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一章</p> <p> </p> <p>时间的更替就象漏过指间的沙,慢慢飘走。世间万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变幻,许多东西在经历了岁月的漂洗之后会有很大的变化,然而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改变。</p> <p> </p> <p>近几年江湖中最大的帮派莫过于无双门,其总坛虽设在荆州,但大大小小的分舵早已遍及全国各地。无双门之所以发展得如此迅速,其门主司徒不二功不可没,早在三年之前,弱冠之龄的司徒不二便凭着手中普普通通的三尺青锋在千招之内击败了当时武林中排名第二的“醉魂枪”崔无崖。从此“落崖剑”之名响彻江湖,无人不知,连年届不惑的崔无崖亦叹息此子天姿聪慧,与十一年前击败自己的“孤天绝剑”西门毓秀可谓是一时瑜亮,难分上下。</p> <p>司徒不二一战成名,此后无双门的分舵犹如雨后春笋遍地皆是,仅仅三年,无双门便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大派。如今的司徒不二不但在武林排行榜上高居首位,声名赫赫,而且本人又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挺拔,兼之生性疏狂、放浪不羁,令许多武林中的名门闺秀倾慕不已,其受欢迎的程度几可与江南风剑门的少主“追月狂剑”容飞扬相媲美。不过,如此一个如日中天的人却一直有一件深感遗憾之事,那就是未能与之前的天下第一高手西门毓秀一较长短,据说西门毓秀在三年前将玄霄宫宫主之位传给嫡传弟子丁恕以后便飘然远去,不知所踪。而玄霄宫——一个在武林中已快成为神话的神秘宫殿,大家只知道它地处沙漠,却无人知其具体所在,就连为了替好友齐骏实践与自己心上人合葬在一起的遗愿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跑去沙漠、于三年前才好不容易从玄霄宫活着回来的容飞扬也说不清楚。听说他来去之时均被人蒙上了双眼,而且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容大少一旦到了沙漠根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因此玄霄宫究竟在什么地方,依旧无人能知。</p> <p> </p> <p>三月。</p> <p>黄山脚下某一城镇。</p> <p>容府。</p> <p>府外一色红墙黑瓦,丈余的高墙阻隔了人们的视线,府门口两只巨大的青石狮子蹲守在那儿,平添几分庄严肃穆。一入府内,只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四周小桥流水环环绕绕,处处显出江南水乡的风韵。</p> <p>卧室。</p> <p>房中简简单单摆放着一床一柜一桌双椅,家具俱为上好的檀木所制。桌上随意安置着一把茶壶两个茶杯,另有几本书和一个青铜纸镇,洁白素净的墙上只挂着一柄装饰用的木剑和一幅狂草,别无它物。</p> <p>午后的春风自开启了一条细缝的窗中悄悄潜入,如情人的手指微拂,温暖而慵懒。</p> <p>西门毓秀慢慢地半仰起身,舒服地靠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正在熟睡的情人轮廓分明的脸庞。六年了——从甲戌年三月十二到庚辰年三月十二,自己跟这个人已经认识也相处了整整六年。六年之前,自己正好二十四岁,而他……才止十八,未及弱冠。而今经过岁月的洗练,当初飞扬跋扈的少年已蜕变为成熟豁达的男子,只有在自己的面前他仍会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一直没有变。原以为象他这样风流成性、习惯于呼朋唤友徘徊花丛的人在回到中原后必定不甘寂寞,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总是陪在自己身边温柔相待,毕竟……自己的脸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丑陋不堪。从三年前答应和他一起回中原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分手的心理准备,没料想他对自己的态度竟一如往昔,丝毫不曾改变,至于那些个烟花柳巷更是鲜少踏足,每每因生意之事必须前往,也总是对自己交代得一清二楚,从不曾在外留宿。思及此,西门毓秀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挑,漾起一丝浅浅悠悠的笑。</p> <p>“毓秀,”容飞扬睁开眼睛,双手揽上恋人的腰,“你笑起来真好看。”</p> <p>“只有你会这么说。”狭长如缝的眼眸轻轻一转,西门毓秀失笑道,“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p> <p>“毓秀。”容飞扬赶紧道,“我承认那时候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我……”</p> <p>“飞扬,”西门毓秀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听了你的话忽然想起以前的事觉得有点怀念而已。”</p> <p>“呼……”容飞扬松了口气,懒懒地躺了回去。“毓秀,明天我有空,咱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打从回了风剑门之后,就被老爹逮住并分派了一大堆事务给自己,这三年来忙得焦头烂额,连陪毓秀出门好好玩玩的时间都没有。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拉着毓秀从杭州溜到了黄山,如果还在总堂呆着,那就别想能偷懒休息个一两天了。</p> <p>“好。”西门毓秀爽快地点头应允。</p> <p> </p> <p>翌日。</p> <p>晨。</p> <p>容府后院。</p> <p>自从在玄霄宫住了两年多,容飞扬便养成了一个早起练功的良好习惯。每日寅时三刻,他总喜欢和西门毓秀一起练剑,快六年的时间皆是如此度过,是以彼此对对方的剑法都已滚瓜烂熟,背都能背得出来。每当西门毓秀使出容家的五十四路“追风剑法”之时,容飞扬均万分佩服,那一招一式,动如脱兔,迅如疾电,只怕连自己的老爹、风剑门门主“金剑夺魂”容北铮都未必能及得上他的出神入化。反观自己,每次练习毓秀的“孤天十七式”却总是不能达到孤寂空蒙、孑然独立的境界,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生起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孤天十七式”虽是一套极好的剑法,不过一旦缺少了剑中的意境,出剑便等于少了神髓,只会让人觉得颓然若失,无精打采。</p> <p>“没关系。”望着颇觉懊丧的容飞扬,西门毓秀道,“你的剑法这些年已大有长进,孤天十七式的招式也早已完全掌握,目前只差了其中的剑意,假以时日,自然能成。”</p> <p>“毓秀,”容飞扬垂头丧气地道,“你不用安慰我。”</p> <p>“我不是安慰你,”西门毓秀正色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悟出孤天十七式的真正剑意。我也是在十年前二师兄离宫之际才突然顿悟,因伤情而生孤寂之心,那时才真正练成了这套剑法。不然我也不会跟崔无崖过招过得那么辛苦,直到九百七十二招上才胜了他。”他感慨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能击败崔无崖完全是因为有玉肌功相辅的关系。”</p> <p>“因伤情而生孤寂之心……”容飞扬喃喃道,“我这个人很少伤情的,那怎么办?”</p> <p>“飞扬,”西门毓秀眸内隐有怅然之色,“一个人能少伤情是件好事,若因此而练不成孤天十七式也没什么关系。”</p> <p>“毓秀,”见他神情黯然,容飞扬立刻转开了话题,“我听说司徒不二是到了第九百八十五招上才胜了崔无崖的,算起来还是你比较厉害。再说,那时候你还没领会到的孤天十七式的真意,若是今日再比,就绝对不用九百七十二招了吧?”</p> <p>“飞扬,”西门毓秀微笑,“如果有朝一日你亦能悟出其中剑意,那么,即使没有玉肌功为辅你也一定能够胜过崔无崖。”</p> <p>“唔……”容飞扬想了想,“这个我倒没有想过。”</p> <p>“那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拼命地练剑?”西门毓秀略感讶然。</p> <p>“呃……这个……”容飞扬俊美的脸庞有些发红,他支支吾吾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很笨……”</p> <p>“噗……”西门毓秀忍俊不禁,“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哪里笨,”他悠然道,“我一直认为你比我聪明得多。”</p> <p>“毓秀——”容飞扬拉长了声音怀疑地道,“你是不是在讽刺我?”</p> <p>“岂敢。”西门毓秀眸中一片笑意,“我只是实话实说。”</p> <p>“……毓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全无愁绪的人,容飞扬打从心底展开了笑颜。如此纯粹无忧的笑容让自己足足期盼了五年之久方能如愿得见——毓秀,你是不是终于肯相信我了?</p> <p>“大少爷!”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侍童忽然从院外跑了进来,见到西门毓秀的时候恭敬地行了一礼。“玉先生。”</p> <p>“小石。”西门毓秀温和地冲他点了点头。</p> <p>“什么事?”容飞扬问。</p> <p>“大小姐和她的一位朋友来了。”</p> <p>“朋友?”容飞扬皱眉道,“现在才刚至辰时,她不在家好好呆着,这么早上我这儿来干嘛?”——这下子跟毓秀的约会又要泡汤了。</p> <p>“呃……这个……”小石张口结舌。</p> <p>“还是先去看看吧,”西门毓秀不急不徐地道,“别让你妹子久等。”</p> <p>“唔,”容飞扬放缓了面色,转首笑道,“一起去?”</p> <p>“嗯。”</p> <p>瞅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小石大大地吐了口气,方才多亏有玉先生替自己解围——这位玉先生虽长得不怎么好看,心眼儿却好得很,说也奇怪,平素桀骜不驯、谁的话都不怎么爱听的大少爷偏偏对玉先生言听计从,倒真让人百思不解。</p> <p> </p> <p>客厅。</p> <p>容飞扬才一进门,便见自己的妹子、武林中公认的第一美人容飞雯飞一般地从里面冲了出来。</p> <p>“哥!”她亲热地揽着自己哥哥的胳膊,笑靥如花。</p> <p>“飞雯,”容飞扬拍了拍她的头,“听说你带了朋友,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p> <p>“没事。”容氏兄妹的感情一向极好,“只是快一个月不见,想来看看大哥,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容飞雯神秘地道。</p> <p>“你还是先见过玉先生再说吧。”容飞扬伸手拉过被容飞雯故意冷落在一旁的西门毓秀,温言道。</p> <p>“玉先生。”容飞雯不情不愿地冲着西门毓秀打了个招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大哥的救命恩人,自己才不屑跟个丑八怪打交道。</p> <p>“容姑娘。”西门毓秀微微地抱了抱拳。</p> <p>“哥,”容飞雯迳自转头将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推到容飞扬跟前。“这是我新结交的好朋友——南宫世家的南宫菁。”</p> <p>“南宫姑娘。”容飞扬稍稍地打量了美丽娇艳、楚楚动人的南宫菁一眼,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p> <p>“容公子。”南宫菁柔柔地施了一礼,秋波暗递——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她对容飞扬的心意。</p> <p>“这位是敝府最重要的客人,”对于南宫菁脉脉含情的目光容飞扬毫不在意,他一派自若地介绍。“玉修玉先生。”</p> <p>“玉……先生。”这位玉先生的长相还真吓人,一身棕黄色的肌肤,眉目之间隔得宽宽的,还有那快细成两条缝的眼睛——象容公子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为了不惹容飞扬生气,南宫菁只得勉强按捺住心头的厌恶也对西门毓秀行了一礼。</p> <p>“不敢,”西门毓秀平静地回礼,“南宫姑娘太客气了。”</p> <p>“哥,”容飞雯用力扯了扯容飞扬的衣袖,“南宫妹子以前从未来过这儿,你就尽个地主之宜,今天陪她一起到外面逛逛吧。”</p> <p>“真不凑巧,”容飞扬一脸歉意地道,“今天我已经和毓秀约好要一齐出门,南宫姑娘是你的客人,就麻烦你照顾了。”——毓秀生性淡泊,所以自己也一直没有对家人说破他的身份,反正“毓秀”和“玉修”听起来差得不多,不怕被人窥破。</p> <p>“哥……”容飞雯气得直跺脚,一向怜香惜玉的大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不解风情?居然拒绝了武林中排名第二的大美人而宁愿选择一个一无是处的丑八怪——这一切想必是那个丑八怪搞的鬼,大哥肯定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才不得不答应陪他出门。</p> <p>“没关系,”南宫菁脸红红地垂下头,只拿眼角瞥着容飞扬。“我们……可以和容公子你们……一起结伴……同行……”</p> <p>“对啊,”容飞雯一拍掌,“还是南宫妹子的主意好,那我们大家就一块儿出去好了。”</p> <p>“飞雯……”容飞扬剑眉一挑,张口欲言。</p> <p>“哥——”容飞雯睁大了杏眼可怜巴巴望着容飞扬,撒娇地道。</p> <p>“这……”容飞扬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西门毓秀。</p> <p>西门毓秀沉默不语,狭长的眸中流转着一丝说不出的笑意,似讽非讽。</p> <p>“我明白了。”知道让毓秀看了笑话,容飞扬举手投降。“咱们一起去。”</p> <p>“太好了!”容飞雯大声欢呼,南宫菁亦是满面欣然。</p> <p>“你们吃过早餐没有?”容飞扬问。</p> <p>“吃过了,”容飞雯回答,“我和南宫妹子刚才在路上吃的。”</p> <p>“那你先带南宫姑娘到你的房里休息一会,我们用过了膳就去找你们。”——容飞扬在这儿专门替容飞雯留了一个房间,方便她来时居住。</p> <p>“好。”容飞雯满意地拉着南宫菁往外走去,直至离开了容飞扬的视线,南宫菁才问了一个从方才起就一直想问的问题。</p> <p>“容姊姊,那个玉先生是什么人?”</p> <p>“哦。”容飞雯不在意地道,“听我哥说,他从沙漠回来的路上又累又渴地晕倒在地,是那个什么玉先生救了他,还把自己的食物和水分给他吃。”</p> <p>“这么说……玉先生是容公子的救命恩人了?”</p> <p>“不过只是点水之恩罢了,”容飞雯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厚着脸皮在我哥家里一住就是三年——我看他是别有所图。”</p> <p>“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容公子?”——听说容大少的魅力势不可挡,不仅千千万万的女人为之迷醉,就连被他吸引的男人也不在少数,会不会……女人总是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尤其当这个人很可能是自己情敌的时候。</p> <p>“他?!”容飞雯不屑地道,“也不照照镜子,凭他那长相也配?南宫妹子,你尽管放心,就算他真的存着那种心思,我哥也绝不可能看上他的!”</p> <p>“倒也是……”谁不知容家的大少爷最最喜好的便是新鲜漂亮的事物?南宫菁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杞人忧天,当下把那个丑八怪的事抛在脑后,高高兴兴地跟着容飞雯参观她的闺房去了。</p> <p> </p> <p>黄山。</p> <p>四处怪石壁立,形状奇特;劲松姿态万千,立于悬崖峭壁之上;登高可观云海之景,山梁掩映,若隐若现。</p> <p>容飞扬等一行人正游游荡荡地慢慢拾级而上。</p> <p>“容大哥,这儿真漂亮!”南宫菁极目远眺,赞叹不已。</p> <p>“唔……”容飞扬含糊地应了一声。从容公子到容大哥,才一顿饭的功夫就上升了一级,改口改得还真快,想必这也是自己妹子出的锼主意吧。他偷偷地瞧了瞧身旁之人的面色,殷勤地道,“毓秀,以前来的时候都没能见到这么多的云,过会儿咱们登上去好好地观一观景,你说可好?”</p> <p>“好。”瞅见南宫菁满含怨怼的目光,西门毓秀声色不动地道。</p> <p>“哥,”见自己哥哥对南宫菁如此冷淡,容飞雯不满地道,“南宫妹子走得有点累了,那边有个亭子,不如你陪她过去坐一会儿吧。”</p> <p>“好啊,”容飞扬道,“咱们大家一起过去歇一歇再走也不迟。”说着,冷不防牵起西门毓秀的手当先开步而行。</p> <p>“飞扬……”西门毓秀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看张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的容飞雯,又望了望不可置信、一脸嫉妒悲戚神情的南宫菁,欲言又止。</p> <p>“没关系,”容飞扬嘻嘻笑道,“其实我早就想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了,省得他们有事没事老催我成亲。”</p> <p>“……”</p> <p>“你、你们……”容飞雯目瞪口呆地道,“哥……你……你真的……跟他……”</p> <p>“不错,”容飞扬坦然道,“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定定地注视着容飞雯,“飞雯,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不尊重他的话。”</p> <p>“……你一定是疯了……”容飞雯喃喃道,“爹一定不会允许的……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他们一定会阻止你的……”</p> <p>“我并不打算隐瞒,”容飞扬牢牢握住西门毓秀试图挣脱的手,“我跟齐大哥不一样,我绝不会重蹈他的覆辙。”——毓秀毓秀,希望你能信任我。</p> <p>西门毓秀浑身一震,叹息一声,任其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再不挣动。</p> <p>“呜……我……我……” 南宫菁梨花带雨,“呜呜呜……” 她蓦然掩面往山下飞奔而去。</p> <p>“南宫妹子——”容飞雯恨恨地瞪了西门毓秀一眼,慌忙跟着追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转眼间便拐过弯角消失不见。</p> <p>“……飞扬,”隔了半晌,西门毓秀静静抬头,“你何苦……”——恍惚间猛然惊觉六年前还与自己等高的少年如今已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他……真的长大了不少。</p> <p>“毓秀,”容飞扬专注地凝视着西门毓秀的眸子, “这件事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也已经六年了,你……”他眼中闪过一缕忧思,不确定地问,“还不能相信我么?”</p> <p>“我……”</p> <p>“哇!!”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西门毓秀的回答,“哥——”</p> <p>“飞雯!!”容飞扬一惊,与西门毓秀对视一眼,同时飞身掠起,冲过拐角——</p> <p>山道的一侧尽是悬崖峭壁,容飞雯正半挂在空中,她的一只手臂被一个人用力抓住,一旁的南宫菁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动弹不得。只见那人运力一提,使了个巧劲,轻轻松松地将容飞雯拉了上来,让她安然无恙地落在地上。</p> <p>“多……多谢……”定下心来的容飞雯几近虚脱,浑身颤抖不停。</p> <p>“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那人说完,缓缓回身。好一个煞气逼人、俊逸狷狂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材,斜飞入鬃的黑眉,一双凛凛生威的凤眸,顾盼之间,傲气毕露。</p> <p>“司徒不二!”容飞扬脱口而呼。</p> <p>“容大少。”司徒不二神情自若,抱拳而立。</p> <p>“不敢。”容飞扬客气地拱了拱手,“方才多亏司徒门主施以援手,舍妹才得以死里逃生。司徒门主的救命之恩,在下先行谢过。”</p> <p>“原来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无双门的司徒门主啊。”祟拜地望着司徒不二,容飞雯上前温温柔柔地福了一福,“多谢司徒公子相救,容飞雯有礼了。”——直把容大少瞧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自己这个风风火火、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妹子何曾在别人面前如此温婉柔顺过?看来这丫头八成是看上那家伙了。</p> <p>“容姑娘不必多礼,”司徒不二一派潇洒地道,“听闻姑娘乃是武林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p> <p>——这家伙什么意思?容飞扬不爽地将视线转到自己妹妹身上:“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p> <p>“对、对不起……”道歉的是呆立在一边良久的南宫菁,“都是……我不对……是我……在跟容姊姊推搡的时候……不小心……”说着说着,秋月般的眸中又盈满了泪光。</p> <p>“没关系,”容飞雯安慰道,“反正现在我平安无事,妹子你也别生气了,有什么事姊姊一定会帮你的。”她意有所指地道。</p> <p>司徒不二眸光一溜,带着些许好奇瞅向容飞扬身侧的西门毓秀:“不知这位是——”</p> <p>“这位是在下府上的客人玉先生。”极不喜欢司徒不二盯着毓秀时的邪妄眼神,容飞扬不欲多言,仅简短地答了一句。</p> <p>“在下玉修,见过司徒门主。”西门毓秀淡淡地抱了抱拳。</p> <p>“不敢,”司徒不二目中露出深思之色,探究的眼光在西门毓秀周身上下不停地打转。“在下司徒不二。”说罢,他转头望向容飞扬哈哈一笑,“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难得今日如此凑巧,不如便由在下作东请各位到宝月楼一叙如何?”——宝月楼正是无双门在黄山脚下所开的一间酒楼。</p> <p>“好啊。”对于这个提议容大小姐自是求之不得,南宫菁当然亦无异议。至于容大少虽然对司徒不二全无好感,但这个人总算是自己妹子的救命恩人,倒也不便拒绝,只得拖拖拉拉地与西门毓秀一起跟着司徒不二下山而去。</p> <p> </p> <p> </p> <p> </p> <p>第二章</p> <p> </p> <p>夜。</p> <p>月色深沉,春风微拂。</p> <p>容府。</p> <p>卧室。</p> <p>“司徒不二……”容飞扬在房中来回踱步,沉吟不定。“他此次出现在黄山,绝非偶然,心中定有所图。”</p> <p>“飞扬,”西门毓秀靠坐在椅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此人表面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实则心机甚重、深藏不露,且言辞之间过于偏执,戾气极重——象这样的人,一旦想要的东西不能到手,必会不择手段。”</p> <p>“你的眼光真准,”容飞扬赞佩道,“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这些年为了扩充地盘,不知杀了多少挡路的人,也许下一个……”他倏然打住,与西门毓秀视线相交,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p> <p>“唉,”片刻后容飞扬突然长叹一声,不无苦恼地道,“只有我那个傻妹妹才会呆呆地受他的骗,以为司徒不二当真对她有意,一个人开心得不得了。”</p> <p>“飞扬,”西门毓秀慢慢道,“你不觉得他跟你有点象吗?”</p> <p>“哪里象?!”容飞扬叫了起来,“毓秀,你说我跟那个阴沉的家伙到底有哪一点象?”</p> <p>“你们都是四处留情的人,”西门毓秀似笑非笑地瞅地着他,“这是武林中人对你们的一致评价。”</p> <p>“那种事我早就不做了。”容飞扬立刻澄清,他色迷迷地盯着西门毓秀,“而且……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如果你不肯承认的话——”说着说着,猛地扑了过去,将人一把抱起放倒在床上,“那就让身体来说话好了……”他邪笑着堵上了身下人的唇,一口气吻得天翻地覆。</p> <p>“等……”</p> <p>“不等了。”</p> <p>“可是……昨天才……”</p> <p>“天天这样才好,”某人得意的声音,“这样就能证明我没有出去偷吃啊。”</p> <p>“……”</p> <p>——然后阴谋得逞的大色狼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他的大餐,将人从头到脚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渣子都不留。</p> <p> </p> <p>同样的月夜。</p> <p>风,轻柔。</p> <p>宝月楼后院某一隐蔽的房舍。</p> <p>房内一男一女正在低声密议。</p> <p>男子长身玉立,凤眸带煞,正是无双门的门主司徒不二;女子窈窕娉婷,芙蓉如面,秀丽出尘,却是冀北齐府的大少奶奶,也就是业已过世的“冀北侠刀”齐骏的未亡人、六年前的武林第一美女梁枕秋。</p> <p>“怎么样?”梁枕秋美丽的唇角勾起一缕深深的恨意,“你今天见到容飞扬和他那个丑得要命的情人了吧?”</p> <p>“不错,”司徒不二眸中掠过一丝算计之色,一闪即逝。“你说得对,看来容飞扬对那个丑八怪应该是动了真心,不过我倒觉得他的眼光很有问题。”</p> <p>“哼,”梁枕秋阴阴地笑了笑,“妾身只想请司徒门主将这个丑八怪给毁了,让容飞扬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滋味!”后面的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见得对容飞扬已恨之入骨。</p> <p>“这个不难。”司徒不二轻松地道,“只是齐夫人你答应过我的事——”</p> <p>“司徒门主放心,待妾身得到了齐家的所有家产之后,必会按约定分你一半。”梁枕秋道,“只要你能替妾身除去家里那个碍眼的小叔子,一切都好说。”</p> <p>“嘿嘿,”司徒不二冷笑着斜眸而视,“齐夫人想得也忒美了吧?本门主只能帮你做一件事,其它的请夫人自行设法解决——究竟是要毁了那个丑八怪还是杀了齐诺随你选择。”</p> <p>“你……”梁枕秋咬了咬唇,愤愤地瞪着眼前悠闲自得的男人,半晌,终于道,“妾身请司徒门主毁了容飞扬的心上人。”</p> <p>“哦?”司徒不二颇觉惊讶,“你就这么恨容飞扬?连那么大的家业也舍得放弃?”</p> <p>“齐诺的事妾身自会处理,”梁枕秋冷冷道,“反正到时候妾身答应过司徒门主的事一定会做到。至于容飞扬……”她咬牙切齿地道,“他居然将先夫的骨灰送到玄霄宫跟那个贱女人合葬在一起——既然他让我如此难堪,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p> <p>——女人的嫉妒真恐怖。</p> <p>司徒不二摇了摇头:“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给了梁枕秋,“这个算是本门主附赠的,用它去对付你个难缠的小叔子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p> <p>“多谢司徒门主,”梁枕秋捏紧了手中的瓶子,嫣然离去。</p> <p>“冀北齐家、江南风剑门……”司徒不二喃喃道,望着梁枕秋远去的方向,他眸中渐渐染上一抹嗜血的笑容,“一半?哼,如果这个傻女人真能替我除去齐诺倒也不错……”他满意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p> <p> </p> <p>自从黄山之游那日开始,容飞雯便拖着南宫菁一起在容飞扬府里住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观察自己哥哥与西门毓秀之间的情事是否属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听说司徒不二这段日子要在宝月楼暂住,是以舍不得就此离开返回杭州。虽然容飞扬再三地耳提面命让她不许跟司徒不二多做接触,但是恋爱中的少女又岂会那么容易被人说服?一旦陷入情网,只怕用八匹骏马也拉不回来。</p> <p>三月廿一。</p> <p>未时三刻。</p> <p>“大少爷,”小石一溜烟地跑进客厅,“那个司徒不二又来了。”</p> <p>“他倒真勤快,”容飞扬微微嘲讽道,“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这次是不是又来看飞雯的?”——才短短几天功夫,自己的妹妹便被那家伙迷得神魂颠倒,张口闭口都是“司徒大哥”。虽然明知此人常常来访定是不怀好意,只是碍于对方“救命恩人”的身份没办法直接拒绝,为此容大少的心情已经不爽了好几天。“告诉他今天大小姐和南宫小姐一起上街买东西去了,请他择日再来。”</p> <p>“小人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瞅着少爷不耐的神色,小石战战兢兢地道,“可是……他……”</p> <p>“干嘛这么吞吞吐吐?”容飞扬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p>“他现在……正在竹院跟玉先生下棋……”</p> <p>“什么?!”容飞扬霎时惊怒交集,当即飞身疾掠而起,身影一闪,便不见踪迹。</p> <p> </p> <p>竹院。</p> <p>司徒不二每回前去容飞雯居住的梅苑都要路过这里,所以他一早便打听得清清楚楚,知晓此处正是容飞扬与那位玉先生的居住之所。今天故意以找容飞雯的名义上门,也正是想与容飞扬的心上人打个招呼——若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痛苦得发狂,还有比抢了这个人的深爱之人更好的方法吗?先抢过来再毁了他,这样不论是容飞扬还是玉修均将受尽折磨、尝遍万般煎熬——而对于能够让别人痛苦的事,司徒不二一向做得得心应手,并且乐此不疲。他一直认为武林中最有魅力的男人应该是自己才对,这回就让容飞扬也尝尝败北的滋味,他傲慢地想。</p> <p>一进院落,触目可见竹影重重,春日的暖风徐徐吹拂,令人昏昏欲睡。左首一侧有一颇具趣味的八角凉亭,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其中一张凳上正坐着一个面目丑陋、身材颀长瘦削的男子。</p> <p>“玉先生。”司徒不二不顾仆人的拦阻,迳自冲着西门毓秀露出了一个深具魅惑的笑容。</p> <p>“司徒门主。”西门毓秀长身而立,镇定自若。</p> <p>“在下听容姑娘之言方知玉先生对容大少有救命之恩,对于先生的义行在下甚为感佩,今日得闲,倒想与先生好好地聊上一聊。”司徒不二的一双凤眸在西门毓秀周身上下四处一溜,然后将专注深情的目光直直投放到对方也正淡淡地瞅着自己的狭长眼眸中去——</p> <p>“只是一些小事罢了,何足挂齿?”西门毓秀神色不变,轻描淡写地道,“倒是司徒门主的威名在下时常听飞扬提起,慕名已久。”</p> <p>“你唤他‘飞扬’?”司徒不二一霎不霎地望着他——这个人居然一丁点儿也不受自己的蛊惑,眼神之中竟无半分动摇。“玉先生与容大少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他轻佻一笑。</p> <p>“相交多年的朋友以名相称有何不对?”西门毓秀偏首而问。</p> <p>“当然……没什么不对。”司徒不二眸光闪动,“今日与先生交谈,果然有趣。”说至此,忽然瞥见石桌上刻着的一个大大的棋盘,当下抬首笑道,“在下想与先生对弈一局,不知先生可肯赏光?”</p> <p>“……好。”西门毓秀看了看司徒不二,又看了看桌上的棋盘,静静颔首。</p> <p> </p> <p>当容飞扬火烧屁股地赶到竹院的时候,瞧见的是一幅宁静和谐的画面。</p> <p>剑眉凤目、俊挺出色的男人与肤色棕黄、神情安详的男子对面而坐,两人一边下棋,一边不时地交谈几句,看上去相处得相当不错。</p> <p>“毓秀!”容飞扬看着看着只觉一股酸气直往上冒,老远就大声地呼唤起自己情人的名字。</p> <p>“飞扬。”西门毓秀微笑着抬头,这一刻司徒不二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温柔的笑意——这与方才出于礼貌而展现的生疏客套的笑容完全不同。看样子,这个丑得让人几乎看不下去的男人真的很喜欢容家的这位大少爷。司徒不二唇角浮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很好,有点难度的挑战才更有趣,等到赢的时候也才更能让人享受其中的快乐。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人的眼睛里只剩下我一个,然后……</p> <p>“司徒门主。”容飞扬冷淡地冲着陷入妄想的人打了个招呼,“不知司徒门主今日来此有何贵干?不会只是为了区区一盘棋吧?”他话中带着些微的嘲讽。</p> <p>“容大少,”司徒不二狡黠地道,“自从在黄山偶然邂逅了玉先生,在下便甚觉投缘,所以今日是特地过来拜访玉先生的。”</p> <p>“哦?”容飞扬努力按捺住心头愈燃愈旺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在下还以为司徒门主是特意来看飞雯的,却原来别有所图。”</p> <p>“容大少此言差矣,”司徒不二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与容姑娘只是好朋友而已,切莫让他人误会。”说着,眼光还往旁溜了溜。</p> <p>——这小子是什么意思??!!</p> <p>容飞扬暗暗咬牙冷笑:“司徒门主尽可放心,在下可以保证毓秀绝对不会误会的。”——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p> <p>“你不是玉先生,”司徒不二仰天打了个哈哈,“又怎知他不会误会?”</p> <p>“司徒门主,”西门毓秀云淡风轻地道,“无论在下是否误会都无关紧要,如果司徒门主当真能与容姑娘两情相悦,那在下反倒要恭喜二位了。”</p> <p>“……”司徒不二一窒,面色骤然下沉——有意思,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人还是第一次碰上,再瞧瞧一旁容大少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头更为窝火。“不敢,在下先告辞了。”说着,迳自拂袖而去。</p> <p>——这一日司徒不二算是无功而返,只是西门毓秀淡然自持的态度已在不知不觉间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望。</p> <p>“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望着司徒不二远去的背影,容飞扬愤愤道,“他怎么缠上你的?”</p> <p>“他现在做的……”西门毓秀眼波轻提,“跟你六年前做的一模一样。”</p> <p>“什、什么?!”容飞扬大惊失色,“难、难道他、他想……”</p> <p>“你放心,”西门毓秀缓缓道,“这种伎俩我在六年前便已领教过了,不会上当的。而且我对这个人没有好感,更不会如当初一般……”</p> <p>“毓秀,”容飞扬赶紧上前低声陪着不是,“当年的事全是我不对……”</p> <p>“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引起你的内疚感,”西门毓秀解释,“我只是想不通司徒不二为什么突然把茅头转向我。莫非……他识破了我的身份?”</p> <p>“不可能的,”容飞扬肯定地道,“这件事除了小诺和驭水以外,不可能再有别人知道。”他心念一动,蓦然支吾起来,“你看……他会不会是……真的喜欢……”</p> <p>“飞扬,”西门毓秀叹了口气,“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我还能够分得清楚。当年的事情有一半也是因为自欺欺人……”见容飞扬满面惶急地张口欲言,他明确表示,“你放心,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所以我绝不会为他所骗,即使他的演技再高明百倍亦是枉然。</p> <p>!!!!!!</p> <p>急起直上的喜悦迅速地淹没了容飞扬,六年了,自己不停地在毓秀耳边说着喜欢的话,却从不曾见他有任何回应,心里明白刚认识的时候带给毓秀的伤害太深,所以从不敢催促,也从不敢表现出内心的忧惶与不安。以前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这才知道,一旦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再也没有了把握。五年多的日子一直是在担心与惶然中度过的,只怕毓秀会突然弃己而去……这是真的吗……此时此刻听到的话简直令人身置梦境……这……不会是幻觉吧……轻颤着伸出手去将人密密地纳入怀中,一颗飘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p> <p>“谢谢……谢谢你……”——谢谢你终于肯信任我,“我……绝不负你……”呢喃般的语音缠绕在长相丑陋的男人耳边,肩头一片濡湿的感觉让男人心中一阵激荡。“我绝不把你让给任何人。”</p> <p>“我……相信你。”相隔了六年之后,西门毓秀叹息般地吐出了隐藏在心底深处一直想说却总是说不出口的话。</p> <p>……………………</p> <p>“呵呵呵呵……”隔了半晌,趴在西门毓秀肩上的人蓦然抬起头来,发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笑声。</p> <p>“飞扬,”西门毓秀诧异地瞅着止不住笑的人,担心地问,“你没事吧?”</p> <p>“没事。”容大少咧开嘴响亮地回答,“呵呵呵……我只是太高兴了……呵呵呵哈哈哈哈……”接下去又是一阵傻笑,“毓秀,”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西门毓秀跟前,“你……能不能再说一遍?”</p> <p>“说什么?”西门毓秀不解。 →→→→→→→→→→→→→自→→由→→录←←入←←←←←←←←←←←←←</p> <p>“当然是——说你喜欢我了。”黑亮的眼珠放射出兴奋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西门毓秀,眸中充满了期盼与渴求。</p> <p>“我……咳……”抵不过容飞扬的眼力攻势,西门毓秀吞吞吐吐地道,“我喜……我喜欢……你……”一丝红晕控制不住地顺着脖颈爬上了棕黄色的面颊,说了平日不习惯说的话,只觉周身都不自在。</p> <p>“我也喜欢你。” 真是个腼腆的人——容飞扬温柔地抱紧了怀中的男子,只要有了这个人,温暖与幸福的感觉便溢满全身。“对了!”他倏然忆起一事,“我忘了告诉你,过几天小诺和驭水会一起过来。”</p> <p>“小诺他们要来吗?”西门毓秀微微一惊,退后两步望着容飞扬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p> <p>“前些天有人在宝月楼看见了一个人,”容飞扬道,“你猜是谁?”</p> <p>“莫不是……”西门毓秀想了想,“小诺的嫂子?”三年前自己与飞扬返回中原之时,这个女人曾毫不客气地上门大吵大闹了一场,光看她瞪着飞扬的眼神,就知道她恨飞扬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去——当时自己便已料到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果然还是放不开当年的事……”</p> <p>“我想她在此地出现绝非偶然,定是与司徒不二有所勾结。”容飞扬思索道,“这些年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置小诺于死地,好在小诺防范甚严,让她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无双盟日渐强盛,她很可能是与司徒不二暗中谈妥了什么条件……”</p> <p>“唔,”西门毓秀沉吟,“我觉得不论是小诺还是你,俱应小心提防。她对齐骏的执念太深,我觉得她……很爱齐骏……所以她对你的怨恨定会愈来愈深……”</p> <p>“别担心,”容飞扬轻轻抚了抚恋人蹙起的眉峰,“我会提防着她的,倒是你……”他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留意那个司徒不二,那家伙看起来就不是好人。”</p> <p>“噗……”西门毓秀淡淡地笑了开来,“我会留意。”</p> <p>“真好……”静静地凝视着对方恬淡的笑颜,容飞扬半陶醉半感慨地道,“如果你能常常这么笑就好了。”</p> <p>“……我只怕你看多了会腻。”</p> <p>“怎么可能?我看一辈子也不会腻的。”</p> <p>“……好吧。”静默片刻,西门毓秀仰首直视着他,似笑非笑。“就看一辈子。”他补充,“只要你不嫌我长得丑。”</p> <p>“嗯……”容飞扬假意思考,“只要你不嫌我小,我绝不会嫌你丑;就算你嫌我小,我也不会嫌你丑——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赖帐。”</p> <p>“那你岂不是吃了亏?”</p> <p>“俗话说‘吃亏就是便宜’。”容飞扬嘻嘻笑道,“既然我们还有很多年都要在一起,不如好好计划一下将来的事。毓秀,”他神色认真,“你来中原已经三年,可是我都没能好好陪你出去玩过,等现在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出去游山玩水,看看各地的风景可好?”</p> <p>“……好。”</p> <p>和风暖阳,细细的竹枝轻柔地拂过水面,微波荡漾,带着一丁点儿的慵懒和舒缓,清晰地映照出亭边渐渐贴近、由两个变成了一个的倒影。</p> <p> </p> <p> </p> <p> </p> <p>第三章</p> <p> </p> <p>日子很快地又过去了两三天。</p> <p>这几日司徒不二没有再来容府,倒是容飞雯一直念叨着她的“司徒大哥”,至于南宫菁平时除了与容飞雯一起上街游玩外,剩下的时间全用在了如何吸引容飞扬的注意之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容飞扬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情人的身影,始终都未曾把南宫家的大小姐放在心上。</p> <p>三月廿四。</p> <p>巳时。</p> <p>“玉先生,”这一日,趁着容飞扬有事出府之机,两个少女气势汹汹地来到竹院的大厅兴师问罪。“我觉得你不应该再跟我哥在一起。”容飞雯一进门便对着坐在厅中手握书卷的西门毓秀不客气地道。</p> <p>“哦?”西门毓秀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抬首。“容姑娘此言何意?”——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p> <p>“难道你不知道我哥是什么身份吗?”容飞雯瞪大了眼,“他是风剑门未来的掌门,又怎么可以跟……跟个男人在一起?”</p> <p>“在下既身为男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西门毓秀喟然一叹,“容姑娘,即使在下身为女子,你也一样不能认同吧?”</p> <p>“这……”容飞雯语塞,这个男人说得没错,就算他真是个女人,容家也不会同意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而且又丑到不能再丑的人进门。“那又怎样?!”她恼羞成怒地道,“你一个丑八怪又有什么资格喜欢我哥?!只有象南宫妹子这样端庄娴淑的人才跟我哥相配!”</p> <p>“容姑娘如此说——”西门毓秀微微蹙眉,“那天下间长相丑陋之人又该如何自处?”</p> <p>“玉先生,”见容飞雯被对方问得已快招架不住,南宫菁赶紧上前帮腔。“容大哥他……出身名门,又在武林中颇有人望,容伯父和容伯母也都一直盼着他早日成亲,可以为容家传宗接代。你……难道忍心让容家断子绝孙,让容大哥背负一个不孝的骂名?”</p> <p>“……”西门毓秀霎时完完全全地静了下来,整个人神情木然,一动不动。良久,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抱歉,只要飞扬不放弃我,要我放弃他……绝不可能。”——飞扬啊飞扬,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p> <p>“你……”南宫菁和容飞雯脸色齐齐一沉。</p> <p>“毓秀!”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厅外传来,然后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你看看谁来了?”话音才落,三个人影已出现在客厅门口。</p> <p>“咦?”容飞扬望了望自己的恋人,又扫了一眼神色不太自然的容飞雯和南宫菁,关切地问,“毓秀,什么事不开心?”——该不会是飞雯她们对毓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p> <p>“没什么事。”西门毓秀放缓了面上的表情,瞅向跟在容飞扬身后的两个人,微笑着招呼。“云庄主,小诺,好久不见。”</p> <p>“的确好久不见了。”自从两年前云驭水的父亲过世后,他便已正式接管了驭云山庄。“西……咳,玉兄又何必如此客气,直接称呼‘驭水’便行。”</p> <p>“是啊,”容飞扬跟着笑道,“别跟这家伙客气,反正他比你小,随便叫一声就得了。”</p> <p>“先生。”齐诺上前恭恭敬敬地冲着西门毓秀行了一礼,“自从上次见面已经有三个月了,不知这段日子先生过得可好?”</p> <p>“小诺真有礼貌。”容飞扬感叹,“不象某人……”</p> <p>“喂,”云驭水斜眸而视,“你说的这个‘某人’是谁?”</p> <p>“云大哥,”云大哥和小诺为什么会对这个玉先生那么亲切——在一边傻愣了半天的容飞雯终于开口呼唤。“小诺。”</p> <p>“小雯。”</p> <p>“小雯姊。”</p> <p>云驭水和齐诺同时应答。</p> <p>“这是我新近结拜的妹子,”容飞雯拉着南宫菁介绍道,“南宫世家的南宫菁。”</p> <p>“南宫姑娘。”云驭水打量了一下南宫菁,又见她偷偷瞟向容飞扬的神色,心中已有了底——嘿嘿,这回可有好戏瞧了。</p> <p>“先生,”齐诺秀气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纯真的笑意——六年前粉妆玉琢的少年已蜕变成一个长身玉立、隽逸飘洒的青年,只是那张娃娃脸依旧没变,看上去仍是那么可爱。“前些天我收到了阿恕哥哥写的书信,他很挂念你。”</p> <p>“我也收到了他的信函,”西门毓秀眸中带笑,“他也在信中提起过你。”</p> <p>“真的?”齐诺侧过头高兴地问,“他在信上说了什么?”</p> <p>“他说……”西门毓秀想了想,“他很想你。”</p> <p>“我也很想他,”齐诺怀念地道,“我跟他……已经好久没见了。”——快六年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p> <p>“小诺,”容飞雯好奇地问,“‘阿恕哥哥’是谁?”</p> <p>“阿恕哥哥是先生的弟子,”齐诺道,“也是我的好朋友。”</p> <p>难怪小诺对这个丑八怪会这么尊敬,原来……容飞雯恍然大悟:“他是你的好朋友?为什么我从没见过?”——由他们方才的对话听起来,这个朋友似乎住在挺远的地方。</p> <p>“小雯姊,”齐诺咧嘴一笑,“我的好朋友那么多,你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见过?”</p> <p>“各位,”容飞扬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如大家一起先去用饭,边吃边聊,顺便当作给驭水和小诺洗尘好了。”</p> <p>“什么叫做‘顺便’?”云驭水不满地道,“小容,你真是愈来愈不懂待客之道了。”</p> <p>“有什么关系?”容飞扬大方地揽上了西门毓秀的肩,一边催促着其他人,“快走吧。”说着,也不顾自己妹子难看的脸色和南宫菁玄然欲泣的模样,当先开步而行。</p> <p> </p> <p>竹院。</p> <p>下午未时三刻。</p> <p>好不容易等两个缠人的少女回了梅苑,剩下的四个男人才得以转入内堂休憩。</p> <p>“呼……”关上门落座后,容飞扬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回总算清静了。”</p> <p>“她很喜欢你。”云驭水慢悠悠地道。</p> <p>“那又怎样?”容飞扬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喜欢她,我只喜欢毓……”</p> <p>“飞扬。”西门毓秀有些不自在地以目光阻止他再说下去。</p> <p>容飞扬立刻噤口不语。</p> <p>“噗……”看着他在西门毓秀面前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齐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容大哥,你真听话。”</p> <p>“嗯,”云驭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西门兄把你调教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p> <p>“我……”西门毓秀张口欲言。</p> <p>“没关系。”容飞扬嘿嘿直乐,正大光明地拉起恋人的手炫耀道,“甭理他们,他们只是看着我们感情好有点眼热而已。谁教他们都是孤家寡人?他们这么说完全是出自于嫉妒。”</p> <p>“……”西门毓秀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p> <p>“唉……”云驭水长叹一声,“天下厚颜者莫过于此……”</p> <p>“我还不算厉害,”容飞扬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要说脸皮厚,司徒不二那家伙才真正当之无愧。明知咱们这儿不欢迎他,还常常找上门来。”</p> <p>“你不欢迎,小雯一定很欢迎吧?”云驭水的语中隐隐透出一丝忧虑,“方才用膳的时候,我听她提及‘司徒大哥’不下十数次,看来……”他蹙起双眉。</p> <p>“将来小雯姊一定会很伤心的。”齐诺同情地道。</p> <p>“那种整日朝三暮四、眠花宿柳的家伙有什么好?”想起司徒不二一边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的妹子,一边还妄图招惹毓秀,容飞扬带着几分忿然很不屑地道,“还是让她早日看清司徒不二的真面目,早早清醒为上。”</p> <p>“你别忘了,”云驭水提醒,“你以前跟他没什么两样,说起朝三暮四、眠花宿柳,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p> <p>——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p> <p>容大少当即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少乱说!我现在早已改过自新,这一点毓秀最清楚了。毓秀,你说是不是?”转头望向恋人之时神情登时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十足的柔情似水,令齐诺和云驭水一致对其如此了得的变脸功夫大感佩服。</p> <p>“飞扬……”西门毓秀无语,静默片刻,正色道,“我想司徒不二时常来此也许是为了打探虚实,以便日后对风剑门有所行动。”他瞧了瞧齐诺,“小诺,你嫂子……她怎么样?”</p> <p>“她很好。”一提起那位时时想取自己性命的嫂子,齐诺不无讥诮地道,“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她,发现她最近跟司徒不二走得很近,想来是准备借助无双门的力量来铲除我这颗眼中钉罢。”</p> <p>“我倒觉得梁枕秋这次想要的不仅是你的命,”云驭水神色凝重,“小容,她从六年前开始就非常地恨你——我想,她其实更想要的应该是你的命。这次她与司徒不二互相利用,无非是想对一直怀恨在心的你下手。”</p> <p>“其实她从很久以前起就深爱着我哥,只可惜她不懂得有些东西是无法勉强的,她虽然使尽了手段却依然失去了我哥……”齐诺有些黯然地道,“所以她把心里积聚的愤怒与怨恨统统加在了容大哥身上……对不起,”他歉然道,“因为我家的事连累了……”</p> <p>“这有什么?”容飞扬不在意地道,“齐大哥临终前的愿望是我亲口应承的,当然要尽力完成。况且司徒不二早有一统武林的野心,如今无双门羽翼渐丰,他趁势大力排除异己,总有一天也会跟咱们风剑门对上,又何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p> <p>“飞扬说得对。”西门毓秀颔首,“小诺,这件事不是谁的错。我想,如果梁枕秋得知我的身份……”</p> <p>“毓秀,”一眼看穿了西门毓秀的想法,容飞扬抢着道,“你想都别想。你以为她得知你的身份后就会放过我吗?”</p> <p>“象她这样的人——”云驭水分析,“肯定会把你们两个全部除去方称心如意。”</p> <p>“云大哥说得没错。”齐诺同意,“我嫂子……她的确是这样的人。”</p> <p>“反正大家防着点总没……”容飞扬倏然住嘴——一旁的西门毓秀一手指了指房梁,另一手冲着大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p> <p>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之声自房顶传来,和着春风,若非倾耳细听,绝听不出那其实是一个人衣带飘动的声音。如果不是西门毓秀及时提醒,只怕大家仅会将之当作一股清风后的枝叶飘摇,过耳即去。</p> <p>房内众人各自打了个眼色,云驭水、齐诺分别从窗户和大门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翻身上了屋顶,一前一后挡住了那个正紧贴在瓦上准备偷听的蒙面人的去路。蒙面人显然未曾料到会被人识破行藏,措手不及之下赶紧跃起,人如游鱼般欲滑下屋顶。云驭水错步上前拦阻,那蒙面人轻功甚是了得,半途一折一转,居然硬生生地在空中改变了一个方向,足尖一点,再度纵身欲起。只是这一停一顿之际,齐诺已到了跟前,疾如闪电的一刀耀花了蒙面人的眼。蒙面人虽轻功卓绝,其它的功夫却不怎样,在齐诺的刀下才走了三招便已手忙脚乱,一个疏忽,被齐诺以刀柄打中了额头,当下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屋檐。等他从晕头转向之中省过神来,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早已抵住了他的咽喉。</p> <p>容飞扬手持利剑,一边扯去蒙面人脸上的蒙面巾,一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微微哂笑:“我道是谁有如此厉害的轻功?却原来是‘偷天换日’陈万福陈老爷子。”——这陈万福乃是武林中有名的梁上君子,此人虽然武功不高,但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只要他想偷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p> <p>“……”长着一对绿豆眼、身材精瘦细长的陈万福咬牙不语。</p> <p>“不知陈老爷子突然莅临敝府有何贵干?”容飞扬飞快地点了陈万福身上的几处穴道,还剑入鞘,拱着手客气地问。</p> <p>“容大少何必多问?”陈万福冷冷道,“老朽既然失风被擒,要杀要剐,悉随尊便。”</p> <p>“我明白了,”容飞扬也不着恼,笑吟吟地道,“想必陈老爷子今日是为了偷话而来。”</p> <p>“就不知陈老爷子将我等说话的内容偷走究竟是想交给谁?”云驭水慢条斯理地道,“其实——”他狡黠一笑,“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得出来。”</p> <p>“哼。”陈万福冷哼一声,迳自闭目养起了神。</p> <p>“司徒不二那家伙真不要脸啊!”齐诺眼珠一转,长叹道,“居然派这么一个老弱残兵过来偷听旁人的隐私——简直是下流无耻之极!”</p> <p>“臭小子!!”陈万福闻言立刻激动起来,“你少含血喷人!这件事全是老朽自己的主意,与我家少爷无关!!”</p> <p>原来……周围几人尽皆一惊,江湖上人人只知陈万福和司徒不二乃忘年之交,没料到二人竟是……司徒不二果然心机极深,象此种隐藏的秘密还不知有多少,容飞扬与西门毓秀视线相交,心中均是一凛。</p> <p>“唔……”陈万福自知说溜了嘴,当即用力咬牙闷哼一声。</p> <p>“不好!!”云驭水疾步上前,却已不及阻止,只见陈万福嘴角溢血,已咬舌身亡。</p> <p>……………………</p> <p>“……好!”良久,容飞扬击节而叹,“此人性烈如火,倒不失为一条好汉!”</p> <p>“司徒不二……”云驭水面带忧色,“断不可小觑……”</p> <p>“是。”齐诺颔首,“云大哥,我要按计划去杭州。我这次对我爹娘说要到杭州查看一下钱庄的帐,我嫂子一路跟来,如今只怕已先我而至,早早预备好了陷阱等着我往下跳……”</p> <p>“小诺,”云驭水道,“我跟你一起去。小容,”他转头望向容飞扬,“我想法子把小雯一块儿带回杭州,以免波及。”</p> <p>“那太好了。”容飞扬大大地舒了口气,“万一咱们真和无双门动上了手,我还真怕她会敌友不分。”他转头温柔地瞧向自己的恋人,“毓秀……”</p> <p>“既然方才你让我什么都别想,”西门毓秀淡淡道,“那么现在你也就不必多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走的。”</p> <p>“……好。”容飞扬静静地凝视着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你跟我一起。”</p> <p>“当然。”西门毓秀的唇角微微荡漾,缓缓勾起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登时看傻了身边的人。</p> <p> </p> <p>星光黯淡。</p> <p>夜色一如宝月楼主人此刻的心情——阴沉到底。</p> <p>司徒不二目光冷森地盯着堂下跪叩在地的属下:“可探知陈总管是因何自尽?”自今天傍晚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发现了陈万福的尸体后,他的心情便一直沉闷不堪——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p> <p>“启禀门主,”宝月楼的掌柜、无双门黄山分舵舵主“夺命枪”刘正战战兢兢地回答,“有人看见陈总管出事前曾一个人悄悄前往容府打探消息……”</p> <p>“没有我的命令他竟敢擅自行动?”司徒不二眸中闪现出若隐若现的冷芒,“哼,真是该死。”</p> <p>“是……是……”刘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门主说得是。”</p> <p>“他必定是被人逮住才会咬舌自尽。”司徒不二沉吟,“只是……”他眸中精光一闪,“谁的耳力如此灵敏,竟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若单论轻功,自己尚且要逊他一筹——如此一个轻功盖世从未失过手的人居然被人轻易窥破了行藏,看来容飞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你下去吧。”他冷冷地挥了挥手。</p> <p>“是。”刘正如蒙大赦,当即起身一溜烟地出了房门。</p> <p>“容飞扬,”司徒不二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嘴边露出一丝血腥的微笑。“这笔帐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p> <p>喀哧。 →→→→→→→→→→→→→自→→由→→录←←入←←←←←←←←←←←←←</p> <p>上等瓷制的精致酒杯在司徒不二的掌心化作了粉末,随风飘散。</p> <p> </p> <p>三日后。</p> <p>容府。</p> <p>晨。</p> <p>说也奇怪,这次云驭水提出回杭州的事,原以为容飞雯会吵闹任性,没料想她竟然乖乖地点头同意,也许这跟她昨日上街回来后好得诡异的心情有关——据暗中尾随保护的属下来报,在路上她的确遇到过司徒不二,但他们仅聊了寥寥数语便即分开。至于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因为跟踪的人不能靠得太近,所以也没法听清,只知道容大小姐在与司徒不二谈话之后立刻面露喜色,整个人容光焕发,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此中定有蹊跷——这是听见回报后的几个人共同的想法,但是由于容飞雯自己什么也没有提起,是以大家亦不便相询,看来这个疑团只能留到日后再解。至于那位南宫小姐当然十分不愿离开容府,只是自己的朋友这么一走,她自然也只得跟着无可奈何地出了门,怀抱着满腔幽怨打算返回信阳的南宫家府邸。</p> <p>随着车马辚辚之声,大家各自上路,与自己的好友挥手道别后,南宫菁独自一人策马而行,心头倍觉凄凉。不管自己再怎么关心体贴、温柔相待,那个人的眼睛里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影子……自己总算也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何曾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过?想着想着,一股酸酸的水气渐渐涌了上来,在眼眶中打了会儿转,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p> <p>“南宫姑娘,”在接近城郊的一个荒僻之地,一名充满着迫力、眼眸带煞、英俊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难道你当真甘心输给那么一个丑八怪?”</p> <p>“司徒门主。”没想到会在半途碰见这个人,南宫菁略略一怔,省过神来,急忙拿衣袖草草地擦了擦眼泪,低头不语。</p> <p>“在下倒有一个方法能让姑娘如愿以偿,但不知姑娘可愿一试?”司徒不二看着南宫菁的样子犹如猎豹盯着无法逃脱的猎物,优雅而傲慢。</p> <p>“……什么……方法?”沉默良久,南宫菁一点儿一点儿地抬起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p> <p>——猎物,已经上钩了。</p> <p> </p> <p> </p> <p> </p> <p>第四章</p> <p> </p> <p>自容飞雯走后,司徒不二依旧隔三岔五地往容府跑,多是为了找“玉先生”谈诗论琴对酒弈棋而来。对此容大少防范甚严,每次司徒不二一来,他一定会伴在西门毓秀身侧,并且以一种防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司徒不二;但凡有事出门,他也总是磨着西门毓秀跟自己一起去,为的便是不让司徒不二找到任何与毓秀单独相处的机会。西门毓秀自身倒是无可不可,不过对于恋人的请求他一向很少拒绝,是以司徒不二每次过府,不是看见容飞扬与西门毓秀和乐融融的画面,便是听说两人又一同相携出门而去,日子愈久,他眼中的不耐愈发明显。更何况互相接触的时间也已超过了半个月,西门毓秀对自己刻意的接近以及各式各样的暗示与挑逗却仍如当初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这个事实,令司徒不二深感挫败,征服与得到的欲望日益深切。</p> <p>四月十五。</p> <p>这一日司徒不二又到容府来找“玉先生”谈天说地,依照惯例,容大少自然从开始到结束都一直陪在西门毓秀身旁,未曾离开半步。与往日不同的是,司徒不二告辞之际忽然提出了一个邀请,理由是为了风剑门和无双门的生意,因两派在黄山均有分部,是以希望能与容飞扬共同商讨一下如何处理双方在某些事情上的小小分歧。见面的时间为傍晚酉时,至于地点则定在镇上最热闹也最有名的一间青楼——寻芳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司徒不二还特别说明此次双方皆须只身前往,不带任何手下,以免引起纷争。他提出邀约时的语气言辞相当客气有礼,令人难以拒绝,容飞扬当即一口应允——双方心里暗怀鬼胎,各自冷笑,这一回合谁输谁赢明日便见分晓。</p> <p>“我觉得有点不妥。”待司徒不二告辞出门后,西门毓秀蹙眉道,“你一个人单独赴约……”</p> <p>“放心吧,”容飞扬道,“寻芳阁虽然并不属于风剑门,但也不是无双门的地盘。而且它地处闹市,那个时间正是寻芳阁内最热闹的时候,如果他想杀我,应该不会选在那种地方。”</p> <p>“总而言之,”西门毓秀沉吟,“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多安排些人手……”</p> <p>“这个自然。”容飞扬保证,“我会派人混杂在客人与商贩之中,若有什么事,一定立刻报予你知。”</p> <p>“你要多加小心。”西门毓秀颔首,“如果一个时辰后你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p> <p>“好。”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容飞扬霎时笑开了脸。“毓秀,到时候就麻烦你来救我了。”说着,悄悄凑上前去在恋人的颊上飞快地偷了个吻。</p> <p>“飞扬……”西门毓秀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被俯下身来的俊美男子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p> <p> </p> <p>翌日。</p> <p>酉时正。</p> <p>寻芳阁内一如既往地喧哗嚣闹,宾客如云。</p> <p>在二楼一间名为“醉月”的房中,妖艳的女子与清秀的少年排成了一溜,个个眼睛睁得大大地,用一种赤裸裸的、满含着爱慕与倾倒的目光凝视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两位高大英挺、气宇轩昂、魅力超凡的年轻男子。</p> <p>容飞扬与司徒不二互觑一眼,各自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司徒不二首先道:“容大少,今日在下作东,有哪个看着比较顺眼的,千万不要客气,该当尽兴而归才是。”</p> <p>“不敢。”容飞扬拱手道,“在下早有心系之人,除此之外,不作他想。倒是司徒门主若有看中的,只管挑取,不必顾忌。”</p> <p>“哦?”司徒不二一面挥手让一干大失所望的男男女女统统退出门去,一面似讽非讽地望着容飞扬,“在下久闻容大少身经百战,乃吟风弄月之高手,什么时候居然也扮起了柳下蕙?莫非是嫌此处的姑娘小官不够对味?”</p> <p>“入得在下之眼的人只有一个。”容飞扬毫不避讳地道,“司徒门主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吧?”</p> <p>“整天对着一个人不觉得乏味么?”司徒不二若不经意地转首瞟了瞟一边角落里的粉红色床帐,“容大少何不偶尔换个口味?也好图个新鲜。”</p> <p>“司徒门主的好意在下心领。”容飞扬神色从容地随着对方的视线瞧去——只见一缕浅浅淡淡的烟雾正在妆台旁一柱燃着的线香上缭绕盘旋,“只是在下既从来没有乏味的感觉,自然也没有换口味的打算。”说至此,话锋一转,“咱们何不先商谈一下司徒门主昨日提起的事?”</p> <p>“这个嘛……”司徒不二笑得甚为不怀好意,“容大少是否觉得身体有些不适?”</p> <p>“什么?”容飞扬方一皱眉,便觉心头忽地一热,一股辣辣烫烫的气息从小腹生起,直直窜上四肢百骇——这是怎么回事?!桌上的东西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动过,至于那柱香……</p> <p>“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罢?”司徒不二面含得色,“我知道你方才屏住了呼吸,根本没有吸进那烟。只可惜这并非普通的迷香,而是‘药仙’徐玉娟特别练制的‘醉魂’。它跟一般迷药不同,就算是屏住呼吸也没有用,因为这香可以从皮肤中慢慢渗透到骨子里去,然后让人的魂魄也跟着慢慢地飘荡起来。”——“药仙”徐玉娟是江湖上顶尖的用药高手,亦是司徒不二过去的众多情人中的一个。</p> <p>“你……”容飞扬用力咬了咬牙,竭力控制住浑身燥热。“醉魂”的药性极其强烈,没料到这种药居然只需通过烟雾便可渗入人体,当真是闻所未闻——如果驭水在这儿就好了。</p> <p>“南宫姑娘。”</p> <p>听到这一声呼唤,紧闭的房门轻轻打开,一个柳眉杏目、楚楚动人的少女轻轻推门而入。</p> <p>“是你!”容飞扬猛然一惊,暗呼不妙。</p> <p>“这种药会让你醉仙欲死,欲罢不能。”司徒不二邪妄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扰了,两位好好享受吧。”说罢,施施然地踱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p> <p>房内,只余下了两个人。</p> <p>容飞扬死命地撑着桌角站起身,狠狠瞪着贴上前来的少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勉强地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p> <p>“容大哥……”少女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柔腻香滑的躯体滑入容飞扬怀中,一双象牙色的玉臂也主动缠上了青年健壮结实的身躯。</p> <p>“唔……”压抑不住的喘息声自喉头传出,容飞扬倒抽一口凉气,用尽全力方才得以推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南宫菁,一瞬间只觉面热心跳,耳鸣目眩,中了媚药后的敏感身体,只需被人稍稍一碰,全身上下立刻起了生理反应。糟糕,再不快点自己就要丧失神智了。</p> <p>南宫菁扶着桌沿,眼见容飞扬竭力保持清醒、不为所惑的模样,眸中不禁流露出深深的悲伤与怨愤之意。她当下银牙一咬,再度冲入了容飞扬怀里,死命地抱着不肯放手。</p> <p>少女的体香由鼻端丝丝缕缕地沁入,满怀的软玉温香令容飞扬浑身发烫、心如擂鼓,两边太阳穴不停地跃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滴滴滚落。终于,他目光迷离地伸出手去,一点儿一点儿、不确定地抬起南宫菁依在自己胸口的娇艳面颊,轻轻地碰触,沿着弧度柔美的轮廓渐渐上移,略带颤抖地拔下少女头上斜插的一根式样别致的精致银簪,登时,原本松松挽着的一头如墨青丝从少女头顶倾泄而下,平添几分妩媚与诱惑……</p> <p> </p> <p>容府。</p> <p>竹院。</p> <p>凉亭。</p> <p>啪。</p> <p>一根琴弦突然断裂,西门毓秀停下抚琴的手,心头闪过一缕焦躁和不安。飞扬去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怎么自己便乱了心绪……</p> <p>墙外忽然飞入一人,凌空而至,不发出一丝声响,慢慢地落在西门毓秀身前。</p> <p>“司徒门主。”西门毓秀骤然抬首,缓缓问,“飞扬呢?”——为什么司徒不二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飞扬出了什么事?</p> <p>“容大少正在寻芳阁与美人缱绻缠绵,”司徒不二一霎不霎地盯着西门毓秀,“在下便趁此机会出来见先生一面,聊慰相思之苦。”</p> <p>“……”西门毓秀从容起身,面上不见一丁点儿波动。</p> <p>“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司徒不二笃定地道,“反正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p> <p>西门毓秀冷冷地望着他,一动不动——虽然心中忧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寻芳阁看个究竟,但是他很明白,面对着司徒不二这样的对手,失去冷静就意味着一败涂地。</p> <p>“我本来还想等你主动地投怀送抱,不过……”眼见自己完美的计划即将成功,司徒不二得意地轻佻一笑,“这样也不错,我就在这儿要了你——既然容飞扬能出轨,你自然也可以。到时候你们见了面……哈哈哈哈……”一想到连日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这个人即将在自己身下痛苦地呻吟哀求却又无力挣扎的情形,阵阵快感掠过心头,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p> <p>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锋剑在笑声中疾飞而至,这一剑的速度乃司徒不二生平仅见,快得简直不象是从人的手中发出,笑声未了,剑已封喉——虽然知道如此趁人不备的做法多少有些卑鄙,不过对于无耻的人就得采取卑鄙的手段。司徒不二做梦都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丑陋之极的人竟能使出妙绝天下的剑法,大惊失色之下慌忙使了个铁板桥往后一仰,才堪堪避过一剑。西门毓秀剑势毫不停歇,剑锋一折一转,斜斜取向司徒不二面门,司徒不二长吸一口气,欲待后撤,却未料退了几步后背蓦然撞上了一根细竹,他赶紧运力一震,青竹发出“喀嚓”之声从中断裂,只这阻得一阻,待他定下神来,寒沁沁凉飕飕的剑锋已迫近眉睫,碧盈盈的剑光映照在双眉之间,令他一动也不敢再动。一时之间,只听得四周竹叶簌簌声响,略微和着几许细细的喘息。</p> <p>西门毓秀定定地逼视着司徒不二:“说。”</p> <p>——方才这几招乃是孤天十七式中的精华,于瞬间克敌制胜最为有效实用。当然,这必须是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能偷袭成功,好歹司徒不二也是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人物,当真动起手来,莫说这区区几招,便是三四百招也未必能见分晓。</p> <p>“西、门、毓、秀。”司徒不二死死地瞪着他冷笑,“我不会说的,容飞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世上能够击败自己之人少之又少,“玉修”岂非正是“毓秀”的谐音?</p> <p>“如果飞扬有事,”西门毓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必杀你。”</p> <p>院门外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人捂着肩踉跄地冲进了院子。</p> <p>“毓秀!!”</p> <p>!!!!!!</p> <p>见到容飞扬此刻的样子,西门毓秀丕然变色——左肩插着一根银簪,肩头的衣裳染红了一片,血迹未干,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双目赤红,全身颤动,仿佛正在竭力忍耐着什么。</p> <p>“飞扬!!”他痛呼一声,眸中杀气立现。</p> <p>司徒不二见势不妙,忙趁西门毓秀分神之际,身如游鱼从剑锋下悄悄滑出,足尖一点,亟欲遁去。西门毓秀怒叱一声,挥剑如虹,带着满腔的愤意与憎意直直射向司徒不二的背心。司徒不二赶紧侧身一滚,试图躲闪,但这一剑来得实在太快,他虽然避过了要害,却仍被剑风扫中了肩胛,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滚落在地,发散袂乱,显得甚为狼狈。不过此刻逃命要紧,自然没有闲功夫再去管什么丢不丢脸,司徒不二当即翻身跃起,仓皇越墙鼠窜而走。西门毓秀本待追上前去,又放心不下容飞扬,只得收住脚步,匆匆掠至容飞扬身侧,伸手欲扶。</p> <p>“别碰我!!”容飞扬慌忙喝止,跟着蹒跚着后退两步。</p> <p>“飞扬,你怎么了?”西门毓秀怔怔地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p> <p>“你……你别误会……”容飞扬喘着气道,“我……我不是……我……我被司徒不二那厮……下了药……如果现在接近你……我怕……我会伤了你……”</p> <p>“药?”西门毓秀恍然,“是媚药吧?”</p> <p>“……是……我怕……我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所、所以……”容飞扬勉力解释。</p> <p>“所以你就用簪子扎了自己的肩?”西门毓秀的眸中渐渐漾起一层薄雾。</p> <p>“这样……比较容易保……保持清醒……”</p> <p>“那么,需要我帮忙吗?”西门毓秀忽地莞尔一笑,唇角勾起一线柔柔的笑意。</p> <p>“你……你……”容飞扬愣愣地望着笑得极其温柔的恋人,傻傻地说不出话。</p> <p>“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保持清醒的好。”西门毓秀微微一笑,主动上前揽住自己年轻的恋人,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拉下他的头,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对方张得大大的嘴巴,呢喃着道,“就算伤了……也没关系……”</p> <p>容飞扬浑身一震——贴在耳边的细语、挑逗地伸进自己口腔内搅动的舌头——这一切令他压抑良久的欲火完全爆发,再也无法自控。</p> <p>“抱歉……”用充满着情欲的喑哑声音模糊地吐出两个字,容飞扬猛然将西门毓秀推倒在地,狂乱地撕扯着他的衣物,啃噬般地亲吻着身下激烈地回应着自己的爱人。两具结实火热的赤裸躯体交缠在一起,心急火燎、连润滑也来不及做就直接进入的激痛令西门毓秀绷紧了身体,随着体内猛烈的撞击,渐渐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跟着容飞扬一起卷入了一场感官的飨宴之中……</p> <p> </p> <p>西门毓秀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子时。</p> <p>躺在柔软的床上,穿着新换上的干净的中衣中裤,窗外传来风吹竹叶的沙沙之声,身边则是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恋人。</p> <p>“你终于醒了。”容飞扬长长地吐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西门毓秀额上散落的一绺黑发,关切地问,“毓秀,你没事吧?我刚才对你……”他支支吾吾地道,“太粗暴了……”</p> <p>“……我没事……”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儿沙哑,就着恋人殷勤地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水,舒服地靠坐在恋人的腿上,西门毓秀带着些微的慵懒问,“飞扬,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p> <p>“这个嘛……我今天算是上了司徒不二那个混蛋的大当……”容飞扬凝了凝神,把寻芳阁内发生的事巨细靡遗地统统告诉了西门毓秀。</p> <p>“……没想到南宫姑娘她……”听完容飞扬的叙述,静默半晌后,西门毓秀方叹息一声。</p> <p>“哼,”想起南宫菁的心机,容飞扬不屑地冷哼道,“我看她这回总该彻底死心了。若不是我当时被她扯住没办法拔剑,又怎么会去借她的簪子?不过,”他得意洋洋地道,“她看见我刺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我就趁此机会拼命地逃了出来,这才没让她得逞。”</p> <p>——说得自己好象有多伟大似的,听起来倒象是差点遭到色狼强暴的纤纤弱女。</p> <p>西门毓秀苦笑着转开了话题:“飞扬,你的伤……”</p> <p>“不碍事,”容飞扬忙道,“只是皮肉之伤罢了。倒是方才,我……”他瞥了瞥西门毓秀,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还痛不痛?”</p> <p>“……没、没什么。”知道他问的是哪里,西门毓秀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咳……我没事。”</p> <p>“这都是那个混蛋害的!!”容飞扬恨恨地道,“故意设了这么个陷阱让我跳……”说至此,骤然省起,“他方才跑到家里来想对你做什么?”</p> <p>“他……”西门毓秀将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容飞扬听,直把容大少气得差点儿没跳起来。</p> <p>“***!!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竟竟竟敢打你的主意!!!我非得去宰了他不可!!!!”</p> <p>“只怕他已经不在宝月楼了。”西门毓秀神情凝重,“方才我跟他过招时,他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p> <p>“他知道了?”容飞扬吃了一惊,继而一想,“知道了也好,看他还敢不敢打你的主意!”</p> <p>“我觉得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忆及司徒不二遁走前留下的怨毒目光,西门毓秀微微蹙眉。</p> <p>“嗯。这个人阴险狡诈,又高傲自负,这次吃了这么个亏,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容飞扬沉吟,“他这一次失败,它日必会卷土重来。”</p> <p>——战争才刚刚开始。</p> <p>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不约而同握紧了彼此的手。</p> <p>“是啊,”西门毓秀喃喃道,“但不知小诺那儿究竟怎么样了?”</p> <p> </p> <p> </p> <p> </p> <p>第五章</p> <p> </p> <p>四月十五。</p> <p>傍晚。</p> <p>杭州。</p> <p>楼外楼。</p> <p>梁枕秋正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地哀求着自己的小叔子能放她一条生路。</p> <p>原本一切都该在她的计算之中——酒楼中的掌柜伙计和厨房里的大厨早已换上了她的心腹,只要齐诺吃了桌上的任意一样菜,然后再喝上那么一点点酒,必会身中奇毒,到时候大伙儿一拥而上,还怕他不乖乖就范?她知道齐诺每次在用餐之前均会拿银针试毒,那是他在某次险些中毒之后所养成的习惯,可是这一次……“药仙”徐玉娟的药用普通的法子是绝对试不出来的,所以她很放心地让人将菜端了上去。经过半个多月的策划,对于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句齐诺会问的话以及自己的对答她都想得仔仔细细、再无遗漏,只可惜她唯一算漏的是一个人(本来她是想连这个人一起杀的),这个人在饭桌上说的一句话,导致了她计划的全盘失败——这个人就是驭云山庄的庄主云驭水。就在齐诺吃了几筷菜,举起酒杯的时候,云驭水说了一句:“小诺,你该先敬嫂夫人一杯才对。”</p> <p>“云大哥,”齐诺举杯笑道,“我嫂子不会喝酒,向来是滴酒不沾的。”</p> <p>“此言差矣,”云驭水摇头晃脑地道,“难得今日嫂夫人作东,咱们做客人的岂可失了礼数?理当先敬主人一杯才是。”</p> <p>“是啊,”齐诺赞同地点了点头,“嫂子你就看在云大哥的面上,破个例如何?”</p> <p>“这……” 一口鱼肉差点儿哽在梁枕秋的喉头,她赶紧吞咽下去后勉强笑道,“妾身实在是……”</p> <p>“嫂夫人如此推托,该不会是看不起小弟吧?”云驭水倒了两杯酒,迳自将其中一杯递至梁枕秋面前,似笑非笑地道。</p> <p>“怎么会……”司徒不二只给了毒药,没给解药——她又岂敢去接这杯酒?</p> <p>“我看这样吧,”看见自己的大嫂一副为难的表情,齐诺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嫂子量浅,就只轻轻地抿上一口便罢——云大哥你看如何?”</p> <p>“这样也可以,”云驭水懒洋洋地道,“只要嫂夫人给个面子就行。”</p> <p>——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梁枕秋再无推托之词,只是她也明白,如若这两人没有中毒,光凭她暗中安置的那些手下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忍痛放弃这次行动,打算装着晕倒先糊弄过去再说,准备它日再觅良机。就在此时,齐诺一直握着的酒杯忽然失手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摔杯之声一起,静候在四周等待号令的杀手们立刻一拥而上,随后……自然是一败涂地。自己的人很快地在突如其来的一群蓝衣大汉的围攻之下束手就擒,无一漏网,梁枕秋认得那个领头的蓝衣汉子正是齐家裕丰钱庄杭州分庄的掌柜,当他们冲着齐诺恭敬地施礼回禀之时,她就知道一切全完了。</p> <p>……………………</p> <p>“小诺……”梁枕秋披头散发、涕泪纵横地苦苦哀求,“你就给嫂……我……一条生路,我……”她咬了咬牙,“现在就离开齐家,再也不回去……”——没能亲眼看到容飞扬死,自己又怎能甘心就死?</p> <p>“此话当真?”望着哭得哀切的女子,齐诺面沉似水。</p> <p>“当然……我保证……”梁枕秋急切地发誓。</p> <p>“……你走吧。”微微叹了口气,齐诺默默地挥了挥手。</p> <p>“谢谢……”梁枕秋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酒楼的大门。</p> <p>“你猜……她现在会去什么地方?”云驭水凝视着梁枕秋远去的背影,眸中露出一丝怜悯。</p> <p>“她一定会去找司徒不二的。”齐诺肯定地道。</p> <p>“不知道司徒不二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怎么处置……”云驭水喃喃自语。</p> <p>“其实她也真可怜,为了一个执念,纠缠至今。”齐诺叹息着摇了摇头,蓦然想起一事,忙道,“谢谢云大哥。”</p> <p>“干嘛那么客气?徐玉娟研制的毒我多半知道解法,今天正好用上罢了。”——有“妙手圣医”之称的云驭水对于江湖上用毒用药的名家自然作过诸多了解。</p> <p>“如果不是云大哥提醒,我就危险了。”齐诺摸了摸头,“奇怪,我明明用银针试过,菜里和酒里都没有毒啊……”</p> <p>“有些东西本身是无毒的,”云驭水道,“可是如果把它和另外一种同样无害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就有可能调制出剧毒。”</p> <p>“我明白了。”齐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幸亏我没喝那杯酒,否则就一命呜呼了。”</p> <p>“就算真的喝了也没关系,”云驭水轻描淡写地道,“这种毒的解药我在两个月前就已调配出来。”他不怀好意地冲着齐诺挤了挤眼,“你想不想试一下它的效果?”</p> <p>“多谢云大哥,”齐诺一本正经地提议,“我看你还是找容大哥帮你试药比较好。”</p> <p>“唔……”云驭水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对了,还不知道小容他们那边怎么样了?司徒不二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p> <p>“有西门宫主在容大哥身边,即使真动上手也没关系。”齐诺乐天地说。</p> <p>“没错,”云驭水大表赞同,“就算小容那家伙没用,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很有用的。”说着,与齐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p> <p> </p> <p>十几天的时间悄悄地溜过,在此期间,司徒不二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果然已经离开黄山,但确切的落脚地点尚不可知。所有的一切……尽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p> <p>四月廿七。</p> <p>黄山脚下。</p> <p>容府。</p> <p>竹院。</p> <p>晨。</p> <p>两条人影在空中交错,白影飘逸,黄影潇洒,双剑在半空不停地交接,击出一连串“丁丁当当”的清脆声响——自那日之后,容飞扬开始更努力认真地练剑,时间也从原来的一个时辰延长到两个时辰,每天都从寅时练至辰时才肯罢休。西门毓秀是个很好的老师,对于一心向上的学生,当然是不遗余力地指导,加之容飞扬天资聪慧、一点就通,短短十数日,容大少的剑术又有了很大的进步。目前除了“孤天十七式”的剑意之外,在剑法上已很难再挑出暇疵之处。</p> <p>“飞扬,”西门毓秀止住剑势,微微笑道,“这段日子你的剑法大有长进,如今只差剑意,一旦意成,天下便少有人敌。”</p> <p>“我现在的武功与司徒不二相较如何?”容飞扬问。</p> <p>“这个……”西门毓秀沉吟片刻,“还稍稍差了一些,如果你能完全掌握‘孤天十七式’的剑意,我想……应该可以与之一较长短。”</p> <p>“真的?”</p> <p>“是。”西门毓秀颔首,“飞扬,这几年你练功很是勤奋,现在的武功与六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孤天十七式’你切莫心急,只要慢慢去想,总有一天会明白其中真意。”</p> <p>“……是我操之过急了。”静默半晌,容飞扬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这些天只想着如何才能胜过司徒不二,却忘了有些东西是不能太急的。”</p> <p>“你明白就好。”西门毓秀狭长的眸子漾着浅浅的波纹一点儿一点儿地弯了起来,“其实你不用那么拼命,有时候放松一下,也许更有助益。”</p> <p>“毓秀。”看着恋人恬淡轻悠的笑颜,容飞扬难忍心头悸动,伸手将之拥揽入怀,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自己也有能力保护你——他在心里暗暗发誓。</p> <p>“少、少爷!”从院外飞奔而来的小石打断了院内旖旎的气氛,“老爷发来了急函,说是让你速回总堂!!”</p> <p> </p> <p>四月廿九。</p> <p>辰时。</p> <p>杭州。</p> <p>风剑门总堂。</p> <p>偌大的客厅中端坐着五个人。</p> <p>除了容氏兄妹和西门毓秀之外,另有一对中年夫妇,男子大约四十上下,剑眉虎目,不怒自威,那眉眼之处与容飞扬非常神似;女子实则也已年届不惑,只是看上去似乎才三十出头,柳眉微蹙,杏眼含颦,那模样倒与容飞雯有七八分的相象——这二人正是容氏兄妹的父母,江湖上人称“金剑夺魂”的容北铮以及其妻“飞燕神针”沈三娘。</p> <p>“飞扬,”容北铮盯着这个从小到大顽劣异常的宝贝儿子,头疼欲裂。“今天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跟玉……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自己也知道这个儿子生性放荡,风流之名传遍江湖,不过自从三年前自大漠归来后居然一下子收敛了很多,再也不曾听闻他与某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消息,当时自己还万分庆幸不必再帮他收拾烂摊子,谁料到这小子竟然会跟个男人牵扯不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不过那时飞扬只是玩玩而已,从不当真,所以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p> <p>“毓秀是我最重要的人,”容飞扬紧紧握着西门毓秀的手,直言道,“我这一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说着,狠狠地白了容飞雯一眼。今天回家本来是要谈飞雯的婚事,一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司徒不二居然还敢厚着脸皮上门提亲,自己便立马拉着毓秀急急忙忙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没想到才开口说了一句反对的话,飞雯那丫头就把自己和毓秀的事给捅了出来,这下子老爹老娘的脸色全沉到了海底,阴沉得发青。</p> <p>“你说什么??!!”容北铮瞪得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再说一遍!!”他气得浑身打颤,“你这个……混帐东西!!”</p> <p>“飞扬……”沈三娘则采用了女人最常用也最有效的眼泪攻势,一边用丝帕抹着泪水一边抽抽噎噎地道,“你怎么可以……让你爹娘这么伤心?你一定是被他勾……”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西门毓秀的脸,那“勾引”二字又吞了回去,只是掩着脸发出哭泣之声。“呜呜呜……”</p> <p>容飞扬用力咬了咬牙,抬首望向怒发冲冠的父亲和哀哀泣诉的母亲,再次缓慢而坚定地重申:“我绝不会跟毓秀分开的,再说几遍都一样。”</p> <p>“你!!!”容北铮勃然大怒,“臭小子!!你、你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断袖之癖!!!!你想让咱们全家被整个武林耻笑不成??!!”</p> <p>“是啊……”沈三娘哭哭啼啼地道,“而且要找也不找个漂亮一点的……这么难看……怎么带得出去啊……”</p> <p>“……娘,这不是重点吧……”容飞扬无力地道,“毓秀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不是也经常这么说吗?”</p> <p>“我没说他不好!!”到底已经认识三年了,容北铮对于这个在沙漠上对自己儿子施以援手、待人有礼、性格温和的年轻人一向深有好感,只是……他放缓了语气,“你们都是男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p> <p>“爹……”</p> <p>“飞扬,”西门毓秀悄悄扯了扯容飞扬的衣袖,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今天来此不是想惹容伯父和容伯母生气的。还是容姑娘的事比较重要,先解决那个再说吧。”</p> <p>“对了,”容飞扬蓦然一省,“爹,您这次让我回来不是想谈飞雯的婚事么?司徒不二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会不知道吧?”</p> <p>“这个我当然知道。”容北铮没好气地道,“司徒不二是个很有野心的年轻人,他想与风剑门联姻,其中定有所图。”</p> <p>“爹,”容飞雯立刻替心上人辩解道,“司徒大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是个很体贴很温柔的人,你们都误会他了!”</p> <p>“飞雯,”容飞扬道,“他那都是装出来的……”</p> <p>“你胡说!”容飞雯指控。</p> <p>“你……”容飞扬忍耐地道,“那他以前的情人呢?你认为他能只对你一个人一心一意么?”</p> <p>“你都能做到一心一意了,凭什么他不能?!”容飞雯反问。</p> <p>“你……”容飞扬再忍,“我是真心,他是假意,怎么能比?”</p> <p>“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容飞雯怒道,“他对我说过从今往后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变心!!”</p> <p>容飞扬忍无可忍:“他如果确实真心对你,又怎么会打毓秀的主意?!”</p> <p>“飞、飞扬,”沈三娘蓦然将脸从丝帕中抬了起来,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他打……谁的主意??”</p> <p>“他的确想对毓秀图谋不轨,”容飞扬一字字道,“而且他还想算计我,只是那次计划他并没有成功罢了。”</p> <p>“当真?”望着容飞扬明澈坚定的双眸,沈三娘神情凝重,“你把事情经过说给娘听一下。”</p> <p>“娘——”见状,容飞雯用力地跺着脚,一脸的不满。</p> <p>“飞雯,”对于司徒不二这个人容北铮一直有所防范——别看自己这个儿子平日一副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在办正事的时候还是相当可靠的。“先听你哥讲了再说。”</p> <p>“不要!”容飞雯满面委屈,眸中含泪,“你们全都向着哥哥!!他喜欢男人你们也不管,为什么偏偏要反对我的事??!!”说完,迅速地掩面飞奔而去。</p> <p>“我、我们哪有不管……”容北铮无奈地张大了嘴——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比起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自然是整个风剑门的存亡更为重要。</p> <p>“飞雯!”容飞扬起身欲追,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p> <p>“我去。”西门毓秀悄无声息地一个起落,已飘然滑出十七八丈远。</p> <p>“小心啊——”容飞扬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但见西门毓秀远远地冲着自己挥了挥手,跟着足尖一点,立刻踪影全无。</p> <p>“好轻功!!”容北铮大声赞叹。</p> <p>“真是……好漂亮的姿势啊……”沈三娘看得目瞪口呆。</p> <p>“他究竟是什么人?”容北铮盯着自己的儿子,眸中精光闪动。</p> <p>“原来……”沈三娘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这几年你一直在糊弄你的爹娘啊……呜呜呜……居然连我们都瞒着……”</p> <p>“爹、娘,”容飞扬苦笑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们……”</p> <p> </p> <p>容飞雯一路飞奔出府,很快地穿过大街小巷,渐渐地来到郊外一个独立的庭院跟前,从外面可见红瓦白墙,几根绿枝从墙头悄悄地探出头来,四周春风微拂,一切显得分外幽静。此地正是司徒不二在杭州的落脚之处,前两天到风剑门提亲时他已详详细细地将此处的位置告知了容飞雯,并且不忘附上一句“欢迎随时来玩”。</p> <p>容飞雯止住了脚步,红漆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却不由自主地犹豫起来——这样贸然来找他,妥当么?他……会不会把我看成是那种轻浮的女子?正踟蹰间,忽见大门往两边打开,本能地躲向了拐角处,偷偷地抬眼向外观望。只见一男一女迈步而出,那男子正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念兹在兹的意中人,那女子……容飞雯心头一惊,险些呼出声来——这不是小诺的嫂子梁枕秋么?想起哥哥方才指责司徒不二用情不专的话,难道……</p> <p>“司徒门主,”只听梁枕秋愤然道,“你真的不肯帮我?”</p> <p>“哼,”司徒不二冷哼一声,面上的神色是容飞雯从未见过的冰冷。“自己失败就该自己负责,我不是已经帮了你一次么?是你自己无能才杀不了齐诺。既然你拿不到答应给我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再替你出力,这桩交易就当从来没有提过。”</p> <p>“哼……呵呵呵……哈哈哈哈……”梁枕秋狠狠地瞪视着他,倏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喘不过气。“我无能?!你不也一样……是谁说容飞扬的那个情人很容易对付的?!阴沟里翻船的可不止我一个!!司徒不二,难道你就没有失败?!”</p> <p>容飞雯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原来大哥说的全是真的……</p> <p>“梁、枕、秋。”司徒不二眼瞳收缩——生平第一次的失败乃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根本容不得他人提上只字片言,如今竟被这个女人当面揭了出来,怎不教他杀机大盛?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铁箍般的手指已紧紧握住了梁枕秋的咽喉,窒息的感觉令梁枕秋说不出话,她只能用双手抓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竭力挣扎。</p> <p>“哼,”司徒不二眸中染上一丝嗜血的笑意,他贴着梁枕秋的耳朵极其轻柔地说,“看在你我是同一种人的分上,我就帮你完成你的遗愿好了。放心吧,容家那位大少爷和他的情人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我一定会让他们用鲜血来偿还。” →→→→→→→→→→→→→自→→由→→录←←入←←←←←←←←←←←←←</p> <p>闻听此言,梁枕秋骤然停止了挣扎,嘴角渐渐漾起一缕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的笑意,随着喉头一阵轻微的“喀喀”声响,司徒不二缓缓放手,任她的身子软软地垂倒在地——自齐骏死后,这个女人就没有活过,今天她的生命虽然结束,不过复仇的行动却才刚刚开始。</p> <p>“来人,拖下去埋了。”</p> <p>“是。”门边立刻走出两名彪形大汉,轻悄地将尸体抬了下去。</p> <p>容飞雯直瞧得心惊肉跳,她捂着嘴,使尽全力不发出一丝声音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等走出十步之遥后,立刻转身疾掠——</p> <p>砰。</p> <p>中途撞上了一个人。</p> <p>“飞雯,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p> <p>耳边响起带着讥诮的熟悉嗓音,她赶紧后撤几步,稳住脚跟望去——</p> <p>“司……司徒……”</p> <p>一个长身玉立、俊逸挺拔的青年正站在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目光中透出的阴鸷寒酷令容飞雯猛然打了一个冷战,一瞬间,从头冰到脚。</p> <p> </p> <p> </p> <p> </p> <p>第六章</p> <p> </p> <p>“你……你想干……干什么?”</p> <p>“干什么?”司徒不二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你特地来探望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太过失望——飞雯,你说是不是?”</p> <p>“不许你叫我飞雯!”容飞雯鼓起勇气怒目而视,“以后我再也不要见你!!”</p> <p>“啧啧,”司徒不二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火气还真大。再也不要见我?这可由不得你了。”他狞笑着一步步地往前进逼。</p> <p>“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容飞雯吓得花容失色,踉跄后退。</p> <p>“那怎么行?”司徒不二柔声道,“我不过来,我们怎么洞房呢?”</p> <p>“你你你……说、说说什么?!”容飞雯大惊。</p> <p>“方才的那一幕你都看到了,”司徒不二很“好心”地分析给她听,“现在再叫你做我的新娘你一定不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容飞雯,“所以我决定……”</p> <p>“决……决定……什么?”容飞雯战战兢兢地问。</p> <p>“当然是——生米煮成熟饭,”司徒不二狡诈一笑,“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你父母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啊?”他无限柔情地望向容飞雯。</p> <p>“你……好卑鄙……”容飞雯被他盯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头又恨又怕,悔不该不听哥哥的话擅自一个人跑出来,眼下碰上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脱身?</p> <p>司徒不二趁着她分神之际凑上前去,轻佻地伸出手往她的下巴勾去——鱼儿已经在困网中,现在他可以尽情地享用一番了。</p> <p>一道剑光带着说不出的孤高空蒙之意飞掠而至,司徒不二倏然后仰,飞快地反手拔剑凝立。</p> <p>一个奇丑无比的白衣人正横身拦在容飞雯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p> <p>“玉先生!”容飞雯脱口而出。</p> <p>“西、门、毓、秀。”司徒不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p> <p>“你是……西、西门……毓秀??”容飞雯一怔之后睁圆了双眼。</p> <p>“容姑娘,”西门毓秀冷静地道,“有什么话等我们离开此地再说。”</p> <p>“离开?有这么容易吗?”司徒不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上回你趁我不备偷袭成功,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要想离开,先过了我这一关。”他一向是个高傲之极的人,那日如此败在西门毓秀手下自然万分不服,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与之真正地对战一次,讨回旧债。一想到要跟昔日的武林第一高手对决,他连目光都变得兴奋起来。“只要你赢了我,今天无论你们想去哪里我司徒不二绝不阻拦。”</p> <p>“当真?”</p> <p>“千真万确。”</p> <p>“好。”西门毓秀一口允诺。</p> <p>此语一毕,两人都不再开口,耳边只闻风动枝摇,簌簌作响。容飞雯悄悄地退至一边,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天下两大绝顶高手的比斗。</p> <p>时间,在两人的对视中仿佛凝滞不动,空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对战双方还不觉如何,观战的容大小姐的额头却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p> <p>半晌。</p> <p>良久。</p> <p>风卷春草,绿影轻动。</p> <p>刹那,两人几乎同时出手。</p> <p>司徒不二剑锋疾掠,如毒蛇的牙齿噬向对方的咽喉;西门毓秀飘身一闪,剑光一引,带着微微的寂寞苍凉之意轻轻点向司徒不二胸口。两人在半空中避开对方的攻势错身而过,人未落地,招式已变,出剑的速度快得让人的眼睛都跟不上。转眼,三百七十二招已过。这期间,司徒不二多为攻式,西门毓秀则主要采取守式,两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在空中不停地打着圈,双方均未露出一丝破绽和疲态。容飞雯直瞧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虽然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但她也知道,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线的疏忽便极易为对方所趁,一招之间便能胜负立判。</p> <p>第六百八十四招。</p> <p>防守总是比进攻更为困难,相对地要付出更多的气力与精力。西门毓秀的气息渐渐不如之前的稳定,司徒不二在等的也就是这个机会。终于,西门毓秀决定反守为攻,他看似轻描淡写地挥出了一剑。这一剑去势很急很快,原本定能让司徒不二不得不从攻击转为防守,只可惜去得稍稍斜了一点,偏离了心脏的位置——西门毓秀的脸色略略变了,他和司徒不二均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出一丝差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司徒不二无声地笑了,他眸中露出一丝忍耐不住的兴奋得意外加强烈的饥渴嗜血的欲望,这一剑,他希望能在西门毓秀的身上开个大大的窟窿,好好地回报上次的一剑之仇。说时迟,那时快,西门毓秀的剑尖在近到眼前之际忽然一变,奇快无比地向上一挑——等司徒不二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时,已再不及变招,他的剑尚未触及西门毓秀的胸膛,西门毓秀的剑早已稳稳地点住了他的咽喉。</p> <p>“……我、败、了。”司徒不二把牙根咬得死死地,方能从口中挤出一丝声音。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六百八十四招上就遭惨败——这是第一个能面对面地击败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自己想尽办法都得不到的人。</p> <p>“承让。”西门毓秀静静地站立,侧耳细听了一阵周围的薰风芳草之声,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直接杀了这个人,但是他在转眸望了望容飞雯咬着的嘴唇、带着深深痛楚的明眸和红着眼圈欲言又止的神情后终于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利剑。</p> <p>“你们走吧。”司徒不二挥了挥手,“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过,”他恢复了镇定狡猾的神色,“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很期待下次的会面。”</p> <p>盯着眼前迅速调整好情绪的无双门门主,西门毓秀的心头突然生起微微的后悔之意,也许方才还是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他的,如果不是为了……</p> <p>他轻轻一叹:“容姑娘,我们走吧。”</p> <p>“嗯。”容飞雯默默颔首,跟在西门毓秀身后亦步亦趋地远离了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地方。</p> <p>……………………</p> <p>“门主,”几十条人影从周围的杂草树丛中钻了出来,为首的红衣妖媚女子不解地问,“为什么如此容易便让他们离开?”</p> <p>“哼,”司徒不二冷笑,“你以为光凭人多就留得住西门毓秀么?”</p> <p>“他是……”妖媚女子倒抽一口凉气,“西门毓秀??!!”——方才他们一众来得迟了,是以此刻才知西门毓秀的身份。</p> <p>“哼哼,”司徒不二连哼数声,盯着早已人影皆无的西门毓秀离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缕偏执而略带疯狂的颜色。“西、门、毓、秀。”他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仿佛想将对方的名字深深地刻入脑海——你愈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愈想要得到你。总有一天,我会……他心中算计着,慢慢地眯起了双眼,完全没有留意到身侧女子眼中浓浓的失落与哀伤。</p> <p> </p> <p>西门毓秀和容飞雯回到风剑门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容大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客厅里团团乱转,急得头顶都快冒了烟。一见恋人和妹子安然无恙地归来,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是人前人后,便狠狠地抱了下去。</p> <p>“你回来了。”温润的身体在自己怀里的实感终于让忧急如焚的人安下心来,“没事吧?”</p> <p>“我很好。”西门毓秀轻轻挣出容飞扬的怀抱,转眸瞥了瞥脸色难看的容氏夫妇,有些尴尬地招呼。“容伯父、容伯母。”</p> <p>“唔。”容北铮板着脸勉勉强强地冲他点了点头。</p> <p>“西门……这个……”沈三娘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是……西门毓秀?”</p> <p>“正是。”西门毓秀长揖一礼,“以前若有隐瞒之处,还望伯父伯母见谅。”</p> <p>“这个根本不关毓秀的事,”容飞扬抢着道,“全是我出的主意。”</p> <p>“臭小子,”容北铮瞪他一眼,“你少多嘴!让……咳……西门……他自己说。”</p> <p>沈三娘望向西门毓秀,语重心长地道:“你为飞扬做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知道你付出了很多,可是……”</p> <p>“娘,”一直低着头的容飞雯突然道,“方才我碰到了司徒不二。”</p> <p>“什么??!!”沈三娘立刻大惊失色,“你在哪儿碰到他的?!他有没有为难你?!”</p> <p>“他、他想……”容飞雯说着说着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是西、西门……大、大哥……救了我……呜呜呜……”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掩面奔入了内室。</p> <p>“飞雯——”沈三娘爱女心切,只得扔下说到了一半的教诲,匆匆进房安慰女儿去了。</p> <p>“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北铮瞧向西门毓秀。</p> <p>“毓秀,你跟司徒不二动手了吗?!”容飞扬急忙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西门毓秀,见恋人没什么损伤才舒了口气,仍不放心地问,“有没有受伤?”</p> <p>“没有。”西门毓秀心头一暖,唇角漾起一线浅浅的笑意,“六百八十四招——我胜了他。”</p> <p>“只用了……六百八十四招?”容北铮目瞪口呆。</p> <p>“没事就好。”容飞扬才不管这些,只是拉着恋人的手笑得阳光灿烂。“那家伙这回可气坏了吧?嘿嘿,活该!谁教他竟敢打你的主意!!”</p> <p>“飞扬!!”容北铮怒吼一声,紧紧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你……你你你们……两个大男人……这、这这这……成何体统!!”</p> <p>“伯父……”西门毓秀张口欲言。</p> <p>“爹,”容飞扬亢声道,“以前您总说我太容易变,太不定性,是您自己说只要我能定下性子,无论我喜欢谁您都会接受的。”</p> <p>“这……”容北铮吹胡子瞪眼地道,“这怎么同?!他……他是个男人……”</p> <p>“当初您可没说男人不行吧?”</p> <p>——是没说,可是按常理谁都应该知道男人不行的吧?容北铮气得面红耳赤,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干脆冷哼一声,摆出强硬的态度,气冲冲地道:“无论如何,我和你娘是绝不可能同意你们两个的事,你们还是趁早分开吧!”说罢,就此转身拂袖而去。</p> <p>………………</p> <p>偌大的客厅中一片沉寂。</p> <p>良久。</p> <p>“飞扬……”西门毓秀幽幽一叹。</p> <p>“毓秀,”容飞扬紧紧地将恋人修长挺拔的身躯拥入怀中,“没关系,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他们刚刚知道,当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半刻肯定接受不了。不过咱们早就说好,一定要一起坚持下去,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也请你……请你不要……”</p> <p>“飞扬,”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确定和恐惧之意,西门毓秀叹息着给了恋人此刻极需的承诺。“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持下去,绝不放弃。”</p> <p>“真的?!”容飞扬欣喜若狂。</p> <p>“真的。”西门毓秀起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违背今日的诺言,除非我死……”</p> <p>一语未毕,已被容飞扬急急掩住了口:“你不会死的。而且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先走。”他言辞之间相当认真,看得出绝对不是玩笑之语。</p> <p>“……好。”半晌,西门毓秀温柔一笑,“要生要死……咱们都在一起。”</p> <p> </p> <p>那天之后,容飞雯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渐渐地脱离了悲伤,回复了开朗乐观的天性(起码表面如此)。在此期间她对西门毓秀的态度转变了很多,由原来的厌恶疏离逐渐变为平和亲近,说话之时也开始一口一个“西门大哥”地呼唤,再不见往日的不屑与讥嘲。这一点对于容飞扬和西门毓秀来说,自是感到十分欣慰,也让他们增添了不少信心——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心结也并非如想象中那么不容易解开。虽然容氏夫妇之后一直未曾对他俩的事有半点首肯之意,但也没有对西门毓秀恶言相向,只是每次见面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比较沉重,面色当然也不会怎么好看。</p> <p> </p> <p>六月十二。</p> <p>这一个半月风剑门一直处于备战的状态,因为司徒不二仍然呆在杭州郊外的那座房子里,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半点风吹草动。至于容大少每天都被事务缠得无暇分身,好在他走到哪里都会磨着毓秀一块儿去,这才总算打乱了自己父母想趁着自己不在之时对毓秀说教的计划,避开了许多骚扰。不过整天在家里看着父母拉长了脸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所以这一日趁着晨曦乍现,容飞扬偷了个懒,也不练剑,早早地拉着毓秀溜向府门打算好好地去游一游湖,也可趁此机会散散心。没料想在门口就碰上了特意早起也想跟着练功的容飞雯,没奈何之下,只得带着这丫头一起出门。更没料到的是,在街上刚吃完早餐居然又碰上了两个熟人——云驭水和齐诺。这下由三人又变成了五人,容大少心头暗自生着闷气,不过转头看到毓秀好心情的样子,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西湖出发。</p> <p>湖光潋滟晴方好。</p> <p>夏日阳光普照,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江南的风景依然优美如诗。尤其是西湖的景色更是独具风情,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平添一二分妩媚。</p> <p>湖上凉风习习,五个人租了一艘画舫,慢悠悠地荡入湖心。西门毓秀出生于西北之地,这些年又时常呆在黄山,甚少见此如织的风景,难得出来游玩,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他眸中淡淡的笑意让容飞扬心疼愧疚不已,下定了决心等目前的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要带毓秀一起出趟远门,好好地游历一下各处名山瀚海。</p> <p>“宫主,”齐诺坐在舱内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首吞吞吐吐地问道,“您……这段日子有没有收到……阿恕哥哥的信?”</p> <p>“没有。”西门毓秀收回眺望着远山的目光,转眸看向齐诺,“小诺,难道阿恕这些天也没有给你写信吗?”——奇怪,连他这个做师父的收到的信函都没有小诺那么多,阿恕从来不会忘记写信给小诺的。</p> <p>“没有。”齐诺摇头,表情有点失落。“三月的时候我写信跟他提过司徒不二的事,之后他回了一封信函给我,好象很担心的样子,可是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苦闷地道,“是不是……我在信里说错了什么话?所以……惹阿恕哥哥生气了?”</p> <p>“他不是在生气。”西门毓秀眸光一转,已然知道自己的徒弟在打什么主意。“我看他可能过些日子就会到了。”</p> <p>“到了?”齐诺怔了怔,继而恍然,大喜道,“您是说……阿恕哥哥他……”</p> <p>“是啊。”西门毓秀微笑着颔首,“应该不会错,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p> <p>“小诺,”云驭水笑着拍了拍齐诺的肩,“你终于又可以和你的阿恕哥哥见面了。”</p> <p>“太好了!!”齐诺激动莫名,兴奋得差点儿没把桌子给掀了。</p> <p>“有必要这么开心吗?”提起自己的天敌,容飞扬蹙眉道,“那家伙要来有什么可高兴的?”——在玄霄宫的时候自己可没少吃那家伙的苦头,连带追求毓秀也加倍辛苦。</p> <p>“我听说你跟那个‘阿恕哥哥’已快六年不见了,”容飞雯好奇地冲着齐诺道,“到时候你还能认得他吗?”</p> <p>“这个……”齐诺想了想,“应该没问题。我们虽然许久未见,不过再见面的话一定能认出来。”</p> <p>“你就这么有把握?” 容飞雯道。</p> <p>“当然。”</p> <p>“即使他的长相或许会让你大吃一惊?” 容飞扬似笑非笑。</p> <p>“我明白容大哥的意思。”齐诺心领神会,“无论阿恕哥哥有什么改变我都不会介意,他始终都是我最好的朋友。”</p> <p>云驭水眸中露出赞赏之色:“小诺,你比你容大哥强多了,想当年他……”</p> <p>“喂!”容飞扬慌忙侧首瞅了瞅身边人的神色,见他并无愠意,才又转回头对着云驭水怒目而视。“你少……”</p> <p>“那是什么?”面对着窗子的齐诺忽然伸手指了指窗外。</p> <p>同一时间,西门毓秀也扯了扯容飞扬的衣袖示意他往对岸看去。</p> <p>一阵极其细微的兵刃交接之声从湖左岸传来。</p> <p>大家齐齐极目远眺,见岸边正有十数人在交手,被困在中央的是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服,手持一柄长剑,衣袂飘飘,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她周围有十几个大汉分别拿着刀剑之类的武器将之团团围住,出手招招狠辣,都是冲着女子的要害而去。</p> <p>“哼!”容飞雯瞧得不忿,“这么多大男人欺侮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她大声冲着外面喊,“快!!把画舫靠岸!!”</p> <p>——随着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对面的人影也愈见清晰。</p> <p>“咦?”云驭水定睛一瞧,“这不是……南宫世家的‘落雪剑法’么?”</p> <p>“是啊……”容飞扬皱起了剑眉,莫非是——</p> <p>“南宫妹子!”容飞雯已脱口惊呼。</p> <p> </p> <p>第七章</p> <p> </p> <p>南宫世家的落雪剑法在武林中亦是大名鼎鼎,可惜的是南宫菁内力不足,虽剑法精妙,但在众多大汉的围攻之下,未及片刻便已左支右绌,香汗淋漓。容飞雯一行来得正是时候,船还没有靠岸,容大小姐便飞身跃起,第一个冲了上去。那些大汉做梦也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会窜出一大堆武林高手,为首的红衣大汉见势不妙,一声令下,所有的人登时纷纷撤离,退走的时候虽然狼狈,倒也并不十分慌张,虽败不乱,看得出训练有素。</p> <p>“果然是无双门的人。”云驭水并未上前追击,只是凝望着红衣大汉们退走的身影喃喃自语。</p> <p>“南宫妹子,”容飞雯关切地打量着半吃惊半怔愣的南宫菁,“你没受伤吧?”</p> <p>“呃……啊……”南宫菁这才回过神来,“我……我没事……”她用眼角偷偷瞥了一眼容飞扬,垂头低语,“多谢容姊。”</p> <p>“唔……”一瞬间容飞雯心头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一怔之下忙道,“没事就好,方才那些是无双门的人吧?他们怎么会……”</p> <p>“容姊,”南宫菁幽幽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说到这儿,她又偷偷瞧了瞧容飞扬,“司徒不二就一直派人追杀我……我知道……这全是我自己的错……”说着说着,忍不住珠泪纷呈。</p> <p>众皆默然。</p> <p>归根究底,这一切的确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司徒不二此人生性高傲、目空一切,在遭受生平第一次失败后拿区区一个南宫菁来迁怒一下倒也确实符合他的脾性——既然不能杀了自己,那么,能够杀了另一个没有成功留住容大少的失败者泄泄心头之愤也好。</p> <p>“南宫妹子,”隔了半晌,容飞雯劝慰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你别想太多。”</p> <p>“可是我……”南宫菁眸中带着羞愧之色。</p> <p>“咳……”云驭水冲容飞扬和西门毓秀使了个眼色,转首道,“南宫姑娘,我看你不必过于自责,上次的那件事小容和西门兄应该已经不介意了。”</p> <p>“西门……兄?”南宫菁讶然。</p> <p>“在下西门毓秀,”西门毓秀拱手道,“先前一直瞒着姑娘,还望南宫姑娘见谅。”</p> <p>“西、西门毓秀??!!”南宫菁骤吃一惊,连退三步,定下神后,面露惭色。“西门……宫主……以前的事……只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中了司徒……不二的挑拨……我……”这段话虽说得断断续续,但其中的愧疚与歉意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得明白。</p> <p>“没关系。”容飞扬懒洋洋地搭着西门毓秀的肩,“这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我和毓秀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要南宫姑娘不介意,我们自然也不会介意。”</p> <p>“我……”抬首瞅见对面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神情,南宫菁黯然神伤。“不介意……”</p> <p>“太好了,”一旁的容飞雯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道,“南宫妹子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好。今日难得碰上妹子,不如跟咱们一起聚聚如何?”</p> <p>“这……”南宫菁神色迟疑,“其实……”她吞吞吐吐地道,“我……这一路上都遭到无双门的追杀,所以……想请容姊帮个忙……”</p> <p>“什么忙?”</p> <p>“我想……能不能请容姊派人去通知我哥……让我……在风剑门暂时借住几日……等我哥他们过来接我……”</p> <p>“当然可以。”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容飞雯自无拒绝之理——本来朋友遭人截杀自己就该当助上一臂之力。其他的人亦无异议。</p> <p> </p> <p>风剑门。</p> <p>见到温柔美丽的南宫小姐过府做客,最高兴的莫过于风剑门的主人容北铮夫妇——终于来了一个自己满意的儿媳人选,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用中餐的时候沈三娘一个劲儿地给南宫菁夹菜,还不停地吩咐自己儿子替客人做这做那,甚至连两个人的座位都被设计在了一起——容飞扬眼巴巴地瞅着坐在远处(其实也就隔着一个圆桌面的距离)的心上人,简直是欲哭无泪。看着云驭水殷勤地替毓秀倒酒布菜的模样,容大少的眼珠子瞪得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恶狠狠地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云大庄主,仿佛想在对方的脸上盯出个洞来。只可惜这一招对厚脸皮的某人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所以这餐饭吃得容大少郁闷无比,整个儿食不知味。好在南宫小姐一副真的死了心的样子,倒没有对容飞扬过多纠缠,只是一径与坐在自己左首边的容飞雯聊天。齐诺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只觉瞧了场好戏,暗中偷乐。</p> <p> </p> <p>未时。</p> <p>望翠阁。</p> <p>凭窗远眺,满目绿色尽入眼帘——此处正是容飞扬在风剑门的居所。</p> <p>内堂。</p> <p>“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一进门,容大少便用力挤开亦步亦趋地跟在毓秀身侧的某个碍眼的家伙,大大方方地拉着恋人的手在宽敞的檀木椅上坐了下来。</p> <p>“的确很奇怪。”齐诺若有所思地回答。</p> <p>“一个武功不算很高,江湖经验不算很足,遇事也不算十分机灵的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逃过了无双门的天罗地网?”云驭水摸着下巴,“司徒不二若真想杀她,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除非……”</p> <p>“除非是司徒不二故意放她脱身。”齐诺蹙起黑眉,“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企图?难道又想利用她来破坏宫主和容大哥的感情?”</p> <p>“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云驭水瞅了瞅容飞扬,语含调侃。“至少小容的感情我们大家刚才都看得很清楚了——用膳时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我还以为有人会跳起来跟我拼命。”</p> <p>“噗……”齐诺忍了忍,终究绷不住地笑了开来。“哈哈哈……”</p> <p>西门毓秀棕黄色的脸上亦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p> <p>“毓秀——”容飞扬满面委屈,“我做的事真有那么可笑吗?”</p> <p>“咳,”西门毓秀轻咳一声,“这个……也不是……”说实话,方才在餐桌上瞧见飞扬专注地凝视自己的眼神时很有一种窝心的感觉,虽然距离稍稍远了点,但飞扬的心意仍是直截了当地传入了自己的眼中心底,毫无动摇——不过这种事只要两个人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四处宣扬。西门毓秀狭长的眼眸一转,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刚才用餐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古怪,可是……”他沉吟,“又说不上来……”</p> <p>“西门兄指的是南宫菁吧?”云驭水了然道,“她的确跟以前有所不同。”他游目四顾,“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比以前妩媚了许多?”</p> <p>“对了!”一旁冥思苦想的齐诺茅塞顿开,他使劲儿一拍大腿。“就是这样!”</p> <p>“一个少女和一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当然不同。”容飞扬悠悠道。</p> <p>“你是说……”西门毓秀微微一惊。</p> <p>“毓秀,”容飞扬正色道,“我这么说你千万别生气——一个女人是不是经历过男人,这种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p> <p>“经验之谈呐!”云驭水感叹道,“到底是见多识广的风流大少。”</p> <p>“云大哥你真会落井下石,”齐诺佩服地道,“容大哥的脸都白了。”</p> <p>“你们两个尽管说风凉话吧。”容飞扬磨着牙恨恨地道,等他转头望向西门毓秀的时候,又是一脸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毓秀,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才说出来让大家……”</p> <p>“……我明白。”西门毓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静静地点了点头,“那么让南宫姑娘有所改变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司徒不二?”</p> <p>“应该……不会错……”不知为什么,原本怕恋人会不开心的容大少当真见到恋人一脸镇定、神情自若的模样后,自己反而不开心起来,只觉一口气闷在心头,堵得慌。</p> <p>“既然南宫菁已经是司徒不二的人……”齐诺吸了口凉气,“那她此次来风剑门……”</p> <p>“总之咱们还是先派人送个信给南宫风,探探南宫世家的反应再说。”云驭水建议,“还有,这件事暂时别告诉小雯,以免她在南宫菁面前露了破绽。”</p> <p>“以不变应万变吗?”齐诺侧头想了想,“目前也只好如此了。”——在南宫菁尚未行动之前,自然没有理由把一个正遭“追杀”的朋友赶出府去。</p> <p>“只不过……南宫世家地处淮安,”云驭水皱着眉打了个呵欠,“南宫风收到消息再赶过来只怕要十天半月之久。”</p> <p>“这段日子只好麻烦大家看紧一点。”容飞扬懒洋洋地道,“不妨瞧瞧南宫小姐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p> <p>“唔……好吧。”云驭水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夏天就是这样,一到午后就容易犯困。我要去小憩一会儿,小容……” →→→→→→→→→→→→→自→→由→→录←←入←←←←←←←←←←←←←</p> <p>“你们的房间我早就让人打扫好了,”容飞扬会意,“就在老地方。”</p> <p>“好,那我们先去客房。”云驭水和齐诺一起起身告辞,临走前齐诺还不忘冲西门毓秀恭敬地行了个礼。</p> <p>……………………</p> <p>“毓秀。” 有点纳闷地瞥了瞥自云、齐二人出门后便面沉似水的西门毓秀,容飞扬深感不解。“你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p> <p>“……没什么。”有点压抑的声音,“只是……”仿佛不知该如何启口,西门毓秀叹了口气,“我还是有点介意……”</p> <p>“介意什么?”</p> <p>“你以前……经验……那么丰富……”</p> <p>“原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恋人不自在的表情和慢慢升上热气的脸,从方才就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丝郁闷立刻消散无踪,呵呵……控制不住的笑意染上了双眼,容飞扬咧大了嘴,笑得象个傻瓜——还以为毓秀当真没有感觉呢——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p> <p>“你笑什么?”那种活象窥破了一切似的诡异而又欠扁的笑容,连好脾气的西门毓秀也有点儿受不了。</p> <p>“没……没什么。”容飞扬赶紧一整颜色,双手悄悄地搭上了恋人的腰,眸中色光闪动。“咱们也去补个眠吧。”说着,急急拉起一时之间尚反应不过来的西门毓秀直奔卧室而去。</p> <p> </p> <p>时间,在静静的等待中很快地溜过了数日。</p> <p>在这段日子中南宫菁一直没有做出什么令人生疑的事,但是她自己身上的谜团倒是令暗中观察的人愈觉古怪。这一次南宫菁并未跟容飞雯住在一起,而是居住在离望翠阁较近的赏月居——这倒不是容飞扬的主意,而是他那个热心过了头的母亲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才如此刻意地安排。所谓“近水楼台”,沈三娘的一番苦心这回倒合了大伙儿的意,赏月居正巧夹在望翠阁和云驭水他们居住的桂苑中间,无论南宫菁什么时候出门,往哪里去,都逃不过其他几个人的眼睛。</p> <p>六月十九。</p> <p>辰时。</p> <p>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容飞雯便一直逗留在赏月居内与南宫菁聊天,而沈三娘也想对自己眼中的未来儿媳多做了解,是以亦陪在一侧,因此倒让容飞扬他们得以趁此机会凑在一起再次商讨有关南宫菁的事,只不过这一次的问题又有了新的转变。</p> <p>“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飞扬在望翠阁的大厅内踱来踱去,“为什么我总觉得南宫菁的样子很不对劲?”</p> <p>“是吗?”齐诺想了想,“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p> <p>“那是当然,”容飞扬道,“你以前只见过她几面而已,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又怎么看得出不对的地方?”</p> <p>“她的眼神……好象跟以前不太一样……”西门毓秀回想道。</p> <p>“不光是眼神,还有一些动作。”容飞扬补充。</p> <p>“我也觉得很怪,”云驭水凝眸沉思,“她身上的香味也跟以前不太一样。”</p> <p>“哦?”容飞扬侧目而视,“没想到你对女孩子用的香粉那么有研究。”</p> <p>“我的确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云驭水直认不讳,“那时我对迷香和迷药特别感兴趣,所以女子身上用什么香粉我一闻就知道了。以前见面的时候南宫菁用的是凝香楼卖的‘暗生香’,可是这一次……”他沉吟半晌,“这种香气里带着点儿杏味,应该不算陌生,可是我居然记不得是什么地方卖的……奇怪……”</p> <p>“这有什么奇怪的?”容飞扬哂笑,“难道所有卖香粉的地方你都记得不成?”</p> <p>“虽说不是所有,”云驭水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她身上的香味既好闻又奇特,应该不是在普通的店铺所购……”</p> <p>“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件奇怪的事。”齐诺一本正经地道,“那天在前院我远远看见小雯姊和南宫菁靠得很近,眼睛对着眼睛,两个头都快碰在一起了。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雯姊在替南宫菁找眼睛里的尘土……听小雯姊说,刚才吹了一阵风,有脏东西进了南宫菁的眼睛,所以帮她瞧一下……可是……”他偏着头道,“也不知怎么的,那个画面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古怪。”</p> <p>“飞扬。”一个清脆的嗓门随着一阵脚步声来到厅外,一个身材窈窕、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p> <p>“容伯母。”</p> <p>“容姨。”在座的三个人尽皆起身行礼。</p> <p>“嗯。”沈三娘眼珠一转,用一种非常委婉的口气道,“我有话想对飞扬说,你们……”她满怀歉意地望着面前的三个人。</p> <p>“我们……出去走走。”既然沈三娘这么说,其他三个人自然很识趣地站了起来,西门毓秀与容飞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跟着跨出了厅门。</p> <p>“飞扬。”待三人远去,沈三娘和颜悦色地道,“菁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安排?”</p> <p>“什么安排?”容飞扬不动声色地道。</p> <p>“飞扬,”沈三娘语重心长地道,“菁儿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你可不能随便玩玩就算。况且她又是南宫世家的大小姐,这样的身份跟咱们正是门当户对……”</p> <p>“娘,”容飞扬蹙起两道剑眉,“什么随便玩玩?我和毓秀……”</p> <p>“飞扬!”沈三娘板起脸,“到现在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如果你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那为什么还要去碰菁儿……”</p> <p>“娘!”容飞扬哭笑不得,“我根本就没碰过南宫菁!自从有了毓秀以后,我再也没碰过别人!”</p> <p>“可是……”沈三娘愕然,“我看得出来……菁儿她已不是……这真的不是你做的??”</p> <p>“千真万确。”容飞扬的语气斩钉截铁。</p> <p>“那……究竟是谁?”沈三娘无限失望又万分惋惜地道,“唉……好好的一个姑娘……”</p> <p>“小容!!”一个人从外面飞快地窜进大厅,后面还跟着两个困惑不解的人。</p> <p>“出什么事了?!”容飞扬骤吃一惊,“是不是南宫菁她……”</p> <p>“不是。”齐诺摇了摇头,说话间仍有些气喘吁吁。“我们……本来打算去后院逛逛,可是……才走了一半,云大哥就突然象发了疯似地一个劲儿往回冲,我们只好跟着他一起跑回来了。”</p> <p>“什么叫‘发了疯似的’?”长长吐了几口气的云驭水不满地道,“小诺你真是越来越不会讲话了。”</p> <p>“你跑那么快究竟有什么事?”容飞扬好奇地问——自己这个儿时玩伴很少会有冲动的时候。</p> <p>“我想起来了。”云驭水宣布。</p> <p>“什么?”</p> <p>“就是南宫菁身上的那股香味啊。”</p> <p>“我还以为是什么……”容飞扬无力地道,“就算你想起她是在哪里买的香粉也不用兴奋成这个样子吧?”</p> <p>“不是的。”云驭水道,“不是买的,这种香粉是自己特别调制的。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对于她用的药我一向很有研究——”他神情凝重,“据我所知,会用这种香粉的天下只有一个人。”</p> <p>“难道是……”西门毓秀与容飞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名字。</p> <p>“不错。”云驭水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就是徐玉娟。”</p> <p>“什么?!”齐诺失声惊呼。</p> <p>“啊——”赏月居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p> <p>“飞雯!!”厅中众人齐齐变色。</p> <p> </p> <p> </p> <p> </p> <p>第八章</p> <p> </p> <p>今天一早吃完饭后容飞雯便拉着南宫菁来到了赏月居。不知怎的,打这次见了南宫菁后,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直到——</p> <p>“容姊,你看……”南宫菁喜笑颜开地向容飞雯展示她新买的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手镯。</p> <p>“唔……”容飞雯怔怔地打量着对方秀丽中透出几许妖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兴起了隐隐的陌生之感。以前……南宫妹子笑起来的样子好象……没有这么艳丽……</p> <p>“容姊、容姊……容姊!”发现容飞雯心不在焉的模样,南宫菁连声娇唤。</p> <p>“……南宫妹子,”容飞雯如梦初醒,栗然回神。“这个手镯真漂亮。”她慢慢笑开了脸,“不过上次我们一起在洛阳珍宝阁买的那个也不错。”</p> <p>“珍宝阁?”南宫菁凝眸思索。</p> <p>“你忘了吗?”容飞雯诧异地道,“就是那个绿色的翡翠镯子啊。你不是很喜欢的吗?怎么最近都没见你戴呢?”</p> <p>“容姊,”南宫菁嫣然道,“我既然买了这个镯子,自然要换下那个旧的。男人们不是都说女人是最喜新厌旧的吗?”</p> <p>“也许这一点我跟你不太一样,”容飞雯缓缓地起身,离开南宫菁身侧,面对面地直视着她。“你究竟是谁?”</p> <p>“容姊?”南宫菁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她,“我是你的南宫妹子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p> <p>“我一直觉得奇怪,”容飞雯盯着她道,“为什么这次你的变化这么大?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我哥的事给你的打击太大,没想到你根本就是假冒的——南宫妹子一向称呼我‘容姊姊’,从不唤我‘容姊’。”</p> <p>“容姊不也说我有了很大的改变吗?”南宫菁勉强笑道,“只是一个称呼……”</p> <p>“只是一个称呼当然不能确定。”容飞雯截道,“不过……南宫妹子根本没有在珍宝阁买过什么翡翠镯子——那个镯子是我买的。”</p> <p>“……”南宫菁不说话了。隔了片刻,忽然幽幽地笑了起来,“象你这样直性子的人居然也会给人下套,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此刻她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显然已恢复了本来的嗓音。</p> <p>“我以前的确不会提防别人,”容飞雯道,“可是……”她神情一黯,“每一个受过骗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提高一点点戒心的。”</p> <p>“呵呵……”南宫菁唇角漾起一线笑意,说不清是喜是悲是妒是怨。“没想到你对咱们门主还真是痴心一片,到现在还忘不了他。”</p> <p>“你……”容飞雯幡然变色,“你是……无双门的人?!”</p> <p>“你到现在才想到吗?”南宫菁笑眯眯地道,“看来你确实不怎么聪明。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她好整以暇地道,“本小姐就好心地告诉你,我叫徐玉娟。”</p> <p>“‘药仙’徐玉娟?!”难怪——江湖上人尽皆知“药仙”的易容功夫乃是天下一绝。容飞雯张大了嘴,“你……你不是……司徒……不二的……的……”</p> <p>“我们曾经是情人。不过在我们是情人以前,我就已经是他的部下了。”徐玉娟深沉的眸内蓦地闪过一丝凄楚,只不过心情紧张的容飞雯压根没有去留意。</p> <p>“那……那南宫妹子她……”这么问的同时,容飞雯的心头倏然升起一个极其强烈的不详预兆。“你的脸……为什么跟她……”</p> <p>“既然你这么想见她——”徐玉娟悠悠道,“我就让你好好地瞧瞧。”说着,一把撕下脸上的一层面皮用力冲着容飞雯抛去。</p> <p>“啊——”容飞雯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往旁一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猛然醒悟过来。“这……这……难……难道……就、就是……”</p> <p>“不错。”露出真面目的徐玉娟有着一张与南宫菁极为相似的脸,整个轮廓乃至笑起来左边脸颊的一个小小酒涡也是一模一样,无怪她能够扮得这么象。“这就是我用南宫菁的脸所特制的人皮面具。”徐玉娟波澜不惊地道,“否则又怎么能瞒得过那些老江湖的眼呢?”</p> <p>“你……”容飞雯愤怒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你好残忍!”</p> <p>“哼……”徐玉娟刚摆出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便发现自己已身陷重重包围之中。窗口与门统统被人堵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人人盯着她的目光皆透出一股肃杀之气。</p> <p>“徐玉娟!”与云驭水一左一右倚在门边的齐诺大声道,“你跑不了的。”</p> <p>“我干嘛要跑?”徐玉娟媚眼如丝,“只是我要奉劝各位一句,你们最好不要进来,不然我就不敢保证容大小姐的安全了。”</p> <p>“你以为你一定能赢得了我?!”容飞雯怒目而视。</p> <p>“我根本不用和你动手。”徐玉娟嫣然道,“容小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的绰号吧?方才咱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你身上下了一种药,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发作了。”</p> <p>“你……”容飞雯才吐出一个字,突觉心口一痛,整个人捂着胸口踣倒在地,痛得满脸俱是冷汗,柳眉紧蹙、银牙暗咬,哪里还说得出话?</p> <p>“飞雯!!”沈三娘眼见爱女如此痛苦,登时红了双眸。</p> <p>一旁的云驭水脚下轻动。</p> <p>“云庄主,”徐玉娟娇笑,“我知道这区区一种‘绞心’你还不放在眼里,不过……”她手掌略扬,“如果再添上这个呢?”</p> <p>“半步断魂散?!”云驭水面色丕变。</p> <p>“不错。”徐玉娟道,“云庄主医术高明,要解这‘半步断魂散’当非难事,只不过……半步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让容小姐服下解药呢?”说着,她面含得色地游目四顾,眼光在掠过西门毓秀之时充满了一股凌厉而深切的恨意。“西门宫主的武功当称得天下第一,可惜的是,我跟容小姐离得近了点,你却离得远了些,不知西门宫主有没有把握在我下毒之前先杀了我呢?”</p> <p>西门毓秀沉默不语。依目前的距离,的确不能说有把握,而且,事关容飞雯的性命,他更不能轻易冒险。</p> <p>“你想怎么样?”容飞扬沉声道。</p> <p>“容大少问得好。”徐玉娟笑靥如花,“我只要你们放我脱身便可,谁也不许来追。”</p> <p>“好。”容飞扬与西门毓秀对视一眼,两人当先让开了路。“你走吧。”</p> <p>齐诺和云驭水同时齐齐退了开去,沈三娘只是焦急地望着躺倒在地的女儿,无暇他顾。</p> <p>徐玉娟眼珠一转,足尖一点,飞快地飘至半空,在梁上翻身一折,忽地对准下面的容飞雯洒下了一蓬白蒙蒙的药粉,趁着外面的人冲进屋里救人的瞬间撞破了屋顶急速遁去,片刻已不见踪影。</p> <p>西门毓秀是第一个闪身进房的,徐玉娟抛下药粉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容飞雯的身侧。在容夫人沈三娘的惊呼声中,他不急不徐地拂了拂衣袖,霎时,半空中那片白色的药粉随着一股气流尽数坠落在远处的地板上,未曾沾及一人。</p> <p>云驭水匆匆蹲下身,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入容飞雯口中,只一会儿功夫,心痛即止,气息也逐渐趋于稳定。急得团团转的沈三娘见状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再瞧瞧被西门毓秀弹开的那堆药粉,不禁感激地瞟了他一眼。齐诺好奇地伸出手想将地上的人皮面具捞起来细看,却被容飞扬喝止,待云驭水上前仔细察看确定无毒后才捡了起来。</p> <p>“这个……”齐诺左看看右看看,“真的是人皮做的吗?”</p> <p>“是的。”云驭水肯定地答。</p> <p>“如此说来,”容飞扬沉吟,“南宫菁定是已经遭了毒手。”</p> <p>“都是我不好!”喘息刚平的容飞雯忍不住掩面哭泣,“如果不是我带她去黄山,她就不会死……这全是我害的……呜呜呜……”她愈哭愈伤心,干脆把头埋入自己母亲的怀里不停地抽泣。</p> <p>“飞雯……”见爱女的情绪相当激动,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沈三娘只得冲着在场众人打了个招呼,半扶半抱着带她离开。</p> <p>“唉……”隔了半晌,云驭水叹了口气,“没想到南宫菁已经……唉……”说至此,又是一声叹息。</p> <p>“那……”齐诺想了想,苦着脸道,“南宫风来的时候咱们究竟该怎么对他交待才好?”</p> <p> </p> <p>九月廿三。</p> <p>申时。</p> <p>这几天容飞雯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大家很能了解她的感受,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起南宫菁的事。沈三娘终日陪在女儿身边宽慰,作为一门之主事务繁忙的容北铮也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一古脑儿地推给了儿子,自己则抽空出来关心一下宝贝女儿。这下子整个风剑门中最忙的人当然非容大少莫属,他一面要派人留意无双门和南宫世家的动向,一面还要处理老爹抛下的大堆杂事,每天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连喘口气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能偷空跟心上人说几句话亲热一下了。好在西门毓秀是个很沉静的人,在容飞扬处理公事之际大多默默地伴在恋人身侧,或看书、或沉思、或者替两人泡上两杯香茶……每次容飞扬心浮气躁的时候,只要看见恋人安详温和的眼神便会立刻舒展了紧蹙的眉峰,唇角亦会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浅浅的温柔笑意。</p> <p>这一日下午容北铮在安慰完自己的女儿之后,绕道至平时自己办公事的地方——浩然厅,想去瞧瞧那个令自己头大如斗的儿子究竟在干些什么。走到门边,悄悄地将头探进去,只见满室一片静谧,自己的儿子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属下呈报上来的卷宗,一旁的丑陋男子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神情怡然地翻着手中的书卷,两人有时会悄然窥看对方几眼,偶尔眼神相触,均会微微一笑,而后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那种深情的目光,容北铮以往从未在自己儿子身上见过。他虽非常反对自己的儿子跟个男人扯在一起,但对于西门毓秀此人的人品武功却甚是推祟,自己儿子能够养成每日早起练武的良好习惯,处理事务的时候又日渐显得沉稳练达——这一切的改变都与这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是分不开的。日子一久,莫说飞雯那丫头,连自己的爱妻沈三娘也不再老是对着他摆脸色,最近提起西门毓秀的时候,总是一付欲言又止、无限惋惜的模样。说实话,看了面前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和谐的一幕,容北铮的心里不是没有丝毫感动的,只可惜……西门毓秀是个男人。</p> <p>“容伯父。”西门毓秀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作揖——自打容北铮站在门外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走进来,难道是……他有话想单独对飞扬说?</p> <p>“咳咳……”冷不防被人发现了形迹,容北铮赶紧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狼狈,而后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是来看飞扬的。”</p> <p>“爹,”容飞扬抬起头,“您怎么有空过来?中午的时候您不是说要去看飞雯吗?”</p> <p>“我已经去看过她了,”一提起容飞雯,容北铮的脸色随即黯淡下来。“她还是老样子,一点精神都没有。唉……也难怪她伤心,南宫家一个好好的女娃儿就这么被人割下了脸……”</p> <p>“少门主——”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匆匆踏入一身材瘦削、面目精明的汉子,在迈进厅门见到容北铮后立刻躬身行礼。“集云堂孔方见过门主。”</p> <p>“孔堂主不必客气,”容北铮笑着摆了摆手,“看你神色匆忙,不知有何要事?”集云堂乃是隶属于风剑门下专管收集消息、传递密报的部门。这集云堂的堂主也就是整个风剑门的耳目,孔方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整整二十年,从风剑门创立开始一直到现在仍是坐得稳稳的,足见他在安插眼线、收罗秘密、掌握武林动向方面很有一手。</p> <p>“启禀门主,”孔方回禀道,“属下堂中弟子已在黄山发现了被弃尸荒野的南宫小姐的遗体,现已将其抬回黄山分舵,不知是否要将遗体运至杭州?”</p> <p>“你能确定是她?”容飞扬插话道。</p> <p>“能。”孔方回答得毫不犹豫,“大小姐曾说过,南宫小姐的左手手臂上有一颗红痣,那具尸体上也有,这颗痣绝对不是伪装上去的。而且,虽然脸上的皮已经不见,外形有点模糊,但据堂中弟子所报,从轮廓上仍能认得清楚的确是她。”</p> <p>“唔……”容北铮考虑了一下,“暂且先别运过来,我怕飞雯见了会愈发伤心。还是等我先开导开导她再说。”</p> <p>“是。”</p> <p> </p> <p>晚。</p> <p>戌时。</p> <p>风剑门。</p> <p>浩然厅内堂。</p> <p>“飞雯,”容北铮甚是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何必非得自己去看?如果你真想见你结拜妹子的遗容一面,让他们将棺木和遗体运过来便是。”由下午开导到晚上的结果反而促成了容飞雯的执意坚持——任容氏夫妇和容飞扬费尽唇舌、说破嘴皮,她仍是一意孤行。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对不起这个妹子,所以非得亲自过去一趟表达一番自己的愧疚与诚意才能安心。</p> <p>“我想马上见到南宫妹子,”容飞雯斩钉截铁地道,“运过来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而且……”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我不忍心让她再受颠簸之苦……”</p> <p>“后日南宫风就要到了,”容飞扬劝道,“不如等他来了以后咱们一起去见南宫姑娘吧。”</p> <p>“是啊,”沈三娘忙帮腔道,“飞扬说得不错,还是等南宫世家的人到了以后再说吧。”</p> <p>“娘,”容飞雯凄然一笑,“南宫妹子会惨遭不测我也有责任,南宫大哥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怎么有脸去见他?”</p> <p>“你总不可能躲避一辈子吧?”容飞扬对此颇不以为然,“再说这也不全是你的错,要怪也不应该只怪你。我会把这件事跟南宫风解释清楚的。”</p> <p>“总之我现在不想见到南宫大哥!!”容飞雯拼命地摇头,“我要先去黄山看……南宫妹子的……的……”说到这里,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p> <p>“去黄山?!”见自己的妹妹如此任性,容飞扬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和爹娘他们都要在这儿等南宫风才行,驭水和小诺也已经出发前去途中迎接。现在倒好,你说去就要去,难道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吗?!”</p> <p>“去就去!”容飞雯半是委屈半是堵气地叫道,“我明天早晨就出发!!”</p> <p>“你……”容飞扬怒道,“不准去!目前无双门的动向我们还不清楚,天知道司徒不二又会在暗地里打什么主意?你明不明白现在独自出门有多危险?!”</p> <p>“我不管!”容飞雯冲着自己的哥哥怒目而视,“反正明天一早我就走,你们一定要拦的话我就再也不吃饭了!!”</p> <p>“你……”容飞扬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你还真会无理取闹!”</p> <p>“我陪你去吧。”一个优雅动听的语声自一直默默聆听的丑陋男子口中传出,他安抚地拍了拍容飞扬的肩。“就算到时候真的碰上司徒不二的埋伏,以我的武功要带容姑娘一起全身而退应该还不成问题。”</p> <p>“毓秀……”容飞扬转头瞅向一脸平静的恋人,不赞同地摇头。“太危险了,我不能……”</p> <p>“我会小心。”西门毓秀深深地探入容飞扬的眼眸,“还是你不信任我?”</p> <p>“怎么会?!”容飞扬赶紧替自己辩驳,脱口而出后才领悟到上了对方的当。“毓秀——”</p> <p>“你没意见就好。”西门毓秀飞快地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容姑娘,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他迟疑地望向容氏夫妇,“但不知容伯父和容伯母意下如何?”</p> <p>“这……”容北铮与沈三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瞟了一眼充满着渴切与希冀地凝视着他们的女儿,情不自禁地同时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p> <p>“爹、娘——”容飞扬不满地拉长了脸。</p> <p>“太好了!!”容飞雯雀跃地紧紧抱着自己父母的脖颈,“谢谢爹、谢谢娘!谢谢西门大哥!”她不忘对容飞扬保证,“哥,我一路上一定会听西门大哥的话,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p> <p>“哼,”容飞扬哼了一声,终于沉着脸道,“路上小心,千万别惹事。”</p> <p> </p> <p>亥时三刻。</p> <p>望翠阁。</p> <p>夏日的风始终透着些许燥热,就如房内踱过来踱过去的俊美青年一般静不下来。</p> <p>“飞扬,”看着他来回走了已不下数十遍,西门毓秀的头开始有点发晕。“你能不能坐下来?”</p> <p>“毓秀。”容飞扬很听话地一屁股坐到了西门毓秀身边,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了想,觉得路上还是很危险,要不我跟你一起……”</p> <p>“飞扬,”看到了年轻恋人眼睛里的浓浓关切与担忧,西门毓秀心头不无感动。“你不是还得留下来接待南宫风么?别太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我自己。”</p> <p>“可是……”容飞扬嘟囔着道,“我们还没分开过那么久……”</p> <p>“……飞扬,”西门毓秀哑然失笑,“此去黄山不过几百里路,你不是说等后日南宫风到了就跟他一起过来么?才分开一两天而已,又怎么称得上久?”</p> <p>“那不同。”容飞扬大摇其头,“认识你以后,我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以上,你教我怎么安得下心?况且,还有司徒不二……”</p> <p>“莫非你认为我不是司徒不二的对手?”西门毓秀认真地问。</p> <p>“这倒不是,不过……”容飞扬眉峰紧蹙,“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我……”</p> <p>“我不会离开你的。”西门毓秀语声坚定,“六年前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永远不会后悔。”——初次邂逅的时候就有了爱恋的感觉,只是后来的伤害让他一直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时至今日,终于可以把隐藏在心里的话告诉对方,不再怕受到伤害,也不再彷徨。</p> <p>“我……”迎视着恋人毫不动摇的目光,容飞扬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彻底放心了,他终于能够拥有毓秀完全的信任——虽然花了快六年的时间,但是非常值得。“我爱你。”他深情而真挚地再一次重复了这句千百年来情人们之间亘古不变的言语,眼底写满了感动以及……深深的感谢。谢谢你能够原谅我,谢谢你愿意再一次接受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p> <p>桌上红烛轻燃,映照着床头渐渐贴近的两张脸,一丑一俊,在烛光下慢慢地融成了一体,密密地温柔地缠绕在一起,仿佛一辈子都不舍得放手。</p> <p> </p> <p> </p> <p> </p> <p>第九章</p> <p> </p> <p>九月廿四。</p> <p>晨。</p> <p>在与父母兄长依依惜别之后,容飞雯跟着西门毓秀翻身上马,随着马蹄急扬,两人片刻之间便已离开了关切地凝视着他们背影的人们的视线。不知怎的,眺望着西门毓秀远去的身影,容飞扬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惶惑与不安,如微波轻澜,转瞬即逝。</p> <p> </p> <p>九月廿四。</p> <p>亥时三刻。</p> <p>除了打尖以外,其它的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如此颠簸地赶了将近一天的路,终于从风剑门平安地抵达了黄山容府。</p> <p>西门毓秀陪同容飞雯一起前去看了南宫菁的灵柩。那张原本清丽出尘的脸如今血迹斑斑、一片凄惨,这情形,西门毓秀见了也觉十分不忍,更何况是身为其好友的容飞雯?她当场抚着棺木放声痛哭,好半天才在西门毓秀的劝慰下抽噎着停止了哭泣。把哭得嗓子喑哑疲惫不堪的容大小姐送到隔壁的梅苑,吩咐丫环看顾好几乎一沾枕就熟睡的大小姐后,西门毓秀方才独自返回竹院。</p> <p>打开卧室的门,这里跟他们走的时候一样,一丝一毫也未曾改变,依然显得非常干净素雅,看得出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身旁少了一个常在耳边聒噪的人——虽然清静了不少,更多的却是一份淡淡而又无法排遣的寂寞。原来……自己已经那么习惯他的存在,曾几何时,那个人……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p> <p>轻轻地推开窗子,抬首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西门毓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扬,不知你现在是否正在安睡,还是如我这般……无法入眠?</p> <p> </p> <p>九月廿五。</p> <p>杭州。</p> <p>风剑门。</p> <p>丑时三刻。</p> <p>自从昨晚上床以后,容飞扬一直辗转反侧,了无睡意。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阖上双眸,恋人温和沉静的模样总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也不愿挥去。从来不知道相思的滋味竟然如此难熬,六年来过惯了与那人相依相伴的生活,才分开一刻,便已生出许多思念,心里着实想得紧——他那明澈清朗的狭长眼眸、轻抿的薄唇和开心时微微上扬的嘴角都令自己深深地沉迷,无法自拔。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爱他入骨,再也不能放手,不能……失去。</p> <p>一阵急促而轻悄的脚步声在门口嘎然而止,门外的人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少主,云公子他们回来了,老爷让属下前来通报,南宫公子到了。”</p> <p> </p> <p>九月廿五。</p> <p>寅时正。</p> <p>浩然厅大堂。</p> <p>灯火通明。</p> <p>南宫世家的大少爷、江湖上人称“落雪归宗”的南宫风轻轻地捧着被徐玉娟拿来做面具的自己嫡亲妹子身上的面皮,双眸通红、痛彻心肺。</p> <p>“徐、玉、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南宫风目眦欲裂。“你也太狠毒了!”</p> <p>“呃……”云驭水与容飞扬交换了一个眼色,神情均有些讶然——南宫风的反应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地指责风剑门的不是,却不料他言辞之中尽是对徐玉娟的痛恨。</p> <p>“莫非南宫兄与那徐玉娟之间有什么仇怨?”云驭水试探着问。</p> <p>“唔……”对于自己的一时失言,南宫风面上有些尴尬。“这个……”他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p> <p>“南宫兄,”容飞扬正色道,“发生如此惨剧,我风剑门亦难辞其咎。如若需要帮忙缉拿徐玉娟,我等必定在所不辞。”</p> <p>“……多谢容兄。”南宫风沉吟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那徐玉娟深恨南宫世家,只不过小弟一直对她的身世抱有同情之感,是以……未曾想她竟会对小菁……下此……毒手……”说至此,语声略带哽咽,“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p> <p>“……南宫贤侄,”容北铮蹙眉道,“不知是何种深仇大恨,居然会令她做出如此心狠手辣、残忍暴虐之事?”</p> <p>“这个……”南宫风苦笑,“此事说来话长。那原本是我南宫家的一件家丑,今日既然要劳容伯父与各位助上一臂之力,说不得,在下也只能如实相告了。只是希望各位务必替南宫世家保守这个秘密,以免徒惹他人笑话。”</p> <p>“这个当然。”</p> <p>堂内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p> <p>“其实……”得到了所有人的保证后,南宫风开始叙述。“若论起辈份,徐玉娟应该算是我的表妹吧。”</p> <p>“什么?!”齐诺骤吃一惊,“这么说……徐玉娟她也是南宫家的人?!”</p> <p>“理论上确实如此。不过……她的母亲在二十二年前早已被逐出南宫世家,所以……”</p> <p>“所以她也和她的母亲一样不被南宫世家所接受?”容飞扬问。</p> <p>“……是的。”南宫风神色之间不无憾恨,“如若当初我爷爷能够接受她们母女的话……今天的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他缓缓道,“我母亲和她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姊妹,各位想必也知道南宫世家当年的‘青红双燕’吧?”</p> <p>“这个我知道。”沈三娘颔首,“二十几年前南宫世家的‘青燕’南宫梦和‘红燕’南宫情是武林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之一,非但剑术高超,而且长得又是天香国色,不知道引来多少世家子弟和贵胄公子的倾慕与追求呢。说起来,”她眸光一转,“南宫梦不正是南宫贤侄的娘亲么?”</p> <p>“容伯母说得不错。”南宫风道,“南宫梦正是家母,当初她与家父在一次偶然邂逅中一见钟情,从此便两情相悦。家父虽自小孤苦,身无长物,但在武林中却颇有侠名,且又同意入赘我家,是以家母的父亲、也就是在下已经过世的先祖父亦颇为赞同他们二人的交往,家父与家母的婚事其实是相当顺利的。只可惜我的姨娘南宫情她……”</p> <p>“我听说她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齐诺疑惑地道,“难不成……”</p> <p>“你猜的没错。”南宫风叹息道,“其实当初她并没有死,而是被我爷爷逐出了家门,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对外宣称她死了,只是因为我爷爷怕家丑外扬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他慢慢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二十一年前我姨娘爱上了一个人,那个男子英俊潇洒、武功又高,不过却是邪派中人。俗话说‘正邪不两立’,虽然他对我姨娘确是一片真心,但先祖……我爷爷却是个极为顽固的人,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这样的人踏入南宫世家。所以他一发现此事就将我姨娘锁在家中,甚至还想逼她嫁给姑苏慕容家的二少爷。我母亲看不过眼,便趁看守不备之际偷偷地将我姨娘放了出去,之后我姨娘便再也没有回过家,直到……十二年前。”他的目光逐渐迷蒙,显然是想起了十二年前的情景。“我还记得,那一天,雪下得很大,我姨娘带着我的表……徐玉娟来到南宫府的门口……那时候,她的丈夫,也就是那个邪派高手业已过世。听我姨娘说,是因为仇家聚众上门,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她们母女才伤重而亡,而且她自己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只是为了身边的小女儿才拖着一口气上门央求自己的父亲收留年仅八岁的孩子……可是……”说着,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p> <p>“你爷爷拒绝了她?”容飞扬抬眉道。</p> <p>“……是的。”沉默半晌,南宫风方才开口,“当时我父母都不在家,只有我和小菁目睹了那一幕——我姨娘受不住打击,当场呕血而亡。我一直忘不了那时候徐玉娟盯着我们的表情,那种充满了赤裸裸恨意的眼神吓哭了小菁,当我爷爷把小菁抱在怀里柔声低哄的时候她只是跪在地上给她母亲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决然转身独自消失在雪地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说实话,对于这件事我爷爷在临终前不是不后悔的,我母亲也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踪迹,只可惜……再见面的时候徐玉娟已经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药仙’,她对南宫世家的仇恨也已永远不可消除。”他痛悔地道,“其实我早该想到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小菁的……因为爷爷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小菁……可我……”他黯然道,“总觉得她身世堪怜,所以……这些年在与她对敌之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替她留了一条生路……谁料想姑息养奸……竟害小菁……”他边说边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追悔莫及。</p> <p>“南宫兄不必过于自责。”云驭水劝慰道,“既然事已至此,再后悔亦是无用,不如大家先想一想用什么方法捉住凶手也可替南宫姑娘报仇血恨。”</p> <p>“这个仇在下一定要报!”南宫风咬牙切齿,显见得已恨极了徐玉娟。“在下有一事想请各位帮忙。”</p> <p>“南宫兄请说,”容飞扬肃然道,“我等必定全力以赴。”</p> <p>“如此在下先行谢过各位。”南宫风拱手道,“在下想请各位帮忙探听徐玉娟的下落,一有她的消息请各位务必通知在下。”</p> <p>“南宫贤侄不必客气。”容北铮捋髯道,“我风剑门自今日起必会全力搜索徐玉娟的行踪,”他想起一事,又问,“贤侄可需我们代为擒拿此人?”</p> <p>“多谢伯父。”南宫风躬身,“不过小菁是小侄的嫡亲妹子,这报仇一事——”他咬牙道,“在下不想假手任何人,必亲自前往拿住徐玉娟,替小菁血恨!!”</p> <p>“唔……”容北铮赞许地颔首,“有志气!贤侄请放心,只要风剑门探寻到一丝半缕徐玉娟的消息,老夫定当派人告知贤侄。”</p> <p>“南宫兄,”齐诺抢着道,“这事也算上我一份。”</p> <p>“在下也愿助一臂之力。”云驭水微微笑道。</p> <p>“多谢各位。”南宫风大喜——风剑门、冀北齐家、驭云山庄均是武林中最有名望和势力的帮派之一,这三大派系联合起来,便是无双门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正色道,“在下想提醒各位,那徐玉娟除了‘落雪剑法’之外尚另有一项防身绝技,各位在接近她之时须得万分小心。”</p> <p>“什么绝技?”齐诺问,“我知道她在下药方面相当厉害……”</p> <p>“这个江湖上早已人尽皆知,”南宫风神情严肃,“在下想说的是她还精通另一项不为人知的邪术。”</p> <p>“邪术?”</p> <p>“不错。”南宫风点头,“徐玉娟的父亲当年便是靠着这种邪术而名扬江湖。”</p> <p>“徐玉娟……徐……”容飞扬喃喃道,“二十二年前……莫非是……”他悚然动容。</p> <p>“‘摄魂追影’徐子午?!”云驭水心念一动,脱口而出。</p> <p>“正是。”南宫风道,“据说他的敌人只要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便会为其之摄魂术所控,发狂或发疯至死。更厉害的是,他还能利用摄魂术控制别人的一举一动,让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替他完成一些他想完成的事,成为他杀人的帮凶。徐玉娟的摄魂术虽及不上其父的精妙,但要用来对付一些功力不深或意志力不够的人却也绰绰有余,只需在人身上下个摄魂令,那人便会乖乖地照命行事。”</p> <p>“糟糕!”容、云、齐三人对视一眼,同时面色大变。每个人都想起了齐诺前些天曾说过的某一个场景——</p> <p>“那天在前院我远远看见小雯姊和南宫菁靠得很近,眼睛对着眼睛,两个头都快碰在一起了。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雯姊在替南宫菁找眼睛里的尘土……听小雯姊说,刚才吹了一阵风,有脏东西进了南宫菁的眼睛,所以帮她瞧一下……可是……也不知怎么的,那个画面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古怪……”</p> <p>——原来让小诺觉得蹊跷的画面居然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怪不得……飞雯会嚷非着要去黄山不可,只是由于飞雯平时便十分骄纵,所以自己也未曾细想……</p> <p>“小容,”云驭水瞅着容飞扬逐渐趋于铁青的脸,“你说小雯她会不会……”</p> <p>“容大哥,”齐诺小心翼翼地道,“西门宫主防谁也不会防着小雯姊吧……”</p> <p>“来人!!”容飞扬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蓦然大喝。“备马!!”语声才毕,人已疾速跃起,如一支满弦的箭眨眼间射出了大堂。</p> <p>“小容(容大哥),等等我!!”云驭水和齐诺异口同声,一前一后地拔脚待追。</p> <p>“驭水,小诺。”容北铮看得莫名其妙,赶紧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p>云、齐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p> <p> </p> <p>九月廿五。</p> <p>未时。</p> <p>快天亮时西门毓秀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觉醒来已过了中午,匆忙洗漱后想去探看一下容飞雯的情况,不料却在长廊上与手端一碗清香扑鼻的莲子羹的容大小姐碰个正着。</p> <p>“西门大哥,”容飞雯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痛哭一场后,那些郁积在心中已久的烦闷、愧疚、悲伤、愤恨……统统消散不见,整个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我正想来瞧瞧你呢。”她嘴角挂着多日不见的浅浅笑意,神情中带着几分腼腆。“昨天辛苦你了,又要陪我赶路,还要照顾胡乱哭泣和任性的我……我……”</p> <p>“容姑娘不必客气,”西门毓秀放下了心,“只要姑娘没事就好。看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在下也就安心了。”</p> <p>“谢谢西门大哥。”容飞雯眼眸一转,有些吞吞吐吐地道,“西门大哥,那个……你……可不可以……别一口一个‘姑娘’地叫我?”</p> <p>“容……”</p> <p>“你就跟我哥一样唤我‘飞雯’就行了。”未等西门毓秀将“姑娘”两个字说出口,容飞雯已抢先一步,满怀期盼地道,“成吗?”</p> <p>“……好。”西门毓秀的唇角缓缓上扬,“那我以后就唤你‘飞雯’。”</p> <p>“太好了!”</p> <p>“飞雯,”看她差点儿洒了手中的羹,西门毓秀提醒。“小心。”</p> <p>“哎呀!”容飞雯低头一拍脑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茫然,等到抬起头时早已恢复常态,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这碗莲子羹是我特意跑去厨房亲手煮的,西门大哥你可一定要尝一尝,千万别嫌弃我的手艺哟。”说着,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p> <p>——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西门毓秀自然不会拒绝。他轻轻伸手接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慢慢嚼咽。</p> <p>“很好吃,谢谢。”</p> <p>“不……”容飞雯似乎想说“不用谢”这个词,可是话还未完,人已软软地往后倒去。</p> <p>“飞雯!”西门毓秀微微变色,一手扶住容飞雯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手搁下碗勺疾速扣向她的手腕——奇怪,脉息很正常,并无任何怪异之处。正思索间,耳畔传来叶落之声,西门毓秀目中精光一闪,转眸清叱。“什么人?!”</p> <p>“好耳力。”低沉优雅的语音伴着清脆的掌声突兀响起,“西门宫主,别来无恙?”一个眉目带煞、面露傲气的翩翩美男子在廊外苍翠碧绿的草木丛中抱拳而立。</p> <p>“多谢司徒门主关心。”西门毓秀神情淡然,不卑不亢。“既然来了,墙上的朋友何不也请一齐现身?”</p> <p>“哼,”随着一声冷哼,墙头上飘然落下一个娇艳的红色人影。“西门宫主果然功力深厚,只可惜……你已经中了我特制的‘蚀功散’,半个时辰之内你的内力便会消弥无踪,到时候可就任凭咱们宰割了。”</p> <p>“蚀功散?”西门毓秀暗暗运气,果然觉得体内真气运行已稍稍出现了阻碍,他心头暗惊,再看了看怀中昏昏沉沉的容飞雯,当即明白过来。“是你利用了飞雯……”</p> <p>“西门宫主真是聪明人呐。”徐玉娟缓缓走近,抬起一张俏脸,露出满面的娇笑。“但凡中了摄魂术的人在完成任务之后俱会沉沉睡去,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容大小姐醒来以后一定会为她自己方才所做的事痛哭流涕、追悔万分。当然,”她慢条斯理地补充,“前提是她得有那个命醒过来。”</p> <p>“西门毓秀,”司徒不二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一步步地贴上前来,“这次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光瞅他眸中露出的的邪魅之色,白痴也能猜得出逮到人后他想做些什么。</p> <p>——不妙。</p> <p>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妙。</p> <p>冷汗,沿着西门毓秀的额头滴滴滚落。</p> <p>——这种时候,即使呼唤救援,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风剑门的分舵之内没有一个人是司徒不二的敌手。而且,此次司徒不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堂皇地出现,定是已在府外安插好了人手,如若正面与之冲撞,那这整个容府非毁于一旦不可。看他志在必得的模样,分明是冲着自己一人而来,绝不能因为自己而害大家丧命,况且,还有飞雯……西门毓秀咬了咬牙,抱着容飞雯猛然转身——唬得得意洋洋逼上前来的某人连退了好几步。趁着对方分神之际,西门毓秀再不迟疑,足尖在地上一点,人已飞身掠起。这一跃,他用上了全力,流云般带着容飞雯迅速地消失在树丛之中。</p> <p>“该死!”司徒不二怒骂一声,人随声起,如苍鹰疾扑而去,把跟不上自己步伐的女子远远地抛在了脑后,连看都未曾看上一眼。</p> <p>“门主——”徐玉娟痴痴地望向司徒不二远去的背影,眼瞳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悲伤哀愁和……浓浓的阴郁怨恨。</p> <p> </p> <p> </p> <p> </p> <p>第十章</p> <p> </p> <p>九月廿五。</p> <p>未时三刻。</p> <p>明白自己现在的时间很有限,西门毓秀在身后的人还未追过来之前匆匆于偏院的某个假山前停下了脚步。他伸手轻摁某块岩石上的一个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小小突起,登时,两边山石无声无息地从中分开,面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穴——这儿是飞扬曾千咛万嘱过要自己记住的避难之所。将容飞雯小心地抱入洞内,静静放下,西门毓秀又返身出了山洞,重新摁下机关。霎时,假山缓缓移动,片刻便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前院传来司徒不二猖狂的狞笑——</p> <p>“西门毓秀,你就躲着当缩头乌龟吧!!现在开始本门主就见一个杀一个,等把这里的人全杀光就轮到你了!我一定会慢慢地把你找出来,慢慢地跟你好好玩玩!哈哈哈……还有那位大小姐本门主也一定不会亏待她的……哈哈哈哈……” →→→→→→→→→→→→→自→→由→→录←←入←←←←←←←←←←←←←</p> <p>听闻此言,西门毓秀飞快地旋身一转,翩若惊鸿,疾速地向院外驰去。他心知肚明,司徒不二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引自己出去而已,不过,就这么放任司徒不二杀人——这种事绝不是他西门毓秀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而且,其中还牵连到容飞雯……如果自己不现身,司徒不二迟早会闯入院内搜寻,那飞雯的处境就危险了……一道飞旋着的青焰发出长长的呼哨声划破了天际——留守在容府的风剑门集云堂”副堂主“金龙跃日”胡万财已经向驻守黄山的各分部发出了紧急求援的讯息。看到了这团青焰,西门毓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穿过庭院越墙而出,半空中飘然孑立的身影刻意让司徒不二瞧得一清二楚——若想让胡万财暂时守住这个地方,首先需要引开的就是此人。</p> <p>“西门毓秀!!”果然,大喝声中,司徒不二疾掠而至。</p> <p>西门毓秀嘴角暗噙冷笑,不待司徒不二追上前来,又再次提气踩着屋檐上下飞速踏步远去。</p> <p>司徒不二紧跟在后好整以暇地边追边讽:“有本事就尽管跑!本门主便好好瞧瞧,看你半个时辰究竟能跑多远?!”</p> <p>西门毓秀充耳不闻,双足微点,看似慢,实则快,用的居然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浮光遁影”身法,一眨眼的功夫早已滑出去十七八丈,登时将司徒不二远远地抛在身后。出了府门,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门外的埋伏,容府四周人头攒动,墙角屋瓦,处处都是无二门的红衣弟子。不等他们迎上前来,西门毓秀当即抢先出招,浑厚绵长的“玉肌功”一出手,前面的人立时难以抵挡,纷纷后退,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路。在蚀功散的影响下,每多用一分真气便会消去一点内力,是以西门毓秀在立掌破了敌阵之后片刻也不停留地疾奔而去——司徒不二自然也跟着追了过去,临去前留下了一道命令:</p> <p>“徐玉娟,立刻率众攻入容府,若遭抵抗,杀无赦!”</p> <p> </p> <p>黄山。</p> <p>风,从耳际飒飒飞过,夏日的艳阳令西门毓秀浑身透湿,跟在后面的脚步让他不得不施出全力往前狂奔。不知不觉间被人追上了山,这才发现原本苍翠秀丽的黄山上到处隐藏着浓重的杀机,埋伏多时的无二门帮众时不时会冒出来阻击截杀一番,令人防不甚防。自己的真气又在缠斗中一点一滴地不停损耗,虽然目前尚能躲过司徒不二的追踪,可是……如果真被追上的话,那后果……绝不是自己所能承受得起的。飞扬,我答应过要跟你一起去看看各地山川瀚海,所以我……绝不能死!可是……我也绝不愿受到那种污辱!!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p> <p> </p> <p>“都是一帮废物!!”司徒不二冷眼瞅着面前滚倒在地的一群红衣汉子,不屑地骂道,“连个快丧失功力的人都逮不住!还被别人废去了武功!蠢材!!”——沿途追来,全是一堆堆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或昏昏沉沉、或呻吟不已的自己人,而且还有一大半被西门毓秀以“玉肌功”废去了一身功夫,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至于那个自己一直想追却至今还没追上的人……他抬起头望了望高高的山头,唇边漾起一线危险的笑意——愈往上跑,可供藏身的地方也就愈小——西门毓秀,看来你也是慌不择路了啊……</p> <p>他干脆缓下了脚步,悠闲地拾级而上。</p> <p>——已经困在瓮中的鳖,还能跑得了么?</p> <p> </p> <p>九月廿五。</p> <p>申时正。</p> <p>容飞扬赶到容府。</p> <p>他一从马背上跃下,身下那匹百里挑一的骏马便即累得当场倒毙。</p> <p>容府门外门内俱是一片混乱,敌我双方厮杀得不可开交。风剑门的人瞧见少主到来,人人喜形于色,纷纷大声呼唤,欢声如雷。</p> <p>徐玉娟一见容飞扬,便知情势不妙,她心里又惦记着司徒不二,便赶紧趁着容飞扬尚未看见自己之时脚底抹油,上山通报去了。</p> <p> </p> <p>九月廿五。</p> <p>申时过后。</p> <p>莲花峰峰顶。</p> <p>此地乃是整个黄山最高之处。</p> <p>西门毓秀蓦然驻足,胸膛急剧地起伏,气息难平。他很明白自己目前已是强弩之末,浑身的功力只剩下一二成,半个时辰眼看就快到了,再下去连这一二分皆会消失殆尽。</p> <p>一群手持刀剑的红衣大汉将其团团围住,个个戒备万分地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西门毓秀静静地望了望面前如狼似虎的敌人,又回头看看身后云雾缭绕的陡峭悬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悲哀。然后,他勉力提气,挥剑出手……</p> <p> </p> <p>九月廿五。</p> <p>申时三刻。</p> <p>一群白衣红巾的俊男美女忽然出现在容府。</p> <p>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面带褐色、淡眉长目的丑陋青年皱眉而观——</p> <p>“李风,你看他们在干嘛?”</p> <p>“启禀宫主,”伴在青年身侧的一个修长挺拔的汉子左右瞧了瞧,一本正经地回答,“依属下之见,他们好象是在打架。”</p> <p>“你看咱们要不要过去帮他们一下?”丑陋青年摆出一脸思考的样子。</p> <p>“那个……”李风迟疑地问,“咱们……帮哪边?”</p> <p>“这个……”</p> <p>正说话间,远处一阵马蹄疾响,接下来数人已直接冲入战圈,当先一人眉清目秀、长身玉立,只见他手起刀落,一个红衣汉子登时倒卧在地。</p> <p>??!!!!! →→→→→→→→→→→→→自→→由→→录←←入←←←←←←←←←←←←←</p> <p>丑陋青年神情激动,猛然直视着依然保留着几分当年模样的那个人的脸,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诺!!”</p> <p>听见似曾相识的语声,齐诺蓦然抬首望向丑陋青年,眼神由惊转喜,继而化为狂喜,他雀跃万分:“阿恕哥哥!!”喜笑颜开地朝着多年不见一直挂在心上的那个人用力地挥了挥手,他高兴得只差没蹦起来,暖暖的笑容中显现出一份少年的稚气。</p> <p>丁恕正待回以一个笑容,却在转眸之际面色丕变地大叫一声:“小心!!”说着,手中的剑已化作一道厉芒,准确地射入齐诺身后欲趁机偷袭的一个红衣大汉的咽喉,人也跟着掠到了齐诺身旁。</p> <p>“谢谢。”齐诺返身拔出长剑递还给丁恕,不由自主地露出一脸傻笑。“阿恕哥哥,你这些年……还好吗?”</p> <p>“我、我很好,”丁恕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呢?”</p> <p>“我……”</p> <p>“很抱歉打扰你们两位的叙旧,”云驭水从旁适时插了一句,“不过我们现在还有事要办,能不能请你们在事情完结以后再聊?到时候你们想怎么聊我都不会反对的。”</p> <p>“啊……”齐诺这才省起目前的处境,霎时涨红了脸,“对……对不起……”</p> <p>“怎么了?”丁恕不解,“这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乱?”</p> <p>“阿恕哥哥,”齐诺恳切地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p> <p>“你说。”丁恕对齐诺一向是有求必应,很少有拒绝的时候。</p> <p>“那些红衣大汉是无双门的人,是咱们的敌人,你能不能……”</p> <p>“当然可以。”未等齐诺说完,丁恕已心领神会,“李风,动手。”</p> <p>“是。”李风得令,迅速领着一大群俊男美女们冲入战团,与红衣大汉们交起手来。</p> <p>——得到了玄霄宫的助力,风剑门这边自然如虎添翼,不消片刻便控制住了场中的局面。</p> <p>此时容飞雯早已醒来,正一边对敌,一边红着眼圈,见自己的爹娘满面焦急地跑了过来,忍不住就“哇”地哭出了声。</p> <p>“爹、娘,都是飞雯不好!!还连累西门大哥……呜呜呜……”</p> <p>沈三娘心疼女儿,慌忙一把将之搂在怀中,一面拍抚着她的背,一面柔声安慰。</p> <p>“究竟出了什么事?!”远道而来的丁恕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却见着这么一副乱糟糟的局面,自然心中着急。“我师父在哪儿?!容飞扬呢?!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p> <p>“哇!!”容飞雯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面前的男子肌肤棕褐,长相古怪,不过……他的容貌倒跟西门大哥不相上下……</p> <p>“小雯姊,这位就是西门宫主唯一的弟子丁恕,也是玄霄宫现任的宫主。”简单地介绍以后,齐诺扯住了丁恕的衣袖,神色凝重。“阿恕哥哥,你先别急,我说给你听。”说着,将前段日子与无双门之间的恩怨巨细靡遗地统统述说了一遍。</p> <p>“那后来呢?!”事关自己师父的安危,丁恕心急如焚。“我师父他现在怎么样了?!”</p> <p>“他……中了徐玉娟的蚀功散……我记得徐玉娟对我下令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容飞雯垂首道,“我醒来以后……所有的事都记起来了……全怪我不好……”她梨花带雨地道。</p> <p>“那容飞扬呢?!”丁恕左瞧右瞧就是不见容大少的踪影,不禁怒道,“这么重要的时候,他究竟跑哪儿去了?!”</p> <p>“我哥他上黄山去了。”容飞雯赶紧替自己的哥哥辩护,“他到的时候我就已经醒过来了,他听我说了西门大哥的事以后就捉了一个无双门的人,问出司徒不二的去向,就一个人先追过去了……”</p> <p>“他一个人追过去了??!!”容北铮倒吸一口凉气。</p> <p>“飞雯,你怎么不……”沈三娘瞅了瞅丁恕难看的脸色,硬生生把“拦住他”三个字吞了回去。</p> <p>“李风,带人在山下守着,别放走一个无双门的人!”丁恕沉声下令。</p> <p>“是。”</p> <p>见丁恕起身欲行,齐诺急忙跟上前去:“阿恕哥哥,我们一起走!” 丁恕转眸冲他微微颔首,两人一前一后飞奔而去。</p> <p>“我也去看看。”冲在场众人打了个招呼,云驭水亦匆匆往黄山的方向掠去。</p> <p>“我也要去!!”容飞雯抹了把眼泪,“我一定要看到西门大哥没事才放心!”</p> <p>“这……”容北铮与沈三娘面面相觑,他们心中亦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但是战势到现在才刚刚结束,无双门的人虽已败退,却还有残局尚需处理,现在离开……</p> <p>“容伯父、容伯母,”南宫风拱了拱手,“若二位信得过小侄,这里的事小侄可以协同胡副堂主一起处理。”</p> <p>“是啊,”顶着个圆圆胖胖的肚子,胳膊上受了点儿刀伤的胡万财抬头挺胸地道,“门主、夫人,有南宫少侠的协助,您二位就放心吧。还是先去看一看少主的情况,司徒不二……”他想起方才司徒不二为了逼西门毓秀现身时所露的那一手深厚内力,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此人绝非易与之辈。”</p> <p> </p> <p>九月廿五。</p> <p>申时三刻。</p> <p>司徒不二登上峰顶。</p> <p>触目之处又是倒了满地的红衣人。</p> <p>悬崖边孤零零地插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锋剑,只是那使剑的人却踪迹不见。</p> <p>“人呢?!”司徒不二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伸足胡乱地用力踹了一通兀自未从昏迷中醒来的帮众,厉声喝问。</p> <p>“唔……”一干人等这才悠悠转醒,抱头的抱头、捂着肚子的捂着肚子,尚搞不清楚身处何地。</p> <p>“哇!!”有人在运了运气之后失声惊呼,“我的武功……”</p> <p>“呃……什么?”面露不解的人也在运功之后发出惨叫,“我的内力……为什么没有了……”</p> <p>“他废了我们的武功!!”有人咬牙切齿痛恨。</p> <p>“废了你们的武功是因为你们的武功太烂!”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冷冷响起,红衣汉子们登时一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半点声息。</p> <p>“说!”从司徒不二身上发出的寒气即使在炎炎夏日也足以冻伤一干彪形大汉,“西门毓秀呢?”</p> <p>“这……”大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都不怎么敢开口。</p> <p>“启……启禀……门、门主……”终于,其中一个汉子鼓起勇气,用打着颤的声音禀报道,“属……属下……刚、刚才……迷、迷糊糊地……好……好象……看见他……他从崖上掉掉掉下去了……”</p> <p>“哦?”司徒不二挑眉道,“这么说他是自己跳下去的?”</p> <p>“是……是……好好象象象是是这这这样样……”脸上沾满泥巴、左眼带着一条丑陋刀疤的大汉被司徒不二盯得浑身冷汗直流,抖如筛糠。</p> <p>“好象??”司徒不二沉声反问。</p> <p>“启禀……门主,”另一个泥脸汉子畏畏缩缩地瞅了一眼司徒不二,用力咽了口唾沫,再看了看刀疤大汉,才哑着嗓子开口。“门主……那、那个西……西……门毓秀确实是……是……自、自己……跳……下去的……”</p> <p>“当真?!”司徒不二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p> <p>“是……是的……”疤眼汉子道,“我……不……属……属下……不敢……有所……隐瞒……”</p> <p>泥脸汉子也频频颔首,点头如捣。</p> <p>“你们是哪堂哪个分舵的?”司徒不二缓缓问,自决定攻打容府后他便从各地分舵急调过来不少人,由于无双门近年来发展得相当快速,新进门人大大增多,是以这次行动中的门人自己倒有一半未曾见过。不过对于此种小人物他司徒不二一向亦不放在眼里,之所以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事出蹊跷,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象是在说谎——</p> <p>“属下隶……属……风……煞堂……淮安分……舵……”光是挤出这几个字,疤眼大汉就已吓得快晕倒过去。</p> <p>“属下……隶属……济风……堂……徐州……分舵……”</p> <p>“哼。”司徒不二冷哼一声,忽地心念一动——有没有可能……他仔细地打量了这两人一番,失望地摇了摇头,淮安分舵的那家伙看身材就不象;至于徐州的那个身材倒相符,不过西门毓秀全身上下肤色棕黄,这家伙虽然满脸泥巴,但没沾上的地方还是能看得出白色的肌肤,而且光看他脸部的轮廓就知道跟那个丑八怪有着天渊之别。“这么说,他们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了?”他微微扫了一眼匍匐于地的一大帮人,冷声询问。</p> <p>“是……是的……”</p> <p>“没……错……我们……也……也看、看见了……”——说这话的倒是司徒不二曾经见过也有些印象的几个人。</p> <p>“你们当真看清楚了?”司徒不二一个字一个字地问。</p> <p>“是……是……”</p> <p>“……哼!”隔了半晌,司徒不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好一个西门毓秀!哼哼,居然跟我玩这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迈步走到崖边往下探头一看,勉强可见一片白色的衣角挂在向下数十尺的一株苍松的树杈之上,再往下看便只见一片云海,其余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p> <p>“传令下去,”他缓缓道,“所有的人立刻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p>“呃……”这么高的悬崖要怎么下去搜啊??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才应了声,“是。”</p> <p>“怎么?”司徒不二冷笑道,“别以为你们武功被废就不用下去!无双门不需要废物,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待在无双门的话,就赶紧照我的话去做!”</p> <p>“是!”众人急应一声,大气也不敢喘地四处作鸟兽散,传令去了。</p> <p>“哼,”司徒不二再次看了看崖边插着的那柄剑,眸中露疯狂而狞狰的笑意,喃喃道,“西门毓秀,即使你真的死了,我也要得到你的尸体……”</p> <p> </p> <p> </p> <p>第十一章</p> <p> </p> <p>半山腰。</p> <p>下山的路并不很好走,更何况现在行走在山路上的还是一群武功刚刚被废、迈起步子来七歪八倒的人。</p> <p>“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有人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不但被人废了武功,还要下山去找个不知是死是活的……”</p> <p>“嘘——”疤眼大汉慌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不怕掉脑袋啊?”</p> <p>“说得是,”小心地往周围看了看,与疤眼大汉同是淮安分舵的某个青面汉子悄声问,“老高,说实话,你真看见西门毓秀往下跳了?”</p> <p>“这个……”疤眼大汉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当时我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影子在崖边倒下去的样子,后来我就晕过去了。”</p> <p>“我也看见了。”另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补充,“那时候只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吹过,崖上的人影就掉下去了……不过我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脸……”</p> <p>“奇怪,”疤眼大汉嗤笑,“干嘛要看清脸?咱们这儿穿白衣的除了他还有谁?!”</p> <p>“说得也是,”白净青年讪讪地干笑了几声,又想起来似地道,“当时在我旁边的好象就是你嘛,怪不得你也看见了。”说着,伸手拍了拍走在身后的泥脸汉子的肩。</p> <p>“呃……是啊,”泥脸汉子心有余悸地道,“我们那么多人围攻他,可是……”</p> <p>“西门毓秀果然是高手啊……”众人感叹。</p> <p>正说话间,但见红影一闪,一个人从山下疾掠而上,“呼”地一下就从大伙儿头顶飞过,连看也来不及看上一眼,便匆匆遁去,仿佛后面正有一头老虎在追似的。</p> <p>“咦?!这不是……”众皆惊诧。 →→→→→→→→→→→→→自→→由→→录←←入←←←←←←←←←←←←←</p> <p>“徐玉娟!!”大家眼前一花,只见又是一道人影掠过——平日俊美潇洒的青年此刻满脸急怒,一面冷声喝叱一面飞快地尾随而去。</p> <p>“……”泥脸汉子张口欲言,眸中显出焦急担忧之色。</p> <p>“后面那个人……究竟是谁?”由于尾随而来的青年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能看清楚那人的脸。</p> <p>“听声音……”有人猜测,“象是个男的……”</p> <p>“废话!”某人讥讽道,“那种声音难不成还是个女的?”</p> <p>“你……”</p> <p>“怎么样?”</p> <p>为了一件小事吵闹乃至差点儿动起手来的两个人以及在旁煽风点火和劝架的一干人等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悄悄地离开了他们,迈着吃力的步伐重又向山顶走去。</p> <p> </p> <p>九月廿五。</p> <p>酉时过后。</p> <p>黄山莲花峰顶。</p> <p>“门主!!”一个红衣人气喘吁吁地飞奔而至,原本娇艳柔媚的脸颊如今泛着一丝惨白,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万分,已被身后的人追得快透不过气。</p> <p>一道剑光匹练而起——在上山途中碰上这个利用摄魂术不但害了自己妹子更害得毓秀中了蚀功散而陷入重重危机的女人,容飞扬的怒气一下子迸发出来,眼见这女人逃上山顶,当下便毫不容情地一剑刺去。这一剑用的是容家五十四路追风剑法中的杀招“风动魂断”,蕴含着巨大的怒火,雷霆万钧地击向徐玉娟的后脑,显见得他已恨极了这个女人。</p> <p>当。</p> <p>双剑相交,各自后退三步。</p> <p>司徒不二暗暗心惊,一段日子不见,这小子的功夫大有长进,再不容小觑。</p> <p>“司徒不二!”容飞扬定睛一瞧,四处一望,却不见心上人的踪迹,当即强忍满腹怒意与满腔惊慌,急急追问。“毓秀呢?!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p> <p>“容大少,”司徒不二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你终于来了,只可惜……来得太晚了。”</p> <p>“你……”容飞扬心口猛然抽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困难地问。</p> <p>“你看。”司徒不二好整以暇地伸手指了指崖边的剑。</p> <p>“这是……”容飞扬飞身一跃,掠至崖边,手指微颤地抚上那柄青锋剑。“这是……毓秀的剑。”看到这柄剑后,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笼罩着他,令他全身都开始战栗。“他……”他霍然回身,厉声喝问,“他人呢?!他人在哪里??!!”</p> <p>“崖下。”司徒不二很“好心”地告诉了对方答案。</p> <p>!!!!</p> <p>容飞扬如遭雷殛,呆立当场,脚下一时如有千斤之重,难以挪动分毫,半晌之后才大声道:“不会的!!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毓秀他绝不会……”他咬住牙,握紧双拳,后面一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p> <p>“容大少何必如此激动?”司徒不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松地道,“要想知道他在哪里,何不自己往崖下瞧瞧?”</p> <p>“……”</p> <p>容飞扬在狠狠狠狠地盯了他良久之后,才转头往崖下瞧去,这一瞧,再难回首。</p> <p>“为什么……”他痛彻心肺,“你为什么要逼他至此……”</p> <p>“你问我为什么?”司徒不二目中的讥嘲与得意于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怨毒与恨意,他纵声狂笑。“哈哈哈哈……谁教他不肯乖乖地就范!!这个世上没有我司徒不二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他……”狂笑逐渐转为低声的呢喃,他眼中充满了疯狂之色,“居然宁死也不肯……哼……呵呵呵……不过这样也好,我得不到的就毁了,别人也休想得到……”</p> <p>“他是我的,”容飞扬缓缓地直起身,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道,“我也是他的。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他转过头红着眼眶目眦欲裂地瞪向司徒不二,那亟欲将人生吞活剥、五马分尸的眼神令一侧的徐玉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有多恨司徒不二,只怕是食其肉,寝其皮都不足以泄恨。</p> <p>呛。</p> <p>长剑再度出鞘。</p> <p>容飞扬与司徒不二相隔五六丈,面面相对,双方蓄势待发。</p> <p>徐玉娟退据一旁,双眸闪动,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p> <p>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p> <p>一阵风袭过,带着些许的潮湿与闷热,天空中飘起了细微的雨丝。</p> <p>伫立在崖顶的两个人同时出手。</p> <p>剑光一闪,风驰电掣,容飞扬与司徒不二均是以快打快,丁丁当当的响声之中,双方已交接了不知多少招——丁恕、齐诺、云驭水三人攀上峰顶之时所见的就是一幅决斗的画面。虽然很想知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了,西门毓秀又在哪里,但是此时此刻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三人互觑一眼,同时驻足观看起双方的拼斗,云驭水往旁一站,暗暗留意着徐玉娟的动静。</p> <p>一套惊天剑法在司徒不二的演练之下果然足以惊天动地,他出手快如闪电,便是容家本来就以快见长的追风剑法都尚要逊其一筹。云、丁、齐三人看得面露忧色,虽然此刻容飞扬还未露败相,不过长此下去的话……只怕不妙……</p> <p>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过去,两人已激战了不下五百招。容北铮夫妇陪同容飞雯也一起来到了峰顶,见战局如此惊险,大家只得暂且默不作声,以免惊扰了正全心全意陷入激斗的人。</p> <p>六百三十二招。</p> <p>司徒不二这一剑出去,已有把握令容飞扬避无可避,两人斗了这半天,早已大致摸清对方剑法的套路,他已算准追风剑法里没有一招能抵挡自己的这一剑。旁观众人除功力较浅的容飞雯尚看不出其中奥妙,其余众人尽皆变色——</p> <p>当。</p> <p>眼见一剑当胸,容飞扬忽地使了个古怪的身法,居然脱身而出,同时斜斜一剑穿过司徒不二的剑网,冲着对方的咽喉疾刺而去。这一剑中充满了孤独寂寞之意,正与容飞扬此刻的心境相符,却并非是追风剑法中的任何一招。</p> <p>“孤天十七式!”丁恕脱口而呼。</p> <p>司徒不二骤吃一惊,这一剑,自己当初也见西门毓秀使过,果然是孤天十七式中的剑招,当下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容飞扬身随剑转,剑势绵绵不绝,那原本让自己想破头也悟不出的空蒙孤寂之意如今发挥得淋漓尽致,直逼得司徒不二连连后退,可是……自己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之意——如果可以,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毓秀,你一定要等我……</p> <p>七百五十七招。</p> <p>两人的对战局势目前已呈胶着状态,可说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不过不难看出,对战双方均已显出些许的疲态。司徒不二突然一剑直直攻向容飞扬的胸口,容飞扬侧身一转,本可安然躲过一剑,不料却已避无可避——原来两人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斗至崖边,再退半步便得失足坠崖。容飞扬倏然收势拧身,危急中只得拿剑一挡,由于时间过于仓促,这一剑与司徒不二志在必得的一剑相交后自然不敌,当下“呛”的一声,脱手飞去。司徒不二狞笑一声,再度举剑对着双手空空的人用力刺去,这一剑,眼看着要在容飞扬的脖子上开个洞——</p> <p>一道耀目的剑光伴随着观战众人的惊呼声蓦然亮起。容飞扬压根没去管自己那柄不知飞到哪里去的剑,而是当机立断一个蹲身,拣起了方才被自己小心地置于地上的西门毓秀的青锋剑,顺势闪过司徒不二的剑招,趁对方惊诧忙乱之时迅疾出招。电光般的一剑过后,司徒不二踣跌在地,再也站不起身——这一剑不但挑断了他的双手手筋,同时也斩断了他的双足足筋。容飞扬毫不容情地飞起一脚,将他踢到一旁的山壁上,这一脚彻底废了司徒不二的武功,令他完完全全地成了一个废人。</p> <p>“我不杀你。”容飞扬手持青锋剑,捂着胸轻咳几声——方才的双剑交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他喘着气,蹙紧了眉冷冷地瞪着司徒不二,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知道,如司徒不二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一旦失去了武功,那当真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他要让这个害死自己一生中最最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剩下的时间都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p> <p>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在容飞扬手里、而且还落得如此下场的司徒不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惨笑一声,猛力咬舌,意图自尽。</p> <p>“门主!!”一个人飞快地冲了过来,用力扳住他的嘴巴,不让他求死。“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娇媚的女子柔声细语地道,“门主……司徒……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p> <p>望着徐玉娟含情脉脉的眼神,司徒不二没来由地心底发寒,只是苦于自己武功已废,反抗不得,只能任人在自己的嘴里塞了团布,背着下山而去。</p> <p>“唉……”瞧着徐玉娟心满意足地把人带走,云驭水摇了摇头,“这个人也病入膏肓了,她也许还不知道南宫风正在山下等着她吧。” →→→→→→→→→→→→→自→→由→→录←←入←←←←←←←←←←←←←</p> <p>“是啊,”齐诺叹道,“她……”还未待他发表完自己的感想,身边已响起了一阵惊呼。</p> <p>“哥,你想做什么??!!”</p> <p>齐诺转头一瞧,大惊失色,只见容飞扬独自站在悬崖边上,瞅那姿势,怎么看怎么象要往下跳的样子。</p> <p>“容大哥,你干什么?!”他忍不住大吼。</p> <p>“毓秀他已经……”容飞扬回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异样的平静。“我要下去陪他。”</p> <p>“什么?!”丁恕失声道,“你是说,我师父他……他坠……坠……”说至此,再也接不下口,眸中渐渐漾起一层薄雾。</p> <p>“阿恕哥哥……”不知该如何安慰陷入深深伤痛的人,齐诺用力握紧了丁恕的手。</p> <p>“飞扬,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沈三娘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冲上前去,唯恐刺激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难道你想丢下爹娘不管了吗?!”</p> <p>“飞扬!!”容北铮暴跳如雷,“你……你你你居然要为了个男人殉情!!你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p> <p>“不要!!哥,你快回来!!”容飞雯一边哭一边喊,“我知道错了!!这件事全怪我,你不要跳好不好?!”</p> <p>“飞扬,”沈三娘柔声劝说,“只要你肯回来,以后……你想做什么娘都随你,就算……你想要跟男人在一起娘也答应……”</p> <p>“三娘……”容北铮才想稍稍地表示一下不满,便被自己的妻子给瞪了回去。</p> <p>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容飞扬心里凄苦,别的人又怎么能代替得了自己心爱的毓秀??他一语不发地跪在地上给自己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后,面向悬崖,再也不肯回头瞧上一眼。</p> <p>“小容,”云驭水长叹一声,“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不过……如果西门兄还活着,你想……他会希望你这么做吗?”</p> <p>“……他不会。”容飞扬缓缓道,“他一定会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他语声哽咽,“失去了他……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活下去?!你不知道,他外表看上去很坚强,其实……他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所以,”他喃喃道,“我一定要下去陪着他才行……”他轻轻地阖上双眼,衣袂迎风而摆。</p> <p>“如果他不在下面呢?”一个轻柔的语声带着些微的颤动幽然响起——在紧张的气氛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悄悄地登上了峰顶。</p> <p>“毓秀!!!”听见了这个就算是自己闭着眼睛也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容飞扬狂喜转身。</p> <p>一个披散着头发、浑身湿透的红衣男子手拄着一根用树枝作成的拐杖,站在峰顶拐角处微微地喘着气。</p> <p>“毓秀!!”虽然瞧不清对方的全貌,但那双温柔中带着感动的眼眸却是如此的熟悉,容飞扬更无迟疑,飞扑上前,一把将人搂入怀中,抱得死紧。</p> <p>“娘……”容飞雯瞧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扯住了自己母亲的手。“那个人的脸……根本就不是西门大哥……”</p> <p>“是啊……”虽然那个人垂着一头乱发,但是光看轮廓也要比西门毓秀端正得多。沈三娘心里一边庆幸自己的儿子终于不再嚷着要跳崖,一边怀疑——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才导致飞扬出现了幻觉??</p> <p>“飞扬。”怪的是那个人居然没有推开容飞扬,反而应声抛开手中的树枝,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背。</p> <p>容飞扬动作温柔地替红衣男子拂开一头乱发,露出一张被细雨洗去了泥巴的脸,红衣人白皙清俊的脸庞完全落入了众人的视线。这张脸……容飞扬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出六年前曾经见过的那一幅画,画中的少年眉目清朗、温润如玉……</p> <p>“毓秀……”叹息般地呢喃一声,容飞扬用尽全力拥紧了微笑的青年,放任自己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再也舍不得放手。</p> <p>“娘……”容飞雯悄悄拉了拉沈三娘的衣角,心头发毛。“您看,我哥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她吞吞吐吐地道。</p> <p>“这个……”沈三娘沉吟不定,红衣男子虽相貌与西门毓秀有着天渊之别,但声音却毫无二致。难道……她心里倏然闪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借尸还魂……</p> <p>突然瞧见自己死而复生的师父,丁恕自然欣喜若狂,他本亟欲上前与西门毓秀打个招呼,但在瞧了一会儿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之后,又止住了脚步。</p> <p>隔了半晌,容飞扬终于抬起头来,这才想到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毓秀,你的脸……”</p> <p>“我在药性发作之前就自行散功了,”西门毓秀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散去一身深厚的内力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有这么做才能骗过司徒不二的眼睛。而且,”他抬眸望着容飞扬,“你不是喜欢这种长相吗?”</p> <p>听见他这么说,容飞扬蓦然想起——自己当初看见那幅画的时候曾经说过:“这种长相正是我中意的类型。”——可是,这对于自己来说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想到……毓秀竟然把这句在自己没大脑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一直放在了心底……</p> <p>“……”一时之间,容飞扬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他很明白毓秀只是不想让自己感到内疚才故意这么说的。全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好心爱的人,才让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困境,一个练武的人失去了武功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他很清楚,更何况是如毓秀这般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想到这里,满满的负罪感登时涨潮一般涌上心头,容飞扬抱着头彻底地陷入了自我厌恶和唾弃之中。</p> <p>“唔……”站在一旁作了半天壁上观的云驭水终于作出了一个结论,“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西门兄能够当机立断地使出金蝉脱壳之计不能不说是一种很明智的做法——蚀功散只能让有内功的人暂时失去一段时间的功力而已,对于没有功力的人来说自然半点用处也没有。只可惜……”</p> <p>“是啊,”齐诺惋惜地道,“可惜了西门宫主的一身好武功啊……”</p> <p>“小诺,”丁恕忽然笑眯眯地凑过头来,压低了嗓门。“你听说过嫁衣神功吗?”</p> <p>“这个我当然听说过。”齐诺也跟着放轻了声音,“听说那种功夫就算武功被废也可以再度重修,而且有事半功倍之效。”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不由地抬高了嗓音。“难道……”</p> <p>“不错。”丁恕瞥了一眼依旧深陷在愧疚之中不可自拔的某个人,悄声道,“玉肌功在某一点上与嫁衣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我师父想重练,最多三……不,两年的时间就能恢复功力,当然……”他补充,“到时候他的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自→→由→→录←←入←←←←←←←←←←←←←</p> <p>“那……”齐诺瞧了瞧一脸沮丧的容飞扬,带着满脸纳闷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p> <p>“哼,”丁恕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谁教他当年竟敢那么对待我师父?干脆让他内疚一辈子好了。”他说话的语气颇有点儿酸葡萄的味道,想必是对自己从小到大都很依赖的师父居然被一个自己怎么看也看不顺眼的家伙给抢走的事颇为幽怨,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p> <p>“噗……”齐诺忍俊不禁,他转头瞅瞅听出了几分端倪、神情古怪、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跺了跺脚什么话也没说的容北铮,抬首笑道,“阿恕哥哥,天晴了。”</p> <p>“……是啊。”丁恕瞪了一眼正趴在自己师父肩头作怨男状的容大少,回过头去望向齐诺在月夜中闪耀着光芒的双眸,不由自主地温柔一笑。</p> <p> </p> <p> </p> <p>—全文完—</p> <p> </p> <p> </p> <p> </p> <p>《沙漏》番外——《洞庭湖记事》作者:裴礼</p> <p> </p> <p> </p> <p>三月初三。</p> <p>洞庭湖畔。</p> <p>碧波万顷,远影白帆。</p> <p>八百里洞庭港汊纵横,湖中有山,湖外有湖,四周芳草如茵,春意盎然。</p> <p>迎客酒楼。</p> <p>正值午时,楼中人声鼎沸,宾客如云。</p> <p>随着楼下响起的一阵喧哗,一个让人瞧得连眼珠子都快转不过来的白衣美人飘然登临而至。此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柳眉杏眼、青丝如墨,长相秀丽出尘、清雅脱俗,只是那眉宇之间稍稍带着一股高傲之气。她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让人一见就知并非出自寻常人家,单看那剑鞘上镶着的数十粒夺目耀眼的金珠宝玉,便知此剑定是价值不菲。</p> <p>少女妙目一溜,只见楼上的座位几乎已经被人占满,目前仅剩最里角的一张方桌旁还空着一把椅子,而方桌另一头的椅子上则靠坐着一个三十上下、隽秀清雅的男子。巧得是那人也是身着一袭白色的衣衫,感受到从楼梯口射来的目光,男子抬首冲着少女温文一笑,点头示意,甚为有礼地作了个“请”的姿势。</p> <p>少女微微偏首,抬高了鼻子,抛给男子一个不屑的眼神,不过在再度瞟了一眼四周确定除此之外再无空位后,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动莲步走到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至于对桌子另一边的男子仍是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不理不睬,显然是将对方当作了因垂涎自己的美色而大献殷勤的登徒子。</p> <p>“喂,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略显低哑的声音从两人身后的一张桌子上传来,少女回头一瞧,见那一桌正坐着三个劲装打扮、佩刀戴剑的彪形大汉,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几个尽是江湖中人,说话的是一个面上带着刀疤的汉子。</p> <p>“听说什么?”座中的一个黑面大汉好奇地问。</p> <p>“就是有关风剑门容大少的事呐。”</p> <p>“你说这个啊,”黑面大汉嘘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儿呢,风剑门的容大少打败了天下第一大派无双门门主司徒不二的事不是早就传遍了武林吗?”</p> <p>“我说的不是这个。”刀疤汉子道,“我说的是……你们可知近来那位‘洞庭龙王’要为自己的掌上明珠招婿之事?”</p> <p>“这个我知道!”另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抢着道,“听说‘洞庭龙王’钟秀春的爱女‘碧波仙子’钟依依年方十八,不但性情温和柔顺,为人通情达理,还是武林中排名前三位的大美女呢。”</p> <p>“是啊是啊,”黑面大汉附和道,“而且钟秀春因为夫人早逝,所以极为宠爱这个女儿。”他无限羡慕地道,“如果谁能够入了钟姑娘的眼,成为她的夫婿,那将来这洞庭湖十帮八派二十七道水路总龙头的地位就是他的了。唉,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份啊……”</p> <p>“你就少做梦了吧!”虬髯大汉嗤笑道,“我可听说人家钟总舵主早已有了心目中的佳婿人选。”</p> <p>“咦?”黑面大汉问,“那个人是谁?难不成——”他迟疑地拉长了声音。</p> <p>“你猜得不错,”虬髯大汉道,“就是风剑门的容大少。”</p> <p>“当真?!”黑面大汉疑惑地道,“可是容大少不是有喜欢的人么?听说那个人就是玄霄宫以前的主人西门毓秀……”</p> <p>“西门毓秀不是已经坠崖身亡了吗?”虬髯大汉道,“听无双门的弟子说,容大少就是为了他才会和司徒不二展开生死决斗,而后又毫不留情地废了司徒不二的一身武功。”</p> <p>“如此说来,容大少应该是很喜欢西门毓秀才对,就算他业已过世,到目前也只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他又怎会那么快就同意娶他人为妻?”</p> <p>“这……倒也是……”</p> <p>“呵呵……这个你们就不清楚了吧?”刀疤汉子笑得狡狯,“你们可知昔年容飞扬容大少在情场上的名头有多大?”</p> <p>“这个谁人不知?”黑面大汉道,“容大少在七八年前可是寻花问柳的顶尖高手,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迷倒了不知多少男男女女。唉,”说到这里他大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既是惋惜却又带着点儿艳羡的神情,“只可惜那位少爷向来没啥长性,再漂亮的人也总没一个月就厌了,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快。”</p> <p>“就是这么说!”刀疤汉子一拍巴掌,“你们想,这么一位喜欢新鲜猎奇的少爷,又怎么可能长久对着一个人而不心生厌烦?再者,听闻那西门毓秀长相奇丑无比,象容大少那样喜好漂亮事物的人又岂会真心实意跟他在一起?”</p> <p>“可是……”黑面大汉搔了搔头,“近几年来容大少好象的确没有什么其它的风流韵事啊?”</p> <p>“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刀疤汉子嘿嘿一笑,“我猜哪,”他压低了语声,“也许这些年是因为有个玄霄宫的主人、又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在身边看着,他才不得已而绝迹于风月场所。”</p> <p>“王兄此言有什么依据吗?”虬髯大汉问。</p> <p>“当然有了。”刀疤汉子朝四周望了望,又故作神秘地挤了挤眼,卖足了关子才说道,“我在两个月前曾经看见过他……”</p> <p>“谁?!容大少吗?”</p> <p>“不错,那个时候他身边正跟着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p> <p>“莫非那个男人……是他的新欢?”虬髯大汉猜测。</p> <p>“错不了。”刀疤汉子肯定地道,“我见他二人神情亲密,一定是的。”</p> <p>“这容大少可真厉害!”黑面大汉忍不住叹道,“情人才死了没几个月,就马上找到代替品了。啧啧,果真不愧是风流多情无人匹敌的花花大少啊!”</p> <p>“哈哈……没错。”虬髯大汉大笑,“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事,“既然他有了新的情人,还可能去钟家求亲吗?”</p> <p>“这个……”刀疤汉子沉吟道,“倒也难讲……虽说他有了新人,可这个新人什么时候会变成旧人谁也说不准。再说以钟总舵主的家世与权力,风剑门与之结亲,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p> <p>“唔……”虬髯大汉摸着下巴道,“钟总舵主不是很溺爱自己的女儿么?又怎肯舍得把掌上明珠下嫁给如此一个放荡成性、用情不专的人?”</p> <p>“这你就错了。”刀疤汉子连连摇首,“有传言说钟总舵主对这位未来的女婿可是中意得很呢!只盼着人家早日登门提亲才可以及早将女儿风光地嫁出去。听说这件事他已经与风剑门的门主、容大少的爹容北铮亲口约定,三月十二的那个比武招亲大会其实只是个幌子,说穿了,还不是替容大少一人准备的。”</p> <p>“哦——”另外两人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原来如此,王兄你果然不愧是武林中的‘包打听’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耳目。”</p> <p>“这个当然。哈哈哈哈……”听两人这么一说,刀疤汉子登时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一张嘴都快咧到了耳朵边。</p> <p>中午时分的酒楼虽然人声嘈杂,但是对于隔桌一直全神贯注侧耳细听的人来说,依然能将旁边三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丝不漏。</p> <p>白衣男子的嘴角不禁挂上了一抹无奈的苦笑,这才知道,原来男人一旦八卦起来,远比女人更为可怕。唉,江湖流言真是害人匪浅……</p> <p>秀丽的少女则听得柳眉倒竖、怒火中烧,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看来自己家的老爹当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想把唯一的女儿嫁给这种整日只知寻欢作乐、又花心又滥情的大烂人!呸!容飞扬,凭你也配!如果让我碰上了,姑娘我一定将你砍成十七八段,看你还怎么在我爹面前装神弄鬼!</p> <p>“这位客官,”一个店伙计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走到白衣男子跟前,笑呵呵地道,“您要的酒菜全齐了,一共是纹银十二两。”</p> <p>“谢谢。”白衣男子微笑着从怀里掏出银子付了帐,而后怡然自若地踱下楼去。</p> <p>“是他?!”刀疤汉子的眼珠子瞪得差点儿掉出眼眶,他指着男子离去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他、他……”</p> <p>“他怎么了?”黑面大汉奇怪地问,方才走过去的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虽然说这个人的长相的确比普通的水准稍稍高了一点,但也不至于会令人瞧得目瞪口呆吧?更何况这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王兄他一向没有断袖之癖啊……</p> <p>“他、他他他就是容大少现在的那个情人啊!”刀疤汉子费了半天劲才从嘴里吐出一句,当场将身边两人惊得齐齐跳起。</p> <p>“什么??!!”</p> <p>在兴奋激动的状况下,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与白衣男子同桌的那个秀美出尘的少女在听见刀疤汉子的话后一双妙目蓦然闪过一道阴森森的寒光疾速起身尾随而去。</p> <p> </p> <p>钟依依一路跟着白衣男子来到洞庭湖边,虽然不怕被对方发现,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害自己差点儿被自己的亲爹捆起来就这么直接卖了的罪魁祸首,所以她还是把距离保持在一定的安全范围之内。说来也真巧,原本还以为要跑到杭州才能找到姓容的混蛋,如今居然得来全不费功夫。哼哼,容飞扬啊容飞扬,这回看你往哪儿跑!姑娘我不把你揍个鼻青脸肿、涕泪横流我就不姓钟!</p> <p>洞庭湖的某处岸口停靠着一只精美的画舫,白衣男子在舫边缓缓止住了脚步。画舫的窗子大开,钟依依躲在一株柳树后面偷眼望去,清晰可见有一俊美青年正笑容满面地探出头来冲着白衣男子一迭声地招呼:“你可回来了!路上还好吧?辛苦了。你瞧,我租了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不合意的话我马上让人再去换一艘。”</p> <p>“没什么辛苦的。”白衣男子浅浅一笑,“我看这画舫不错,不用换了。”</p> <p>“你喜欢就好。”俊美挺拔的青年翻身飞出窗口,跃上甲板,伸出手去接过男子手中提着的食盒,柔情似水地道,“这个我来拿吧,你先去休息一会,走这么远的路也该累了。”</p> <p>“我不累……”隽秀温雅的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自从坠崖事件过后,某人总是把自己当作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护着,虽说自己并不讨厌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可是身为男人却一味任人呵护,实非己之所愿。</p> <p>“怎么了?”察觉出恋人的神色有异,容飞扬关切地问,“什么事不开心?”</p> <p>“咳……飞扬……”仔细思索了一下方才在酒楼上听到的那一段话,再瞥了瞥远处树后依稀可见的倩影,西门毓秀压低了嗓门,贴近容飞扬身侧悄声细语。“你认不认识……那位姑娘?”</p> <p>“哦,是那个鬼鬼祟祟的丫头吗?”容飞扬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不远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跟踪者,一脸正经地向恋人保证,“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真的不认识。”</p> <p>“奇怪。”西门毓秀想了想,“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今天在酒楼上听见……”</p> <p>“什么?!”听完毓秀的转述,容飞扬又急又怒。“这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你可千万别误会!”他紧紧捉着恋人的手臂慌乱地解释,生怕恋人会在一气之下弃己而去。“什么求亲娶妻?那都是没影的事!你也知道,我爹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么反对我们的事了……”</p> <p>“可是,万一……”</p> <p>“没有什么‘万一’!!”</p> <p>“飞扬……”</p> <p>“毓秀,”放轻了声音温柔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容飞扬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目光真挚而深情。“就算我爹和钟秀春那老头真有此意,你以为我会答应吗?”</p> <p>“……不会。”清澈明亮的眸内漾起纯粹而灿烂的笑意,渐渐溢上眼角眉梢。瞧见毓秀难得一现的眩目笑容,容大少不由深深沉醉,此时此刻,只怕溺死其中也是心甘情愿。</p> <p>“容飞扬!”一声娇叱打破了良辰美景的气氛,一道倩影由远及近,俏生生地伫立当场。</p> <p>“什么事?”容飞扬没好气地斜眼瞅去——站在三尺之外的少女清丽脱俗、气质高雅,绝对能够挤进武林美女排行榜的前三位。不过,管她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在容大少的眼中,谁也比不上自己的心上人。</p> <p>“你就是容飞扬么?”钟依依抬高了下巴,脸上尽是不屑与冷峭之色。</p> <p>“是又怎么样?”容大少以同样傲慢的语气回了过去——好歹他也是出身世家的大少爷,论起摆架子的功夫自然是轻车熟路、不遑多让。</p> <p>“哼,”钟依依用轻蔑的眼光上下扫视着对面俊美英挺的青年,“看你长得倒人模人样,却是个既花心又滥情的无耻下流之徒!”</p> <p>“喂,”这话让两个男人同时皱起了眉,容飞扬深感错愕,“我们好象根本就不认识吧?你无缘无故出口伤人究竟是什么意思?!”</p> <p>“什么意思?”钟依依只当他在作戏,更为鄙夷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玄霄宫的西门毓秀过世才短短几月,你就另结新欢,现在又企图染指‘洞庭龙王’的女儿,可真是个不折不扣无情无义的冷血薄幸之人!”</p> <p>“这位姑娘,”西门毓秀踏前一步,正色道,“江湖流言,不可尽信。飞扬他不是这种人。”</p> <p>“飞扬?”钟依依冷笑,“叫得可真亲热。只怕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被他弃如敝屣,到时候连哭都来不及!”</p> <p>“你别太过分!”容飞扬铁青了脸,眸中怒气升腾——居然敢这么对毓秀说话,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若非念在她是个女人……</p> <p>呛。</p> <p>长剑出鞘。</p> <p>容飞扬还没打算动手,钟依依的剑已到了他的面前。</p> <p>——果然不愧是一把大小姐用的剑,那剑还未亮,剑柄上的珠光宝气已经耀得人眼睛发花。</p> <p>容飞扬悠悠然然地一个侧身,一手圈住毓秀往怀中一带,另一手中食二指轻扣——</p> <p>“哎呀!”钟大小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华丽耀目的宝剑瞬间脱离了主人的掌控,投向遥远的湖面。</p> <p>剑并未落水,应该说钟依依的长剑在将落未落之际被人一手接住,握在掌中——容飞扬与西门毓秀对视一眼,远远望去,只见湖面上一叶扁舟乘风破浪疾速向岸边冲来,舟上站立着一个高大冷峻的青年男子,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焦急担忧之色。船未近岸,人已疾掠而起,如鹰般飞扑而至。</p> <p>“师妹!”青年急切的呼唤猛然惊醒了一直傻愣愣地立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的钟大小姐。</p> <p>“师兄!”钟依依惊喜交集,“快帮我杀了这个混蛋!他……”她一边跺脚一边眼眶发红梨花带雨地指着容飞扬的脸控诉,“他欺侮我!”——这么说倒也没错,钟大小姐确是生平第一次被人一招之间击落兵器,这么丢脸的事,还不全是姓容的家伙害的!</p> <p>青年男子显然误会了“欺侮”这个词的意思,当下怒火狂燃,原本冷静平漠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有些狞狰起来。</p> <p>“大胆狂徒!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胆敢做出如此轻薄无行、下流无耻之事,还不纳命来!”随着一声斥喝,青年手中的剑疾如风雷对着容飞扬当胸立劈而至。</p> <p>——剑依然是那柄华丽得有些可笑的剑,可是青年的剑法却一点儿也不可笑。</p> <p>容飞扬当机立断以一股柔和的劲气将毓秀送至十丈之外、远离剑气的安全地段,同时飞速抽出身畔长剑迎着对方的剑峰直直刺去。</p> <p>当。</p> <p>双剑相交。</p> <p>双方都吃了一惊。</p> <p>青年男子只觉手臂发麻,心知光凭内力绝非对方敌手,立刻剑走偏锋,剑芒一闪,避开对方的正面攻击,小心翼翼地凝神应对。</p> <p>“好!”容飞扬长笑一声,自司徒不二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的对手了,今天难得碰上一个,自然要好好地与之对阵一番。</p> <p>西门毓秀退至一侧负手而观,只见两道人影你来我往,战局看似激烈非常,不过在西门毓秀眼中,其实胜负已分。飞扬的武功近日又有精进,那青年剑法虽高,可惜内力尚欠几分火候,身法沉稳有余轻灵不足,照此下去,不出三百招,飞扬必胜无疑。</p> <p>两百招过后。</p> <p>青年男子额上渐渐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心知肚明,如果再不想方设法扭转劣势,自己便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心念电转之下,登时长啸一声,凌空掠起,跃向湖面兀自在打着转的小舟——既然陆战不行,只能以自己擅长的水战来取得胜机了。</p> <p>容飞扬正斗得兴起,当下自然纵身跟上,两人在一条狭窄的小船上展开了近身搏斗。好在容大少亦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孩子,虽然小船不停地晃来荡去,不过对于容飞扬来说,依然能够保持良好的平衡,不致头晕眼花、双腿打滑。只是在那么小的一条船上打斗,难度和危险性自然也增加了不少,在长时间的对战中,容飞扬早已窥出对方的武功来路,因此招招式式都手下留情,他并不想因一时的误会闹得风剑门和紫竹山庄反目成仇。可是对方自始至终攻式凶猛,剑招毒辣,光看青年男子如鹰般税利的眼眸中不顾一切的狠劲,就知道他已经完全地豁出去了——这种拼命三郎的打法,让容飞扬大是头疼,看样子,在短时间内想要制住对方也不太可能。随着战局的进一步激化,小船在两人足下波动不已,渐渐地漾向湖的中央,愈飘愈远。</p> <p>由于船上二人全神贯注、目不斜视地斗个不停,因此浑然没有发觉岸上观战的两人此时此刻正碰上了很大的麻烦——几个青衣青帽的大汉从四周围了上来,正好将西门毓秀和钟大小姐夹在了中间。</p> <p>“你们……”钟依依转头一望,看清了对方的打扮,不由得骤吃一惊。“青水帮!”</p> <p>“钟大小姐别来无恙?”为首的一个三十五六,瞧上去斯斯文文、与普通的帐房先生有点儿相象的男人笑着开口,“敝帮帮主得知大小姐最近心情不太好,想邀大小姐前去敝帮做客,顺便散散心,如何?”</p> <p>“裴冷心!”钟依依怒目而视,“本小姐现在没空。回去告诉白龙飞,想请本小姐去青水帮——做梦!”</p> <p>“这么说来,”青水帮的护法裴冷心仰天打了个哈哈,“大小姐是不肯去了?”</p> <p>“当然。”钟依依昂首道。</p> <p>“哼,”裴冷心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遥远彼方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件事只怕由不得大小姐做主,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p> <p>这几人定是有备而来——一见他们围上来的角度与步伐,西门毓秀便知道事情不妙。这些青衣大汉个个训练有素,六人分成六个方位摆下阵法,那为首者裴冷心的武功更是达到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再想想自己还有钟大小姐那三脚猫的功夫,如若在对方如此严密的监视之下贸然出手,无疑以卵击石。就算在这里挣扎喊叫起来,飞扬也未必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即使是立刻听见折返,也来不及出手救人。虽然这些人是冲着钟大小姐来的,但是,西门毓秀知道他们绝不可能让自己有机会泄漏钟大小姐的行踪。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被灭口。</p> <p>“你们想干什么?!”钟依依依然发挥着大小姐的本色,一脸愤色地嚷嚷。“本小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也别想阻拦!”</p> <p>“那就请大小姐走走试试吧。”裴冷心的眼珠子冲着一语未发、面色苍白的西门毓秀上下溜了溜,眼中蓦然划过一丝贼兮兮的、绝对不怀好意的笑。“在湖上与钟大小姐师兄动手的可是风剑门的容大少?嘿嘿,你应该就是他新近结交的那位‘知心好友’吧?说不得,也请你陪着钟大小姐一起走一遭了。”话音未落,一股奇特的香味已从裴冷心掌中散出,待钟大小姐省悟到这是迷香的时候,早已身子发软跟着眼前发黑地软软躺倒下去。</p> <p> </p> <p>湖面小船的剧烈晃动久久未停,稍稍静止之时,容飞扬的剑也已然好整以暇地搁在了青年男子的颈旁。</p> <p>“哼,”男子冷着面,英俊的脸上一片漠然。“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杀就杀吧。”</p> <p>“我不杀你。”容飞扬倏然回剑入鞘,速度快得让对方连眼睛都来不及眨。</p> <p>怔怔地望着容大少漂亮的收剑姿势,青年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风剑门的容大少的确武功超绝,难怪能击败武林第一高手司徒不二,在下今日总算败得不冤。”</p> <p>“张少侠承让了。”见对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容飞扬神情泰然地抱拳道,“江湖上谁人不知‘洞庭龙王’的嫡传弟子‘飞云剑’张散的威名?今日能与张兄一战,容某甚感荣幸。不过,”他笑着解释,“方才之事是张兄误会了,容某……”说话之间转首放眼远眺,只盼着自己的心上人能投给自己一个充满赞赏的笑容。这一瞧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当即长身而起,疾速掠向湖面,将沉未沉之际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再度掠出七八丈,用的是最上乘的“登萍渡水”的轻功,如此轮番交替几次后终于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岸边。</p> <p>“毓——”急得六神无主快失去理智的容大少正待放声大呼,却差点儿被身后同样急得头顶冒烟止不住脚步斜冲过来的张散给撞上。</p> <p>“师妹!!师妹——”张散扯开嗓门大喊大叫,完全失去了冷静淡漠的形象,见他乱成一团的模样就知道他绝不是在演戏,而且凭钟大小姐的武功,容飞扬有自信她还掳不走毓秀。</p> <p>沉住气,我一定得沉住气——不断地在心中默念,容飞扬咬着牙双拳紧握,额头的青筋不断跳动,直至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捏得指骨关节发白方始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恐惧与愤怒,只是浑身上下仍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p> <p>“咦?”他仔细一嗅,风中传来一丝淡淡的余香,他急忙回首一把扣住四处张望、手足无措的张散的肩,“你有没有闻到迷香的气味?”——幸好,自己回来得还不算太晚。</p> <p>“迷香?”回过神来的张散迎风吸了口气,脸色大变,“是青水帮裴冷心的‘蚀骨醉魂香’!”他当机立断,火烧眉毛地翻身上了小船,大声招呼容飞扬。“快,去找我师父!”</p> <p> </p> <p>钟依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一间小小的暗室之内,钟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躺在地上的滋味。又阴又暗的小屋扑面而来一股潮湿之气,凭着从小到大的经验,钟依依几乎立刻判定这间屋子就建在离湖不远的地方。她转头向四周望了望,赫然发现不远处的墙边正靠坐着一个表情恬淡安然的白衣人,这个人正是容飞扬的新欢。钟依依赶紧吃力地撑起身,又拍了拍身上的泥,捋了捋头发——爱美的天性让她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不忘整理自己的容颜。</p> <p>见到钟依依苏醒过来,西门毓秀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递到钟大小姐跟前——幸亏那些人只是把他当作了容飞扬的某一个新鲜玩物,并未多加注意,也没有搜身。</p> <p>“把这个吞下去。”温和悦耳的声音在暗黑的囚室中响起,“这个能解迷香之毒。”</p> <p>“……”钟依依迟疑地盯着面前的白色药丸,她没有忘记方才自己是拿什么态度对这个人说话的,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人有这么好心肯救自己。况且,他不过是容飞扬的一个新宠罢了,又怎么会解“蚀骨醉魂香”之毒?</p> <p>“这是驭云山庄云庄主特制的解药,专解迷香迷烟之毒。”仿佛看穿了钟依依心中的疑惑,白衣男子温言道,“‘妙手圣医’的独门配方,姑娘尽可放心。”</p> <p>——原来如此。</p> <p>钟依依也曾听说过武林第一神医云驭水乃是风剑门容大少的至交好友,由此可见容飞扬对这个新的情人还真是不错,连云驭水配制的灵丹妙药都舍得给他——武林中谁不知道驭云山庄云大庄主的药乃是万金难求的圣品。只不过,自己方才如此对他,他当真肯把解药送给自己么……</p> <p>“看来姑娘还是信不过在下。”西门毓秀苦笑,“在下明白姑娘的顾虑,不过在下可以保证,这药绝无虚假,信不信就由姑娘自己决定。”他言辞恳切,语意真挚。</p> <p>“……”钟依依直直地盯着西门毓秀的眼睛,半晌,才慢吞吞地伸出皓腕,从西门毓秀手中接过那粒白色的药丸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片刻之后,她紧蹙的黛眉终于舒展开来——药,很有效果。钟依依再次抬首望向对面镇定自若的白衣男子,只是这一次的眼神中少了一份轻视,多了一丝感激。钟大小姐虽刁蛮娇纵、任性妄为,不过好人坏人她总算还能分得清楚。</p> <p>“谢谢。”不怎么习惯向人道谢,钟依依的语中带着些许羞赧。</p> <p>“钟姑娘不必客气。”西门毓秀淡然一笑,“咱们还是先养足精神,在下相信令师兄和飞扬过会儿就会到了。”</p> <p>“你是说……”钟依依犹疑不定,“我师兄他们能找到这里?”</p> <p>“当然。”在被青水帮带走的瞬间西门毓秀趁着周围大汉稍稍放松警戒之机偷偷瞥了一眼湖上的战局,只此一眼便知那两人的争斗已进入尾声。方才的迷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散无踪,飞扬发现自己不见后应该会留意到那股香气吧……</p> <p>“你怎么这么肯定?”钟依依有些意外,“我师兄从小就一直很关心我,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说起自己的师兄,钟大小姐的眼睛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似乎还带着几许不可名状的倾慕与羞涩之意,但是一提及容大少,她立刻摇头不迭。“象容飞扬那种用情不专的人真能为了你担忧焦虑吗?我听说……”她吞吞吐吐地道,“他换……情人……比……换衣裳……还快……”</p> <p>“多谢姑娘提醒。”几乎一眼便读懂了面前女孩对自己师兄的情感,西门毓秀了然笑道,“在下明白姑娘的好意,只不过,”他语意坚定,“在下对飞扬的信任正如姑娘对令师兄一般,在下相信他一定会来。”</p> <p>“唉……”钟依依无奈地瞅着眼前执迷不悟的人,再次摇了摇头。</p> <p>“钟姑娘,”倾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西门毓秀正色道,“待会出去的时候,请姑娘依然做出武功未复的样子,到时出其不意,咱们才能有机会离开这里。”</p> <p>“嗯。”被对方阗黑深邃、饱含睿智的眼眸深深吸引,钟依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之后才猛然清醒,省起了一件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p> <p>“在下……”</p> <p>“吱呀”声中,小屋的门蓦然打开。</p> <p>裴冷心站在门口,拢着袖眯着眼,冲着门外笑嘻嘻地摆了摆手:“二位,请。”</p> <p> </p> <p>君山。</p> <p>紫竹山庄。</p> <p>容飞扬立在大厅中央冲着端坐在首座的一个四十上下、书卷气极浓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行礼:“小侄容飞扬给您见礼了。多年不见,钟伯父依然风采如昔,我爹他一直牵挂着您,特让小侄前来向您问安。”——虽然心急如焚,可是面对着在八百里洞庭称霸多年的“洞庭龙王”,容飞扬也不敢有所怠慢。</p> <p>问安?钟秀春双眸微扬,那眸子里透出的丝丝锐气与温文尔雅的表相截然不同,他打着哈哈道:“容贤侄客气了。既然容贤侄这么有心,今日老夫倒要与贤侄好好聊聊,来人,摆酒迎客。”</p> <p>“师父!”</p> <p>“钟伯父!”</p> <p>站在厅中一侧的张散和容飞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p> <p>“什么事这么着急?”钟秀春眼珠一转——早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憋不住。“莫非容贤侄现在便想与我家依依见面?只可惜依依她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今日……咳咳……不便会客。”</p> <p>这扯的是什么跟什么啊?如果不你家依依跑来惹事生非,我的毓秀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就丢了?一想起那个惹祸的丫头,容飞扬就牙痒痒的,再转头瞅见张散眼中的敌意和紧抿着下唇的表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看样子某人真是老糊涂了。</p> <p>“小侄今日并非是来与钟家妹子见面的。”容飞扬直截了当地说,“小侄有一位知交方才在湖边遭人掳劫,是以想请伯父……”</p> <p>“容贤侄,”不待容飞扬将话说完,钟秀春已沉下了脸。“听你的意思,是想要老夫派人替你找寻你的那位‘知交好友’了?”</p> <p>“是。”毫不犹豫的回答。</p> <p>“哼,”钟秀春脸色更是阴沉,“不知容贤侄所说的这位‘知交’与你究竟是何关系?”——容大少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江湖,只要在武林中混,哪有不知道的。钟秀春如此追问,也不过是想作个确定而已。</p> <p>“他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容飞扬倒是很大方地将答案说出了口,而且还把“最最重要”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p> <p>钟秀春被这话噎得脸色铁青——好小子,这不是摆明了看不上我家的依依么?什么“最最重要”?!还不是一派胡言,纯粹是为了拒绝亲事而找的藉口。</p> <p>站在一旁的张散露出了错愕中夹杂着喜悦的神情,张口欲言:“师父……”</p> <p>“容飞扬!你这臭小子!!”忍了又忍,钟秀春终是忍不住用力一拍扶手猛地爆发出来。“想让老夫白白出力替你去找情人?免谈!”</p> <p>“可是,师父……”张散急急插话。</p> <p>“散儿你别替这臭小子求情!”钟秀春打断了徒弟亟欲出口的话,恨恨道,“我倒要看看凭他一个人怎么在这偌大的洞庭湖上找人!”</p> <p>“钟伯父当真不肯帮小侄这个忙?”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还不知毓秀究竟怎么样了——此时此刻的容飞扬也快沉不住气了。</p> <p>“当然是真的。”钟秀春掷地有声地道,“今天就算我紫竹山庄所有的人俱闲着无事可干,老夫我也不会派一个人出去找人!”</p> <p>“钟伯父,”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容飞扬转身大踏步迈出了大厅,临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您这么说可别后悔。”</p> <p>“他……”钟秀春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p> <p>“意思就是——”张散苦着脸解释,“他的情人是和师妹一起被人掳去的,只要找到他的情人自然也就找到了师妹,如果找不着他的情人,师妹也就……”</p> <p>“什么?!”钟秀春倏地从座位上惊跳起来,须发皆张。“依依也被掳走了?!”</p> <p>“是的。”张散垂首道,“都怪弟子看护不周,才会……”</p> <p>“这不关你的事,是依依自己离家出走才会遭人掳劫。”不愧是历经风霜的老狐狸,钟秀春立刻冷静下来,问,“可知依依是被谁掳走的?”</p> <p>“南洞庭的青水帮。”</p> <p>“不好!”一听是青水帮,钟秀春面色丕变,“白龙飞一直觊觎着十帮八派二十七道水路总龙头的位子,而且他对依依又别有所图……快,马上吩咐下去,让所有的人即刻到庄外集合,听候调遣!”</p> <p>“是!”就等着师父的这句话,张散立马出门传令去了。</p> <p>“容贤侄!!”拍着脑袋想了想,钟秀春一边火烧屁股似地冲出大厅,一边呼唤着前面走得飞快的容飞扬。“慢点走!伯父我跟你一块儿去找——”</p> <p> </p> <p>三月初三。</p> <p>夜。</p> <p>星月无光。</p> <p>青水帮某处密坛。</p> <p>卧房。</p> <p>说实话,西门毓秀并没有料到自己会身陷如此险境。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又或许是因为对除了容飞扬之外的人全无兴趣的缘故,所以自然看不到他人眼中惊羡猎奇的光芒。</p> <p>裴冷心打从在湖边第一眼见到面前的清雅男子之时就已心生邪念。生活在洞庭湖的人都知道,青水帮的第一护法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龙阳之好。原本裴冷心也是相当顾忌容飞扬的武功,怕他一怒之下闹得青水帮永无宁日,可转念一想,风剑门的容大少情人遍天下,少那么一两个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特地登门索讨?再者,只要自己的帮主与“洞庭龙王”的女儿成就了好事,那么,整个洞庭湖的势力还不尽归青水帮所有?到时候就算容飞扬真的找上门来也没什么可怕的——裴冷心愈思愈想愈是得意,一时恨不能扑上前去,将缩在墙角面色发白惊慌失措的清秀男子身上的衣物扯个干干净净,而且看着别人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惊恐哀求却又无力反抗的模样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更能激起自己的“性”趣和嗜虐的欲望。</p> <p>面对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即将兽性大发的男人,西门毓秀小心地不把内在的厌恶暴露在外,只让对方看见惊惧害怕的假象,心底默默地数着对方的步子。六、五、四、三……当裴冷心踏上最后一步伸手妄图将自以为再难逃脱的猎物揽进怀里的时候,只见眼前一花,接下来全身上下的穴道被人逐一封住,重重地踣倒在地,莫说是动手,便是嘴巴也再难动弹分毫。</p> <p>将明白上了大当、悔得肠子都快青了的裴冷心抛在脑后,西门毓秀随手摘下了裴冷心平日挂在墙上作装饰的一柄长剑,匆匆关门而去。</p> <p> </p> <p>另一间卧室。</p> <p>这里的情况比起西门毓秀那一边更为危险。</p> <p>因为在青水帮帮主白龙飞色迷心窍神魂颠倒疏于防范的当口,钟大小姐蓦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冲着号称“玉面神刀”的白某人的“玉面”狠狠地戳了一下,登时让白龙飞脸上血流如注,完完全全地破了相。</p> <p>这白龙飞原本面如冠玉、身材俊挺,是个不折不扣风流潇洒的俊美青年。且他一向十分爱惜自己的容貌,不料今日却被钟依依划了一钗,想是医好了也会多道疤,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再也顾不得什么十帮八派二十七道水路总龙头的位子,抄起桌上的长刀立马冲着钟依依恶狠狠地砍了过来,一招十二式,立誓要将这个毁了自己面容的臭丫头砍成十二段。</p> <p>钟依依的武功虽然是由钟秀春亲自传授,不过她练功向来喜欢偷懒,整套剑法学了十招丢了七招,是以至今依然是三脚猫的功夫,又岂是纵横整个南洞庭的青水帮帮主的对手?当下只有闭目等死的份。</p> <p>当。</p> <p>刀剑相交。</p> <p>钟依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持长剑正与白龙飞战在一起。方才无可奈何之下硬挡的一剑显然已经让白衣男子受了内伤,他面色煞白,嘴角还隐隐溢着一丝血迹。</p> <p>“快走!”西门毓秀冲着呆呆伫立在当场的钟依依大喝一声,霎时令钟大小姐清醒过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奔去。</p> <p>凭着精妙的剑法且战且退,“孤天十七式”的精髓被西门毓秀发挥得淋漓尽致,只不过……自己的玉肌功从三个月前才开始重修,目前也只不过才练到第四层,全身功力连当初的三分之一都不及,而对方却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这一战,落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p> <p>刀剑相撞的响声惊动了众多青水帮的帮徒,嘈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糟糕!西门毓秀暗呼不妙,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带着钟大小姐安然脱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随着另一股呼喝之声的加入,冲过来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然后响起了一阵阵兵刃交接的声音——西门毓秀心神一定,该到的人终于到了。</p> <p>钟依依在冲出院落的时候首先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自己在心里想了千遍也念了千遍的人。</p> <p>“师兄!”她放声高呼,一头扑进自己师兄早已张开的双臂之中,紧紧地抱着师兄的腰,再也不想放手——这一幕直把她的老爹、精明强干、江湖上人称“洞庭龙王”的钟秀春钟总舵主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滚到地上去。原来如此,钟总舵主总算大彻大悟,怪不得女儿要离家出走,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上人。</p> <p>“快!”好在钟依依并未忘记后面的院子里还有另一个人急需援手,她猛然抬头,拉着自己师兄的衣襟急急催促。“他……他还在里面……”话音未落,身旁早就掠过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直直射入后院去了。</p> <p> </p> <p>西门毓秀本来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避过白龙飞的正面锋芒,闯出院门。只可惜,另一个人另一柄剑的突然加入,令他不得不再次运足内力与之硬碰。这一次是双剑相交,西门毓秀心知不妙,抢先将剑撒手,却还是被对方的剑气震到,再也忍耐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映红了白色的衣襟,等他努力压下胸中再次翻腾上涌的血气,颈边也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宝剑。</p> <p>“你没想到我会解穴之法吧?”裴冷心握着剑柄阴声冷笑。</p> <p>“……的确没有想到。”西门毓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抚着胸轻咳几声。</p> <p>“老裴,还不快杀了他!”白龙飞怒意未消,捂着刺痛的脸颊愤然道。</p> <p>“帮主,”裴冷心冷静地提醒,“请您听一下外面的声音,看来今日咱们还得利用一下这个人方可脱身。”</p> <p>白龙飞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也很明白目前的局势,钟依依想必已经被紫竹山庄的人救了,现在手边只剩下这一个人质,至于这个人的份量究竟有多重,那就得看他在某人心目中的价值究竟有多少了。</p> <p>容飞扬冲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神情疲惫、衣衫带血的西门毓秀被人挟持的画面——他的眼瞳骤然收缩,立刻止住了脚步。</p> <p>“我道是谁,”裴冷心握紧了剑柄,眼睛紧盯着容飞扬,一刻也不敢放松。“原来是容大少。看来我手里的人在容大少你心中还有那么点份量吧?”</p> <p>“哼,”容飞扬淡淡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p> <p>“有的话咱们还可以谈个条件,没有的话这个人对我们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容大少应该明白敝人的意思吧?”裴冷心狡黠地道。</p> <p>“你有什么条件?”容飞扬摆出不妨一听的架势,“说吧。”</p> <p>“这个简单,”裴冷心眼见有了希望,不禁眯着眼笑了起来。“我们只要一艘快船,你们谁也不许跟着,等我们离开此地到了对岸,自然会将这个人毫发无伤地留在岸边。”——这样的条件,无疑对白、裴二人极为有利。</p> <p>“我答应你。”容飞扬还没有开口,跟着父亲和师兄扫清了外面的敌人、重新步入庭院的钟大小姐已抢着应承。</p> <p>“你答应?”容飞扬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我不答应。”</p> <p>“什么?”钟依依与裴冷心同时感到诧异,“你不是……”裴冷心试探着道,“很喜欢这个人么?”</p> <p>“我喜欢的人有那么多,”容飞扬忽地莞尔一笑,笑得白、裴二人心头发毛。“就算少那么一两个也没关系。”</p> <p>“你……你说什么?!”钟大小姐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正欲上前与之理论,却被自己的父亲扯到身边捂住了嘴巴。</p> <p>“你、你你你……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特意前来救他?”站在西门毓秀另一侧的白龙飞满头冷汗,眼珠子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理由。</p> <p>“不错。”裴冷心的神色笃定起来,“容大少,你就承认了吧,如果你当真不在意他,又怎么会那么辛苦日夜兼程地赶来救他?”</p> <p>“我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的。”容飞扬一个字一个字地道。</p> <p>“杀、杀谁?”裴冷心心头一寒。</p> <p>“当然是你们。”容飞扬神情阴冷,“也不想想本大少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掳劫起本少爷的人来!如若本大少不取了尔等性命,此事传到江湖上,岂不大大有损我风剑门的颜面?”</p> <p>白龙飞、裴冷心面面相觑——搞了半天,原来是容飞扬想的只是自己的面子。</p> <p>“难道你真狠得下心舍弃你的情人?”裴冷心手腕一动,一缕殷红的血丝沿着西门毓秀的颈项缓缓而下。</p> <p>容飞扬眼睫一震,交握在身后的双手的骨头都已快被自己捏碎,他蓦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容飞扬此生只爱西门毓秀一人,除此之外,谁我都不放在眼里!!”——毓秀,毓秀,你一定要相信我!他逼视着裴冷心,“是他自己失手被擒,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你如果舍不得杀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如何?”说着,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剑光已迅若急雷地刺向西门毓秀的胸口。</p> <p>想不到容飞扬行事如此心狠手辣,裴冷心显然被吓了一大跳,神情一怔。短短一霎的失神中剑光已到眼前,裴冷心直到倒下去的时候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奔向西门毓秀的剑光,到了最后却刺中了自己的脖子?就在众人皆为裴冷心倒地身亡而惊诧不已之时,容飞扬已飞起一脚将站在毓秀另一边的碍眼家伙直踹到远处的墙角,展臂一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恋人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再也舍不得放手。</p> <p>“毓秀!毓秀!毓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急切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一边呢喃着道歉,拥着恋人的实感令容飞扬紧绷至今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他死死地搂着恋人,把头埋进恋人的肩窝,身体仍止不住地大幅颤抖——如果方才毓秀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也不要活了。</p> <p>感觉到从肩头传来的湿意,西门毓秀吃力地伸出手反拥住容飞扬,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我没事,你放心,已经没事了。”</p> <p>“……毓秀,”隔了良久,容飞扬方始抬起头来,神色中带着深深的痛楚歉疚与浓浓的深情挚意。“对不起,我方才……”</p> <p>“我明白,”西门毓秀挑起唇角,温柔地笑。“我相信你……咳咳咳……”</p> <p>听毓秀如此回答,容大少雀跃不已,正想咧开嘴巴,又被恋人的咳嗽声引去了全部的注意。</p> <p>“啊!抱歉,你刚刚才受了伤……我还只顾着自己……对不起……快点服下这个!”他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八九粒红色的药丸,“这是驭水特制的专治内伤的‘回阳’,你快把这些全吃了……哎呀!你的脖子还在流血!我马上替你包扎……”</p> <p>“飞扬,”西门毓秀听得忍俊不禁——“回阳”乃是万金难求的疗伤圣药,自己这点轻伤哪里用得上这么多?“我只需服一粒就行,多了反而浪费。”</p> <p>“好,”容飞扬很听话地取出一颗亲手递到西门毓秀嘴边,柔情似水地道,“那你快把药吃了,这样我也好放心。”——这话直听得周围三人大起鸡皮疙瘩。</p> <p>“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回过神来的钟依依俏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她轻轻地嘘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p> <p>“是啊。”张散也终于完完全全地安下了心——无论谁见了面前的这一幕,都不会再质疑容飞扬的感情。</p> <p>“真是没想到……”钟秀春喃喃自语,“七八年不见,这臭小子也长大了啊……”他语中不无感慨,不过,当他转首瞧见自己女儿和徒弟牵得紧紧的手,眸中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p> <p>“唔……好痛……”一声呻吟打破了和谐的气氛,被容飞扬那一脚踢断了好几根肋骨的白龙飞终于苏醒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立了三个横眉立目、凶神恶煞般的人。</p> <p>“爹,师兄,就是他刚才想对我……”</p> <p>钟依依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洞庭龙王”和他徒弟的拳头已经狠狠地揍向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再也没了嚣张气焰的青水帮帮主的脸。在一阵惨叫声中,钟大小姐瞅瞅那边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沉浸在卿卿我我之中的两个人,再瞧瞧被打成鼻青脸钟活像个猪头的白龙飞,心情大好。</p> <p>所以,当钟氏父女等人终于搞明白容大少的“新情人”就是“旧情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而当钟依依再次遇见容飞扬和西门毓秀的时候,时间又过了一年,那时早已成为张夫人的钟大小姐又被吓了一大跳,至于原因,大家都已经知道,偶就不多说了^^</p> <p> </p> <p> </p> <p>—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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