样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你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我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你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住这股思念, 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无法抵挡住这股思念, 却还得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 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出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有人说这首诗是泰戈尔写的,有人说不是。 
我是不知道的。 
只是那样的情形就像我现在这样,我站在进藤光的面前他却不知道我爱他。 
但不同的是,我觉得如果他的笑容都失去了,那对我来说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所以,我选择放手,以及不说。 
很笨拙啊。 
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让祈越知道,一定说我是世界第一大笨蛋吧^_^ 
有时我在想,或许进藤光在很多地方和我一样,一样笨拙的人呐。 
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或许吧。但很多事不是对错能决定的。 
我们有自己的倔强。 
虽然真的很傻……很傻……呐…… 

其实那次进藤光的手术算是成功了。但情况还是不太好。说是可能会复发,或者有后遗症之类的,还说不准,要看情况。 
之后进藤光在韩国调养了两年。 
总算欢蹦乱跳的站在我面前了。 
这两年里的艰辛,我无法确切的描述,因为我不愿意去想。可是进藤光这两年里几乎没有哭过,我一直觉得他不该是那么坚强的人。 


原因,我也说不上来。 
或许,这里没有可以让他哭泣的地方。 
每次我都想求他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坚强,脆弱不是错的。我心疼他。 

那天在机场,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进藤光。 
我所爱的人,却是我永远不会说出口告白的人。 
那天他穿着一件圆领的T-shirt ,黄色的。跳跃的。就像五月里的阳光,活力却不热辣。 
整个人没有一丝阴霾的。 
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里面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就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什么土特产啦,电玩啦,漫画啦,还有从中国带来的工艺品。 
我服了他了。 
高永夏都在一旁嘲笑他。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他把小智留在了韩国,他说他可能自己照顾不好他,再来在韩国,他家里人,还有我、秀英、高永夏都可以照顾他,以及教他下棋。 
其实他不说我们也明白,他怕自己的身体再出什么状况,就顾及不了小智了。 
而那本有着天空颜色的笔记本他没有从我这拿回去。说是还是放在我这,下次我有机会到日本,替他放到那片海里。 
我问他,为什么自己不放。 
他抿抿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摸摸我的头,像个大哥哥一样。“伶伶,记得要幸福啊。下次有男朋友一定要带给我看哦。” 
他如是说。 
“去你呢。”我回他。“下次有女朋友别藏起来啊.” 
他呵呵地那边傻笑,也不知笑什么。 
也不说什么。 
“我看啊,也没那个女人能看上你了,否则,那一定是个活菩萨样的女人,能包容你呢。”我也呵呵地笑,明明我就是那么一个看上他的女人。真傻…… 

机场里回荡着登记通知,他终于要走了。 
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以及我对世界。 
“再见。还有谢谢。”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转身。 
那是我第二次,觉得他好像消失在光芒里。刺痛了我的眼。 
机场总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离我不远的地方,还有着一对对依依不舍的情侣溺在一起。好像生死离别的样子。 
我是不是该像八点档电视剧那样,在最后冲上去,抱住他,求他别走,告诉他我爱他。 
然后明白一个真谛,只有失去时,才懂得拥有。 
呵呵…… 
我不是八点档悲情女主角,他不是悲情男主角。 
所以, 
我也转身。 
祝你一路顺风。 

我和进藤光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有跌宕起伏,没有狂风暴雨。 
我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我们是两条只有一个交点的线,过了,就是过了。 
但是如果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没有告诉他我爱他。我会回答,不后悔。遇到他,已经是我这十几年来最高兴的事了。 
人是要懂得满足的。 
那就是我的Secret Garden。 
进藤光, 
你也有你的Secret Garden吧……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Secret Garden是一个很快乐的事。因为即使你已灰飞烟灭,她却还好好的在那里。 
永远在那里…… 

我已白发苍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里有一颗梧桐树,叶子一片一片地掉下来,飞散在空气中。 
进藤光, 
你知道吗, 
我们的记忆那么短,爱却那么长。 
虽然只有我爱你。 
我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我不是能给你笑容的人,所以我放手了。 

你说对不对? 
Akira。 

『林伶篇结束』 

『之后,三人称视角』 
进藤光站在公寓的门口前,好一会了。却没有进去。 
塔矢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或许他手上的钥匙根本开不起这扇门。 
有些近乡情却呐。 
如果他在,见到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诸如此类的,乱七八糟的问题盘旋在阿光脑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塔矢亮和进藤光的视线在那一瞬交会。 
阿光愣住了,好几年了,没有这样看着塔矢,他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小亮的心“咯噔”一下,好像有那么一块石头掉了下来。 
他看着进藤光,那个毫无预告,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人。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加快。 
好几年了,他离开好几年了。 
恍如隔世。 
二十多岁的人了,只是长高了一点,和几年前离开时一样,一个大男孩的样子。 
他曾无数词想过进藤光回来时的情形,而他只是想出去买点东西。 


不期而遇。 
“塔矢……” 
“你给我进来。”塔矢冷冷地开口。 
“呃……” 
像一个被老师审问的反错小孩一样, 阿光跟着塔矢进了家门。 
有些踌躇,塔矢好像要发飙的样子。阿光心里在打鼓,七上八下的。 
客厅房间,几乎和他走时一摸一样,好像他不曾离开过一样。 
阿光在玄关放下行李。 
看见塔矢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他乖乖地在对面坐下,连看塔矢眼睛的勇气的没有。一直低着头。 
其实他离开日本就是怕塔矢担心,塔矢那性子,肯定比他自己还担心。所以单纯地想治好了才回来,这样以前的生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还是以前的进藤光,塔矢还是以前的塔矢亮。那时没有仔细考虑过,就不告而别了,几乎什么都没给塔矢交代过。 
现在想想好像自己真的太冲动了。可能被塔矢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谁教少年轻狂呢。 
两人坐定。 
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久违的空气中。 
“这几年去了哪里?”塔矢问。其实他不喜欢这种气氛,只是自己也阻止不了,心里的怒气好像晚了几年,在他再次看到进藤光的时候,在心里慢慢地滋长。 
原来,对于他的不告而别,他不是不生气的。 
“呃……中国……”塔矢看着他,嗯……“还有韩国。” 
塔矢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他。 
心里一阵发毛。 
看来塔矢真的是生气了。以前塔矢对他大喊大叫都没关系,他都习惯了。他最怕塔矢这样什么都不说看着他,他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他宁愿塔矢像以前一样骂他,总比这样好。 
“好了啦……塔矢……我说就是了。”好像还是自己招供比较妥当,说不定捞个缓期执行也说不准。阿光心里如是想。 
“呃,其实就是我生病了,所以去治病而已。好了啦,不要乱想……现在都好了,没什么了。” 
阿光好像看到塔矢眼里有那么一丝惊讶和担心。 
连拿在手中的水,都停在半空中,没有喝下去。 
所以,他选择轻描淡写。 
真的,都过去了。 
塔矢继续看着他。看得阿光心虚。 
“真的!真的!我保证。”阿光还霎有其事地发誓。 
“真的没事?”塔矢问。他放下水杯。他没有选择问下去,或者说不敢问。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受些。说不定,自己真的很懦弱也说不准。只要,回来就好了。 
“当然。” 
阿光信誓旦旦。 
他看到塔矢的头低了下去,刘海遮住了眼睛,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是一阵沉默。 
然后。 
“回来就好了。”塔矢淡淡地说。 
“嗯。”阿光重重地点头,就像小孩子一样。“以后再也不走了。” 
五月里的阳光温柔却不刺眼…… 

阿光把行李从玄关那拿到自己房间里。正准备整理衣物,打开衣橱。 
呃……这些衣服好像有些眼熟呐…… 
这时塔矢冲了进来。 
“塔矢,这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来人。 
塔矢有些窘,脸微微红了一下。只是神经一向很粗的阿光没发现。 
“笨蛋……不要乱想,只是这几天我房间有点渗水,借一下你的房间而已。” 
“呃……塔矢,我乱想什么啦?” 
“好了,我现在就拿走。” 
塔矢匆匆地收拾了房间里的衣物,逃一般地匆匆地离开了进藤光的房间。 
阿光却还是愣在那里。 
塔矢真的很反常呐……看来四年多还是有改变的。 
接着。 
阿光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环视着自己的房间。其实除了塔矢的衣物,其他的什么都没变。他的漫画还是好好的摆在那里,只是一本都没缺,而且这四年来每一期都不曾错过。以前他的书架上的书都是乱摆的,期号乱七八糟的。 
而现在所有的书都是按照顺序一本本的摆在书架的第二层。 
塔矢真是一丝不苟的性格,连这个都不放过呐…… 
床头柜上摆着厚厚的棋谱,唉,塔矢刚刚好像忘了这个。 
每一页都有批注。 
不愧是塔矢,不是一般地详细。阿光有点汗颜.| | | | | 

Akira。 
大概我们都有自己的Secret Garden。 
还是让她呆在那里吧。 
现在这样很好。 
就像以前一样。 
阿光在窗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还是家里好。 
下次,再也不走了。 
吃力不讨好的。 
不对,没有下次了。被塔矢那样看着,着实不是件好受的事,可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第十三章 再见萤火虫 

你相不相信, 
有一种幸福 
是能让你不顾一切爱一个人, 
一辈子的 
魔法。 
爱情是有保鲜期的,也许是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很多年…… 
但爱是没有保质期的,有很多很多的方式, 
是可以一辈子的。 
—————————————————— 
回来了, 
进藤光,他回来了。 
那是他第一天回来的夜晚,荧荧月光。 
阿光心里有些难受,他是回来了,但好像缺了点什么。塔矢该是狠狠地骂他一顿的,可他没做。或者是不是应该想离散多年的好友一样,抱在一起痛哭。呃,那样的场景,其实他也想象不来,塔矢不是那样的人,他自己也不是。 
这几年来,好像什么都在这个夜晚,渐渐的苏醒。一些他一直逃避的东西。很多很多,痛苦,快乐,无奈,以及一些其他什么的。 
在国外的几年里,他那么地努力地让自己快乐,不让病痛打败自己。因为自己是进藤光,而进藤光是不该自怨自艾的。 
但他还是长大了,不在是什么都不懂的男孩,他也会寂寞,以及忧郁,只是那是他生命里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少到他自己都快遗忘了。 
凌晨12点 
他睡不着。 
不知道塔矢睡着了没有。 
他蹑手蹑脚地缓慢移动到塔矢房门外。 
轻轻地打开房门。 
昏黄的灯光闪烁在塔矢的床头,塔矢手里是一本进藤光不知是什么的书,多半是棋谱之类,或者其他什么,反正是阿光没兴趣的书。 
这样的夜, 
塔矢在里面, 
进藤在门口。 
塔矢的眼轻轻抬起,没有开口,是看到门口的阿光了,略带疑惑的眸光看着阿光。好像在询问。 
阿光还是走了进去。走近床沿然后坐下。 
塔矢看着这样的进藤觉得有些奇怪。很晚了,进藤一向是早睡晚起的,早上要他很毁形象地叫他起床是真的,但要自己督促他睡觉可还没有这回事。 
这一天,他一整天其实都有些恍惚,自从进藤突然地出现。虽然一直坚信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他第一感觉会是生气,他也不是很清楚。 
离别多年的朋友相见该是感动才是。他觉得他们该是友达以上的。 
也许是进藤他离开时连生气的时间都没给他,所以这次补给他生气的时间了。 
所以,这么晚,他睡不着。 
自己该是很遵守时刻,极有生活规律的人,在进藤光消失之后,这更是变本加厉。但他的突然出现好像有猛地打破了现状,让他措手不及。 
就好像,进藤光永远是他塔矢亮生命里的一个变数。 
从十二岁认识他开始,好像一直一直是这样。无论是在他生命的那个阶段,自己是什么心境。 
什么时候才会改变呢?这个问题大概太难了,他都不知道。 
阿光踌躇了一会。 
“呃,”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塔矢,我只是有些睡不着。” 
“那就说说你这几年在外面的生活吧。”塔矢是顺水推舟,他是很想知道的。 
“这几年啊,”阿光看了看天花板好像在想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去了中国,然后又去了韩国,修养了一阵子。” 
“你到的生了什么病?” 
“不是很严重,家里遗传的,修养一阵就好了。”阿光避重就轻地回答。有些事情他不想告诉塔矢,这只会增加塔矢不必要的担心。 

 

“那就好。”塔矢回答的声音很轻,他知道阿光不想提及的,所以没有追根问底。看他的样子,没有什么病人的样子,应该是好了,那他就安心多了。 
他很难想象阿光得了重病,一副虚弱的样子。或者很快就会离开他,去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即使那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天堂。 
一想到,浑身难受的紧。就像有蚂蚁在心底爬,让人从心底痛到全身。 
所以他不愿意这样认为。 
进藤光的世界该是阳光的。没有阴霾的。 
如果是那样,塔矢亮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力,以及畏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让人连想的勇气都没有的。 
之后,阿光讲了好多好多琐碎的事,中国的棋院、林伶、高永夏、秀英…… 
就好像要把这四年所有的事都在这一夜讲完一样,当然不是所有,有些不在进藤光告诉塔矢亮的范畴,比如说无法避免的痛苦。 


塔矢亮也一直很认真很认真的听着,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参与进藤光这四年里的生活。 
“塔矢,我们去泡温泉吧?”阿光突然提到 
“……” 
“真的啦。国外又没有日本正宗的温泉,好怀念的。” 
“嗯。” 
“塔矢最好了。” 

在然后,他们就在去伊豆的新干线上了。 
“钱包?” 
“带了。” 
“糖?”阿光一直又低血糖。 
“带了。” 
“交通卡?” 
“带了。” 
“回来的车票?” 
“呃?天哪?”然后那个男孩在自己鼓鼓囊囊的被包了一番狂找,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气势。很认真很认真地开始找。一边碎碎念,“我明明带出来了呀?”然后,视角一分一秒地过去,男孩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差一点就要打结了。 
“进藤,你可以不用找了。” 
“呃?” 
接着,进藤就看到车票在眼前晃荡晃荡…… 
“塔矢,你骗我?”一副不服气,受骗上当的样子。 
“这能放在你那吗?”塔矢反问。 
“嗯……嗯……”阿光很郑重地思考了一阵,“好像不能。”| | | | 
哭笑不得。 
“塔矢,你有没有见过萤火虫?” 
“嗯……好像没有。”亮的印象了好像没记得这种东西。 
“我只见过一次。以前小时候我家旁边没有萤火虫的,然后有一次跟几个人别的小孩子出去探险,后来天都黑了,我们都怕极了。但男孩子是不可以哭鼻子的。然后就看到一片萤火虫,很漂亮的。一点一点的。”阿光很津津有味地讲着小时候萤火虫的故事。…… 
“后来,我们就一直跟着萤火虫,因为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往哪走,只是跟着那一点亮光,好不容易才让大人找到了。之后再想看看那种一片的萤火虫,就没有了。再后来,就长大了。所以啊,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再看到一片萤火虫的样子。”阿光美滋滋地讲着。 
塔矢一脸笑意。 
“呃,塔矢,你别笑我好不好,”阿光好像生气的样子,撇撇嘴,“以前他们都笑我,这好像人家女孩子的愿望。” 
塔矢也很配合地,抿住笑意的样子。其实憋着也挺难受的。 
“塔矢,你小时候就没有这样子的愿望吗?” 
“没有。”的确没有,那时候什么都是围棋。 
很斩钉截铁的样子。 
真无趣。 
“塔矢没有这样的愿望啊……嗯……小时候一定什么都是围棋吧。”其实猜也猜得到。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嗯……好像是的。” 
真的,自己的童年好像真的只有围棋一样。塔矢猛然发现。 
原来自己以前除了围棋,真的什么都没有。 
特别要好的朋友,嗯……好像没有,要不就是围棋界的前辈,或者小辈。 
女朋友,嗯……也没有,好像想都没想过。 
亲人,嗯……父亲更像是值得最近的长者或者对手。 
抬起头,进藤光笑得阳光灿烂,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好像五月天里的太阳。 
算了,这样就很好了。 
没有就没有吧。 
至少现在这样很好。 

那天他们是在下午的时候到的一家和式旅馆,不大。那里的“女将”(女老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微弯的脊背,祥和而好客。 
这里的温泉很有名,但也不大。不能容纳太多的住客,也只有在这样的淡季,人才不多。 
老太太带他们到了这个旅馆最好的房间,并不是说有多豪华,因为即使是最高级的和式旅馆也是“简朴”的。只是在那个房间拉开另一边的推拉门,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傍晚快黑的时候,塔矢说想出去散散步,也就出去了。 
但进藤对散步是没兴趣的,宁愿留在旅馆里享受地道的日本传统美食,一个个菜都是那么精致,不是一般的时候能吃到的。 
听说老板娘的手艺出奇的好,年纪大了也不太下厨了,也只有在人不多的时候才会亲自操刀,看来是被阿光撞到了,幸福啊。 
阿光乐滋滋地吃着饭菜。 
一边笑塔矢真不会享受。 
天黑了,月色很好,微风凉凉的,没有夏天的闷热,冬天的寒冷。 
塔矢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进藤回到房间的时候,塔矢已经在那里了,包括一个棋盘。 
“塔矢,你已经回来了啊,那饭吃过了没有?”刚刚还在为塔矢错过了一顿美味还觉得不值呢。 
 
“嗯,回来的路上就吃过了。”塔矢看到进藤看着塌塌米上的棋盘,“呃,听说老板娘的小孙子也喜欢下棋,就借了过来。” 
“这样啊,那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小子。”进藤呵呵地笑着,他是一直很喜欢那些爱下棋的小孩子的。会不会是个和华夜一样的孩子呢,倔强的可爱? 
塔矢一边把行李整理了一下。 
“呃,塔矢我们出去下棋吧,外边很风凉呢。”进藤提议。 
“不泡温泉?” 
“嗯,明天再泡吧,现在想下棋。好像回来后还没有跟你下过棋呢,”然后很认真的警告“千万别小看我哦,这几年我可没有浪费。” 
塔矢横了他一眼:“我可没说过。”他从来不会小看进藤,因为怕他超越自己,这几年他丝毫没有松懈过,他知道进藤一定会比以前更强。这是他和他的约定。 
“那就好。”^_^ 
屋外凉风习习,不冷不热。 
打开走廊上的灯,稍稍有点昏黄。 
在打开门的一霎那,进藤有那么一刻闪神。 
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萤火虫,不多,却很明显。 
再见萤火虫。 
“塔矢,这……”他扫到塔矢的手细细碎碎的划痕,泛着微红。然后笑笑,温暖也舒心,“塔矢,以后要去抓萤火虫要带上我啊,别一声不坑地自己去了。” 
塔矢的脸在那一瞬微微红了,只是昏黄的灯光下,不是那么明显。 
“不是啦,我也没有见过萤火虫,所以就……” 
借口笨拙而拙劣,但这有关系吗? 
“嗯,我们还是下棋吧。” 
双双随意地坐下。 
和以前一样,猜子,然后下棋。他们还是不分高下,还是在黑与白的世界里厮杀,好是会动不动地斗嘴,只是都把声音放轻,怕是吵到了隔壁的房客。 
好像和阿光在离开前,什么都不曾变过。不过是指针多转了七百三十多圈。 
下累了。 
两人纷纷靠在门框上。 
只是看着院子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不说话。 
塔矢,你知道吗? 
这样的夜,记忆就像洪水一样涌进来,我挡不住。萤火虫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星星点点的,亮亮的。 
让我有想追逐的欲望。 
只是他们现在就在眼前,不用去追逐了。 
为什么他们的亮光开始迷糊,泛出一晕一晕的,我都看不清了。 
小时候在漆黑的夜里迷路了,好怕好怕,就像快点回家,却没有回家的方向,所以只能跟着萤火虫走。走到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我好想哭的,但男孩子是不可以哭的,否则会被别的孩子笑话的。所以只能把那个称为眼泪的东西咽进心里。 
其实这些事情我都忘记好长时间了,因为我喜欢单纯的快乐,单纯地笑。 
忘掉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但佐为走了以后,有些事就一点一点记了起来。 
可是,这次真的累了。想要好好地睡一下。所以想回来,在外面,我睡不安稳。 
“塔矢,肩膀借我靠一下。”阿光的声音闷闷的。堵在喉咙口的样子。 
塔矢没说话,只是挪了挪身子。 
“谢谢,这样就好了。” 
阿光把头靠在塔矢的肩膀上,脸贴着。 
塔矢感到进藤的肩膀轻轻地抖动,然后听到暗暗抽泣的声音,不响,男人特有的闷在心里的声音,他们没有女人可以号啕大哭的资格。 
再然后,自己的肩膀有湿湿的感觉,或许该是有咸咸的味道吧。 
最后,沙哑地低低碎语,“塔矢……真的……很痛……很痛的……” 
…… 
一直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那些萤火虫都要飞走了。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能作些什么。或者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抚平你心里的伤痛,你虽然刻意不说,我知道这几年决不是那么轻松的。 
至少在被人看不到的地方。 
你很会笑。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 
但你比谁都倔强,倔强到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你的懦弱,你的脆弱。 
我知道的。真的知道的。 
也许你这次真的是累了,所以在这样的夜里,赤裸裸的变得脆弱。 
值得高兴的是,你是真的信任我的。 
谢谢。 
我无法为你做到什么,只能借给你一个肩膀而已。 
心里阵阵的抽疼,那么清晰,心疼你的倔强。 

那夜塔矢的肩膀湿了一大片,第二天酸得动一动都会疼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夜进藤好像流尽了自己一辈子的眼泪,第二天却发现自己盖着被子躺在塌塌米上。 
第二天, 
阳光很活泼。 
大家会相视而笑。 

在坚强的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不是不会脆弱。 
漂泊在外,无法哭泣,无法脆弱, 
只是那个人不在你身边,没有可以容纳你哭泣的地方。 
女人需要的是一个怀抱, 
男人需要的是一个肩膀。 

大概我们都有一个想要追逐的萤火虫, 
在一片黑暗里, 
唯一的,追逐光芒的方向。 
所以, 
想要再见萤火虫。 
就像, 
进藤光早就找到了。在那个微微凉风的夜里。 
那我们找到没有呢?

 


第十四章 彼岸花 

大概那条河的彼岸有一朵花, 
总是想触摸,伸出手,却不及。 
只是因为,那是一朵彼岸花。 
但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因为我们都很傻。 
不是吗? 
可是,如果我的追逐会伤到那朵彼岸花,我还是在岸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吧…… 
我知道很窝囊的, 
可我终究只是想保护他而已。 
我错了吗? 
请问你在彼岸是否幸福,但你笑了。 
所以我就放心了。 
或许错了吧,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你说,对不对? 
——————————————————————————————————————— 

『水野葵视角』 

原来进藤光回来了。其实他已经回来好些天了,但我们都不知道。说是,和塔矢去泡温泉,真是会享受呐| | | | |。 
这其实算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与他见面。 
我的偶像呐~~~~~^_^ 我心里是雀跃的。一蹦一跳的。 
好几年了,好几年没有看到我年少时痴迷的笑容了,呃,其实也只有大约……嗯,估算算也就四年而已,但好像好长好长的,自己也成熟好多。其实主要是和塔矢亮呆多了,被他感染了。好像心都没有四年前那么跳跃了,那么有活力了。 
虽然如此,但还是喜欢塔矢亮,和对进藤光的喜欢是不一样的,这点即使我神经再粗,也是感觉得到的,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女孩子嘛~~~~~ 
进藤光之于我来说是想要靠近的人,想要在他的阳光下,感受一片温暖的味道。 
而塔矢亮…… 
之于我。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很想很想抹去他心底,眼底的冰凉。我想看到他的到达心底的笑容。 
但我试了整整四年呐~~~~ 
呃,为什么没有什么进展呢。 
自认为自己是不输给进藤光的阳光个性,但为什么我对热量却到达不了塔矢亮的眼底呢,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可以抹去塔矢亮的冰凉,虽然可能要花很长时间。 
但别人不都说,时间的力量是最强大的吗,为什么整整四年,我却还是没有做到。 
是我根本没有感染塔矢亮的能力,还是…… 
他的心里早就没有容得下我的位置。 
虽然这是我不愿意承认的,但毕竟是女孩子,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的,在塔矢亮心里有一个我们任何人都进驻不了的位置。 
或许是先入为主吧,那个人比我先进驻塔矢亮的生命。 
而且深深地烙下了刻印,我无法抹去的。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塔矢亮的呢,十四岁?还是更早。 
怎么说我水野葵的字典里是没有“放弃“这个词的,但这次我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无力的感觉了。 
说实在话,我的确已经有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如果是他,那他是我唯一不可能打败的敌人,因为我自己都是那么喜欢他,虽然和喜欢塔矢亮的感觉不同。 
而他,现在回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女孩子和我一样窝囊的,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心里的那个人,却无法嫉妒。 
真的很窝囊啊~~~~~~~ 
但怎么办呢,这两个人,我都无法放下。 
我也无法想象自己却嫉妒他的样子。那就不是我水野葵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觉得我已经很了解塔矢亮了,所以我连对他告白都没有,因为我比谁都清楚结果是什么。是不是应该有人骂我,那么不干脆,即使真的被拒绝也好,至少说出了心里的话。水野葵可不是那么唯唯诺诺的人。只是我的确踌躇了……我想等那个人回来,在决定向不向塔矢告白。 
一直一直相信着那个人会回来,就像塔矢亮从来不曾怀疑过那样。 
有时候我在想大概自己迟迟不向塔矢亮告白,只是因为我害怕那个人。因为我连反击的筹码都没有。他和塔矢亮的羁绊太深了,是我无法比拟的。 

 

所以等着等着,他就回来了。 
那天我还是一样在周末到塔矢亮的公寓。 
话说这四年到底得到了什么,大概也只有塔矢亮的信任了。所以他把公寓的钥匙都给我了。 
我一开门,就愣住了。 
门口有一双跑鞋,很鲜亮的那一种。呃,简单说来,就是塔矢亮绝对不会穿的那一种。塔矢亮一直是比较喜欢穿正装的,所以比较多的是皮鞋。即使是跑鞋,也是比较黯淡,没人会注意的那种。对于收集波鞋这种兴趣他是更不会有了。 

我有那么一种预感是他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也有可能是他的其他朋友来拜访,但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回来了。 
我走进去。 
他坐在餐厅里。进藤光。 
“呃,你是?”他好像被我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有些朦。 
“我是水野葵。呃,是塔矢的朋友啦。”我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进来了。 
“水野葵?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塔矢讲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了。”他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然后笑着。 
就像我记忆的进藤光那样,阳光般的笑容。 
一室温暖。 
我也笑,“呃,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我那里还是小姑娘?”我嘟起嘴,很不服气。原来塔矢亮就是这么评价我的。叫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嘿嘿…… 
“还不是小姑娘呢,都嘟起嘴呢。”他调侃我。 
“哪有……”我反驳。 
他起身,“呃,塔矢,水野小姐来了。”他朝着出发喊道。 
“哦。”我听到。这是塔矢亮的声音。 
“进藤君,可以叫我小葵啦。”我笑道。呃,那个什么水野小姐的,好像只有塔矢亮那种人才叫得出来,第一次见到塔矢的时候,淡淡地,独有的礼貌却疏理的气息。进藤光说出来,怎么说怎么怪。 
“好,小葵就是了。”他顿了顿,好像在想什么,“嗯,其实叫什么水野小姐,的确很别扭,只有塔矢才会用的。”怎么和我想得出奇一样,“是塔矢说第一次见到别人要礼貌一点的。” 
我也很赞同的点头,“这的确是塔矢君的作风,他第一次见我就是这样。” 
“就是嘛,对了”他很神秘的样子,“小葵,来了就留下来吃饭吧,今天塔矢下厨,他的厨艺一流哦。” 
塔矢亮,厨艺一流?呃,我的确不知道。 
每次来,他都会随便吃一点。要么就是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总觉得,进藤光使这个屋里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第一次来,那么冰凉,和安静。 
那是一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但有了进藤光,好像真的不是那样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间屋子那么亲切。自由和放松。没有丝毫的压抑。 
“小葵,我进去看看,今天塔矢准备了点什么。” 
我看着他转身,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呃,为什么要蹑手蹑脚呢,嗯……我后来知道了……| | | | 
“进藤光你给我出去,不要捣乱!!”我听见,呃,塔矢亮……很有活力的声音。而且好大声哦,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 | | 
接着,进藤光就很狼狈地被赶出来了。 
他摸了摸鼻梁,碎碎念着,“什么嘛,我又不会捣乱,只是想看一看今天吃什么嘛……”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笑可是真的会憋出内伤的。^_^ 
“呃,小葵,你别笑嘛。你看塔矢亮就是那么一个人,现在你知道了吧,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嗯……我认识的塔矢亮总是彬彬有礼的,对任何人都是好脾气。呃,大概就进藤光特别吧。 
我猛然发现,进藤光之于塔矢亮真的是特别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之后,塔矢亮就端着菜饭出来了。 
很丰盛地一桌呢。进藤光笑得像个贼样,多半,这些都是他喜欢的菜吧。 
“塔矢,都是你在做饭吗,进藤君就不帮忙一下,或者轮换一下?”我问。 
“他不来捣乱就很好了。”这是塔矢的声音。有点无奈的样子,嘴上却噙着浅浅的微笑。 
“呃,哪有?”这是进藤光的声音,很不甘心的样子,好像塔矢冤枉了他似的。 
“你忘了上次你心血来潮做饭,厨房一片狼藉的样子?”塔矢好像是在讽刺吧,呃……塔矢也会讽刺人啊……偶现在才知道的| | | | 
“呃……有吗……”进藤低下头,很认真吃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已为这饭里有金子呢,他呀……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我的笑意憋在肚里生疼啊……呵呵……呵呵…… 

进藤光回来了,日本围棋界一片闹腾。 
原来进藤光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所以暂时离开了几年,他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啦,轻描淡写的。现在都好了。 
自然我可高兴了。 
我发现真的,我和进藤光不是一般的相象。喜欢电玩啦,漫画啦,其他什么的。我可以和他聊天聊到天南地北的。自在惬意。 
 
当然,我也绝对不会错过和他下棋的机会。 
那么好的机会,我水野葵怎么会放弃呢。呵呵……不过进藤光必须从新开始争战本因坊了,不过他一副事在必得的样子。让人看了,嗯……欠扁。 
然后呢,塔矢亮每次到进藤得意忘形的时候,就会泼他冷水。 
呵呵……他们俩在一起有时候真像一对活宝。进藤光怎样我不清楚,但塔矢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 
和进藤光下棋,必须步步为营,甚至走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全盘皆输。比之四年前,他的棋更具大将风范了。不在是那是一个劲地往前冲,总是游走在悬崖边缘的。他的棋沉稳了。 
你随时可能落到他布置的陷阱里,还不自知。 
唉……其实我和他下棋还好啦,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会输的比较惨罢了。 
最头痛地是他和塔矢下棋,下着下着竟然能吵起来,而且也不是什么高级别的吵架。 
我是听市河小姐说过,塔矢亮和进藤光下棋的时候总会意见不和而吵架的,但真正见识到的时候则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进藤光也就算了,塔矢亮竟会这样,咳咳……不过这样挺好的。我会觉得塔矢他,活生生的,不在那么冰冰凉的。 
但市河小姐跟我说,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就这样了,都过了好些年了,还这样,不知道他们这几年是怎么过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也许,是他们故意要留下吧,有时候长不大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进藤光回来,影响最大的还是塔矢亮吧。 
虽然不说,其实他走的时候,影响最大的还是他呀…… 

嗯……我决定了。不告什么白了。 
扭扭捏捏地做什么。不都说,人家女孩子都要把初恋放在心里,作为最美好的回忆嘛。 
所以咯, 
我要学学那些女孩子。不然塔矢老说我假小子一个。 
我似乎更明白,塔矢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这段时间,我见到好多不一样的塔矢亮,比我过去四年里都多。 
会无奈地叹气嘴上却噙着宠溺的微笑,会发火,会微笑,会讽刺(当然对象只有进藤光一个)、会和人吵架(其实还是进藤光)………… 
那种笑容是到达心底的笑容,是我四年来一直努力的,但我没有做到而已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样就放弃了,这的确不是我水野葵的性格。 
我会告诉他,我还是比较喜欢有着进藤光在身边的塔矢亮。 
其实,塔矢亮这人那,脸皮薄,如果我向他告白,却又被他拒绝,大家以后见了面总会尴尬,我也不好受。到时连朋友都作不成了,还是得不偿失啊……这种亏本生意我可不作。 
还会白白地浪费了好多蹭饭的机会。塔矢亮做的饭真的不错呢。^_^ 
我是不能束缚塔矢的,他在进藤面前如此自由。 
即使神经粗如我,也不忍心打破此般安逸平静的生活。 

有一次,我问进藤,他和塔矢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说,十二岁。 
真的,比十四岁还早,我就是十四岁认识塔矢亮的。 
我问他,怎么会认识的。 
他沉默了片刻,嗯……因为一个遗失了千年的鬼魂……他是如是说得。眼里波光流转,那么灿烂。 
执念啊…… 

进藤光从新拿到本因坊,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一年因为进藤光的加入,循环圈里争夺地厉害。塔矢、仓田、进藤、……乱得很。 
最后塔矢和进藤的那一局,还是轰动了围棋界。 
他们几乎是不分伯仲得,在棋盘上厮杀了开,谁能赢,没人说个准。进藤的棋艺提高了,但塔矢也不会在原地踏步。 
一个一个陷阱,谁都无法掉以轻心,彼此都是最强劲的劲敌,最好的朋友,不对,更准确地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俩太了解对方了。 
直到收官阶段,我们还是没有头绪,那盘棋太复杂,我们无法判断谁赢了,只有等到最后数子。 
最后, 
进藤光险胜。 
很多事虽然我看得清,但我想他们俩都看得清。他们太了解对方了。 
只是选择不说。 
如果是塔矢亮,那么他大概只是想保护那个人,不受任何污浊沾染。那个人那么单纯。我是知道的围棋的世界有时总是有些死板的,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许的。想要达到彼岸的话,代价太大了。 
而进藤光的话,大概只是单纯地好好藏好那片小天地吧。 

我问塔矢亮,为什么不跨出那一步,太懦弱了。如果是我即使在困难,我还是会向前冲。 
他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他说,如果想要摘取那朵彼岸花,势必会伤到它的,两个人一起痛苦罢了。 
但它也许不是这么想的呀,它或许根本不在乎这点伤害呐……我向他吼。 
可,我在乎。 
一字一顿。 
好傻啊……我只能这么说,第一次我叹气的次数那么多。 
我知道。很傻,但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敢跨出那一步,因为一旦跨出那一步,很多事就阻止不了了,我也无法阻止我自己。塔矢亮如是说。 
我看着他,你总说他倔强,你自己也不是吗? 
小葵,现在不好吗?这样不好吗?他说。暖暖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 
现在?我想。是的,很好。他和他都是彼此的唯一。 
即使说出来,又怎样。 
不说,又怎样呢。 
 
 

 

第十五章 那么遥远的以后 
Hikaru……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Hikaru。我想告诉你我没事,但眼睛却睁不开。 
我感觉到你的担心和恐惧。我甚至听到你心跳的声音。 
我真的没事。 
我还想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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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野葵视角』 

时间就像飞的一样。 
我活的如鱼得水,乐得开心。没事和进藤、塔矢下下棋,同时有名人和本因坊陪练呃,多幸福啊!!!!!^_^ 
有事没事去他们公寓蹭几顿饭吃,塔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有直线上升的趋势。这也是托进藤光的福嘛。^_^ 
阿光的手艺,偶就不恭维了。上次抱着尝试的心态,姑且试一试吧,嗯~~~~塔矢亮的话是真理,我真的很后悔那次尝试,后来进藤光还好意思冲我笑。| | | | | | 
他们呐,年纪也不小了。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进藤光身边有个青梅竹马,我不是很熟,好像是叫……嗯…… 
主要是阿光和她来往也不是很多,所以我自然不熟咯。 
一个是名人、一个是本因坊,条件自是一等一的,可还是没有女朋友,大家都是以为他们呐,一心扑到围棋上了。 
哪有什么闲工夫找女朋友。毕竟围棋这圈子也不大。 

如果这几年有什么不顺心的话,也就剩阿光的身体了。特别是这段时间,大家都看在眼里。 
其实塔矢比谁都担心, 
他把药一直放在上衣口袋了,就是怕阿光忘了带,有事没事就催阿光去检查身体。 
这两个笨蛋,算了……说了,也没用的。 
其实进藤也许不知道,棋院有好多工作,都是塔矢帮他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塔矢会替阿光分担掉,所以最近阿光很闲呐…… 

每一年,新人们层出不穷地。 
今年,有个叫小野凉次的新初段很出风头。一支独秀的样子。 
棋院想让进藤和他进行新初段联赛,本来塔矢想要代替进藤的,但还是被进藤给拒绝了,他呀,对新人总是跃跃欲试地。 
塔矢每次都只能微笑地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在棋盘上把对手杀的片甲不留的名人,唯独对阿光没辙呀。 

小野君是个嗯……很认真的人。不苟言笑的。嗯……有些像进藤回来前塔矢的样子。 
本来新初段该是请些资历更深的棋手的,像是森下老师啊,绪方十段那样的棋士,但可能想激励新人吧,所以邀请了进藤。 
呃……怎么说呢,拍照的时候,浑身不对劲。看着略带孩子气的进藤,实是……算了,我也不知怎么形容。 
“小野君,不要那么严肃嘛,放轻松一点。”阿光调侃。多半因为那孩子有点像塔矢,进藤突然想逗逗他。 

 

“进藤本因坊……” 
“好了啦,我们进去吧。”阿光笑着率先进了棋院。 
他轻咳了两声,“进藤君,没事吧?”我问,着实有些担忧,所以说塔矢的话也不无道理。 
“进藤前辈?”小野也有些担心。 
“呵呵,没事,没事,别担心。”进藤转向小野,“小野君,我可等着你打败呢。” 
…… 

我进旁边的休息室的时候,塔矢已经在了,还有和谷、伊角以及其他两个新初段。 
屏幕上还是没有落子的棋盘,大概还没有开始吧。 
九点的时候,正式开始了。 
小野君,很果断地落子。 
听说进藤新初段联赛的时候,对手是塔矢的父亲,那时的名人,第一子整整用了二十分钟呢。 
棋局的开盘还算平稳,进藤多半是要看看这新初段的实力吧。 
而那个新初段也不甘寂寞,很快就展开了攻势,而进藤手手犀利。 
也许平时的进藤有时会少根筋啦,一直嘻嘻哈哈的。但棋盘上的进藤绝对是判若两人。那是一个站在顶端棋士的气魄。随时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气魄。同样能在塔矢亮身上找到的东西。 
很多棋士无法站在顶端,就是缺少了这种绝对自信的气魄。无论是什么敌人,决不退缩,果断坚决地拿起手中的剑。 
“塔矢君,觉得这局怎么样?”我问。 
“嗯……进藤还是没有手下留情,如果不出什么差错,大概赢三目左右吧。”塔矢说道。 
阿光对于任何一个棋士都是全力以赴的,他说这是对于一个棋士的起码的尊重。无论自己有没有把握赢棋。 
棋局将近到大官结束的时候。 
猛地, 
棋子散落一地。 
我脑中的一根弦,“啪”地,就断了。 
出事了! 
我还没有会过神来,对面的塔矢早就冲了出去,我面前的棋子也散落一地,门摇摇晃晃地那里摆动,好像在抱怨的样子。 
伊角、和谷还有那两个新初段都惊在那里,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塔矢。 
我的眼前一片黑白,不断回放着塔矢冲出去地那刹那。 
惊恐!!! 
就像所有的悲伤都被释放出来的,惊恐!!! 
他在害怕! 
我回过神来。伊角、和谷他们都冲进了对局室。 
一片狼藉。 
又是一片黑白。 
塔矢抱着昏倒在棋盘上的阿光,嘴里吼着快叫救护车。“快啊!!” 
嘶声力竭。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冲进棋室的。旁边的记录员都吓坏了,用手机快速地拨了号码。 
对面地小野惊呆地看着阿光。 
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塔矢匆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塞进阿光嘴里。 
“Hikaru!Hikaru!” 
他吼叫着,就像负伤的野兽。 
他的叫声,就像针一根一根砸在我的心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漫溢地恐惧。 
“Hikaru,我求你,睁开眼看我,别吓我。” 
他一边喃喃地说,一边做着急救。姿势熟练到我以为是专业的。 
“我求你……我求你……”声音越来越小,越是颤抖。 
如果,那朵彼岸花枯萎了, 
你叫那个船夫怎么活下去…… 

后来,救护车来了。我和塔矢跟了过去。一起上了救护车。 
一路上,塔矢抓着阿光的手。不曾放开过。 
就像快掉进深渊的人,死抓着悬崖边。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好几个小时了。进藤的父母没来,这几天他们去韩国度假了,顺便去看看进藤母亲那边的人。 
即使拼命敢,这短短几小时也不可能回来。 
棋院那边已经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过来。但又叫我怎么回答呢? 
一颗心吊在那里,始终无法放下来。心都有些麻痹了。平时再爱笑的水野葵现在也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呀。 
塔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在这几个钟头里,他只会做两件事,一件就是盯着手术室的指示灯看,第二件就是这样坐着。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一直挺直的背,现在却弯了下去,他真的很累。比他的任何一场比赛都累以及无力吧。 
棋盘上,他可以掌握胜局,即使是强手,败北也罢。至少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现在,他有心无力啊。他两手交握,垂在两膝间。直直的发丝,荡在空气中,掩盖了他的面容。 
我想要安慰他。 
可能说什么呢,要他不要担心,要他不要悲伤。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因为自己的心也在流血。为阿光,也为他。 
这时,塔矢亮不再是傲视群雄的名人,不再是什么围棋圣手,只是一个孩子。被狠狠捅了一刀的孩子,却没有哭泣的资格。 
他是男人,眼泪之于他,之于阿光都没有任何用处。他不可以像女孩子那样发泄出心中的无助,因为他唯一可以哭泣的肩膀,不在这里,而在手术室里。就像他之于阿光。 
我强忍着泪水的冲动,因为我是水野葵,就像塔矢说得天不怕,地不怕。 
阿光正在里面奋斗,我们怎么能在之外哭泣。 
我在走道上的饮水机上倒了些水。 
递给塔矢,“你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喝水了。” 
他抬起头。 
憔悴!灰暗! 
他的眼里不再有光芒。 
无助! 
我好像记起了,第一次见到他。可我不能再像那次一样,忽然哭泣。阿光说过,如果因为被同一块石头绊倒而哭泣,那就是笨蛋了。 
所以,我不要做笨蛋。 
他举起手,想要接过我手中的水。那一刹那,水杯就这样瞬间跌倒了地上。洒了一片。 
他的手,却还在那里颤抖。 
“对不起。”声音黯哑。 
“没事,没事,我弄掉就好了。”我立刻背过身,匆匆拿起跌落在地上的纸杯,走进了楼梯间。在黑暗里,我好像感到脸上,一片湿润。 
用力地用衣袖抹了抹。不该啊。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东西。 
拿了拖把,弄干了地上的水。 

等我们可以到阿光的病房探视的时候,又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我们被通知可以探视了,塔矢怔了怔。慢慢地起身。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问那位医生,他没事了吗? 
医生笑笑说,“还好急救得及时,虽然病情没有很大的改善,但现在没什么危险了。你的急救措施做的很不错啊!” 
怪不得好几次我怎么找塔矢,都找不到啊。 
后来,医生告诉我,幸好塔矢的急救做得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有这样一位朋友真是幸运啊。 
幸运吗? 
是啊。 
或许,他们的相遇就是最幸运的事了。大概是神安排好的吧。茫茫人海,这样不曾相识,丝毫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相遇呢。 
大概太幸运了,所以神后悔了。 
我好想打他一顿,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相遇,是不是更幸运一点。 
如果让他们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们会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阿光大概还是会笑笑吧。而塔矢呢…… 

塔矢走到门口。伸出手,想要开门。 
停顿。 
无法打开。不停颤抖。 
打开门后,是怎样。昏暗的病房,阿光苍白的脸,交错繁多的医疗器械…… 
不要。 
害怕! 
我伸出手。想要打开门。 
“我来。”他说。坚定,不容人拒绝。 
所以我等待。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轻轻旋开门把手。 
打开那扇横在他和阿光之间的门。只是一道门而已。 
一室光明。 
阿光倚在床上,看着塔矢和我。 
“塔矢……” 
塔矢愣在那里。还是我们熟悉的阿光啊。我都不知自己想笑还是想哭。 
“呃,塔矢,我说你笨,你还偏不承认,愣在那里干吗?”他笑。 
“进藤……” 
“塔矢,帮我把另外半边的窗帘也拉开吧。” 
窗外,夕阳西下。 
第一次我发现,原来这时的太阳那么美丽,温和却不刺人。一直觉得阿光就像太阳一般,有我所喜欢的太阳的热力。十七八岁的他,灼热而灿烂。但他或许真的是长大了,不失光芒,却是温暖。 
虽然我觉得早上刚升起的太阳更适合他。 
下次,要一起去看日出。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在外面等的时候,阿光一度清醒过,他对医生说,一定要等他醒了才能叫我们进来。如果一直没醒,就叫我们回去。 
反正那是后来的事了而塔矢也没知道。 

塔矢搬了张椅子,在阿光的病床旁边坐下。 
“再也别吓我了……Hikaru……”声音有些微弱,最后的Hikaru更是微弱。好像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的样子。 
阿光伸出自己没有打点滴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塔矢颤抖的右手。 
“塔矢,别担心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医生都对你说了,对吧。”他看着有点憔悴的塔矢,“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 
“嗯,什么故事都行,就算你给我讲白雪公主之类的,我都不介意的。”他呵呵的笑。只是没那么响了。 
“那好像是人家三岁女孩子听的吧?”塔矢诧异,取笑他。 
“呃,那你会讲什么?”反而是阿光取笑他了。 
两个都那么大的人了…… 
我笑他们两个…… 
塔矢在那里苦想着,好像比他任何一局棋局都难呢。 
“辉夜姬吧……” 
嗯…… 
…… 
“塔矢,我有点困了。” 
“那就睡吧。” 
“可是棋院那里……” 
“我会去说的。” 
“和谷他们一定很担心吧……” 
“我会告诉他们你没事的。” 
“都是因为我,小野君的新初段联赛被我搞砸了。” 
“我会代替你,和他下棋的。” 
“嗯……” 
“睡吧,有我在呢。” 
“嗯,别停呐……继续讲故事啊,我睡着了,也要讲。” 
“知道了。都那么大了……” 
“哼……” 

我无法安慰塔矢,我没有资格,只有他有。 
他的一个笑容,抹去了他的所有绝望。 
所以说,我选择退出是对的。 
他们的羁绊深到早就没有任何人插足的余地了。 
大概喜欢阿光的女孩,也会像我这样作出选择。不知她觉不觉得幸福。我觉得这样看着他们就很高兴了。 
真的。 
为两个我喜欢的人。 

我悄悄地退出门外,带上房门。 
好像听到塔矢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轻了,不知道塔矢讲的故事好不好听。 
他趴在阿光的床上。 
闭上了眼睛。 
夕阳要下山了。 
他们呐…… 
即使伤痕累累, 
也不见得不幸福。 

忘了,故事的结尾怎么样,辉夜姬有没有回到天上…… 
但我知道。 
彼岸花和船夫,继续他们的生活,虽然隔着湍急的河流,但依旧是彼此的唯一。 
暴风雨过去了。彼岸花继续迎风摇摆。 
船夫继续安心地划着船。在他的彼岸。 
彼岸花希望有一天,即使自己枯萎了,船夫也能继续平静的生活。 
船夫希望一直一直看着彼岸花,平静地生活。 

算了,都是那么遥远的以后的事了,现在就是现在,无关幸福。 

我走出医院, 
累了, 
我也该睡一觉了。
第十六章 无关幸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 
迷失的人迷失了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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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称视角』 

这是棋圣赛的前夜了。 
阿光自那次病发后,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但生活依旧是要继续的,以阿光的性子,自是不可能一直躺在床上,做个病猫的。 
回到了棋院里,无论是前辈、小辈都是嘘寒问暖地,怕是那次被吓着了。 
阿光却是笑笑,说是自己没事。 
说是没事,也没说错。病情的确是被控制了。但塔矢心里,总有那么一块疙瘩,比之以前更是变本加厉。 
索性连拉面都不让阿光吃了,说是那种东西没营养。 
就为这事阿光和塔矢大吵了一架,整整冷战了n天,最后还是小葵做了和事老。两人各退了一步,规定个时间,才让阿光一饱口福。(拉面那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阿光当它是宝,在小葵看来塔矢的手艺才算是口福呢。^_^) 
想来,小葵做和事老确是好笑,她呀,没跟别人吵起来,已经谢天谢地了。但在那两人中间,好像只得角色转换了。(小葵:| | | | | 偶很喜欢和人吵架吗?某瞳:不是吗???) 
算了,还是不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了。 
…… 
这两年,一柳棋士的状态大有回升的趋势,他呀,拼命地要把那棋圣头衔给抢回来,多半是当年被塔矢父子给气的,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但总算是夺回了棋圣头衔。 
但这次…… 
唉……怎么说呢。 
阿光的身体的确不是太好,但精神状态到是不错。在循环圈里愈挫愈勇,先后打败了绪方十段、森下九段众多循环圈里的常客,甚至最后连塔矢也被他斩于马下(虽然他王座战输了塔矢),眼看着就要挑战一柳棋圣了。 

这晚(就是棋圣战的前夜) 
月黑风高……| | | | | (众人:你很无聊呃!! 某瞳:有吗???人家在渲染气氛啦| | | | 为什么偶听到呕声一片呢??| | | | ) 

阿光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了,其实他是一向不齿这种缩头乌龟的行为的,但这次实在是忒可怕了一点。 
“进藤。”敲门声,“我进来了。”这就是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声音…… 
怎么没动静……塔矢思忖着。 
“H.i.k.a.r.u.……”微微怒气。 
他看到床上被子鼓成一团,这家伙……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 
“呃……”阿光觉得情况不妙,这个时候还是主动投降比较好,否则……谁说塔矢优雅沉稳的,怎么那么多年没看出来呢?| | | | | 
阿光从被子里钻出来,迎面的就是一碗黑糊糊的,不知道叫什么东西。听塔矢说该是中药吧…… 
他是差点当是毒药。 
“塔矢……” 
“别讨价还价。这可是父亲从中国带回来的。别浪费父亲一番好意。” 
呃……他是知道的。还不是姐姐的馊主意。那年他在中国的时候,姐姐也一度诱拐他喝这中药,其实他是不怕痛苦的,在那几年那么难过都熬过去了,他只是怕吃苦的药罢了。 
虽说中药对很多病效果是出奇的好的,但他也知道,自己这病,效果并不很显著的。 
但,塔矢这样看来是不容妥协的。惨呐…… 
“我喝就是了。” 
慷慨就义的样子。 
“我又不是叫你吃毒药。至于吗?”有那么痛苦吗,他试过呐(为了试试烫不烫),苦是苦了点,但怎么说也是苦口良药呐。所以,里面他还特意放了点糖。 
“是,是。”终于,解决掉了。 
“进藤,明天的比赛真的没问题。”他还是担心,毕竟头衔战不比平时的手合,那高强度自是…… 
呵呵,塔矢呀,“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阿光如是回答。眼睛飘向窗外。 
“其实以后时间还长……” 
意思自是很明白的。 
“怎么之前和我比赛的时候没说呢,”阿光笑道。 
“我……”一时无语。 
“塔矢。”顿顿,“好多年了,sai他,离开我也有好多年了。呵呵……”这几天他着实想了好多,不知为何,“你知道吗,第一次我那么想下棋,不是因为sai,也不是因为你,我那么想下棋呐……”sai在的时候,想要赶上塔矢,拼命地下棋,sai离开了,为了在围棋中遇到sai还是下棋。但围棋早已融入了生命。 “进藤……” 
明天,又可以下棋了,不是吗。阿光高兴地想。 

第二天,棋圣战,第一局。 

“进藤君,身体没事吧……”一柳棋士问道。 
“多谢一柳棋圣关心,没什么大问题的。”阿光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你的状态不好,我也不能下得尽兴呀。”笑容满面的样子。掩饰性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好小子,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一柳棋士如是想。看来我要好好地提防他。 

之后,两人进入了对局室。 

旁边的休息室里。 
“呵呵,你看一柳棋士的样子,看来他呀,是怕进藤抢了他的头衔。”芹泽不住调侃。 
“是啊,他连桑原老师最喜欢的心理战都快用上了,你说对吧,塔矢。”有人附和。 
绪方十段也不甘寂寞,“小亮,进藤的身体状况怎样?” 
塔矢看着绪方,开口,“进藤他,现在状态很好。没有问题的。”肯定而果断。 
“呦,塔矢你那么肯定呀。” 
“小亮,这好像你那年进藤光进行本因坊战的论调呐……”绪方笑道。看来进藤的状态确实不错,是要小心呐。到时别十段,也被那小子给抢掉呐。 
狐狸终究是狐狸。 

再后来,经过漫长的挑战赛,进藤终于摘得了棋圣头衔。 
一如塔矢亮所说的。 
就像那年进藤光摘得本因坊一样。 

之后,是一段天野先生对进藤光和塔矢亮的一段采访: 

天野: 进藤本因坊,塔矢名人可以一起做个访问吗? 
Hikaru:可以的。我没什么问题。天野先生还是叫我进藤吧,比较习惯。^_^ 
Akira: 是啊,叫我塔矢就可以了。 
天野: 呵呵,进藤君、塔矢君, 你们俩现在可是被称为日本棋坛的“双壁”呐……^_^ 
Akira: 我们没那么厉害,是谬赞了。 
天野: 塔矢君,不要谦虚嘛。 
Akira:…… 
天野: 还是开始我们今天的采访吧。听说,进藤君和塔矢君是很好的朋友吧。 
Hikaru:算是吧。 
天野: 呃,算是?| | | | 
Akira: 也是劲敌。 
天野: 原来是这样啊。那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Hikaru: 十二岁。 
天野: 十二岁?那算算也有十多年了。真不是一段短时间呢。 
Akira: 嗯。是在我家的围棋会馆。 
Hikaru: 十多年了呀,就我现在说,可都有半辈子了呢, ^_^ 那时候的塔矢只有一丁点小,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那时候我连围棋是什么都还弄不太明白呢。 
Akira: (小大人?)有吗?| | | | 
Hikaru: 没有吗? 
天野: 是这样啊。那么说是塔矢君带着进藤君进入围棋界的咯? 
Hikaru: 可以算是。^_^ 
天野: 对了,塔矢君,对于进藤君这次拿到棋圣头衔有什么感想? 
Akira: 呵呵,我也要加把劲了,否则可要被进藤抛离了。(某瞳:似曾相识不?呵呵,TV版里也有哦^_^) 
天野: 怎么会呢?^_^ 塔矢君不是已经拿到王座的挑战权了吗。 
Hikaru: 就是啊,塔矢他呀,王座循环圈的时候,对我的那一战可是步步紧逼,手手狠着呢,^_^ 
天野: 是啊,你争我夺才有进步嘛。还有,进藤君,大家很关心的问题,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Hikaru:多谢大家关心了,现在没什么了。即使现在连下几局都没什么的。 
天野: 那就好,那就好。少了进藤君可是我们围棋界一大损失呢。 
…… 
…… 

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时间。 
时间的尽头的尽头是什么? 
还是时间。 
时间的尽头的尽头的尽头是什么? 
依旧是时间。 
所以时间是没有尽头的。 
废话!!! 

呵呵, 
所以, 
时间用说的,很短。 
用过的, 
却是很长很长。 
这是进藤光和塔矢亮认识的第十三个年头。 
这年进藤光二十五岁。 
塔矢亮二十五岁。 

不是都说,如果上帝给你一巴掌,你就要拳打脚踢的要回来吗。 
要是再送上右脸让他打,那岂不是圣人了或者是嘴笨的蠢人。 
但进藤光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蠢人。 
所以, 
他自是要拳打脚踢地讨回来。 

如果认输,如果妥协,如果自怨自艾, 
那就不是进藤光了。 

但上帝的力量是伟大的。 
而人终结是要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的。 

所以这一年什么都好,唯独进藤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众人:你很神经呃!!! 某瞳:呵呵,都升级了,上次还是无聊呢^_^) 

“还是很痛?”塔矢看着缩在床上的阿光。担心地问。这些天,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自己也总在不安中度过。这样的日子蚀人呐。 
“嗯,没有,不痛了。”阿光笑笑。一阵没一阵地,他觉得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毕竟是个男人,这些还是可以忍受的。到了这年,塔矢已经帮他推掉了除了手合以外的所有工作。唉……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棋士呢。 
“呃,塔矢,帮我把台子上的药拿过来好不好?”还是开口了。 
“还说不痛呢。”他说着,边伸手把药拿来,递给了阿光。 
看着他慢慢吞下药片。 
病魔侵蚀这阿光的身体,而痛苦却不断的啃咬着自己的心。看着他一天一天地变得苍白,自己却无能为力,无助以及无奈已经越过了自己可以忍受的底线。叫嚣着随时要爆发。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一拳打在床头板上。似乎床也跟着颤动了。 
“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呀?!”声音颤抖着。人无助着。 
…… 
…… 
“塔矢,是不是活着的人比较辛苦?” 
阿光看着塔矢,他不是不明白塔矢的心情,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步一步离开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一如,sai离开那段,自己无助的时光。 
“……” 
“塔矢,我还没死呢。我还好好地在这里。在你面前啊。”他轻笑。现在的他们是不能躲在一起互舔伤口的。 
这不适合他们。 
他是进藤光。 
而他是塔矢亮。 
悲伤这种东西,经历了太多,会厌倦的。或者会上瘾的。只会根植在那里,出不来。 
他不能带着塔矢留在那种冰冷的地方。 
一如他喜欢五月里的阳光。 
“Hikaru……”是啊,他还在他面前,没有死。他也不想他死。 
“嗯?” 
“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没有走到尽头,谁也不知道结局的。 
“好。”……“呃,塔矢?” 
“嗯?” 
“明天我要吃拉面?” 
“进藤光?!”这家伙…… 
“不可以吗?”一副很无辜的样子看着塔矢。 
“好,好,好,病人最大,什么都听你的。”他笑了笑。真拗不过他。吃就吃吧……带点宠溺,带点无可奈何。 
“对了,塔矢,我们这个周末去那个海滩吧?” 
看吧,得寸进尺了。唉……“海滩?” 
“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 
“那个啊。好,好,只要你自己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咯。”很郑重地,“我保证。”还一副要发誓地样子。 
“这个周末啊,我和你好像都没手合。那就去吧。” 
“还有……” 
“还有?”这家伙主意真多。 
“还有,记得叫上小葵,上次她吵着要去,如果没带上她,又被她知道,可没完没了了。” 
“好。” 

“塔矢?” 
“嗯?” 
“我们下棋吧。” 
“好。” 
“塔矢,如果是你生病,你离开了。我也会一直一直下棋,几千局,几万局。”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生活下去,因为这是你最爱的围棋,也是我最爱的围棋。 
即使很痛苦。 
“我也是。” 
“记得,是约定哦。” 
他灿烂笑着,好像他不曾生病一样。不是虚弱地笑。 
只要可以下围棋,即使在痛苦,依旧可以笑。 
佐为,真的谢谢你, 
带我走进这样一个世界。 
 
 
第十七章 原点 

不要再让你们的爱败给了时间, 
既然遇见了永远, 
就不要说再见。 
不要再让你们的爱输给了永远, 
你们曾经经过那么多考验, 
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原点》by孙燕姿&蔡健雅 

—————————————————————————————————— 

再后来,一行三人到了海滩边。 
记得吗,那本笔记本的颜色。 
那时已是下午了。人不多。这里不是商业性的海滩。就像日本众多的海滩之一,平凡却安逸。 
“真舒服啊。”小葵开心地奔跑在海滩上。 
阳光,灿烂,却不灼热。 
“呃,阿光,上次你到中国的时候也去过海边吧。那里怎么样?”小葵问。 
“很棒啊。而且很热闹,人很多。” 
“哪边比较好?” 
“这没法比的。”这里安逸,而那里朝气蓬勃地。 
“是哦。” 
两人卷起裤管,就这样跑进了海浪里。 
肆意地让海水冲刷着小腿,享受这微微泛咸的海风。以及如此温暖地阳光。 
而塔矢则选择静静地坐在岸边看着他们嬉闹着。 
这也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呃,塔矢,坐着那里干嘛?”小葵可不喜欢看着他干坐着,虽然看上去他挺自在地,“下来啦。” 
“不了,你们玩好了。” 
阿光和小葵互使了个眼色,嘿嘿地笑了起来。 
塔矢越发觉得这个阴冷呐…… 
两人一人拉住塔矢一只手,硬是把他也拖下了水。 

傍晚的时候,塔矢和进藤坐着计程车回家。 
车在道路上飞驰。 
好像那一年的冬天,他和阿光坐在计程车上,那是阿光那么怕冷。 
也像现在一样飞驰。 
“塔矢,我累了。” 
“困了?” 
“嗯。” 
“那就睡一会吧。很快就到家了。” 
“借你的肩膀一下。” 
“嗯。”塔矢微微移动。 
好像那一年,在温泉旅馆里,靠着他的肩膀。真的累了。 
阿光闭上了眼帘,靠在塔矢肩膀上。 
“塔矢……” 
“嗯?” 
“论打架,还是上帝比较厉害……”那么不甘心呐…… 
“笨蛋。” 
“那是我用的。不准盗用我的。” 
记得那一年第一次和塔矢在正式手合遇到。中间休息的时候,在电梯里。他第一次骂塔矢“笨蛋”。一晃,竟是有近十年了。好长啊…… 
“打不过,就叫上我呀。” 
“嗯,下次一定叫上你。” 

之后的两年,阿光和上帝的那场架整整又持续了两年。不过这次是二对一。 
那一年, 
进藤光27岁, 
塔矢亮27岁。 
这一年,是进藤光遇到塔矢亮后的第十五个年头。 

这两年,阿光在国际上的成绩很好。 
他们俩依旧是日本引以为豪的棋坛“双壁”。 

但好像上帝的力量终究比较大。 

阿光最后还是极不愿意地躺倒了病床上。 
心电图上的光点不住地跳动着。 
宣誓着生命。 
挣扎着。不曾放弃。 

塔矢每天都会来。除了手合以外,每天都来。 
护士们经常看到塔矢安静地坐在病床旁边,不停地轻轻地阿光讲话。 
有的时候两个人会下盲棋。 
两个人都笑着。 
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每次看到那两个人,明明是两个大男人了,但护士们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少年。 
清澈而透明。 
看见他们俩个,她们都会默默地退出房间,不去打扰。 

“塔矢,你来了啊?”阿光睁开眼睛。 
其实塔矢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他削着手里的苹果。 
“嗯。” 
“塔矢……” 
“嗯?” 
“我不要吃苹果。” 
“笨蛋,苹果有营养。” 
“我讨厌吃苹果。还有不要叫我笨蛋,那是我用的。” 
“好好,不叫你笨蛋。但苹果还是要吃的。” 
“老巫婆。” 
“你可不是白雪公主啊。” 
“塔矢……” 
“嗯?” 
“我想下棋。”好久了,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碰过棋子了。 
“我们下盲棋。” 
“不要。塔矢……我想下棋,我想下棋啊。”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滑下,他好久好久不曾流过眼泪了。好久了,自己都不记得了。 
“……”心如刀割。 
“塔矢……” 
“好,我们去下棋。” 
塔矢慢慢地坐起身,扶阿光起来。帮他换好衣服。 
两人偷偷地趁着护士没有看到,溜出了医院。 
一路小跑,出了医院。 
阿光喘着气。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塔矢盯着阿光,问道。 
“呵呵,没事。我们像小偷一样。”阿光笑道。 
“还不是你。”塔矢抱怨。 
“是,是,是我不好。” 
“走吧。” 
塔矢扶着阿光。 

两人站在了塔矢家围棋会馆前,不约而同的有些发楞。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进去吧。”阿光开口。 
“嗯。” 
推开门。 

“小亮?阿光?”市河小姐诧异。 
“市河姐好。”两人异口同声。 
“今天怎么来了?阿光的身体没事吗?”自从阿光进了病院,小亮也没来过了。 
“嗯,今天状况很好。医生同意可以出来一下,所以叫塔矢带我出来透透气。”阿光笑着回答,他不想市河小姐担心。 
“那就好。” 
市河看着两个少年走向那个独属于他们的位置。一如那么多年前,第一次阿光来的时候。虽然他们都27岁了,但在她眼里,还是少年啊…… 
“市河小姐,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 
“没事,我是高兴的。”是啊,好高兴。小亮他能遇到阿光。即使现在那么痛苦,但如果让小亮再选一次,一定还是会选择和他相遇吧。 
记忆就像飞的一样。 
回到了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阿光。 
“你是第一次来吗?” 
“任何人下棋也是第一次。” 
“你的棋力大概多少?” 
“棋力?我也不清楚呃。” 
“那里不是有个小孩,我能和他下吗?” 
“可以……但那个小孩……” 
“在找对手下棋吗?”这是十五年前小小的小亮。 
“嗯。” 
“我可以和你下。” 
“太好了。我可不想和那些老头子下。” 
“进来吧。” 
…… 
…… 
“我叫塔矢亮。” 
“进藤光。小学六年级。” 
…… 
那两个孩子,现在都那么大了呀…… 
自己也老了。 

阿光和塔矢拉开椅子坐下。 
一如十五年前。 
“我叫进藤光。”阿光突然开口。 
“我叫塔矢亮。”塔矢愣了一下。 
“呵呵,我们下棋吧。”阿光拿起棋子。准备猜子,“塔矢……那年和你下棋的是sai,现在是我,进藤光。” 
“嗯。我们下棋吧。” 
进藤光执黑,塔矢亮执白。 
十七列四行,右上角,小目。 
…… 
十六列十七行,右下角,小目。 
…… 
三列十六行 
…… 
那是佐为和你的第一局的开局,而现在是我,进藤光。 
“塔矢……”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下棋,真好。” 
“笨蛋。” 
“Akira……” 
第一次, 第一次,他叫他Akira…… 
“嗯……” 
Akira…… 
我们去不了终点了, 
所以, 
我选择回到原点。 
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们的爱那么短,记忆却那么长。 
什么是爱呢? 
不知道啊……大约是我离开的那一年吧……算来已是七年…… 
但我已经认识15年了,而七年的确很短呐……记忆却很长很长…… 
Akira……你知道吗? 
你看着我, 
你的眸子了映着我的身影, 
我忽然明白,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聪明如你,又怎会不明白呢。大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或许比我自己都明白。 
罢了,我们之间谈什么爱不爱呢,又不是爱哭爱闹的女孩子,把爱挂在嘴边的。 
这无关爱恋,也无关幸福。 
我们只是我们而已。 
我是进藤光。 
而你是塔矢亮。 
只是如此。 
“Hikaru……该你了。” 

『水野葵视角』 

阿光离开了。他和上帝的战役结束了,无声无息之间结束了。 
那一年, 
进藤光27岁。 
至于外界怎样,我已不记得了。 
只记得我到棋院的时候,我看不到笑容。 
沉闷而压抑。 

第一次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可我是水野葵啊,我每次都为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要坚强。水野葵的字典里是没有“悲伤”两字的。 
可是,每次这样,而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机械地抚摸着自己的泪水,原来这是眼泪呐…… 

进藤光离开的那一天,他的家人陪着他。而身边没有塔矢亮。 
那天塔矢亮带着阿光出医院的,却是乘着救护车,阿光昏倒在棋盘上。 
塔矢亮站在病房门外。站在,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没有了灵魂。 
只是在颤抖。 
我想那是心底最深的恐惧,上帝真的太残忍了。 
 进藤光的母亲,泪眼婆娑,痛斥着塔矢亮。 
不断敲打着塔矢亮的胸膛。 
她半跪着,歇斯底里。那是我也在,我知道那是一个母亲,悲伤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慢慢死亡。这是最残忍的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不断地叫喊着。 
塔矢亮站在那,任由阿光的母亲敲打着自己。 
好像没有任何知觉一样。 
“他想下棋。”这是他唯一说的几个字。沙哑,而坚定…… 
因为他想下棋……我看着这样的塔矢亮,我知道,阿光是真的想下棋。 
只是这样。 
而塔矢亮只是想满足他的愿望而已。塔矢亮是永远无法违背他的愿望的,进藤光的愿望。 
“你滚!!不要在出现在阿光面前。你滚!!” 
阿光的母亲嘶喊着。 
之后她的母亲再也不让塔矢亮见进藤光了。 
直到进藤光离开为止。 
塔矢亮只能每次都站在外面,看着阿光病房的那扇窗户。 
只是看着而已。 
所以在围棋会馆, 
是最后一次, 
塔矢亮与进藤光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终点, 
也是原点。 

有一天,在进藤光葬礼的之前。 
我去他们的公寓看塔矢亮。我不断地敲门,一点回音都没有。 
但我知道塔矢亮一定在里面。 
最后,我还是拿出了钥匙。 
我踏进门,比之我第一次来,越发冰冷。好像乌云早已把阳光严严实实地盖住。 
我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味道。 
因为我们的阳光离开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轻轻地打开进藤光房间的门,我知道,他只可能在那里。 
屋里一片黯淡,他把窗帘全部拉上。在那个角落里蜷缩着,甚至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我走近,猛地拉开窗帘,一室光明。 
他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到了,慢慢地抬起头,默然地看着我。 
“塔矢亮,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呀!”我喊叫着,有些歇斯底里。看着他这样,我心如刀割,痛得无法呼吸。这不是我认识的塔矢亮。我认识的塔矢亮,虽然话不多又很闷,但总会自信,目光炯炯有神,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手。 
这不是塔矢亮?! 
不是?! 
这也不是进藤光认识的塔矢亮?! 
他只是一个木偶,眼里丝毫没有光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受不了!!我不想看到!! 
我使劲地拉他起来, 
“你这样很好吗,阿光看见你这样他会开心吗?!你这样对得起阿光吗?!” 
“放开!!”他挣扎,“Hikaru,他死了,他死了,你懂不懂?!” 
他看着我,眼里漫溢悲伤。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但是……但是…… 
“你还有围棋啊,阿光那么喜欢围棋。你要代替他下棋,几千局,几万局,知道吗……”我的眼泪已经不听使唤了,我都警告过了!不准流下来!这段时间,我的眼泪够多了,够多了!! 
已经超过水野葵能承受的底线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倒在地上,举起双手,看着那双本该拿着棋子的双手。“我已经没法下棋了,我一拿棋子,就不停地颤抖……”他喃喃着,好像失去了灵魂。 
我跪坐下来。抱着他。 
“是我杀死了他。是我啊,为什么我会答应他,我不该啊……”这几天恶梦不断缠绕着他,他不断地吓醒,又不断的迷迷糊糊地睡去,再做梦,每一夜都是这样。是不是那天没有带他出去,他就不会死。 
为什么这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却又 
这么离开他的生命……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你的错,不是的……真的不是的,阿光没有怪过你。”知道吗?阿光走的那天,我也在。他闭着眼睛,但他在微笑,你明白吗。 
阿光他不甘心那么死去了,他想下棋,仅此而已。他那么不想死去,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在挣扎着要活下来。 
但他在微笑,你懂吗?他不曾后悔遇见你。从来不曾。 
“塔矢,如果累了,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真的累了。”我轻轻安抚。

这个时候,塔矢亮就像一个孩子。 
他不停地哭泣,在我怀里,这时我就像一块浮木,但之后,我就会退出进藤光和塔矢亮的世界,独属于他们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不过是过客而已。 
这时就像一个孩子,那般哭泣。因为他真的很疼很疼,也累了。 
阿光,我知道,你说,男人,是不该哭泣的。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是有权利哭泣的。 
你说, 
对不对? 

后来,进藤光的母亲来看塔矢亮。 
她是来道歉的。 
她说,阿光他很幸福。他离开的时候,还在微笑。那是我看到阿光最快乐的笑容。他不曾怪过你。那天是我不对,你没有错。 
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阿光,他能遇见你,他真的很幸运。” 
是的,阿光很幸运。 
阿光的母亲来得时候带了一样东西,说是阿光要她带给塔矢的,谢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那是一张很古老的棋盘。 
阿光的母亲说,那是一直放在阿光他爷爷的阁楼里的棋盘。阿光说一定要交给塔矢。 
塔矢愣愣地看着棋盘, 
然后泪流满面。 
说,以后一定会一直一直下棋,代替阿光下棋。几千局……几万局…… 

再然后,塔矢收到一个包裹。来自中国的一个包裹。 
是最后进藤光留给塔矢亮的一样东西。 
其实也不能说阿光留给塔矢的。因为阿光是叫那个女孩放到海里的,但那个女孩把它寄给了塔矢亮。 
那个女孩是阿光在中国认识的。 
她说,这是阿光的东西。本是要她放到海里,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片海。 
但她想留给塔矢亮。 
所以就寄来了。 
这是她在信里写到的。 
那张信纸皱皱的,是被泪水浸湿的痕迹。她平淡的口气,好像不知道阿光去世的样子。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孩子。 
我又何尝不是呢。 
真想见见她,喜欢进藤光的女孩子,她没说,但我就是知道。这可是身为女孩子的直觉哦。 
唉,算了,水野葵不适合唉声叹气,一副很懂的样子。 
包裹里,是一本蓝色的笔记本。 
那女孩在信里写到,阿光说,这是那片天空的颜色,就是那片海那里,那片天空的颜色。 
是啊,真的。 
之后,塔矢一页一页地翻,很慢很慢。 
每一页的上头,都会有日期,天气。该是日记吧。 
但之后全是空白。什么都没有。 
整整一本都是这样。每一页都有日期,却没有内容。 
在最后一页, 
!!! 
整整一整面,密密麻麻。我也数不清到底有几个字,但都是同一个单词,重复着。 
——Akira。 
…… 
…… 
最后一面,算是诗还是词,我不知道。 
…… 

诀辞达暮落, 

口是心非错, 

不尽消沉万古,乱红共残卧, 

提空故园闲池阁, 

爱水依痕,天涯旧恨, 

你莫试寻,浪魂常似秋千索 

…… 

以及一张照片,那是那个女孩放进去的。 
阿光也在海边,张开双臂,面对着大海。 
好像要消失在光芒里。 
背面是女孩娟秀的字迹: 

我问他,你幸福吗?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明明流过那么多泪水。明明那么痛苦地活下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然后, 
回过头, 
嗯,我很幸福。他是这样回答的。 

这次塔矢再也没有流泪。 
阿光说得,男人,哪来那么多泪可以流。 
塔矢只是看着那张照片。 
然后微笑。 

女孩在信上说,那次在中国遇到塔矢亮,她没有说。但这次她一定要说。 

进藤光葬礼那一天, 
阳光很活泼。 
阿光的墓是在历届本因坊的墓地。 
很多很多人来了,围棋界同界的,老前辈,小辈,阿光的朋友,同学。 
连因为年事已高,所以很少出现的,桑原老师也来了,由着儿孙推着轮椅来得。他看着墓地,轻轻地叹息着,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以及高永夏,洪秀英。 
还有中国棋院的几位,以及,那个女孩子,叫做林伶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有些清冷,不说一句话,穿着黑衣,站在那里。 
女孩们在恸哭,眼泪就这样哗哗地流下来。 
除了我和林伶。 
男人们抿着嘴,泪这种东西是流进心里的。 
葬礼,该是阴天或者下雨,才够气氛的。 
但阳光真的很活泼。阿光不喜欢泪水,让阳光将泪水烘干,阿光才会高兴。 
塔矢站在很后面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我在他的身旁,他抿着嘴,嘴唇却干裂着。他的手不停在抖动,我握着他的手,却是一片冰凉。 
葬礼持续了很久,每个宾客都要献上百合花。 
直到所以宾客都走了。塔矢还是站在那。 
留下的还有我和林伶。 
我和林伶同时退了出去。还是留给他们吧。没想到我和她竟是这般默契。也是那时我真正认识了林伶,后来也成了好友。 
远远地,我看见塔矢,将头倚在墓碑上,很久很久。 
然后献上他的花。 
那是一枝……玫瑰。 
其实那是一座空墓,为了纪念。而骨灰,是塔矢洒在那片海里的。 
这是阿光的愿望。 
先前亲友们都不同意,但阿光的母亲排除众议。 
母亲是给予生命的,大约是那么明白自己孩子的心意,她把骨灰交给了塔矢亮。 
让塔矢送阿光最后一程。 
塔矢亮陪着进藤光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片阿光最喜欢的海上。 
那是最初也是最终的愿望。 

…… 
…… 

时间像飞的一样。 
这一年我65岁,认识塔矢亮想来已是半个多世纪了。 
我坐在庭院了,旁边放着一台称得上是古董的收音机。缓慢地播报着新闻。 
有点沙哑、模糊的声音从破旧的收音机里传出。 
现在眼睛看不清了,还是喜欢用听得。 
所以过了那么多年,收音机还是没有被完全淘汰。 
这里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温泉旅馆,我的小儿子在这里投资了这么家小旅馆,说是这里环境好。便让我搬了进来。 
每当夏天的时候,这里总是飞满了萤火虫,亮亮点点的,那么好看。 
…… 
老伴几年前比我先走了。但我还有孩子,还有孙子。 
也不算孤单。 
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庭院里,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收音机里播报着,塔矢亮去世的消息。整个围棋界一片哀恸。 
塔矢亮这年70岁。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结婚。 
但现在, 
那个叱诧棋坛半生的人终于离开了围棋。 
他也该长眠了。 
我的眼角慢慢湿润了,并没有哀愁。只是流泪而已。眼泪慢慢的淌落在自己早已皱纹满满的脸颊上。 
湿湿的。 
有多久没流过泪了呀,唉……我都不记得了。 
请不要问我,阿光离开后塔矢亮有没有想过死,那是一定的答案。 
如果心被挖去了一半,留下痛彻心扉。 
死不是一件难事,有几千、几万种死法。 
但活着才需要勇气。 
塔矢亮很勇敢,一如进藤光一样。即使痛苦、即使跌倒,还是要爬起来。这就是生活。 
阿光曾说塔矢他还有围棋、还有父母亲人、朋友,以及他的祝福,不是一无所有。 
所以,我也会微笑地看着他怀着骄傲、记忆、信念努力地生活。 
这也是阿光的愿望。 

我仰望着天空。 
阳光很活泼。 
就像那天一样。 
其实塔矢退出棋坛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引退了。 
但他不曾放下围棋。 
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围棋教育,他开办了一个围棋班,招收的都是那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或者更小。他都身体力行地教授,所以没有开办学校。 
现在那些小小的孩子,很多都是叱诧棋坛的大将了。 
除了围棋班,塔矢也会抽出时间到处走走,中国,韩国甚至欧洲,他都会去。 
他已是中国、韩国棋院的常客了。 

现在日本棋坛的最强者还是那个朴智光。 
在他初露锋芒的时候,我从林伶那里知道原来他是进藤光的养子。 
后来也拜进了塔矢门下。 
现在手上可握着好几个头衔呢,丝毫不亚于塔矢亮。 

塔矢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他们寄来了一个大箱子,说是塔矢嘱咐这些东西交由我处理。 
我打开箱子。原来一整箱的笔记本。 
一模一样的。与进藤光的那一本一模一样。 
儿子觉得奇怪,这些是什么。 
我笑笑告诉他,这是塔矢亮这么多年的日记,每一天都有。 
这可是塔矢亮大半生的记忆,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问我,有没有看过。 
我笑了笑,没回答。 
儿子呀,我的确是看过的。那是在好多年前,我只翻过几页而已。就是进藤光的那本没有内容的日记。 
都填上了内容。不在是空白了。 
那几页的文字,我至今都依稀记得。 
…… 
Hikaru: 
今天我拿到王座头衔了,芹泽九段这盘棋也下得很好,但是中盘的攻势不足,让我占了先机,还是败下了阵啦。我想好了,明年一定要拿到本因坊,虽然绪方现在的状态很好,但我也有信心打败他的。 
 Akira 
…… 
Hikaru: 
知道吗?小葵结婚了,那个男人是个搞贸易的商人,很老实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懂围棋。但是我看到小葵笑得很开心。大约很疼她吧。今天小葵穿着那套婚纱很漂亮,但下摆不是那种长到拖地的。很简捷,很活力的样子。很是小葵的风格。 
Akira 
…… 
Hikaru: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了本妙寺。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没带伞,呵呵,被淋了个落汤鸡。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看天气预报了。^_^ 
 Akira 
…… 
Hikaru: 
小葵告诉我,你在中国遇到的那个叫林伶的女孩也结婚的了,对象好像是个运动员,她寄来一封喜帖,接收者是你。信上说,她很开心。也很爱她的丈夫。叫我告诉你。她很幸福。 
 Akira 
…… 
……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结婚了,林伶也嫁人了。 
我嫁给了一个平凡的小商人,他对于围棋一窍不通,但每次都会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我下围棋。我很爱他,真的很爱。我也一度爱上塔矢亮,但那是自己的少女时期。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会嫁给他的。我一向是向往有向日葵味道的男人,就像进藤光那样,年少的时候我想以后一定要嫁给那样一个人。 
但后来喜欢上了塔矢亮,那段青涩的初恋,或者说是暗恋。 
之后我发现如果要共度一生,还是要找合适的。而进藤光类型的男人,只能当朋友,也许是最好的朋友,但如果是丈夫,那不适合。 
世界只需要一个太阳就够了,两个太阳凑在一块就太灼热了,但如果没有太阳,又太冰冷了。 
就像进藤光和塔矢亮。 
那样是温暖与和熙。 
所以刺猬和玫瑰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我选择了那个男人,我的丈夫。 
他很疼我,虽然从来不会显露出来。喜欢把话憋在心里,我每次都会逼他说,他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什么都看在眼里,我需要的他总会为我事先准备好,总是那么照顾我的心情。有时会放纵我任性,但有时也会出声制止。 
总之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同一年,林伶也结婚了,趁着围棋交流,我也参加了她的婚礼。 
她的丈夫是个运动员,一个完完全全的阳光大男孩。 
有点小任性。有点霸道。但是那么的喜欢和爱林伶。 
他说他就是喜欢林伶那种表面上冷冰冰的,却是那么倔强的女孩。有些别扭但很可爱。 
可爱?!他真会形容。我失笑。^_^ 
这个时候林伶总会露出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但眼里却是笑意。 
她很开心,因为那男人总会逗她笑。 
虽然他一副粗枝大叶的样子,但对于林伶却很温柔,而且很体贴,虽然不仔细看,还很难看出来。 
林伶说,她也向阿光寄去了请贴,告诉他,她现在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呐…… 

之后的我也不在看了。塔矢亮的日记。 
整整一大箱子。 
按照塔矢的愿望,我决定这一箱子的笔记本跟着塔矢亮一起火化了,只留了一本。 
也是最初的一本, 
进藤光留下的那一本。 
一如阿光那时的愿望。那本该是属于那片海的,虽然整整迟了几十年。 

过了些天,是塔矢亮的葬礼。 
他的墓地也是本因坊墓,和进藤光比邻而居。 
儿子问我,为什么不去。我和塔矢亮不是很熟吗? 
我告诉儿子,塔矢啊,不缺我一人去看他。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儿子带着我到了海边。 
海还是那片海,但天空已不是那片天空,颜色已不是当初的颜色。毕竟是几十年那,哪有不变的到了。 
那笔记本也变了颜色,稍稍泛黄。 
我告诉儿子,这笔记本的颜色该是这天空的颜色。 
儿子困惑地看着我,说,那不一样。 
是啊,已不再一样了,但几十年前是一样的。 
我笑笑。 
儿子推着轮椅,我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那笔记本,漫步在海滩边。 
一如以前,这里人很少。就像一片无人打搅的乐土。听说,塔矢的骨灰也洒在这片海里,那是他生前要求的。 
记忆像海水一样涌了上来,好像看到了那年,我、塔矢、阿光三人在海边嬉戏的样子。 
阿光笑得灿烂无比。而塔矢被我们拖下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是笑意。那是唯一一次塔矢陪着我们疯。^_^ 
那天我没说,但总觉得阿光像要消失在光芒里一样,就像那张照片上的。我猜林伶和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吧。 
我叫儿子推着我靠近海岸。 
扶我下轮椅。我皱纹遍布的脚踏入海水里,一点冰凉。任由海水冲刷双脚,就像那一年和阿光来时一样的感觉。 
人老了,对于那么多年前的记忆却是越来越清晰。反而最近的老是记不住。 
我弯下身子,将笔记本放进海里,然后看着它随着海浪被卷进海里。 
回到了它该回的地方。 
儿子突然开口,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笑得那么开心。 
呵,我有笑吗? 
儿子又开口,妈,好久没看到你笑得那么灿烂了。 
灿烂?是吗……其实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呐…… 
阿光,你知道吗? 
我也很幸福。 

儿子呀……我开口,你妈我真的很爱你。 
妈…… 
儿子有些腼腆,无法适从的样子,他妈我老太婆一个了,还说那么肉麻的话。呵呵,我好像记起了儿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像个小肉团,我总喜欢逗他,然后他会呵呵地傻笑的样子。 
呵呵……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没有悲伤的童话。 
不是吗? 

算了,不谈幸福不幸福这种事情了, 
生活是无关幸福的,会一直一直继续下去。即使死了,老了,都一样。 

哎呀,儿子, 
起风了, 
我也该回家了…… 

再见, 
Akira…… 
Hikaru……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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