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宮門賦 上
文案:
靜王桓宸的生命裡容不下失敗。
失敗意味著,自己的身與心,乃至尊嚴,都將被那奉天的皇帝,
不留分毫地蠶食鯨吞……
簡介:
父皇駕崩,皇叔繼位的那天起,桓一宸的世界再不同以往,連那個自幼寵溺著自己的堂兄桓堯,彷彿都變
了面目。他學會必須小心地,不容失敗、不容踏錯任何一步,因為他只能是靜王,而不是眼前那縱情愛慾
的新帝桓堯的靜王妃。從桓宸誕生的那刻他初見的第一眼後,桓堯便認定他是此生唯一的心之所繫,不計
代價地想將他收攬身旁,只是心上人的驕傲遠比宮牆更為牢固地將心包攏,不容採擷。深晦的宮門內,桓
堯與桓宸之間,賦唱地不止是政治角力,還有愛情的孰勝孰負……
書名:宮門賦 下
文案:
「千萬別試圖改變什麼,否則,我不擔保不會背叛你……」
「我從不曾想試圖改變,從前所做的一切,
全為了在你的心寫下一個名字——桓堯。」
簡介:
張家店的一局,使得桓宸、桓堯及與奉天皇朝糾葛不清的乾坤教的暗中較勁漸漸地浮上檯面。桓宸將了桓
堯一軍,卻同時被乾坤教擺了一道,兩人莫可奈何中,被右使沈翠羽請上外人難以一窺其奧的乾坤島上,
與教主龍翼一會,並雙雙被困。只是一山還有一山高,桓堯早暗中佈下一棋,除了脫困還將沈翠羽綁回宮
中做人質。就在萬事欲歸太平之際,皇后容若中毒,將奉天皇朝的政治暗潮全面掀起。局中局又是計中計
,在一連串的鬥智鬥力後,桓堯與桓宸,究竟誰能把江山與美人抱得滿懷?
序
「……人家可是高貴雍容的靜王——妃,大哥的結髮妻子,我們的嫂子,大家定要必恭必敬行個叔嫂之禮
……」
拖長了的聲音有著無盡的嘲諷和調笑,就是這句話,讓他大腦發脹,不顧後果地衝了上去……
哪怕是一對四。
——母后,對不起,我又違背了對您的諾言……
答應了百般忍耐,答應了委曲求全,卻做不到。
不過,他不會輸。
他怎能輸給皇叔的孩子!
贏不了,也不能輸!
已經不能用比武切磋來形容,只是純粹的打架。
漠視那些瘋狂落在身上的拳腳,目標只有一個——出言侮辱他的人。
「混帳,快放開二哥!」
「可惡的小子,不放手的話,我們就揍扁你!」
……
「二哥,二哥被他打死了……」
漫罵聲,嘲笑聲被驚慌失措的尖叫與哭聲所取代,清晰地飄進行凶者的耳中。
桓一宸一愣,低頭看著被揍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桓仲,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悄悄鬆一口氣。
落在他身上雨點般的拳頭霎那間消失,原本圍著的人群也作了鳥獸散。
死寂的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擁有能令無法無天的王子們感到畏懼的氣勢,答案只有一個——桓堯,奉天新皇太子,他們的兄長。
「住手!」
聲音低沈而有力,充滿震懾力。
他終於來了。
別人或許怕他,但並不包括他。
桓一宸鄙夷地笑著,擦了擦嘴角的血絲,緩緩地站了起來。
僅當了一天太子就如此擺譜,這人大概認定自己就是未來奉天之主。
不過也難怪,和那幾個草包弟弟相比,他確實高明不知多少倍。
桓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才到自己肩膀的桓一宸,漆黑的眸子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發生什麼事?」
「我們在這練習柳教頭新教的招數,都怪我一時出手太重,讓仲受了傷。」無視那三個縮瑟跪在一旁傢伙
的憤怒,桓一宸神態自若地道。
「撒謊,他分明是蓄意傷人,想要二哥的命。」
「我們只不過和他開玩笑,他……他居然就下毒手。」
「大哥,你一定要為二哥報仇。」
三道急欲反駁的聲音很快就被那一道凌厲的視線給鎮壓下去。
死了?
桓堯隨意地看了倒在地上的桓仲一眼,冷冷淡淡地道,「他死不了。不過挨幾下拳頭就昏過去,不配做我
們桓氏的子孫。」
聽罷這話,桓一宸唇角微翹,揚起一個嘲弄的笑容——父皇口中仁慈厚道的大堂兄,他一向尊崇敬仰的大
堂兄,竟可對受傷倒地的親弟弟,說出如此冷酷,如此無情的言辭,讓人大開眼界。
難道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從前對他的呵護,疼愛和教導,只是為了博取父皇的信任,順利取得皇位的手段?
看來往後他和母后不好過。
其實從父皇駕崩的那天……好日子就已遠離他們。
「既然仲死不了,那我就先走了。」
惹不起,選擇避開還不行嗎?
「何必走得這麼急,宸。」
過於親暱的稱呼被那把邪魅的聲音帶出,令桓一宸渾身一震。
除了父皇和母后,沒人敢喊他的小名。
任何人,包括現下站在跟前,氣勢逼人的所謂太子,從來都只喚他——王子。
僅僅三天,一切都變了……
「請問有什麼事?」
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憤怒,桓一宸低聲下氣地問。
「宸,你似乎忘了什麼。」
「?」
桓堯似笑非笑地盯了滿臉疑惑的堂弟一眼,「即使拋開太子的身份,我也算是你的大哥,於公於私,你也
該向我行個禮吧?」
桓一宸面色微微一變。
他現在是太子,而他僅僅是王子,地位確實比他高了一等。
父皇駕崩,皇叔即位,這僅僅是三天發生前的事情,一切都彷彿還在夢中。
忍耐,忍耐……
悄悄地鬆開緊握住的小拳頭,桓一宸仰起小臉,用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是的,太子殿下。」
……
「大哥是太子,你僅僅是王子,為什麼還不下跪?」
「不錯,跪下。」
「趕快跪下……」
除了父皇和母后,他記不清曾經跪過誰。
父皇……已經駕崩了,三天前,就在這裡,他握著自己的手漸漸變冷,身體也漸漸僵硬……無論他如何地
呼,如何地喚,卻沒再睜開雙眼。
他好想父皇,好想……
「算了,不跪就不跪,不過以後你可不能叫一宸,將一除掉吧!」
「為什麼?」
為什麼?
那是父皇親自給他起的名字,怎能說改就改。
「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喜歡……」
因為喜歡?
桓一宸再一次緊握拳頭,然後又慢慢鬆開,理智再次占了上風。
母后哭泣的聲音,苦苦的勸告,驅趕了所有反抗的心思。
「第二嘛,算是懲罰,對你與仲私鬥的懲罰。」
銳利的眼神散發出凜冽的光芒,笼罩住了他桓宸的全身.
這孩子一向任性驕縱,心高氣傲,性子倔強,受不得半點委屈,如果不給他一個下馬威,將來又不知會生
哪些事端。
為了父皇,也為皇朝,更為了他,不得不為之。
懲罰?桓一宸愕然地望著面前一臉肅然的臉龐。
異常陌生的辭彙猶如一盆冰水淋下他頭頂,過了半晌才緩過勁來。
桓堯不會無緣無故地做一件事。
是警告,也是暗示。
警告自己以後別出差錯,暗示他有絕對的權利來懲罰自己。
江山已非父皇的江山,他這個新任皇太子才是這個花花江山的未來主宰者。別說改區區一個名字,哪怕立
即砍掉自己的腦袋,也是堂而皇之。
被別人主宰,向別人低頭的事實,哪怕不願意,他也得必須學會去面對。
第一章
除夕之夜,奉天舉國同歡。
去年一扫前几年的霉气,別說沒瘟疫為患,连雨灾和旱灾似乎从不曾眷顾奉天大地,四季都风调雨顺,从
南到北都是一片欣欣向荣,即使西部的姜乌族起兵叛乱,可在静王宸的带兵下得以迅速平定,人们当然要
趁着新年庆祝一番,而在奉天皇宫内,更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习惯于与民同乐的新帝桓尧是不会让自己置身于欢乐之外的。
此刻的他正在享用着一个美人—拥有一张美艳的脸蛋,冰肌玉肤,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
睛,唇微微向上勾起,仿若作出无言的邀请。
桓尧自问不是不解风情的呆子,他是不会介意尽情享用这一道美味的点心的。
大手来回抚摸着那片细腻,光滑的凉玉,无论远赏近玩,竟不能找出一丝瑕疵的极品。
即使是自己这个身处美人窝的帝君,在初初见到这少年时也不禁心猿意马。
呵呵,静王可真没辜负他的宠爱,办任何事情都不遗余力,连这种近乎扯皮条的活,他还是干得如此卖气
力,费尽心思地访求天下的美人之余,还能揣测到他的心思,知道他喜欢新鲜和刺激,厌倦了女人,就把
目标转向娈童。
那聪明的孩子,呵呵……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习惯了这个时候被传进寝宫,静王宸一如预期般,看到了出极为熟悉的——自从桓尧登基以来,这一年来
经常上演的戏码。
一双妖精在打架,小时候好奇地问桂嬷嬷那些春宫图是什么回事,她老人家总如是对自己说。
可眼前的,即使是宫中秘密流传的活春宫,恐怕也没有如此精彩呢。
堂堂的奉天皇帝桓尧剽悍健壮的身躯正在凶猛攻击着,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此刻在龙床是那一具雪白
玲珑的小小身躯。
有着令人嫉妒尺寸的暗红色壮硕,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一下接一下地冲撞着……
渐渐的,那个害羞的少年发出了猫一般的叫声,声音越来越尖,也越来越响,「啊,恩……陛下……吾皇
……哦」
又一个屈服在情欲的淫威下的可怜人。
静王宸苦笑着,这么一个外表如此清纯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稍稍给他带来惊喜呢?
「把腿张大一点……」
桓尧的声音依旧冷静,实在冷静得有点可怕。
少年乖巧地曲起了自己的膝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款摆着,放浪地翘臀频频地撞击给予他无限快感的男人
的下腹。
「嘎吱,嘎吱……」
「啪,啪啪……」
床脚的抗议声交织着肉体撞击声,伴随着细微的「啧啧……」的水声,眼前的一幕,即使是得道高僧恐怕
也会把持不住,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可静王宸就是例外的。
或许是司空见惯,他清澈的眸子泛不起一丝的波澜,就这么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目不斜
视,仿佛雕刻一般。
「宸,今晚你来晚了一点。」轻柔的声音却带有一股寒意。
「我母后染了风寒。」平平淡淡地回答。
「啊,她老人家还好吧?该死,太医为什么不回报!」
「有心,她刚吃了药!」不想多听对方的假惺惺地关切,静王宸立即把话题转开,「你猜测的没错,乾坤
教教主龙翼确实有插手今次姜乌族的叛乱。」
「哦?呵呵,我看不仅仅是插手那么简单吧?」
桓尧懒洋洋地一笑,耳朵的倾听,嘴巴的提问,这些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勃勃兴致。
「目前的证据是只是他们插手了这次叛乱!」
静王宸淡淡地道,根据那些投降的姜乌族人愿意给的口供,被部属杀死的族长与乾坤教的关系密切,可也
仅仅是密切。
「北武庄,南凤城,还有那教众遍布天下的乾坤教,原本是三足鼎立,分庭对抗,但近日谣传这三股力量
隐藏着变动,甚至还有人预言他们将合为一体,联手主宰天下……这又是什么回事?」
「因为十年一度的天下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根据三家在百年前的协议,如果能在武林大会中取胜,那么其
他两家都会俯首称臣,奉他为主。」
「乾坤教原来有百年啊……嘿嘿,你的情报收集得倒也详细。」
桓尧惊奇地道,不说他还真不知道乾坤教比本朝的历史还长。
「只要高高在上的陛下去江湖转一圈,肯花大价钱,任何所谓的秘密都唾手可得。」
言不由衷的赞美,谁听了都觉得受之有愧。
「……干这些无聊的事情在宸看来丝毫没难度吧?那我问你,你有多少把握,能在三天内捣破乾坤教在奉
城的全部据点?」
桓尧突然露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直直地凝视着桓宸。
「如你所愿,三天后,乾坤教的分舵将永远从奉城消失。」
极为自信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迟疑。
「宸,你如此的自信,害我老忍不住在脑海幻想你失败时候的表情啊……说真的,我已经腻了你的成功…
…」顿了顿,桓尧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问,「为什么拂袖离去,为什么不和其他兄弟一起观赏烟火?」
「我要回去陪母后。」
「宁王为什么会突然摔倒?」
「……这个,陛下该去问宁王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朕现在问的是你,宸。」
「……」
桓宸牢牢闭上嘴,拒绝回答。
兜了那么一个大圈子,还执意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明明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还刻意地盘问,这皇帝的用
心可想。
桓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真那么讨厌静王妃这个绰号?」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
冷冷地瞅这淫乱的家伙一眼,桓宸板着脸道。
「哈哈,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说得好,说得非常好!哈哈……」
纵声大笑起来,桓尧猛地将欲望从那具雪白的胴体提上抽出,直起身来,用一根手指托起刚才还肆意爱怜
的躯体主人的绝美脸蛋,「你喜欢静王妃这个封号吗?」
被皇帝的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呆了,包括旁观的静王宸。
不晓得又要开些什么的恶质玩笑了!
「陛下……奴才,奴才喜欢……」
突然从情欲的高潮掉进了地狱,面泛红潮的少年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突然听皇帝如是说,又惊又喜,偷
偷地望了那英俊无俦的龙颜,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哟,喜欢?按照宸的断言,那他不算是男人罗?朕记得今晚临幸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宠啊,怎么他
会那样子说呢?」没看身下的少年一眼,桓尧笑吟吟地望着依然面不改容的桓宸,「呵呵,你说他是不是
犯了欺君大罪,按奉天的律法该如何处置?」
「……陛下?」
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少年水雾氤氲的双眸因惊骇而流下泪水,晶莹的泪珠滑下了白皙无暇的脸庞,更觉楚
楚可怜。
他爬起来,双手抱着桓尧的双腿,乌亮如绸缎的黑发散乱披垂在白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强烈的对比。「陛
……下,请……请垂怜奴才……」
又是一个软骨头。
桓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少年立即把手松开。
慢吞吞地站起来,赤裸着身体走至桓宸的面前,依然没有宣泄过的硕大高高地向上挺着,样子狰狞可怖。
这该死的色中饿鬼!
几乎每回都会重复上演的戏码,虽说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可桓宸还是打心底讨厌这一切,只是他更搞不懂
这喜新厌旧的皇帝为啥还不厌倦?
「宸,来帮我更衣。」
在他面前,除非必要,否则从不用朕自称。
一直保持沉默的桓宸瞥了他一眼,张口喊道,「小英子!」
一个太监应声从外面走进来,他正是桓宸的近身侍从。
又是这一招。
「难道你用了一年的时间还学不会吗?」脸微微一沉,很快便恢复如常,桓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手袭
上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我不会学,也没必要学。」
硬绷绷的语气,没有一丝妥协的意味。
「……呵呵,是吗?那么你就得求神拜佛让自己别犯错。」
「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有这个机会的!」
淡淡地说着,桓宸的脸上却充满了自信。
「希望如此……」桓尧嘴角泛起一丝邪魅的微笑,「我知道宸胸有成竹,但还是要提醒你,无论用什么法
子,绝对不能让三大派结盟!让你的手下抓紧点,别拖泥带水的,万一……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出了
什么差池,可谁也保不了你。」
拒绝了小英子的服侍,自己亲自动手穿戴好,桓尧转身看着静王宸,「老规矩,这个男宠还给你这个主人
,是生是死,自己看着办吧!」
「是的!」
静王宸点点头,或许刚才的态度过于强硬,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自己何必因为一
时意气而乱了方寸呢?
「恩,他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没有掉忽略桓尧眼中那一抹阴森的杀气,桓宸暗自摇头,这家伙还算是人吗?好歹那孩子刚与他亲热过啊
!
「……不过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到,善良的宸是不会忍心的。淌了如此多的混水,留了如此多的尾巴,却从
未出错——那究竟是你的才能,还是你的运气救了你呢?」
「……」
「算啦,你自个爱留一个后患,其实我还乐意着呢!对了,找个骨头硬点的吧,别软绵绵的,光有外表可
不能入我眼哟,」桓尧邪邪一笑,双眼盯着他,「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的话,那你就是注定是当静王
妃的命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宸此刻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细长的眉毛拧得紧紧的,满怀
心事。
「静王?」
小英子同情地望着他的主子,都怪那好色的皇帝。
虽说静王是绝色美人,可刚才那个少年也不逊色啊,还要再找一个比他更出色的话,恐怕是难于登天。
皇帝分明是有意刁难人嘛。
「你明天一早把那少年送出宫门……打赏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那个少年也是可怜人,被叔父用十两银子卖给陪伴当今的君主,好不容易才从虎口余生,实在狠不下心来
让他重回狼窝。
「可是……」
心中隐隐觉得不妥,皇帝不想留的人,主子这不是对着干吗?
「只要找到了新的猎物,皇帝很快就会忘掉旧人了。」
这个从来都不在他担忧之列,这么多年下来,长期持续着表面君臣,私下对手的局面,如果因为担心被抓
着痛处而杀人灭口,那他早就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狂魔了。
「皇上喜欢硬骨头,那不就是要找一个敢违抗他的人吗?天,他老人家的口味有点奇怪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主子说得对,陛下厌了淫荡的,就找清纯的,现在倦了性子柔顺的,又要转换口味……又不想想,谁有
那胆子在他面前耍性子,谁又有胆子与至高无上奉天皇对抗……」
谁也不敢——除了他的主子。可这话他小英子可没说出口,不敢,也不想亵渎眼前这个在他心中犹如神一
般存在的静王宸。
桓宸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那也未必……」
昨天他提审的那个姜乌族俘虏绝对是条汉子,虽比不上刚才那孩子的姿色,可也是清秀佳人。
「主子原来真的是胸有成竹啊……害我吓了一身冷汗,既然陛下喜欢辣的,就找个超辣的给他吧。这个世
上不是全部人都会为了荣华,为了性命而愿意放弃一切的。」
「恩?」桓宸一愣,奇怪地睇着小英子,迟疑了了片刻,像对着自己,也像对着忠心的下属语气坚定地否
决道,「没有,当然没有!你亲自到内务府一趟,让他们多留意留意一些刚堕风尘的孩子,尤其……尤其
是罪臣的家眷,或许从中可挖掘宝藏。」
话是这么说,可怎样才叫硬骨头,或许只有在他皇帝的心中才有个谱。
自动地忽略了那个名字,毕竟是曾经在战场上值得尊敬的对手,为了自保而把他推下地狱深渊,不齿为之
。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半坡上的「柳庵」,最近进驻了大量重兵把守,据说是因为里面临时囚了些外族的俘虏的缘故。
对敌人,就算是毫无对抗能力敌人的怜悯,或许也是对自己的残酷。
把他们安排在这处景色别致的地方,没严刑逼供……这些还能自圆其说,可假若花费奉天的公帑来救这些
所谓的敌人,或许真的会招致皇帝或者同僚的猜忌吧!
可桓宸没丝毫的犹豫不决,立即为这些姜乌俘虏找来了大夫——在押的一百二十多个曾经是姜乌族的达官
贵人或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昨晚大部分人都上吐下泄,能独善其身的只有两人。
其中之一—似乎有着用不完精力的姜乌族的小王子,十二岁的艾尔此刻正好奇地瞅着桓宸,过了半天才道
,「静王宸,想不到你是好人呐!」
桓宸一愣,想不到这小家伙居然会称赞他。一开始的时候骂他可骂得难听啊,可说到底,自己也是害他家
破人亡的凶手,并不太指望能博取他的好感。
「我父皇说过,好人通常不会活太久,也不会活得太开心的。」艾尔一副老气横秋地说教,「你对我们这
么好,小心你的皇帝会误会你勾结我们姜乌族的造反,那时候你就凄惨兮兮了。不是没这个可能性的哟。
」
「静王,我们姜乌族从不欠人情,今天你这救命之恩,他日我们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可一事归一事,假若
你以这个为由,可从我们口中套出些什么秘密来,那就休想,我们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朋友。」同样没染
病的另外一个,姜乌族的名将寒清越平静地道,脸上的神情仿佛与桓宸讨论天气一般自然。
「寒将军,大丈夫未必事事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我让大夫救你们的族人只是因为他们病了,至于所
谓的秘密,你们爱说就说,不想说也随你们,本王自能找到法子来查清楚。」桓宸淡笑着,这外表温和,
清雅的家伙的性子真烈,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真令人头疼。
「你好大的口气!」艾尔吐了吐粉红色的小小舌头,眼前这个比清越将军的容貌还好看的美人,他从来也
恨不起来,起码对于那些勾心斗角,想将他置之死地的亲生哥哥们来说,这个明刀明枪的敌人更令他尊敬
。其实他说的话,虽没能信十足,却也相信了八成。
即使是在清越将军抵抗下,他还是能够在短短七天之内,穿越了漫漫沙漠,兵不刃血地把姜乌族夺下的据
点统统收复,最后把他大哥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有这份能耐的人要想查出什么东西来,恐怕也是易如反
掌吧?
并没反驳对方,桓宸一味含笑不语。
这静王宸的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着,都像极了一只狐狸,艾尔做了一个鬼脸,「你们奉天人就是
诡计多端!」
桓宸莞尔,薄唇微微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这个姜乌的小王子还真是可爱。
「你笑得如此的狡猾,该不是又在打什么我们的主意吧?」艾尔实在好奇,清越将军已经把话说得绝,实
在想不出他为何那有那样的自信打听到关于这次叛乱的秘密。
「真正知道姜乌族与乾坤教之间的关系的人不多,你们并不是真正的参与者,说不说也影响不了什么。」
「喂,谁说我不知道的,你别瞧不起人啦!告诉你,那乾坤教的特使和大哥之间密谋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艾尔极为不服气,「他们说,乾坤教已经做好了随时起兵的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还有说他已经与南
方的什么族结盟……」
「王子!」寒清越又急又慌,试图阻止天真无邪的艾尔掉落狡猾的桓宸陷阱。
「什么嘛?我们姜乌族是不会出卖朋友,可那乾坤教挑起了这把火,然后在我们最需要帮手的时候袖手旁
观,他们可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作朋友!」
寒清越沉默了。
确实,姜乌族今天的劫难虽然说源于上一任的族长,可乾坤教是让姜乌族走向深渊的凶手。
桓宸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温柔的目光带着丝丝的同情和理解,全然掩饰住了内心的那分期待,期待着他们
再次主动打破眼前这短暂的宁静。
与晚上的淫乱荒唐判若两人,白天的新帝绝对称得上勤政爱民,孝仁有加的贤明君主。
匆匆处理好早朝的一切事务,桓尧如往常一般,来到了「朝阳宫」,那里正是桓宸和他的亲生母亲,静贤
太后一道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听宸昨晚说,您的身体抱恙,咋听还真吓了儿臣,还好母后并无大碍。」静贤太后仪态雍容地吃了口茶
,放下杯子,笑道,「陛下有心。哀家染了风寒,昨天喝了宸儿亲手煎的药,睡了一个晚上,出了一身汗
,感觉好很多。」
「哦?」桓尧突然想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昨晚他不和众家弟兄一道观赏烟火呢。宸弟
如此孝顺,母后该欣慰了。」
「宸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地方,无论在公在私,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静贤太后柔声道。
宸儿昨晚心事重重地回来,皇帝今天又这么早大驾光临,里面肯定是暗藏什么危机!宸那孩子心高气傲,
虽说已经收敛了不少,可被激怒了,脾气也十分吓人。
他老忘了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啊。
他们母子表面上一个是么捞子静贤太后,一个是么捞子的静王,其实说白了就是人质而已,桓成羽父子当
初大概是担心人心不服,军心不稳,而将他们娘儿永生地囚禁于此而已。 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
掩盖不了这个丑陋的政治目的。
姜乌的叛乱不是一早就解决了,难道是为了别的?
一大早宸儿神色匆匆地外出,估计发生了大事。
那孩子,不想让让自己挂心,什么事情老是藏在他自己的心中,直接开口的结果总是被他敷衍了事。看来
她还得向皇帝下手,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或许还可帮上一些忙。
「母后言重,宸弟他冰雪聪明,精明能干,儿臣有他这个好帮手,实在是奉天皇朝,也是儿臣的福气!」
顿了顿,小小地呷了半口香片,桓尧叹息道,「更何况这天下原本就是太祖皇帝和先皇携手得到的,先皇
临终遗言,命儿臣终生奉母后为娘,宸为皇弟,这万里山河也与他共享。即使母后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先
皇的遗诏……更何况,儿臣一直视宸弟为手足,甚至比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更亲近。」
「你待宸儿很好,这十多年都如此……宸出生那年,你刚满七岁吧,和你父亲一道进宫,然后看到了宸儿
,分辨不出是男和女的你叫喊着要娶他,还把太傅一时口快说的那句金屋藏娇的成语也套上,惹得太祖皇
帝哈哈大笑,戏谑地说要把他指婚给你……」,静贤感慨万分,或许现在身为上位者的桓尧已变得深沉,
狡诈,可他对宸儿的那一份深厚的感情却没人能质疑,「那时候,你几乎来我这,天天与我这个母亲争着
来抱他,喂他,照顾他……风雨不改。这些年来,在宫中除了你之外,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在一起玩耍
的对象,或许是缘分吧,那么多的堂兄弟,而且年纪也相仿,可他就爱粘着年长的你,假若宸不是男孩的
话……」
如果宸不是男孩的话,恐怕十二岁那年就嫁给桓尧,现下合该儿孙满地,她这个当娘的也会少一分担惊和
受怕。
可那样的宸——那样心高气傲的宸,绝没有今天来的开心和自在,与那后宫三千佳丽争宠,或许在他看来
,还不如杀了他干净。
述说着宸不愿意多提的往事,最重要是唤醒当今的君主藏在心底那片手足之情。
「母后,宸是男孩。」
深幽的黑眸掠过了一道炽热的光芒,桓尧微笑地道出了这个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静贤太后愣了愣,突然失笑道,「哀家也是老糊涂啦,罗罗嗦嗦地说了一些让陛下见笑的话。」
「母后,您一点也不老啊,模样儿看上去和宸就好象姐弟一般。」桓尧含笑说道。
「你还像小时候那样,老逗得人这么开心。」静贤太后笑眯眯地摇头叹息,「一转眼你现在已是奉天的皇
帝,而宸儿明年也该行成人礼了。」
「宸明年就满十八岁了。」眉心微微一锁,桓尧的表情转趋冷淡。
「那他搬离皇宫,还有和明珠的婚事……」
静贤太后满怀希望,明珠与宸儿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一段美满的姻缘早该成就,从前她就提出让
他们俩成亲,可每次都被桓尧以宸儿年幼为借口拒绝。
今天看来皇帝的心情不错,她千方百计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事情。她想抱孙子,真
的非常想啊。
「母后,等宸行了成人礼后再算吧!」桓尧的面色刹那间又变了变,只是随即便恢复如常。
「可是他们……」
「母后,您要多多保重。儿臣突然记起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请恕罪。」
态度依旧恭敬,可冷冽的笑意早已凝结在眼底,
该死,他低声下气地讨好这女人,想不到却有这么一个结果。
想搬离皇宫?
做梦!
匆匆离去,桓尧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无踪,他阴沉着脸走出了「朝阳宫」,留下了一脸忧色的静贤太后。
望着内务府无所事事的家伙口称辛苦了三天的成果,小英子面前似乎呈现了一线曙光。
第二章
眼前一字排开是十个经过内务府严格筛选出来的少年,有着超乎异常的美丽容颜,从这当中挑选出一个来
服侍那个挑剔的皇帝大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啦。
桓宸注视着这些应征者,沉默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与主子心意相通的他走近桓宸双眼一直瞟住的目标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
「小云。承德府人氏……」
那美丽的粉脸几乎垂到了胸前,眼睛一直瞧着地底下,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会儿放在跟前,一会儿觉得不妥
放回身后,小英子的提问他愣了片刻,似乎才醒悟过来回答。
这场面并不少见,打从皇帝喜欢上清纯,这几乎是每个膺选者几乎都千篇一律的反应,或许花钱买来的孩
子都是如此吧。
「多大了?」
「十七岁!」
桓宸惊奇地瞪大双眼,想不到自己也有走漏眼的时候,这小孩子,竟然十七了?
看他的气质,纯真干净,大概是官家之后,可即使是小小的县师爷,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营养不良吧!
小英子瞧了一眼他的花名册,「哦,他原本是承德府知县温蔚情的长子,因父亲贪赃枉法,勾结盗贼,抢
劫官银,犯下了弥天大罪……皇帝亲判,秋后决!」
「不,我父亲他绝对是个好官,他绝对不会勾结什么乾坤教的人打劫官银,他是被奸人陷害的!静王,我
求求您,给我一个见陛下的机会,求求您了!」
小云突然向桓宸跪下,拼命地磕着头。
「起来吧,你这样子即使是给你机会还是会给你自动糟蹋的!」桓宸柔声道,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
一动。真的太有趣了,居然又和那乾坤教有关啊!
乖巧羞涩的脸庞刹那间变得苍白,美丽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谁引荐你的?」
通常来说,这种罪臣之后能够进宫必须有大臣作担保,他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呢?
「恩……是凤骐将军。」
小云迟疑了片刻,才从红彤彤的小嘴挤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
真是越来越有趣啦。
桓宸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该知道陛下是不能随便见到吧?」
「知道,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恩,这就对了!陛下喜欢比较有个性一点的——你该清楚你进宫面圣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除了侍寝,还包括死!
用眼神准确无误地传递出这个信息,桓宸耐心等待着这乖巧孩子的回答。
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彩霞,很快耳朵,脖子红得犹如熟透的大虾一般,沉默了好久好久,他才抬起头,
表情坚毅地到,「我清楚,我也不会后悔!」
小英子冷眼望着这个孩子,面无表情地道,「小云,你得仔细考虑,别进宫后才后悔!」
这事看多了,也习惯啦。
前来应选的娈童,怀有不同的目的,为名,为利,现在这个特别一点,据说是为了父亲,但从另外一个角
度来看,根本就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博。虽然孝心可嘉,可最后说不定还可能累人累己。
上次那人已经让静王吃了一回哑巴亏,现在只能企求这次有着比上次更好的结果。
可是主子似乎对这孩子出奇的满意。
果然……
「小英子,带他去沐浴更衣。至于其他人,就暂时安置在内务府内吧!」
想说什么,却被他脸上的那不容质疑的神情所制止了。
无可奈何地领命而去,只乞求这孩子自己争气一点啦。
桓宸目送着那小小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长廊深处,一抹奇异的笑容浮上嘴角,「多保重呐,可怜的孩子!
」
自两天前那上位者就不断催促着,皇帝如此的迫不及待必然有其险恶的用心,可现在自己根本顾不上,光
处理姜乌一族和乾坤教的事情就已分身乏术了,哪有心思和时间帮他选美。
那孩子,聪明乖巧的,也挺有个性,该可以拖,说不定还可以拖很长很长的时间,例如——一辈子?
恩,他的父亲是温蔚情?
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其实从送小云进宫的那一刻开始,桓宸早有心理准备再一次深夜被传诏,没心理准备的是小英子竟被侍卫
拦在门外。
「看起来天清气爽的,怎么看都不像我合该倒霉的日子啊!」桓宸低喃抱怨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淡笑
,自知他这几年相伴的好运气说不定就在今晚离弃他。
寝宫里死寂一般,听不到往日那时高时低,时而激亢的淫糜之声,也看不到因熟视无睹才可克制住不流鼻
血的场面。
不过,昏黄的宫灯笼罩下的高大的身影——奉天皇朝的帝王,桓尧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精赤着身
体。
「静王宸,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声音,幽深阴冷。
看形势,任谁都会误会今晚侍寝该是他呢!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桓宸的头开始疼,非常地疼。
「小云呢?」
那孩子看来凶多吉少,可惜……不过下位者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在自己的掌握之内啊。
「他不叫小云,真正的小云早死了!」
「外表那么纯真,可爱的人儿,真的是冒名顶替?」
「宸,你少给我装糊涂。」桓尧向前走了几步便来到了桓宸的身边,轻轻柔柔地一笑,「聪明如你,难道
一眼都看不出那孩子是什么来历?即使你没有借刀杀人之心,可是你敢否认你打算利用他给我一个意外「
惊喜」吗?」
「那孩子真的是乾坤教派来暗算你的?他身上隐藏了某种特质,」桓宸一脸的无辜,悄然向后挪动了半步
,「我以为你会喜欢。」
笑里藏刀的奉天君主,充满了危险和压迫,比任何时候都令人心寒。
伴君如伴虎,千古亦然。
「我不喜欢。」半眯着深邃的双眸,桓尧突然笑道,「胆大包天的宸,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这噬人的眼神盯着的无论是谁,那人也该害怕吧!」优雅的薄唇泛起了一抹苦笑。
他是凡人,而且是被别人掌握了生死荣辱的凡人而已。
「噬人的眼神?呵呵……」桓尧伸手一带,卒不及防的静王宸便整个跌倒在他火热的怀抱。
糟糕透顶啊。
桓宸哀叹一声,这个架势很不舒服呢。
据说从他还是落地娃娃的时候,早就被这个家伙又搂又抱,又亲的,什么豆腐都吃光了,可为什么现在倒
觉得非常的还不习惯呢?
虽说春暖花开,可还是仍有寒意吧?
可这家伙的体温却高得吓人,难怪老爱不穿衣服地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很想自欺欺人,可理智却在抗议着,大概是因为……即使是隔着两层衣服都可以感应得到的硬物此刻正突
兀地顶着自己的下腹。
「高傲的,倔强的,狡猾的,当然还是美丽的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桓尧强而有力的双手紧圈着那纤细的腰肢,让美丽的静王宸感应自己早已火热的欲望。
「让我到内务府,那里还有九个美丽的可人儿,让他们一起来也行……」
这满脑子龌龊的下流痞!
嘴边噙着一抹浅笑,缓缓低下头,将吻烙在了微微蹙着的秀丽眉毛上,「那些货色,我一点都不喜欢!」
桓宸一震,随即镇静下来,「明天我会亲自去奉天各地明察暗访,为你搜寻一切你喜欢的人间绝色。」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人间绝色,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舌尖渐渐地滑至精致小巧的鼻翼,目光
炯炯地盯着那如带露的玫瑰花瓣般的娇唇,满脸的不怀好意。
「可我并不乐意成为任何人的胯下之臣。」
桓宸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清冷,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燃烧着熊熊欲火的炽热眸子。
够了,他早已厌倦这无聊的把戏。
「可惜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桓尧的妻子,那是你父皇亲口许诺的。」冷酷而霸道地宣告着一直存在
他心中的事实,下一刻厚实的双唇便强势地攫住了美丽的小嘴,让抗议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他的热情之中。
葡萄酒的淡淡清香透过对方的口腔传来,湿湿热热的东西像毒蛇一般,钻进了自己嘴里,在里面搅来搅去
的。
他居然吻了他,还是以他吻明珠那样的方式来吻他!
这种感觉,谈不上喜欢,却也不太讨厌。
只是有点奇怪。
愿以为男人和女人的亲密方式,想不到还可以用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或许是桓尧从来不吻那些男孩子的缘
故,给他造成这个严重的错觉吧。
极尽温柔地挑逗着那有着不逊于主人高傲的小小舌头,偶尔又舔弄一下敏感的上鄂,轻轻地从齿边划过,
复又与粉红舌尖纠缠不休,慢吞吞地向后撤,忽又突进了喉咙深处……
从少年时代,就在后宫中千锤百炼的技巧,桓尧对此可是信心十足。
可惜……
没有任何的情欲波澜,眼神一片的平静。
这比厌恶,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更挫伤他的自尊心。
这么一个可爱透顶,又令人抓狂的人啊,真让人恨不得立即就把他按倒在地,狠狠地疼爱一番。
桓尧恋恋不舍舔舐着微微红肿的朱唇,温声道,「帮我更衣,我就放了你。」
「不,我拒绝!」
清亮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妥协。
「我不会,也不想干该你女人干的事情。」
意料之内的答案。
桓尧微微叹着气,「难道你宁愿被我抱,也不愿意为我做这事情?」
「如果我愿意为你更衣,你保证永远不上我吗?」
当他是傻瓜?
即使是今天放过他,明天,后天呢?
当抗拒变成了习惯,当羞辱变成了生活,当一切麻木的时候,他就会对自己出手。
借口还不容易找,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得到一个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
一步一步地蚕食自己的骄傲和自信,彻底摧毁自己的精神意志,彻底被调教成他发泄兽欲的性奴。
一个可悲,可怜,成为奉天皇朝笑柄的静王宸,还有什么资格能威胁到他早已稳如磐石的皇位?
或许往日还有点心思跟他周旋。
厌极,也倦极。
用不着如此的大费章节,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下,来个霸王硬上弓,他也认了。
「我有自知之明,想逃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反正这一年来你几乎每天晚上强迫我欣赏春宫的目的不是最终
如此吗?但我也有我想要坚持的东西」
「呵呵,假若你能帮我找到了更有趣的目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桓尧轻轻一笑,「目前来说,你对
我的吸引力比其他人大多了。」
真不愧是宸,竟一眼就将他用心看清。
「那只不过是你的借口,选美下个命令,何必非要我呢?」桓宸笑得无奈,「说真的,假若还有第三个选
择,我会选择立即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离开奉城的,到最偏僻,最荒蛮的地方,那就不会对你产生任何
威胁了。」
「别说得那么决绝,你不会舍得抛下母后的。」桓尧邪邪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你打算把我们母子俩软禁在皇宫一辈子?」
懒得和他绕圈子,桓宸决定单刀直入。
桓尧笑嘻嘻的,俯头轻啄了小巧的鼻尖,「什么叫软禁?你母后就是我母后,你要尽孝道,我也要尽孝道
啊,她留皇宫又有什么不对?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我们干正事,好不好?」
既然聪明宸作出了选择,他怎么舍得让美人失望?
正事?
晚上的正事除了交媾外,还会有什么?
桓宸只有苦笑,「我可以拒绝吗?」
不是没想过这么一天,只是来得未免太突然了一点。
「呵呵,别赖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轻易地扯开了那条金色的腰带,大手撩起了锦袍的下摆,自裤头滑下,非常捻熟地摸上了低垂的温软,宽
阔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包住了两颗囊袋,掂了掂重量,桓尧吃吃笑道,「比小时侯有长进多了,可惜分量还
不足够。」
这身体可是自小就熟悉,甚至比静贤太后更为熟悉呢。
虽说这几年刻意宸疏远,冷淡自己,他身体各个部位,即使现在成长,成熟了,但还是他熟悉了十多年的
身体。
如果泉下的父皇知道他口中这个从小就爱护,疼惜自己的兄长正对他干如此淫乱的事情,不知会不会气得
立即从坟墓里爬出来,就此复活?
幻想也是一种安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不多想点别的,恐怕自己会变疯子。
脑子可悲的清醒,假如现在昏过去,应该会好点呢。
不指望会桓尧大发慈悲,可起码他干起来也会毫无快感啊!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当桓尧得到了自己,或许真的很快生厌。
或许而已……
——自己碗里的那块肉永远不香,而别人碗里的那块才又香又好。
这桂嬷嬷时常挂在嘴边的,总不成只是说说而已?
盯着被桓尧小心脱下,放置一旁的裤子,桓宸的心微微一动,「这静王身份,什么说也比从前侍奉你睡觉
的女孩和男孩来得高贵一点点呐!难道你不该让我与他们有些微的区别吗?」
只要能有改善自己处境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别担心,我会很温柔的。」
炽盛的情欲令桓尧的声音变得嘶哑无比,他不会听错的,那其中饱含着浓浓的爱怜。
温柔能与桓尧对上号?
他可相当怀疑。
可当奉天皇帝半跪在地上,早已习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桓宸,也不禁大吃一惊。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细细吸吮着面前的每一寸晶莹的肌肤,从小巧的脚趾,精细的脚踝,柔韧的小腿,一直延伸到大腿,最后
停留在腹股沟。
长年不见阳光的白皙小腹没有过多的毛发,一根有着与主人相衬完美形状的男性垂在中间,一副委靡不振
的模样。
桓尧从嘴中呼出热气,满意地看着细细的绒毛微微矗起,露出美丽的玉茎,微笑着以舌尖轻轻舔舐着尖端
,慢慢地纳下口中。
一股全然陌生的感觉笼罩了桓宸的感官,令他的身体微微战栗着,欲望更是自作主张地突然涨大了数分。
眉头深锁的静王,瞪着双腿问的健壮身躯,而它的主人正不知羞耻地利用他的唇和舌头,那模样仿佛正品
尝着人间的美味,偶尔发出一两声「啧啧」的噪音。
自知对情欲生疏的身体根本抵御不了如此强烈的冲击,选择适当的时机弃械投降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可皇帝异常高超的床技,却让桓宸比想象中更快地放弃,他细细的一声轻喘,一股暖流从挺立的顶端倾泻
而出……
堂堂的奉天皇帝竟如此的卑躬屈膝,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凝神望着缓缓站起来桓尧,依旧是一派雍容,看着他若无其实地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残留的一丝白色,
清丽的脸庞禁不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
甚少看过冷静自持的静王宸这个表情,自己的努力也算有所回报了。
「春宵苦短,来,我给你宽衣。」轻咬耳根,桓尧的笑容载满了可吞噬掉一切的火花。
猛推开那双企图要褪下自己衣服的大手,桓宸直勾勾地盯着桓尧,「不!」
「你反悔了?」
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盯着美丽而又好强的静王。
「不脱衣服,别弄伤我……」
愣了一愣,桓尧扬起一抹蛊惑的浅笑,「那当然……我怎么舍得弄伤你呢?对了,还有什么条件,全都提
出来吧。」
「就站着吧,我不喜欢在床上干这事……」
刹那间,端正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虽说我武功比不上你,却能让你的体力消耗七八。」
面不改容地诉说着这个事情,是要挟,也是坚持。
「既然你那么坚持的话,那我也只好依你了。」
轻柔地掰开雪白耀眼的后丘,玫瑰色的穴口紧紧地闭合着,桓尧的喉头一动,沾了大量润滑药膏的中指就
立即没入了紧窒的甬道。
「唔!」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强烈的压迫感依旧令桓宸浑身一抖,双脚蹬得直直的,几乎是夹着前方健壮的腰身
,而从不曾适应任何外来者的穴道强烈收缩着,奋力排拒着粗糙指节的入侵。
可惜外敌的强悍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对抗的,当身体深处被强行探入两根指头后,桓宸只有向后背靠着冰凉
的墙壁粗喘着,双手报复似的抓住了那结实的肩膀,不太锐利的指甲竟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炽热的内壁,又软又紧,让他心急地想把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肉刃插进去,狠狠地占有这美得出奇的身子
。
一切都似乎不太真实,有点怀疑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他需要证明——
他等这时刻也等得够久的了。
桓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指缓缓从温热的秘道功成身退,膜拜般将早已贲张的欲望抵住了隐秘的花蕾。
炽热,滚烫的触感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桓宸冷静而强悍的心不禁动摇起来。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蠢,居然选择像一个娈童一般,张开双腿迎合着同为男性的肉块。
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不是自己一直来抱着的宗旨吗?
一向自诩聪明的自己,今天居然会作出了这愚不可及的决定?
「我……」
反悔两字还没出口,桓尧却温柔地咬了口白皙的颈项,趁他分神之际,对准穴口向上狠狠一挺,硕大的男
根就没入了温热湿润的臀隙。
看穿了那双美丽黑眸眼中的悔意,所以才如此的迫不及待。
任性的宸,你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你已是我的,不能反悔。
脉动的男根一下子就攻陷了半壁江山,仿佛要贯穿自己的身体一般,感觉真的非一般的差。
愣忡与充满情欲的眸子对望了片刻,桓宸努力挤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皇帝,我可以后悔吗?」
现在的他只想找一块豆腐一头撞上去,欲哭无泪。
前端小心地进到一点,便停了下来,耐心等待着他的适应,听着这句难得出自静王宸口中的天真的语句,
心却似飞上了,「……当然,不可以啊……」
「我会为你更衣,我会为你选天下最美丽的猎物,我会为你干一切你希望我干的事情……只是,我还没准
备好……你现在从我的身体退出去,好不好?真的,等我准备好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算,过了海就是神仙。
内心早把此刻在他身体肆虐的家伙咒了个半死,可为了解救窘境中的自己,哪怕要他立誓飞去月宫,把绝
色的月娘掳回人间都行。
「嘿嘿……等过了今晚再算吧……」
低低笑着,像要安抚他似的,桓尧的手悄悄地探入了他的衣内,滑过温热光滑而又充满弹性的肌理,准确
地找到了那柔嫩的突起,刻意地拨弄,耐心地等待小小的蓓蕾慢慢硬了起来。
漆黑的双眸散发出炽烈的光芒,桓尧将阳具浅浅抽出一些,用膝盖微微撑开一点,猛地向上一个挺进,他
们之间的结合便更加地深入。
「求……求你……不,恩,哦……」
「不……够了,别……啊……」
「你……你要捅死我啦……」
「……」
存在记忆中的那些淫声荡语一一逸于口,因为稚嫩的内膛无法承受那粗壮的阳物,可也有假装的成分。
观摩春宫的收获除了练就面对赤裸男体的百毒不侵外,大概就是让他看清楚这邪恶男人的喜好,娇弱与淫
荡的宠物同样招他讨厌。
如天籁一般的呻吟声蒸发了半部分的理智,用尽所有力气将整根的肉棱挺进怀中人儿的体内,异常火热的
腔道紧紧包容了他的热铁,肉体之间的摩擦快感让桓尧的欲望燃烧得越发强烈。
抽出,插入,抽出,插入……重复着这千古自来就有的最美妙的原始活动,嘴里偶尔还会喷出一些浑浊的
热气。
看来无论说些什么,干什么,都不能出现奇迹的了。
心有不甘地闭上了檀口,并非想放弃,而是不得不专注于不断被侵犯的后庭。
每一次冲撞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自己不算娇小的身体仿佛被顶上半空,然后重重地落下,而深入其中的
阴茎竟因此插得更深,更入。
白皙的额头冒出了微微的细汗,小小的贝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桓宸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搂住桓尧的脖子,
以借此减轻身体上的冲击。
给自己的倔强害死,这个体位分明就是自我折磨。
戳进身体的东西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粗,在再这么下去,五脏六腑可能会被捅破的。
下意识地抬头望着正在体内肆虐的元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了激情的面孔。
春宫看得多,可从来不曾在他脸上发现过的,混合着迷恋,痴醉,欢愉……甚至还有感动……的表情。
心一动,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微笑。
原来他还这么荣幸能成为皇帝特别的存在呢。
……
「恩……」
下意识地吐着细细的呻吟,这比刚才的刻意更令人销魂蚀骨。
俏人儿似乎终于可以适应了他的硕大,俊秀的面容也不再显得那么痛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桓尧欢喜万
分,搂住那纤软身体,让两人亲密地贴在了一起。
「这感觉真棒……我就该让你永远地和我合二为一,宸。」在怀中人儿的耳边细说着淫乱的爱语,
「……」
桓宸自他的胸前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根本听不懂他话中的情色意味。
汗水沾湿了他的发端,上身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般。怜惜地想除掉这些累赘的时候,明
亮的瞳眸令桓尧打消了这个念头。
或许只有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永远保持着清醒吧。
哪怕他修长的双腿无力挂在自己的腰间,身体随着热铁的深入而颤抖,内壁也淫糜地收缩着,热情地把假
装抽离的欲望吸得更深,可惟有那双眸子,依然亮得不可思议。
疯狂地向上挺动,不断地,更深地……渴望着能从这具仿佛向他下了魔咒的身体上需索更多更多——极度
的愉悦和征服的快感,充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这快乐是禁忌,堕落的,却更令他所爱。
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欲望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无法忍耐也不愿忍耐,桓尧加快了速度,为最后,也是最
凶猛的一击作准备。
终于——如火的欲望在小腹间酝酿集结,随着一阵电击般的刺激,肉刃深深插入最深处……他屏住了呼吸
,挺直着身体,让一股接一股的累积多时的种子喷射在美丽的躯体之内。
「我可不可以不要……」
桓宸喃喃自语,因疲倦而半合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尘,失去了光泽。
他体力虽说没被榨个干净,可也消耗得七七八八的,只想立即赶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
服服地睡上一觉,而不是躺在地上,具体来说,是躺在铺上了厚厚的被褥的地上,让那头精力旺盛的淫兽
为所欲为。
不错,淫兽,色魔……反正桓尧根本就不是人,怎么从前没察觉到这一点呢?
一定是看他与别人表演的春宫得到的错觉。
这家伙大概是别有用心的,说不定想以这种方式来拔掉那眼中钉,肉中刺。
因皇帝的过度临幸而死的,自古以来不是没有。
他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不幸者的,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倒霉的日子。
「再给我一次……再多一次就好。」
言不由衷的敷衍着,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粉红色的媚穴——牢牢地盯着它一张一合地吞吐着自己雄
赳赳的男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不是没发现美丽的脸庞此刻的浓浓倦意,可他已不能自控。
如此的美味,遍寻人间天上,恐怕也难以觅到,吃一次怎么够?
再多一次?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皇帝的话。
过于疲惫的身体对肉刃的入侵早已麻木了,他无法,也不愿抵御睡神的呼唤。
反正身为的自己都无法控制这躯壳,就让可以随意支配它的人肆意掠夺吧。
不会再犯错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假若他还有命活着见得到明天太阳的话。
从昏睡中醒来,讨厌的宿醉感觉塞满了整个脑袋。
强睁开酸涩的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使劲闭一下眼,努力地睁开时映入他瞳孔的是一张熟悉又
觉得陌生的脸——宽广的额头,平直的剑眉,幽深的目光,挺直的鼻子,厚实的丹唇。
有着天然的王者气度充满非凡魔力的俊朗面孔,即使是站在同性的角度上来看,都完美得让人嫉妒不已。
或许这张脸,或许是隐约酸麻的身体,沉睡的脑细胞刹那间便恢复了工作,连带昨晚那些淫乱的场面都一
一涌上了心头。
桓宸蔚然一叹,这么一个人,即使抛开他的地位,他的权势,只要一个微笑,勾一勾手指,就肯定能得到
不少美人的青睐吧?
搞不懂他为何如此的执着于一具身体。
「对不起,昨晚我实在不该让你那么劳累的。」
桓尧的唇向上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隐隐是六分的自得,三分的狡黠,以及淡得几乎找不到痕迹的歉意。
「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公式化的回答,余光瞟到了熟悉的布置以及熟悉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桓宸便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母后,累您操心了。」
只要回来了「朝阳宫」,一切都好。
「为皇上尽心是应该的,可你怎能如此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静贤太后怜惜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心疼,口中的指责包含着浓浓的母爱。
「母后,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神清气爽的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宸,你就好好地在家休息一天吧,
公务上的事情不能急,也急不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您昨晚已仁慈地给了宽限,如果不能尽快为陛下解忧实在是臣的无能啦。」
目光对上了深邃的视线,唇边绽放出的笑意,非常自然。
这小狐狸脑子里想什么他还不清楚?
现在最急的事情恐怕是找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新宠,呵呵……昨晚的不节制,恐怕也吓坏了他。
沉吟了片刻,桓尧含笑道,「姜乌族的事情,你不必再插手了。」
微微一惊,神色随即回复如常,「哪位大人接的手?」
皇帝笑得若无其事,「德高望重的凤骐将军……」
「哦。」
桓宸冷漠地应道,可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傻孩子。
静贤太后慈爱地摸了他的手,「皇帝是为了你好,你一个人怎么能应付那么多的事情呢?再说,凤将军是
个忠心,耿直的人,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卸下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包袱,她这个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美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如释负重,让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桓尧在心中悄悄地补充了一句,他是副手。
至于主持的那位,呵呵……
仲那小子,看上了人家的美人将军,这一阵子拼命地来求自己大发慈悲,心一软就答应了。
对自家忠心耿耿的兄弟,偶尔的小恩小惠嘛,还是必要的。
说真的,仲看上的人还真不错,难怪能成为眼高于顶的宸的朋友。
「宸,你就专注处理其他的两项工作吧,另外……我回去仔细考虑过了母后的提议,其实没必要等到明年
你行成人礼啊,随便择一个好日子,收了明珠——其实后宫的美女,你喜欢谁尽管向我开口。堂堂一个静
王,身边怎能可没十个八个美妾俏奴来服侍呢!等明年的时候,我再亲自为你挑一个淑德兼备,才色双绝
的大家闺秀为静王妃,好让你们风风光光地成亲。」
平静温和的外衣内是非同一般的激烈个性,逼得过紧,肯定会适得其反。
偶尔稍作让步,也未尝不可。
补偿,或是慰劳,随他想去,起码可笼络人心——
静贤太后从雕着龙凤呈祥的红木椅中立起身子,紧握住当今皇帝的手,心中的惊喜表露无遗。
温声安慰着站在几近失态的妇人,桓尧余光瞥着蹙眉不语的可人儿,嘴角逸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第三章
时正中午,奉江边停靠了数十只,小至渔船,大到官家专用的大货船,随处可见的是一身短打,身穿麻衣
的彪形汉子来回上落货物,这景象倒不罕见,码头近半年来,每个月倒都一两天如此的忙碌,附近的百姓
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码头不远处有一所规模宏大的酒楼,名曰「龙凤阁」。这里的酒水比别处淡一点,饭菜比别处差一点,老
板的肚子比别人大一点,连跑腿的伙计手脚也比别处慢一点,可得地势之助,永远的客似云来。
来客大多是商旅,可今天他们不得不另行寻找歇脚的地方,刚在码头卸完货的苦力占据了楼下楼上的大部
分桌子,旁若无人地喝酒猜拳,令人侧目,二楼设有包厢,有歌姬相伴,亦是纨绔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
却并非是出外经商者的选择。
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送走了从包厢的走出来的白衣公子,转身经过时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喂!」
拦住青年的是临江窗口桌子上的男客。
这一桌子坐着两位客人,一男一女,他们约三十出头,男的面色黝黑,狮鼻阔口,一身华丽得过分的衣服
并不能掩盖其身材上的弱点,只能用「矮胖」来形容,女的头顶挽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头上珠钗,
黄色纱裙,相得益彰,肤白胜雪,秋波流转,更添几分风流妖媚之态。
矮胖男人这么一喝,倒吸引了一些放肆淫邪的目光,满脸的不怀好意。
青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推开了那双黑黝黝的手,一声不吭地往里走。
「啪!」矮胖男人突然拍案而起,咧开了大嘴,扯开了铜锣般的嗓子大骂,「格爷爷的,你以为老子没钱
吗?若火了老子,可别怨咱一把火给烧了这!」
一口的外乡口音,尤为刺耳。
气氛登时一窒。
你眼看着我,我眼看着你,明了这家伙所针对的并非是自己,便继续谈谈笑笑,吃吃喝喝,全然没把这当
作一回事。
他们都是常客,每天来闹事何止一二,可下场结果一个……被扔下二楼。
别的伙计也仿若聋子,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依旧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站立一旁,连眼皮都不曾抬高
一下。
矮胖男人火气更为旺盛,刚想发难,女人妩媚一笑,轻轻拉住他的手,婉语温声劝道,「相公,妾身不饿
,现下客人众多,难以兼顾也是情有可原,你勿为难他们了。」
妻子的温柔非但淋不熄怒熊熊的火,更像是在火上添薪。
「娘子,你别为他们说好话。他们京城的欺负我们是外乡人,你看刚才的白衣人,明明比我们来得晚,可
已吃干抹净走啦,还有那边的男人,刚坐下不久,伙计就立即招呼,菜也上得七八……」
「相公……」
「咱出来是做买卖的,格爷爷的,老子有的是钱——咱在乡下有良顷百亩……」
「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
相望哑然失笑。
下意识地捂上了嘴巴,该不是自己竟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了?
「朋友,你说什么?」
看着矮胖男人杀气腾腾地走向一个人的面前。
众人恍然大悟,竟是他?
临街坐着的中年汉子,一身的灰布,面前放着最简单的一荤两素,卤水牛肉,几个馒头和一碟淮盐花生,
全然没看对方一眼,依然浅饮低酌,哪怕这酒味素淡,可在他眼中那仿佛是陈年佳酿,他需细细品尝一般
。
「喂!」矮胖男人大喝一声,右手一把揪着男人的衣领,「格爷爷的,居然敢调笑本大爷。」
中年汉子无动于衷,忽地把酒杯一放,仰天长叹,「……哎,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江中斩
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今日落魄闲人笑,他朝得志笑闲人………」
矮胖男人更为气愤,怒吼一声,左拳直挥过去,「你说什么鸟话,把我当猴子耍,是不是?」
微微将头一偏,却恰巧避开了那一拳,中年汉子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箭,直射进矮胖男人的心房一般。
矮胖男人被他目光所摄,一副茫然的模样,举起的拳头也缓缓地放下。
「这里庙小,菩萨大,客人不爱呆就往别处去,不要打搅别人。」
刚才那青年伙计不知从哪冒出来,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抬手无意间撞上矮胖男人右臂的「清冷渊」穴上。
「哎呀!」
矮胖男人大叫一声,抓住中年汉子领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瞪大双眼,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
格爷爷的,你……居然会武功?」
青年伙计沉着脸,「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滚!」
「相公,我们还是走吧。」女人款款走上前,暗淡无光的眸子从那青年伙计的脸上转移到中年汉子的,再
次拉住了矮胖男子的手。
「哈哈……滚吧……」
「滚回你老婆的怀中吧。」
「不知道是哪来的乡巴佬,有几个臭钱,就敢在我们「凤阳楼」闹事,也不打听打听……」
「……」
不堪入耳的笑声,辱骂声,起哄声此起彼落。
矮胖男人过于黝黑的脸膛虽看不出任何面上的变化,目光中凶横和暴怒却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手微微
颤抖着摸向腰间华丽的剑柄。
「格爷爷的,以为只有你才会武功吗?哼,不好好教训你们,这世上还有天理!」
「不知死活的蠢蛋!」青年不屑一笑,「天理不会平白无辜地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最好还
是亲自去问老天爷。」
「是吗?」
矮胖男人的双眼露出一抹奇异的光芒。
耀眼的寒光,细碎的锋芒早已将中年汉子以及青年团团包裹住。
如此的全无征兆,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身处剑气当中的两人早就不是用吃惊来形容了。
只有身处光芒的中心,才能感觉那当中的寒意。
幸而他们的武功兀自不弱,再加上他们师从同一门派,一招一式配合得倒相当有默契,
中年汉子攻上三路,而青年主则下三路,拳风呼呼,拳风啸啸,企图想将失去的先机重新夺回。
只是那矮胖男人的武功实在太强,即使是二对一,可他出手如狂风骤雨一般,光潮猛涌,剑气如虹,如大
海中翻波掀浪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幻莫测。
两人渐落下风,喘息声也越来越浑浊。
该死,一群笨蛋!
一眼瞥到那些吓呆住了下属,青年又气又恼,想开口呼叫,可那矮胖男人逼得他竟无法找不到任何机会,
正在胡思乱想间,倏地眼前一花,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啊!」
那青年惨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跌坐上地上,瞪着那为委琐粗鄙的矮胖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该死的家伙,我们上。」
原本看热闹的,一个个竟傻愕地站着,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打斗,那矮胖是故意上门找茬的。
「弟兄们,上啊。」
当下那些彪悍的汉子纷纷操起了兵器直扑过去,而几个心思缜密的一眼瞅到了含笑站立,悠然看热闹的美
貌妻子,使了个眼色,非常有默契地来到那女人面前,只要抓住了这个女人作为人质……
一股气旋铺天盖地的涌过来,那感觉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在无尽的黑洞似的,几声交错的叫声,全都倒在了
女人的裙边。
这个人是高手,绝对的高手,即使他不偷袭,也能取胜。
中年汉子沮丧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一向自负甚高,除了乾坤教教主外谁也不服,因与教中的受宠堂主发生冲突,被遣派至此秘密据点,每
天郁郁寡欢,借酒消愁,谁知今天却萌生了这个变故,不由让他又惊又慌,
撇开刚才的装模作样不说,他的毫不顾忌江湖的规矩,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动手,这样的一个人……
高手过招,生死搏斗,其实是容不了任何的分神的,矮胖男人的剑气直袭向了他胸前的「天突」,「璇玑
」,「华盖」等要害,被逼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对手一声长笑,左掌已到击在了他的胸前,中年男人眼神呆滞地望着他,然后看了一眼四周躺着的下属,
「你是……官……府……」
便心有不甘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当大批侍卫冲上来的时候,一切早已结束了。
看上去像侍卫首领的男人走上前,一脸的喜形于色,鞠身道,「主子,一切顺利。江面上的货船全都已为
我们控制,我们还在里面寻到了大量的私盐。」
「把全部人都统统带回去,尤其是在包厢那边,一个都不能漏,将这里每一寸的土地掀翻,搜个清楚。」
「刚才捉到的那个白衣人怎样处置?」
沉吟了片刻,矮胖男人眸子幽幽,邪恶的光芒隐约可见,「带回内务府吧。」
那白衣人看上去俊俏清冷,活脱脱一个冰美人,应该合某人胃口。
话又说回来,撇开小云,白衣人不提,眼前这个青年的模样也是够可人的。
难怪那下流皇帝紧盯着乾坤教不放,乾坤教大概是美人窝呐。
「你究竟是谁?」
青年伙计恨恨地瞪着他。
矮胖男人俯下身子,咧开大嘴巴笑了,白森森的牙齿一闪一闪的,「你的主人。」
声音倏地变得清脆悦耳,而且还是纯正的奉城腔调。
主子该不是被皇帝欺负得心有不甘,所以……
女人愣愣地瞪着矮胖男人,神色复杂异常,蠕蠕道,「您真的看上了那小子?可他比内务府的那些差远啦
……」
「他不错哟,模样子水灵,最重要是骨子里那股傲气,嘿嘿,我喜欢。」
矮胖男人眼中带着丝丝的笑意。
「可是……」
担心惹起主子的伤心事,无奈地将后面要说的吞回肚子。
「小英子,没什么可是……皇帝不是说,我喜欢哪个都可以要的?」
「太后肯定会气昏的……主子您喜欢的话,就得把他藏起来……」
矮胖男人睇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这青年的身份在乾坤教应该不低,在他身上或许可探听不少的秘密,甚至还可作为突破口。
「行动比想象中顺利,不但捣破了乾坤教在京城的重要据点,拿下了几个被暗中收买的朝廷命官,还顺手
封了一条贩卖私盐的通道。」
即使他不懂,可也知道盐运是皇帝最头疼的问题,国库收入的最主要来源。
主子又立下大功,一如平定姜乌族叛乱。
小英子崇拜万分地望着越看越丑陋的面容,这比被迫装扮成女子,乱抛媚眼,还几乎吃刀子更让人难受,
可只要能完成任务,就什么都值得。
「最重要是今晚可以交差……」
矮胖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身子突然长了许多。
「主子,您的缩骨功可真厉害!」
小小的脸蛋满是赞叹之色。
「小英子,拍马屁别拍到马腿上……曲膝弯腰再加上神仙张的奇妙的易容技术,值得你歌功颂德?」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害他连成就感都降低不少。
传说中的「脱胎换骨功」,大概只有神仙才会。
「呵……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小英子吐着舌头,连忙把手伸到了矮胖男人的额头,「其实您为什么一
定要乔装改扮?他们这些人根本不认得你!」
「小英子,乾坤教又上百年历史,在奉城早就盘根错节了,假若知道是你家主子我彻底摧毁他们在奉城的
堂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怒之下前来找本王报仇也未知。」
「是吗?」
相信他家主子说的,倒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你这小孩子怎如此多疑?」
矮胖男人摇头叹息,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啊。
「效果却出奇的话,那些乾坤教的家伙毫无防备,可是主子,你没必要乔装这副模样,也没必要戴这么捞
子的面具……只是,哈哈……你那句格爷爷的,语气,神情,像极我小时侯隔壁那卖猪肉的。」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其实习惯后也挺可爱……」
外貌真的如此重要?
假若他打一出生就这副样子的话,其他人大概都会敬而远之吧?
非常有趣的设想,可惜不太现实。
「只有你自己觉得顺眼!主子,您会把太后和皇帝给吓坏的。」
说真的,主子现在的样子确实令人恶心。
「只要是亲生的,再丑也是自己的孩子。说起那下流皇帝,嘿嘿……小英子,我怎么从没发觉你长得如此
天姿国色呢?」
暧昧地摸上这张俏丽娇媚的脸蛋,男人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背上凉飕飕,阴森森的,小英子脸色立时大变,「哎哟,我的静王爷,姑念服侍了你这么多年,可千
万别把小的往火坑里推……皇帝他现在喜欢的是男孩子,我可是太监,太监!」
宫里人都知道静王有一个怪癖——很喜欢盯着这片荷塘发呆,尤其当他心情不好或心情太好的时候。
现在他的心情是好,即或不好?
一向善于忖度主子心情的小英子此刻也毫无头绪,万分同情地望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那乾坤教的男子,陪
敌人观赏这些没任何看头的池塘可超出了身为俘虏的义务。
「又一年春天,可别说花苞,连荷叶都还没长出来……」
嘟噜抱怨着,桓宸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失望。
没有荷叶,意味着在这个夏天看到蓝色荷花的机会依旧是零。
小时侯亲手种下,幻想着第二年就可见到传说中美丽的蓝色荷花,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别说荷花,连那
荷叶的影子都看不到。
「白痴,这根本就是一潭死水!」
青年再也忍无可忍。
失手被俘后即是被押到皇宫,这个随便一处都景色秀丽,美不胜收的地方,他一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哪怕是敌人用利诱或威逼的方式。
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也即将过去……自己却在这陪眼前这看起来聪明,实质上白痴
的家伙看一池浑浊,发臭的池水,偶尔还要听一些他的白痴言论,如何能忍?
「不管你是谁,你要杀便杀,休想能从我嘴里套任何东西出来。」
虽然身为阶下囚,青年却不改傲慢。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有趣得让人家好想欺负他。
终于明白为何桓尧那么喜欢欺负人,这中间原来有此妙不可言的乐趣。
「杀你?我怎么舍得?」
青年身子一僵,放要反唇相讥,可当眼睛接触上那双清幽明亮的眸子,不由得心头大震。
那双眼睛,真的好美,仿佛可将他的灵魂穿透一般。
「虽说在酒楼里你对我出言不逊,态度不恭,可也不算什么大罪,我的心眼可没皇帝那么小。」
非常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同样出乎青年意料之外。
桓宸吃吃一笑,白皙的小手冷不防摸上了那张异常清秀的小脸,「五官精致,皮肤细腻……虽不及你的白
衣伙伴,可是大美人。」
小英子吃惊地瞪着他,眼前站着真的是他认识了十年的主子吗?
「和阁下相比,就是云壤之别。」
不敢再与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对视,青年低头苦笑道,骄傲的气焰和满腔的愤恨被悄悄地消磨得不见踪影
。
「云壤?我可不觉得自己像土壤。」
蹙着眉望着那青年,桓宸淡淡地道。
「……」
他究竟是谁?
不是一般的王公贵族,和刚才无聊的发呆和轻薄的调戏不同,此刻站在前面的绝色男子竟有股令人无法抗
拒的威严。
「三个月前,你从澜苍来到了奉城,刻意地笼络那些掌管盐运的官员,打点好上下关系,在奉城凿出了一
条发财渠道——私盐可是最挣钱的生意,很少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他居然知晓一切,那叫裴怜风的青年又惊又惧。
「呵呵,利用私盐的买卖来扩充乾坤教,你们的教主野心倒不小。可他却有点自毁倾向,最近提拔了不少
姿容美丽的年轻一代来充当教中重要的职位,你裴怜风和那白衣易惜雨都是新近提升成为一堂之主的,可
那些老臣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像上官飞,因为向教主忠言纳柬,惹来龙翼震怒,被贬至你的副手,他其
实算走运的,那邢雄就被龙翼一掌击毙,据说判断错了形势,没对姜乌族施与援手的缘故。」
微微一笑,桓宸娓娓道来这些所谓的武林隐秘,
「你是谁?」裴怜风大骇抬头,「你该不是……」
乾坤教的人吧?
后半句还是吞回了肚子。
「我不是。」
桓宸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可只要我愿意,取代龙翼的位置也不是没可能。」
自然,没有勉强或刻意地炫耀,却令人由衷地信服。
裴怜风长叹一声,又低下了头。
「……你们乾坤教那么多美人,我真的有点好奇那龙翼的模样,想来总该不会是丑八怪。」
「教主的真面目,一般的教众都很难见到。」裴怜风低声道。
「他越神秘,就越容易倒霉。」轻描淡写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桓宸眼珠子一转,「恩,你可以叫我主人
,或者……宸,」
别说当事人,连小英子的眼睛都几乎都掉下来,这差别也太大吧?
桓宸粲然一笑,「只是称呼,爱叫啥就啥吧,反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小裴。」
那家伙谈不上舍身救主也罢,连陪他进来都不肯,真是混帐。
暗暗将对自己忠心不贰的小英子骂了数遍,猛然惊觉这对身处险境的自己毫无帮助。
不错,最混帐的大概就是眼前的下流皇帝,明明已经给他找来了一个绝色佳人,还餍不知足。
谁叫人家是当今皇帝呢,自己就像他手中的泥人儿,任他搓圆捏扁,为所欲为,没丝毫反抗的余地。
一进来就被抱个满怀,剥个清光,到底不甘心。
「陛下难道不喜欢我送来的礼物?」
桓宸挑着眉毛,决定单刀直入。
虽说要是这荒唐好色的万岁爷满意的话,自己就不用沦落至此,合该高床暖枕,梦会神女了,可即使是明
知故问,却也要问。
如此的一个美人都不合他意,分明故意刁难。
假若皇帝如此下作的话,他静王宸可不是软柿子。
「喜欢,非常喜欢。」桓尧眉开眼笑,俯首轻轻舔舐着柔软的耳垂,「宸真的深得我心。」
那双粗糙的手在他的腰间游走着,火烫的温度灼伤了细嫩的肌肤,产生了微微的痛楚和酥麻。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那为什么……」
被禁锢的身体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以行动传递心中的不满。
「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
察觉到怀中人儿的急剧膨胀的怒气,桓尧忙笑着解释,「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将猫儿逼急了,它还会用小小的爪子伤人,更何况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狮子。
说这些鬼话,以为他还是那啥也不懂的三岁小孩?
即使是隔了层布料,他也能真切感到下腹被一根灼热的硬物抵住,这意味着什么?
桓宸撇了撇嘴,却停止了扭动。
既然皇帝的金口玉言说了,亦无须计较其不良的用心。
说不定他刚被易惜雨榨干了,难于兼顾自己。
宸的身体天生就有一种淡淡的荷香,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桓尧用力的吸了一口,指尖划过一道道未褪的斑斑驳驳,那晚云雨巫山的旧迹。
若非对宸眼中炽盛的敌意有所顾忌,他绝对不介意立即把美丽的身躯压到在地,再在其晶莹的肌肤上添一
些新痕。
可……宸绝非他宣泄欲望的工具。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他懂。
他有的是时间,而且还有超强的自制能力。
温柔地帮诱人娇娆的躯体穿上了被他亲手脱下的衣服,渐渐的,世人眼中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静王
宸便出现在眼前。
唇角飘过一抹赞叹的浅笑,穿上衣服和不穿衣服的宸同样可以颠倒众生。
能够亲眼目睹这一转变,实在是他的荣幸,桓尧发觉自己似乎喜欢上干这事情。
「你又去荷花塘?」
笑眯眯地系好了最后的外袍结子,桓尧突然问道。
他皇帝有众多的耳目,当然非常清楚自己的行踪,不会如此的多此一举。
「去看看自己当年年少无知的证据,避免再一次失礼于陛下跟前。」
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桓宸表情有着微妙的变化。
桓尧唇角含笑,直直地瞅着那俊容,良久不语。
比自己想象中快了点,宸亲自培养的手下,令人不敢小视啊。
自己是低估了那姜乌降将对他的影响。
仲对姜乌美人过分的热烈,说不定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毕竟这些年来,被欺负得够狠了,趁机对其喜欢的
人下手不足为奇。
将心中的愤怒掩藏起来,偶尔宣泄一下,对彼此都有好处。
毕竟大家都是兄弟。
宸的自制力强了不少,至少没让自己瞧出什么端倪。
大宛国传说中的,令宸耿耿于怀的蓝色荷花,皆因某一年自己出使该国前,曾答应送给他。
只是路途实在太遥远,无奈之下稍了一些种子回来。
或许是水土,也或许是气候……那荷塘现在变成了一塘死水,而蓝色荷花却始终踪影不见。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宸的在意,着实令他欣喜。
「陛下,如果没别的事,请容许我告退。」
例行公事完毕,也该让他走了吧?
桓宸觉得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这地方充满了太多不愉快的记忆,已尽力不让别人找到伤害他的借口,可
现在濒临极限,尤其是看到皇帝令人心寒,却又异常熟悉的算计笑容。
眼皮儿在不停地跳动,脊背儿凉飕飕的,一切都似乎是不好的预兆。
「身为臣子,在皇帝还没下旨意前,是不能离开的。」
他可以容忍他的任性,他的娇纵,他的无礼,甚至是他的冷嘲热讽,可不代表可以容忍他的冷淡和撇清。
桓尧的眼睛半眯着,隐约流露着不悦,「虽然对今晚送的礼物很满意,可并不代表我对他的热情持续到明
晚。」
「……我会努力为陛下寻觅更好的。」
桓宸点点头,似乎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无论如何,只要皇帝的目标不是他就好。
「更好的?裴怜风与易惜雨相比,哪个更好?」
桓尧轻笑问道,一霎那桓宸却仿如雷击。
怎么忘了,这可是最皇帝乐而不倦玩的游戏呢。
「……无论站在何种角度来考虑,小裴都绝对比不上易惜雨。」
桓宸面无表情迎上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你又想把小裴从我身边弄走。」
这些年来,除了小英子外,能长留在他身边,而他又喜欢的寥寥无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个中原因,皇
帝不乐意见到他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罢了。
只是有必要吗?
有必要如此忌惮一个不成气候的王子?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要抢走?
不可理喻。
「小裴性子很刚烈,不是你玩弄的类型。」
他是另一个寒清越。
「难道易惜雨就是?」
非常好奇,为什么同是乾坤教的出身,一同成为阶下囚,可在宸眼里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们全都不是。假若能放弃你那无聊,龌龊的嗜好,他们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奉天的栋梁,是你毁了一
切。」
淡淡地陈述,却丝毫掩饰不了双眸闪动着的怒火,「一味放纵自己,让无穷的私欲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这
样的君主迟早会被他的臣民所唾弃。」
「只要不被宸唾弃就好。」
笑得轻描淡写,加上一点点的痞子气,令桓宸语窒。
「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代替我坐上皇位的人,会是宸你吗?」
……
这是一个陷阱。
「……这江山是我父皇辛苦打下来的,你没肆意挥霍的资格。」
这话半真半假,明知道说了会招来猜忌,可假若不说,在皇帝眼中更是欲盖弥彰。
父皇将皇位传于叔父,是对祖母的承诺,也因为眼前这个一早就被他赞不绝口的继承人。
虽然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只是既然登上了宝座,他就必须肩负起一个帝王的责任。
只是被人如此的高估,实在太难为自己了。
桓宸自嘲一笑,大概除了桓尧外,连自己都不觉得会有一颗胸怀天下的雄心。
「难道在宸的心中,我并非及格,称职的皇帝?」
桓尧莞尔,宸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平和。
「在寝宫宠幸别人的你,还算称职。」
没亲眼看过他在朝中处理政务,残留脑里的全是交媾的场面,他说的是实话。
「哈哈……」
桓尧抚掌大笑,想不到他的宸并不缺乏幽默啊。
「你的小裴,真的不能让给我?其实我是为你好,难道你真能保证你明晚的礼物一定令我满意?如果不满
意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天子脚下多的是美人。」
桓宸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
「真的稀罕,宸居然如此在乎那小子。」
「反正只要是我看上的,你就会想方设法地抢,到手了却又始乱终弃。」
「宸,你想太多了。」长长叹着气,桓尧脸上尽是无辜的笑容。
是吗?
桓宸冷笑了,小欢,明玉……
太多太多的名字,多得连自己都已记不清,只是他没必要提醒眼前这个下流皇帝而已。
即使现在双手将小裴奉上,后天呢?大后天呢?
皇帝又不断让自己寻找新的目标为他寻欢作乐,可对于小裴来说,他的一生就算完了。
并不是任何人在受到如此耻辱都能重新站起来的。
「小裴是我的人。」桓宸仰起头,斩钉截铁道,「这次我绝对再不会向你让步,皇帝。」
桓尧面色一变,随即淡淡一笑,「好了,别为一个男宠就破坏我们君臣和兄弟之间的感情,如果你真的那
么喜欢他,我可以让你留下来。」
无聊的男宠?
那句话听起来非常刺耳。
「多谢陛下的恩赐。」
说这话时,其实心中为自己的冲动有着不确定的后悔。
想得到皇帝的恩赐,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这所谓的代价,必须在能力可承受的范围而已。
虽说怜才,可自己还不至于舍身救人。
小裴,你自求多福好了。
寒清越只恨自己为什么会生于这个世上。
昏厥,清醒,再昏厥,再清醒……反反复复,这极为残酷的折磨,似乎已经持续好久好久,或许一天,也
或许是更久。
可他每次清醒过来,都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熟悉得令人惶恐。
「……不……让我死吧……」
痛苦的呻吟……混合着肉体摩擦撞击的声音,把他震得七魂出窍,浑身僵硬。
「小猫咪,你是最棒的!」盘踞耳边的声音充满磁性,不断地重复着,偶尔也换别的意味不明句子。
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些微的反抗了,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也许很快就会被弄死……
其实死掉更好
这样活着连自己也觉得恶心。
涣散的眸子不小心对上了墙壁,寒清越倏地惨笑出声。
原来这里挂了的是一块大得不可思议的铜镜 。
……
遍布着斑斑点点的身体,赤裸着双腿跨坐在高大健硕的男性躯体上,而青紫红肿的股间被迫撑开,吞吐着
丑陋无比的硕大。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手牢牢钳制住腰身,一上一下地操控着这一切,他双眸溢满了兽性
的光芒,唇角不时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即使勉强洗去残留在脑海中的影像,可持续摇晃中的身体,以及
身下大床的激烈和应,时刻提醒着他这个悲惨的事实。
让我去死吧。这个念头如此的强烈,再一次把他推向黑暗的深渊。
他喜欢征服,用实力征服强悍的猎物。
所以,小猫咪令他特别兴奋。
或许小猫咪这个昵称不太适合,他更像一头优雅而又凶猛的雪虎。
可谁管呢,反正从今以后他就是他的小猫咪,他是他唯一的主人。
第一眼看到就非常的喜欢,而当无意中看到他与某人谈笑风生的一幕,就知道他将是他的了。
「知道吗?本王救了你一命呢。」
昏睡中的小猫咪脸上保留了痛苦和愤怒,假若他是清醒的话,一定会提出抗议吧?
可这确实是事实。
和宸走得太近的男人下场通常有两个,被阉了留在皇宫当太监或者变成皇兄一夜一换的发泄工具,因为服
侍不周,而丢掉性命。
求皇帝把他赐给自己,等于把他从地狱拯救出来。
「和静王宸交上朋友,是你的不幸……」
笑眯眯地说着这话,桓仲的大手心安理得地徘徊在柔软而有韧性的身体上,「所以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你就以身相许吧。」
狎昵地捏了捏胸腔的小樱桃,威武的分身已渴望着新一轮的冲锋陷阵,桓仲邪邪笑着,「小猫咪,我又来
啦。」
「噼哩……」
尖锐的响声划破表面的安宁,眼前仿佛有万千的风沙铺天盖地,措不及防慌忙随手拿起腰带一挡,虎口竟
觉得微微疼痛,大惊之下将棉被一掀,把寒清越整个儿包在里面,裹个严严实实。
一片寂然。
迅速披上一件外袍,桓仲定睛一看,墙壁上的铜镜不知何时已成四分五裂状,刚才散落下来的应该是它的
碎片。
心下恍然,浓黑的眉心立时掠过一丝羞恼之色。
半夜深更来人家府上扰人好梦,这家伙是被宠坏了。
「想不到本王还有这个荣幸,能够让高高在上的静王妃光临寒舍,只是你何时变得如此下作,居然躲在暗
处偷看人家的欢好?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我是不会介意的。」
……
「不敢出来?宸,你的脸皮一向不薄,为什么不敢出来?当面观摩我俩的活春宫,回去才可取悦皇兄啊!
」
……
「又或者……你的技巧比我家的小猫咪棒多了,出来指点指点他也好。」
……
桓仲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惜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康王爷,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像烧开了的水,纷纷乱乱,吵吵嚷嚷,把不知所以的康王仲弄得个头昏眼花 。
定定神,打开门,神色慌张的康王府下人立即禀告,「王爷,书房着火了……」
另一把声音立即纠正。
「不,是厨房!」
突然,几把声音同时响起,「……是大厅,大厅!」
第四章
从天而降的一把火,虽然王府上下全然无恙,却把好端端的康王府几乎烧个干净,只剩下康王爷的寝宫。
受了刺激的康王连夜进宫向皇帝告状 ,在没有任何证据下,却一口咬定是静王宸下的毒手,后者当然据
理力争,两人便在殿前激烈争辩,继而动武,惹得龙颜大怒,下令将他们禁闭三天。
顾念到康王的无妄之灾,皇帝毕竟心存怜惜,下令从自己银库中拨出款项,重修葺康王府以作安抚。
……这由奉天史官记录在档的,流传后世的资料,虽说难免会带上一点点个人的倾向性,总体来说是忠实
记录了那晚他目睹的闹剧。
可他不知道,那背后隐藏的,不能长留在史册的一幕,更为精彩。
据说人每叹一口气,命就短三天。
今天他叹气的次数数不胜数,或许折寿了不少,更说不定有英年早逝的危险。
万一自己的忧虑变成现实的话,那该不该拖着这罪魁祸首一起前往极乐世界?
这想法实在是的非常诱人。
侧着头,桓尧笑眯眯地打量着或许将同穴长眠的侣伴, 非常认真地思考着实施的可行性。
生生地打了个颤抖,被如此诡异的目光盯着,实非一件舒服的事情。
桓宸沉下脸,「你打算把我困在这?」
在御书房禁闭三天,早有先例,也不会有太多的异议,只要别把他囚在皇帝的寝宫就行。
「身为臣子,尤其是戴罪之身,对他的君主说话,即使不带敬语,总也要有好脸色吧?」
伸出手来扣住了精致的下巴,缓缓抬起,让那双微微愠怒的眸子与自己相对,桓尧悠然一笑,「你不该和
康王在我面前动武。」
「难道他就该出言污辱我?」
「你在人家王府放一把火,甚至动用了江湖上传说的霹雳弹,真想让人家灭门?我觉得康王的激动,也是
情有可原。」
桓宸冷笑连连,「哦,原来我还会分身术啊!一个整晚被锁在皇帝身边,寸步都不能离,另一个倒可跑去
康王府纵火。」
「不是你亲自放火,可不等于说你就不是幕后主谋,仲先入为主了,以为去的一定是你,想来大概也是你
刻意让他误会的。」
能够令铜镜悄无声息地粉碎,如此的高手,在仲想来也只有宸做得到。
因为宸的手下,算得上亲信的不多,而武功有此造诣的根本没有,这也是仲矛头直指它的缘故。
仲那家伙是急怒攻心,大概没想到那时候的宸正处皇帝寝宫,根本分身乏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有证据吗?」桓宸神色极为怨愤,「皇帝将如此大的罪名安放在我的头上,宸
担当不起。」
「你会留有蛛丝马迹吗?呵呵,希望不会。」伸手极为温柔地抚平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桓尧轻笑说道,
「假若我是那主谋之人的话,就绝不会妇人之仁,让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皇帝的深谋远虑无人能及,可惜我不是那个幕后主谋,辜负了陛下的良策。」
「明早我会命人彻查这事,尽一个皇帝以及兄长的责任。」
「要是陛下不反对,而康王爷亦同意的话,我是不会介意亲自为自己讨回个清白的。」
难道真的猜错了?
可除了宸,还有谁会有这天大的胆子呢?
仔仔细细地端量着那张心平气和的脸蛋,桓尧心中了然,似笑非笑道,「清白啊,或许……宸是拿定了主
意?」
桓宸坦然相对,「清者自清。」
「希望如此。」桓尧凝神注视着他,倏地露齿一笑,指尖拂过粉粉嫩嫩的脸颊,俯首低头,温柔的吻如雨
点般洒落下,鬓边,额头,眼帘,睫毛,鼻翼,最后停驻在柔柔软软的唇瓣。
其实看着宸欺负其他人,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或许真如仲所说的,宸被宠坏了。
可即使被宠坏了又如何?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宸,一直都这么喜欢着。
而至从那晚之后,程度似乎是有增无减,除了性子,他也非常喜欢……他的身体。
和不久前的无从下手相比,刚才的宸纯粹是诱人犯罪。
有浅至深,热情而霸道的吻,毫不掩饰心中的欲望,粗糙的大手已自动滑到臀上的凹缝处……
「……唔,你想干什么?」
下垂的双手本能地抓住了那和主人一样讨厌的爪子,桓宸又惊又慌,如今离上朝不到一个时辰,这色中饿
鬼该不是又想对他怎样把?
桓尧抬起头,双眸异常灼热,「一次换三天。」
「啊?」桓宸微愕,愣忡之间却又猛然反应过来,俏脸儿倏地一沉,「我宁愿在这里呆三天。」
下流加混蛋八级的色坯,奉天皇帝发情的速度可媲美奉天的种马。
一次换三天?
被他抱一次,自己三天不用下床才对。
很有趣的反应,聪明的宸其实是在挖个陷阱,然后自个儿掉进去。
「那样的你,如何为我分忧?令我忧心的事情不少呢,譬如侍寝的新宠,再譬如乾坤教……呵呵,前些日
子你不是说北武庄,南凤城与乾坤教这三股分庭抗礼的势力,有可能联手吗?三天时间,足可以改变整个
格局。万一错过的良机,让这些奴才的阴谋得逞,对朝廷的威胁可不少。你一向是主管江湖事务的,要是
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桓尧顿了顿,深幽的目光仿佛充满了浓浓的怜悯,「仲的愿望就会成
真,静王宸会变成静王妃。」
猫哭耗子?
实在不想被人当作耗子,可那似乎是事实。
静王宸会变成静王妃?
这话皇帝不是第一次说,可每次听到头都会非常不争气地痛个厉害。
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事的悲惨。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他静王宸一生基本可以划上句号——在纵欲无度,荒唐淫逸的奉天第三代君主桓尧的
床上虚耗而死。
「皇帝,你要抢走小裴也不用如此的折腾我啊。」
桓宸眼珠子一转,虽然似乎不大讲意气,可现在是紧急关头,只要能躲过一劫,管他用什么法子呢。
都怪那没教化的蛮子,要不是他大打出手,自己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起码等皇帝转过身来,才偷偷下手
。
「一事归一事,裴怜风怎么的,等晚些时候再说。」桓尧一脸宠溺,笑道,「现在是我们谈交易的时候,
我想和你亲热一次,换三天的禁闭令,那三天,随便你到任何地方。另外无论将来对康王府被烧一事查出
什么结果,都和你无关。」
果然……
「康王府被烧和我又有何干系?再说无论去哪,晚上还不照样要回宫侍候你。」桓宸不屑地撇了撇嘴,他
才不是傻瓜,
「那个自然。每晚不抱一抱宸,我如何睡得安稳?」
半真半假,却也足够让桓宸心惊肉跳。
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皇帝,难道你不腻吗?交媾的对象每晚不同,个个新鲜,就怎么不能放过我?」
「因为宸是我最钟爱的宝贝啊。」
桓尧笑眯眯地,一副理所然当。
「哎,我可否拒绝您这变态的钟爱?其实有你那么多的妃子,为什么就不能把你的钟爱转移哪怕一点点给
她们呢?」
「你的拒绝很容易让人心碎,幸亏我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来承受你的无情。小欢,明玉,情儿……当然还
有你的容若姐姐,别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三贞九烈根本与她们无缘,假若她们有为你守身如玉念头的话,
我压根就不会动她们一根毫毛。皇妃比静王妃价高,为此而出卖你与妓女何异,你觉得他们有本钱让我钟
爱吗?」
「一味强抢豪夺,身为丈夫的你,何曾有顾及这些可怜女人的感受?现在还要如此作践她们,真是薄情寡
义。」
全是陪伴他成长的女伴,温柔的,活泼的,娴熟的,爽朗的,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可爱之处……可在桓尧
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禁不住仗义执言。
多情重义的静王宸,直到现在还对那些女人念念不忘啊。
重重地咬下细致的锁骨,刻意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深深印记,手才微微用力反握住那双秀美的手,桓尧
抬头轻轻笑道,「别人欲拒还迎,可说到你的容若姐姐,那可是她爹太识时务的缘故,而将内定为你妻子
的女儿送上门的,你可千万别赖在我头上。」
「强词夺理的话儿我说不过你,」桓宸皱眉道,老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可一点也不喜欢,眼下最重要的是
摆脱这色狼皇帝的纠缠,「饿了就吃东西,别当我是食物。」
「宸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啊。」眼角眉梢处尽是柔情蜜意,桓尧温声道,「一个时辰而已,我还能对你
怎样呢?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清楚啊。」
「皇帝假若有过剩的精力,不如提早上朝吧。」
面对这只披着羊皮的色中饿狼,桓宸笑得勉强,「请陛下宽心,你派下的工作绝不会因为我的被禁闭而有
任何缺失。」
「哦?」
拖长的声音有着刻意的做作,桓尧饶有意味地凝望着一脸绝然的容颜,即使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到底还是
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
微笑叹着气,眼神满是溺爱,「宸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吗?」
「希望不会……」
桓宸喃喃自语,即使后悔也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算吧。
带有麝香味道,浓厚的男性气息团团围困着全身,直把人薰个头痛欲裂。
他根本没兴趣成为好色君王不早朝的借口,更别提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功名利禄,青史永留,这些世人向往的,他一概可轻轻放手,只求娈童,男宠,王妃……这些乱七八糟的
称呼与静王宸这名字终生无缘。
该摸的也被摸尽,该吃的豆腐被吃光,却仍能全身而退,其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那家伙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变态,如此这般下去,绝对相信某一天万岁爷会因一时心血来潮,把他被
弄成活标本,永远地供奉在龙床上。
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以桓尧的性格,绝非不可能。
假若世上有后悔药,而且吃后一切都能重来,该多好——可惜,好的事情哪怕是梦也难以出现几回。
那晚鬼迷心窍的他即使是悔断肠子,别说让皇帝彻底厌倦他的身体,看样子是稍微减少注意也很难。
头痛,好痛。
为啥就没人能把他从这般悲惨的状况中解救出来?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疯子。
「主子?」
惊慌的呼唤声,唤醒了他。
桓宸才发觉自己竟将头整个儿埋进水里,大概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熟悉水性的他感觉有点儿窒息。
溺毙这种死法不在他计算范围。
桓宸立即将头抬起,随意地洗了一把,顺手接过小英子递上来的热方巾,一边狠命擦着略带红肿的嘴唇,
一边破口大骂,「该死的桓尧,该死的老淫虫,该死的下流痞子!」
要不是他,也不会弄得自己如此狼狈。
「嘘,我的主子,我的王爷,要骂也请别那么大声,万一被别人听到了,后果可不堪设想。」小英子吓得
脸色苍白,慌忙摆手摇头。
「你怕什么?」
猛然想起一事,桓宸的眼神露丝丝奇异的光芒。
「奴才当然怕。」小英子苦着脸,「即使王爷闯下弥天大祸,皇帝大概也不会对您怎样,可身为您的随从
内侍,假若没尽责劝谏王爷,皇帝会二话不说地要走奴才的脑袋啊。」
「嘿嘿,只要你肯以身相许,」桓宸浅浅地笑着,「或许就可以保住性命,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是主子该说的话?
眼前这人或许是冒牌货吧!
小英子愣愣地瞪着他,心存疑惑地认真盘算着是否有需要验证,例如伸手摸摸那脸蛋下是否有另外一张不
同的面容。
「别把眼睁得这么大,我是为你着想。」低落的情绪莫名地高涨起来,桓宸越说越兴高采烈,「你只要肯
稍稍牺牲,立即小鬼升城隍,内侍变主子,这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这些年来近身服侍我的,哪个不成
了桓尧的妃子?小英子留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容貌也不逊色于她们,一向喜欢抢我东西的老色鬼哪会不
留意你?只要他想得到的,怎会不能到手?所以我劝你还是认命吧。」
「主子……」
「哼,那家伙天生就是贱骨头,只要你多玩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保管把一颗龙心手到擒来。」
桓宸含笑看着那张惶恐的面庞,「这两天你都没陪我进去,让他挂心挂心也好。」
难道主子依旧生他不陪他进去的气,所以才如此捉弄他?
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没陪你进寝宫,是皇帝的意思……」
急忙地解释着,内心的疑惑却更深了,王爷一向都不是小心眼的人,为何现在……
「你还真听话。哎,有时候挺怀疑的,你究竟是不是他派来监视我的,要不他怎会对你手下留情呢?」
「扑通!」
小英子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请主子明鉴。」
原来一切都瞒不过静王。
「连自身都任人摆布,又怎能怪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投靠皇帝呢?毕竟他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我……我发誓我所效忠的永远只是……您,真的只是您。」
小英子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
「你的一片忠心,」桓宸低低叹了一口气,「我怎会不明白?只是如果下回皇帝问你的话,请事后知会一
声,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错了,我不该向陛下说三道四,不该……奴才发誓,下次哪怕是陛下真地砍我的头下来,我也不会
说一个字。」
小英子额头冒着汗,连连磕头。
这一阵子,王爷和某些人过于亲近……如寒清越,裴怜风之类的叛逆,这一切怎能逃得过皇帝的眼睛?那
天陛下亲自盘问,才被迫把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想不到王爷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切,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呢?
要是他能狠心将自己痛打一顿还好,可是……
那是不可能的。
王爷越泽心仁厚,他就越愧疚不已。
「皇帝要你说,你就说呗,犯得着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
桓宸苦笑着道,不见得冷酷无情的桓尧会对违逆的旨意手下有丝毫的同情心。
虽说曾出卖过自己,可他起码比宫内其他内侍可靠的多。
毕竟习惯了背叛。
「啊?」
小英子恍然大悟,愧疚和惶恐的神情变得坚定,「奴才明白,明白。」
该说得说,不该说就不说。
「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
桓宸连忙拉他起,微笑道,「这玩笑开大了,实在对不起。我不该在皇帝那儿受了气,找你来发泄。比起
主仆,我更愿意把你当朋友。」
「……朋,朋友?」
小英子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整个儿僵立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裴怜风一直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仿如宫内的摆设。
直到小英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轻轻叹着气,「朋友两个字或许收买一个人的忠心,可如果那人曾经
出卖过你的话,他的忠心就比较显得不值钱。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显得心安理得。」
「在桓尧面前,任何人都背负不了不说实话的包袱。或许从另外一方面考虑,小英子的身家性命全握在皇
帝的手中,他不得不为之。这么想的话,万一有下次,我想我也可以接受。」
桓宸淡然一笑,某些人天生就容易得到别人的忠心,虽然不多,却似乎有一股奇妙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
就可以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折服,被他所吸引,为他效忠,例如……桓尧,而另外一些人,要想
得到同样的,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其中当然包括自己。
「那么下下次呢?如果他真的彻底背叛你,你会如何对付?」裴怜风双眼逼视着桓宸。
「不知道,那得等他真的再次背叛,或者等我厌恶了他的背叛,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桓宸显得若无其
事,「虽说忠心与性命相比,不那么值钱,不过片刻的感动还是能让人维持一段时间的忠诚,暂时他是不
会出卖我了。」
「说难听你是妇人之仁,说好听……你也太多情了。」
裴怜风苦笑道, 静王宸并不是干大事的人,可不知为何,短短的几句对话,却让自己开始对他死心塌地
。
「我只对美人有情,」桓宸装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尤其是日夕相对了七年的美人。小英子是唯一的例
外哟,除了他,我其实并不能容忍别人对我的背叛。」
沉默了片刻,裴怜风突然问道,「如果昨晚我并没执行你的命令,去烧康王府,而是逃走的话,你会如何
?」
「不会如何。」
裴怜风愕然地望着满脸混不在意的桓宸,直到现在他都一点也捉摸不透眼前这个新投靠的主子的心思。
「假若你私下逃走的话,和你打赌,不消半个时辰就会被逮回皇宫,被直接送到内务府,然后等待着皇帝
的临幸,那时候命是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可说准确点,却是掌握在皇帝老子的手中。当然这是假设,事实
上你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何,所以现在的裴怜风就是我桓宸的人。」
「你?」
微微变色的面容,飘过一丝慌张的颜色。
「放心,我对时下流行的男色一点也不感兴趣。」
桓宸非常严肃地说道。
所谓流行,大概也全因皇帝的缘故。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收集全天下的绝色,还是大肆张扬,所谓上梁
不正,搞得下梁歪,渐渐的,豢养男宠就变成权贵嗜好,上至王公将相,下至商贾走卒,都以此为乐。
对于现实他无力去改变什么,或许因那屈辱的一夜,他非常不屑这种变态玩意。
口头讨讨便宜还好,可真的以对待女人的方式对待一个堂堂男子,也只有那个下流皇帝才可干得出。
暗暗松了口气,裴怜风抬眼望着桓宸,一脸正色,说道,「静王,待人以诚,人亦以诚待之。我欠你的情
,自当舍命回报。」
「我即将对付乾坤教,你有什么意见?」
裴怜风一凛,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内游移不定,半晌后才缓缓道,「因为王爷的缘故,乾坤教已元气大伤
,假若你能手下留情的话,将得到更多比我有用的帮手。」
外表温温和和,偶尔的嬉皮笑脸只是掩饰骨子里的那股凌厉的杀伤力,乾坤教已因他而遭受重创,说不定
更会因他而灭亡。
「哎,原来多情的不只是我,」桓宸微笑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翠羽翩翩,凤凰销魂,加上风云雷电
雨……这些乾坤教的重要干将,据说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云,应该是曾在内务府见过的那人……想来我
已与你们当中三个碰过面,嗯,正确来说,是四个,寒清越将军……他究竟是雷还是电?」
「……他原名雷清越,因不满新教主的行事,愤而离去……别人一直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直到昨晚……在
教内,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表情由不自在转为悲伤,声音渐渐沉寂。
「寒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桓宸低声叹道,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
一早就猜到寒与乾坤教有瓜葛,尤其在「柳庵」自己与姜乌小王子谈话时,他神色间的不自然。
只是误打误撞,想不到却有收获。
可即使知道他是所谓的雷又如何?
毕竟早就离开了乾坤教,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也与他毫无关联。
那家伙宁愿死,也绝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看到他狼狈羞辱的模样。
这位有着比外表更清冷,孤高内心的异域将军,真的可惜了。
稍稍意外,可他明白裴怜风的苦衷。
苦衷啊,有时候想起来荒唐透顶却又无可奈何
「翠羽翩翩,凤凰销魂……名字听起来很美,不知道那两人是否有这样美呢?」
眨了眨乌黑的眼珠子,桓宸笑吟吟地换了话题
「凤凰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前者是……颠倒众生,心如蛇蝎。」
沉吟片刻,裴怜风苦笑着作答。
用这八个字来形容男人,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昔日的上司,有点古怪。
可偏偏想不到更好的。
即使非常熟悉这人的容貌和行事了,可搜刮了整个脑子却只能找出这两个词。
「哦?」
听者精神一镇,目光炯炯。
想了想,裴怜风补充道,「沈翠羽,是个绝不能低估的对手。」
「呵呵,出自小裴口中的评价比我道听途说的高明多了,拿这样的人配皇帝大概也不糟踏。」
舒心一笑,心中自然有了主张。
据说这人现在在北武庄大显身手,连败南凤城三大高手,有点不择手段 ,可也令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这
样的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心情愉悦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第一次对自己的容颜如此满意。
虽说过于清秀点,还不至于用什么倾国倾城,什么颠倒众生如此可怖的字眼来形容。
其实日夜对着同一张面孔,连自己都腻,更遑论那下流皇帝?
如果换一张绝世美人的皮囊,加上妖媚狡黠的性子……
毋庸置疑,绝对能令三千粉黛无颜色,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郎。
从奉城赶到北武庄大概需半天的工夫,不知能否顺利得到传说中的蛇蝎美人沈翠羽?
说做就做,哪怕整晚没合眼,可他的心思早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那北武庄。
随便找一间房子就能把静王宸给禁锢住?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是太愚蠢就是太天真。
可是……桓尧,不愚蠢,不天真。
或许他早就想到这一点。
在御书房明知道自己会拒绝却还要提出所谓的交易,往深处想,怕是别有所图。
猛然醒悟,桓宸微蹙着秀丽的眉毛,贝齿略带不安地咬着粉色的下唇。
管他呢,只要皇帝张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被宠坏的静王宸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来表现如何的受宠,实对不起康王仲的说辞。
北武庄
瞥一眼大厅正在比武中两道身影,再抬头看见高高在上的大哥一脸的无动于衷,武漠成第七次叹气。
这人确实是个人才。
不问江湖事有一段日子,隐约听闻过武林中新近冒起的年轻高手——沈翠羽之名,比江湖谣传更利害,更
难对付,看他轻描淡写地连败本庄六大高手,却又保住他们的颜面,行事绝非一般邪教中人。
可惜他是乾坤教的人。
北武庄怎能屈居乾坤教之下?
曾被太祖皇帝御赐的「天下第一庄」怎能够与朝廷叛逆乾坤教勾结在一起,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纵使有惊世才华,可让他来接掌北武庄,实不是北武庄之福。
大哥眼光不差,可或许忽略了某些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高大的身影惨叫一声,委顿在地上,双眼翻白,口吐泡沫,立即就有人抢上去。
在稀落的怒骂声中,黄衫少年翩翩落下,柳眉生娇,浅浅的红晕无端爬上了脸颊,更添一分妩媚之色。
沈翠羽盈盈一笑,抱拳道,「承让。」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定力较差的弟子眼神闪烁,表情竟由不屑转为痴迷。
武漠成哑然。
突然一声惊呼,「哎呀,大师兄的手手脚脚……都被折断了。」
说者脸上凝着一股悲愤的神色,
「化骨掌!」
不知谁冲口而出,武漠成皱眉不语。
倒抽气彼起此落,这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武功,传说中了「化骨掌」之人,首先四肢,跟着是肋骨,最后全
身骨头一寸寸地断掉,才痛苦地死去。
「沈翠羽你好狠毒。大师兄只不过是调笑了你几句,既然他技不及你,分个高下就算了,为何要用如此歹
毒的功夫?」
「不错,如此歹毒的人如何能号令我们天下第一庄!」
「我们要为大师兄报仇。」
瞬间群情激动,原本平复的怒火和不甘再次被点燃。
「一式「霸王卸甲」,连本庄三岁小孩都懂的套路,在他们眼中居然变成了阴狠凶残的化骨掌,实在是天
大的笑话。」
沈翠羽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负手而立,「老爷子,看来你也太纵溺他们了,以至荒废了自己的武功,不知
所谓,难怪近年的风头被「南凤城」赶过,若是让我来执掌「北武庄」的话,他们怎会如此?」
「住口!你如此凶狠残暴,如何能服众?」
他话刚毕,已招来不少人怒喝叫骂声。
「这人刚才对我言语轻薄,难道不该给他点小惩诫?这点小伤死不了的,等会给他上点「黑玉续断膏」,
七天之后就能痊愈。」
与李信相熟的弟子到底心有不甘,刚想张嘴反驳,一直置身事外的老庄主武烈成却缓缓开口,「他已经手
下留情了。」
「还是老爷子明察秋毫。」沈翠羽嫣然一笑。
武烈成微微叹气,「我老了,别说什么明察秋毫,不被人在背后叫我老懵懂就心满意足啦。」
「老爷子,您想太多了。」
武烈成冷冷一笑,望着武漠成方向,道,「你们还有人出来挑战吗?如果没有的话,翠羽就是下一任的庄
主。」
「大哥,慢着。」
武漠成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出言阻止。
身为北武庄的子弟,他只好尽力而为。
「二弟,难道你也想来争夺这庄主之位?」武烈成冷冰冰地问,「那也行,因为按照规矩,任何庄内的弟
子都可参加比武。」
「大哥,沈公子武功高强,才智过人,实在是庄主的好人选,可「北武庄」是我们爹爹一手创立的,我不
能眼睁睁让它落在外人手中…」
武漠成回答得诚诚恳恳。
「二庄主,想请教,所谓的外人,是否是指除了您之外的人?」
沈翠羽笑眯眯地道,这二庄主非常难缠,幸亏武功不高,否则可是个大麻烦。
「自小在本庄长大,得到大哥真传的弟子才不是外人。」
武漠成直视着他的兄长,一字一句地道。
「翠羽是我的义子,你却还在这纠缠不清,还有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武烈成满脸不悦,「翠羽尽得
我真传,假若你武功高于他的话,「北武庄」自然不会落入你口中外人的手上。」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向沈公子讨教几招。」
「讨教不敢当,二爷武功高强,为人正直,沈翠羽心中敬佩,还请手下留情。」沈翠羽面色一端,恭恭敬
敬地说道。
「当啷。」
手中的刀被无情地击落在地,冰冷的剑锋顶在咽喉,武漠成面若死灰,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
临——
「承让,二爷。」
武漠成惊愕地张开双眼,却见沈翠羽收剑回鞘,拱手笑道。
「呵呵,翠羽,少年人谦虚是好的,可也不次妄自菲薄,你的武功是青出于蓝,」武烈成摸着胡子,得意
地笑着,「 二弟,你说是不是?」
武漠成沉默了半晌,苦笑着点头。
「……大哥,确实是我输了。」
一片寂静。
连二庄主都不是这沈翠羽的对手,谁又是呢?
武烈成笑了,最大的障碍终于被清除掉。
「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么我宣布翠羽为新任的……」
「慢着!」
一个低柔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天下第一庄居然找了一个外人来当庄主,你武烈成答应,我可不答应
。」
谁吃了豹胆狼心,呼唤庄主的名讳之余,还公然指责庄主的行事不当?
众弟子暗暗饶舌,也暗暗心惊。
「谁?」
武烈成怒喝一声,外面的弟子疏忽职守,竟让人擅自闯进来!
细听之下,错落有致的步伐落入了耳中。
他又惊又怒,看来闯入庄内的看来不止一人!
众人用眼珠子瞟去,只见十二个锦衣侍卫打扮及一个青衣男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地束拥着一头戴淡紫金冠
,身着织锦黄袍,长眉凤目,面如冠玉,神态淡定自若,从容不迫,意态飘逸却带三分的不怒自威的翩翩
公子。
与别人视线集中在那穿着华贵的公子不同,沈翠羽注意的倒是那名青衣随从,目光落到那人面容,惊疑不
定。
裴怜风,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别人的手下?!
这两天来,派去联络裴怜风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而裴怜风也没主动回复,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或多或
少令人心生不安。
凝神注视那贵胄公子,心一动,根据近日不断收集的情报,皇帝派了那专门对付乾坤教的主儿,眼前这人
莫非是——
一个名字悄悄地潜入脑际。
眼前人年纪甚轻,可一派大家风范,气度不凡,举止雍容,确实和传说中的那个敌人相符。
不错,应该是他。
沈翠羽面色一变,跟着冷冷一笑。
北武庄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非自由市场。
看来大半年的苦心经营将付诸于流水,可轻言放弃绝非他沈翠羽的作风。
悄悄地向武烈成递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武漠成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眼前人的外貌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个少年贴切一点,可一举手,一投足间带有股雍容不逼的王者气
度,令人由衷折服。
有点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面。
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
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意,冲着武漠成行礼,道了一句,「师傅,别来无恙?」
称自己为师傅?他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看那贵胄公子目光炯炯,蕴含精光,年纪不大,却分明是个内家高手,武功还在他之上,怎会是他的徒弟
?!
「你是谁?」武烈成厉声问道。
「大胆武烈成,休要在静王面前放肆!」
一锦衣侍卫大喝一声,十二只右手同时按在了剑柄上,眼睛齐望着他们的主子。
静王——桓宸?
众人面面相觑。
北武庄新庄主的选立,竟惊动了天下闻名的静王!
可这是他们庄内的事务,怎么说也轮不到朝廷插手。
有别于其他神色复杂的弟子,武漠成心下恍然,苦笑不语。
区区一套太祖神拳,一声师傅他受之有愧。
「别在美人面前大呼小叫,会把人家吓坏。」
桓宸笑得风流,眼角眉梢间满是春色。
「北武庄虽被太祖皇帝亲口御封为天下第一庄,却并非归朝廷接管,一向按江湖规矩办事,朝廷难道想插
手江湖事务?」
武烈成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当然引来了不少弟子的点头。
不看武烈成一眼,桓宸微笑着踱到沈翠羽的跟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蛋良久,转头冲青衫人抛了个
媚眼,道,「小裴,你眼光不差,他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
裴怜风面色如常,微微一笑。
沈翠羽毫不动怒,笑道,「多谢静王的赞誉,小人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颠倒众人是名副其实,心如蛇蝎还没见识,你不用谦虚。」笑呵呵地摆摆手,一副垂涎三尺
的模样,「本王见识过不少所谓的绝色,可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你的一根小指头。」
这话其实调戏的意味甚浓,可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出来,丝毫没令听者觉得半分不适。
「静王您大驾光临,总不会只为见我一面?」
「本王素有断袖之癖,喜欢收集绝色美人儿,像你这样的人间尤物,当然不会放过。」桓宸涎笑道,「你
说这理由充分吗?」
沈翠羽笑了,眉宇间带着丝丝的嗔怒,「静王真爱说笑。」
「宸,你该叫我宸。」桓宸仍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你好美哟,尤其是嘴巴,小巧玲珑,要是在床上,
从你诱人的小嘴喊出我的名字,不知是何等的销魂。」
沈翠羽面色转冷,沉默不语。
北武庄众人几乎昏倒。
人不可貌相?
外表优雅高贵,卓尔不凡的静王,怎地说出如此粗鄙下流的言语?
裴怜风和那十二个新同伴相互偏开头,不忍从对方脸上看到和自己相同的表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翠羽淡淡道,「如此说来,静王今次为沈某人而来的?」
「当然。」桓宸突然面色一端,「最近几天,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乾坤教意图弑君,犯上作乱,身为乾坤教
使者的你,确实需本王前来请回皇宫向当今圣上亲自解释。」
最好在床上亲自向那好色皇帝解释——暗暗地在心底加了这句。
沈翠羽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如此出色的人儿,桓尧一定很感兴趣。
他现在对他更是志在必得。
「如果我拒绝?」
「实不相瞒,百里范围内已被三千禁卫封锁,北武庄内外布置了五百神射手。」
桓宸优雅地拍了拍手,大门轰然倒下的巨大响声交织屋顶上瓦片翻飞落地的脆裂声,数十个挽弓拉弦黑衣
人犹如天降神兵,齐齐整整地冒了出来,闪烁着幽幽青光的箭尖对准了北武庄众人。
「这样的阵势,你究竟是想对付在下,即或要将整个北武庄夷为平地?」
沈翠羽冷笑不已。
一番话令在场的北武庄弟子色变,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器,怒视着厅中的桓宸。
「北武庄帮助太祖建功立业,所以才被赐封为天下第一庄,如果静王一意孤行,我们唯有以命相搏,相信
你们也未必可全身而退。」
武烈成拍台而起,慷慨激昂。
「对,朝廷又怎样,我们可是烂命一条。」
「我们要和北武庄共存亡。」
「……」
眼看局势似乎一发不可收拾,无可避免地流血,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武漠成焦急万分,双眼望着桓宸,
一脸无奈。
「对付非常人,只好用非常手段。诸位如果不想被利器所误伤,还请讲手上的武器放下,自个从大门走出
,本王担保你们毫发无伤。」
沉稳清柔的嗓音不急不缓地传出,温和轻柔的目光逐一扫过原本杀气腾腾的面庞,非常奇妙的,刚才还蠢
蠢欲动的一众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可不是什么烂命一条,还有老婆孩子,上有老,下有小,何必为魔教中人与朝廷为敌,无端为自己
和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桓宸气运丹田,继续出言蛊惑。
所说的算不上咄咄逼人,可从他口中徐徐道来,却有股奇妙的魔力,竟令人禁不住想抛下武器,甚至跪下
投降的冲动。
当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被平和所取代,沈翠羽辛苦凝聚起来的战意终告消散。
「当啷。」
解下配剑恭敬地放在桓宸的面前,一青年弟子鞠一躬,然后慢慢向外走去,口中喃喃自语,「不错,沈翠
羽是魔教使者,根本没资格做我们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我们没必要为他枉送性命。」
这第一个,眼看就要成为余下的追随者,突然……沈翠羽出手快如闪电,目标并非桓宸,裴怜风,十二禁
卫,弓弩手,或者离开的弟子,而是站在他身旁一直把视为儿子的——武烈成!
浑身透着刺骨的冻,武烈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沈翠羽的目标,他瞪大眼睛,心有不甘地望着暗
算他的人,「——我,你——好狠……毒……」
「快放下我大哥。」
骇然发武烈成渐渐凝结成冰,从头发,眉毛,面庞,甚至双手……
「好啊,想要就给你。」
沈翠羽非常爽快地将武烈成往他弟弟身上一推。
裴怜风惊呼道,「小心,玄冰毒掌。」
武漠成突觉面前寒意骤然大增,阴气如涟漪圈荡困住自己,霎时间身体如跌落入万丈冰窟,冷得他牙根不
停地颤抖。
桓宸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一道强大的冷流经武漠成的右手冲出来,若非裴怜风出言提醒,他还真会着了
道儿。
「十二禁卫!」
话音刚落,「呛啷」声响,十二剑同时出鞘,十二身影成合围的势态,十二道闪动的银线交织在一起。
银光闪烁,已然将沉翠羽围在当中, 剎那间彷佛化成千百柄剑,寒光闪烁,夺人眼目。
沈翠羽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不断催动内劲,将玄冰毒掌发挥得淋漓尽致。
十二个身形再展开,幻化成为一个剑网,连绵不绝,一道被击散,又一道迅速地织成,一道又一道地困住
沈翠羽。
「哼。」
沈翠羽闷叫一声,左臂隐见一道血痕,伤口隐隐覆盖寒霜。
那一招伤到敌人的禁卫大喜,刚想乘胜追击,猛觉一股寒气袭向左肩,内劲直透筋骨,如万千道利刃钻入
,剧痛攻心,男子大叫一声,利剑脱手飞出,突化作万千的碎片,疾射向十二禁卫面门。
哪怕是训练有数,身经百战的禁卫都不禁为眼前的变故慌了手脚,为求自保,疾向后避退,可依旧有四人
惨被碎剑所伤。
绵绵的剑势於瞬息之间破去,沈翠羽甫一得机,拔身而起,竟冲上屋顶,一把带着腥味的银针洒出。
屋顶的弓箭手惨叫连连,纷纷落地。
裴怜风心知不妙,身形顿起,拔剑出鞘,挡住了沈翠羽的去路。
「叛徒!」
阴狠的声音,阴狠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吞噬掉。
裴怜风也不答话,身在半空,剑走边锋,封掌,截筋,挑脉,一气呵成。
沈翠羽不闪不避,双掌齐发,击向裴怜风的胸口,裴怜风只觉冰寒彻骨,胸口郁闷难当,身子在半空一滞
。
「背叛乾坤教的下场只有死。」
耳边只听到沈翠羽阴冷的声音,背心一阵刺骨的寒风,他闭上双眼,半晌后才惊喜地发现死神的斧头并没
砍下。
「美人,你的对手是本王。」
桓宸衣袖蹁跹,脚步流转,剑尖却如点点寒星,洒向沈翠羽的少冲,少府,神门等手少阴心经九穴,化解
了挥向裴怜风的绝杀一击。
一介王孙贵胄,武功竟不弱于己。
沈翠羽见招拆招,却见对方攻势凌厉,而且门户守得甚是严密,竟找不到破绽。
眼见禁卫和裴怜风都似喘定,这样下去吃亏可是自己。
一把银针甩向桓宸,趁对方闪躲的空隙飞身跳落外院。
「大美人,我还未一亲芳泽,你别跑啊。」
桓宸一看沈翠羽脱离了包围网,口中失望地叫着,伸手接过侍卫弓及箭,拔箭挽弓,运劲射向沈翠羽的背
心。
「嗤!」
听得背后破空之声,劲道十足,沈翠羽不敢有任何怠慢,连忙足尖点地,身子向左一躲,那箭贴着衣衫掠
过。
笑看着那美丽的优雅地躲过了自己的暗算,桓宸毫不迟疑,同一时间五珠连环,飕飕连响,分别袭向沈翠
羽上中下以及左右五路!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江湖一等好手,沈翠羽临危不乱,眼看那五箭就要插入身体,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倏地
倒地,打了十来个滚。
法子虽不雅,姿态甚是优美,却也逃出了强弩所及的范围。
「美人就是美人,连逃命的姿势都挺美的。」
桓宸喃喃自语,如此才色兼备的绝代佳人他可不舍得放手。
「区区拿着弓箭的五百木偶或三千废物就能阻挡我了?静王宸,你也未免太幼稚,有本事就追来吧。」
张狂的笑声传进耳膜,桓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哦,有本事就追来?
有意思,既然出言邀请,自己怎能令美人失望。
漆黑的眸仁仿佛被点燃了一簇火种,亮得不可思议。
第五章
眼前的小竹林寂静无声,眼睁睁看着沈翠羽的身影转眼就淹没其中。
甚少附庸风雅的桓宸对竹的好感可不会多于地上的杂草。
他停下了脚步,盯着竹林良久,思量着等会让人把这一把火给烧光的可能性。
可惜那霹雳弹并非随身携带。
说将方圆之内百里封锁,大概也只能吓唬吓唬无知妇孺,那三千铁卫行军是精兵,让他们来这里,分明是
大材小用,所以连这竹林也忽略了。
任由吃到嘴边的美味飞走?
没了替代品,今晚,不,有可能是以后无数的夜晚,他都被迫和人芙蓉暖帐度春宵了。
一想到噩梦成为现实的几率,桓宸心一寒,手臂上的疙瘩随即掉了一地。
与其坐等色狼皇帝的蹂躏,倒不如冒险投林抓美人。
拿定主意,刚想举步,忽地听得竹林内「铮!」一声琴声,令他不由得侧耳细听。
缥缈悠扬的乐韵飘进耳膜,音色虽微,却极柔转愉悦,说不出的舒服。
这曲子——他非常熟悉。
凛冽的笑意悄悄爬上了桓宸的唇边,深沉的眸子掠过了淡淡的诧异。
抚琴的那人内功雄厚,远胜沈翠羽,这小小竹林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桓宸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阁下想来是个清雅之人,何必学那小家碧玉,畏畏缩缩,躲在林中不肯
相见。」
……
「能弹出如此优雅的乐曲,必是绝世美人,遥想她星眸微合,玉手轻抚琴弦的媚态,引人遐想……」
……
「美人莫非是个聋子?可惜……」
他的自言自语只有七弦之音回应。
琴音初时轻柔,若有若无,如梦如幻,尤似一泓春塘,慵懒无力,欲皱还休,令人昏昏入睡。
渐渐的,眼前竟出现了御花园里那塘微澜不惊的死水,桓宸轻叹着气。
蓝色荷花,是他心中之恨。
正神游荷花塘之际,忽地弦音高高上扬,若潮之涨退,万马奔腾,汹涌澎湃。
一如桓尧带他去观赏的钱塘潮水之起落——水面仿佛有条翻腾的蛟龙在兴风作浪,滔天的巨浪击拍岩石,
溅起五尺多高的白花,就像千军万马扬起的烟尘,令人热血沸腾。
不知不觉间,桓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激烈。
琴音又一变,暗流涌涌,绻缱交缠,乍听平和,却隐有激荡狂乱之意。
高低起伏的琴声,如具魔力,春声阵阵,偶尔急喘,偶尔饮泣,使人心悸神摇。
双颊微微发热,桓宸情不自禁地「嗯」地了一声。
明知道敌人以极缠绵挑欲之曲诱动人心,还是被惑了心智。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皇宫,回到了那个淫乱的夜晚……
被抚摸时候的触感依然残留在皮肤上,痛恨着,厌恶着——可那天,他得到了快感,带着屈辱的快感。
——湿濡火热的唇瓣吸吮着最敏感的部位,从脚趾,脚踝,小腿,大腿,腹股沟,甚至是性器……
呼出热气的嘴巴,伸出湿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欲望的顶端,然后将之纳下口中——光是回想,快感也瞬
息充斥了身体每个毛孔。
全身微微战栗着,胯下的欲望随即暴涨了几分。
立身长啸,手中宝剑回鞘,一道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游至双臂,双拳齐发,雷霆万钧地击向远处的竹竿
,「咔!」
因这爆发,一切幻象瞬息消散,呼吸顷刻稳定下来,心跳同时恢复如常。
桓宸精神大震,放声吟诵,「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时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
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空?」
威猛刚劲的「伏虎神拳」,一招一式,在他手上绵绵不绝使出,拳风雄厚,所到之处,翠竹纷纷折断倒地
。
多折一竹,心胸逾见舒泰。
若论内功之深浅,竹林内的抚琴人绝对在桓宸之上,琴音却依旧被打乱了节奏。
淫糜之音渐散,曲调渐入凄清,仿如晚风动竹,细雨点萍,佳人眉峰压翠,娇躯倚纱,独立窗前弹泪眼,
纵有铁石心肠,亦不禁魂为之颤。
渐入佳境的桓宸充耳不闻,功力催动至颠峰,展步疾奔,四下游走,掌力犹似长电划空,气挟雷霆之势,
「……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弦穹。慷慨成素霓,肃吒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
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最后一个「雄」字,夹雷霆万钧之势,雄壮嘹亮,末了,竟与竹林琴声一并消弭。
竹林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桓宸吐纳归元,看着被自己毁了一大片的竹林,暗叫一生侥幸。
懂得利用声音控制人心智的高手在武林中甚少,因为这门功夫难于修练,而且甚为霸道,不伤人便自伤,
幸亏自己的内功纯正,要不肯定会出大丑。
「哈哈。」
突兀而雄厚的笑声从竹林深处传入耳中,分明是炫耀自己的毫发无伤,桓宸面色冷然,淡然道,「不管你
是谁,快把沈大美人交出,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笑声倏止,声音变得柔和温吞,「小小年纪,定力却令人敬佩啊。」
桓宸皱着眉,「你的琴音却不太令人佩服。」
真不明白,同样的曲子怎能弹得那么难听,远及不上某人。
某人虽令人恶心,今天还几乎让他摔了个跟斗,可平心而论,他的琴艺确实不错。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批评我的人。」
「你口气非常大。」
「是吗?口口声声称别人为大美人,其实你一点也不逊色呀。」
浑身冒着鸡皮疙瘩,桓宸黑着脸,「不知阁下容貌又如何?想来也不会太差。万一我抓不到沈翠羽,就拿
你来代替。」
哼,皇帝一定更喜欢他的特别。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既然美人那么爱说笑话,倒不如一同回皇宫,日夜在我耳边说个不休?」
桓宸笑了,笑得风流,笑得张扬,眼角眉梢间丝毫没带一丝的怒意和不快。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叹了一口气,「静王宸,你很厉害,可惜依然抓不到我们。」
非常有自信,不知这人在乾坤教地位如何,大概不低。
说不定就是人家教主亲自大驾光临。
武功或许不及他,可己方胜在人多,尤其是看到他赖以信任的三千铁卫终于赶到的时候。
以身犯险,除了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还为了想探知对方的虚实。
对沈翠羽手下留情,可不等于不会杀他。
玄冰魔掌是一门极为可怕的武功,可运功却必须消耗大量的内劲,刚才的沈翠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要
不只用自己五成内力的五珠连环不会令他如此狼狈。
现在是抓他的最好机会,怎能轻易放手?
「王爷?」
顺着声音追来的裴怜风等人见到桓宸安然无恙地站在,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既然对方不领情,他只好宁作小人。
「刘大人,你带领剩余的禁卫及三千铁卫在外围布阵,弓弩手,在箭头点上火种,我要火烧竹林!」
反正也毁一些也是毁,毁全部还是毁,烧个干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要烧啊。」
裴怜风喃喃自语,不禁为这片飘逸苍绿,宁静优雅的竹林叫屈。
「不是有个成语叫用古琴烤鹤来吃,很美味吗?竹林里面鹤虽然没有,可说不定有一些珍馐野味,最重要
的是,里面藏有一张好琴!」
「……」
笑眯眯地盯着大惊失色的部属们,只是忘了那成语罢了,值得他们仿佛像看怪兽那样的表情看他?
「小裴,乾坤教的教主会抚琴吗?」
「属下从未听过。」
「哦?」
桓宸沉思了片刻,抬头时双眼散发出凛冽的光芒,「我数三声,里面的人若再不现身,格杀勿论!」
宸该不是放火放上瘾了?
桓尧唇边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随手合上了禁卫不久前呈上的密折。
「一把火烧个干净,焚琴煮鹤,可惜了北武庄那片珍奇的竹林。静王真乃一介武夫,眼内大概只有烧杀抢
掠!」
「嗯。」
他确实非喜欢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人,竹林在他看来或许比不上路边的一堆杂草。
「……十二禁卫一死五伤,五千弓弩手折三十,伤一百,而这灾难性的代价换来得是徒劳无功,反长了乾
坤教的气焰,静王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么?」
这话倒不假,大概宸自己也知道吧,要不怎的一早就乖乖地在外面守候?
「除了发现一条连通北武庄内外的密道,发现真正的老庄主尸体外,没任何收获!」
「一切都言之尚早。」
「微臣以为,以静王的能力不至于此,说不定他已经和乾坤教暗通款去,所以今次才故意放走一干叛逆。
」
「是吗?」
那把火,确实让乾坤教的人有充裕的时间利用地道离开,可事前,宸大概也未必料到北武庄下面有一条秘
密的地道。
「陛下,为什么不抓住今次的机会,一举扫清旧朝余孽?」
「哦。」
旧朝余孽?
原来如此——
「您某些时候过于放纵静王,虽说他现在手中无权,可朝中有不少老头对他仍心存幻想……」
抬头扫了一眼依旧喋喋不休的臣子,桓尧温和一笑,道,「凤卿,你今天的话多了点。」
今晚的月色不错,天朗气清,是否意味着他的运气不会太背?
当看到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别致小巧的鼻子,一张艳红娇嫩的小嘴,犹如
大理石精雕出来轮廓的美人,竟穿着一身白色的织锦绸缎外袍(那料子属于贡品,皇帝只曾赏赐给少数几
个得宠的妃子),一脸春色地从寝宫走出,桓宸不禁笑弯了眉。
那绝色的男子就是近年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凤琪将军的弟弟——侍中凤璘。
能令多疑阴沉,喜新厌旧,喜怒无常的桓尧宠爱了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他确有其过人之处。
漠然地扫了桓宸一眼,凤璘飘然而去。
红人就是红人,连架子都不同凡响,好歹他也是堂堂的静王宸。
自嘲一笑,桓宸深邃目光却带点怜悯。
大美人一个,可惜——他太聪明,也太张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不可不信。
正胡思乱想之际,背后倏觉凉飕飕的,全身一凛,不必转头,就知道有双如毒蛇般森冷的眼睛在紧紧地盯
着自己。
「你来了。」
强有力的手臂自背后绕过来,湿热的气息在耳畔缭绕。
「陛下的精力充沛得令人害怕。」
桓宸笑得比哭更难看。
近在咫尺的皇帝将唇贴在了自己光滑细腻的颈项磨蹭着,轻柔地昵喃,「听来似乎是对我的褒奖。」
待反唇相讥,身子无端地浮于半空,桓宸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如从前。
「没了充沛的精力,又如何能满足得了朕的静王妃?」桓尧笑吟吟地道,拦腰抱起渴望了几天的宝贝,向
内庭走去。
「静——静王妃?您想要我死也不必用这个法子,恶心而死这种死法实在太难看,可不在我考虑之列。」
桓宸傲然一笑。
「不错,静王妃确实委屈你,倒不如——」桓尧故作沉吟状,「不错……静王后恰当,说来你的容若姐姐
最近是越来越令人讨厌,老气横秋,面目可憎,我明天一早就把她给废掉。」
「不会说笑话就别献丑。」桓宸面色一变,举止端庄,聪慧娴淑,博古通今的容若姐姐,在他眼中竟如此
不堪?
该杀千刀的超级王八蛋,她刚刚为他生下了孩子!
「宸说这话逾越了臣子的本分。」桓尧若有所思地笑道。
桓宸微微一凛,或许太了解他的缘故,这男人高深莫测的表情蕴藏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她是他的妻子,更确切地说只是他手上的一只棋子,拿来笼络朝臣的法宝,现在大局已定,她自然也没利
用价值。
「皇后还在坐月子,虚弱的身体可经受不了太大打击。」
「多情的静王宸,我开始有点讨厌你的多情了。」
桓尧轻轻叹着气,在那背叛他的女人身上倾注如此多的关切和怜悯,宸的多情着实令人不爽。
「……」
多情总比处处留情,见异思迁的好。
「好端端的良宵美景,可别让那女人扫了兴。」
桓尧小心翼翼将闷闷不乐的人儿放在龙床上,眼内尽是温柔,手上动作也不见得迟缓,迅速脱下了桓尧的
外袍。
「这床是专门为你而打造的,除了我俩,没任何人有资格躺在上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我还能逃?陛下何必如此急切。」桓宸难得温顺地躺在龙床之上,目不转睛
地盯着仿如急色鬼的桓尧,闷闷地回了一句。
一愣之下,桓尧停了手。
「……」
愿赌服输这词大概从不曾出现在宸的字典里,真能抓到那沈美人还能找借口逃避,现在倒好,一副被自己
强迫的模样,偏偏自己就是容易被他这楚楚可怜的态度打动。
「在北武庄曾听一高手抚琴,这人的琴艺逊色于皇帝。」
冲口而出的句子,或许是天气,或许是心情,反正他现在就是想听那熟悉得不得了的韵调。
桓尧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年来操心于琐事,久未练习,其实也生疏了不少。」
「琴艺不贵乎精湛,而贵乎神韵,陛下昔日在钱塘岸边抚琴而歌的气势,天下无人能及。」
高帽多送几顶对自己也有好处,更何况他说的是实话。
好端端已经在龙床上,眼看就可心爱的人儿颠鸾倒凤,结果还是因为那个期盼的眼神,便着魔般命人端了
一张焦尾古琴来。
罢了,谁叫自己永抗拒不了他的请求?
皓月当空,更深夜静,堂堂天子,想来还别太扰人清梦为好。
盥了手,亲自焚上一炷清香,端坐在床沿,桓尧笑睇看安睡在床的桓宸,双手从容抬起,十指微抚丝弦,
其韵自指间逸出,婉转柔和,安详雅致,叫人心旷神怡。
淙淙铮铮,若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
一曲尽毕,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琴能令人静心,进入一种悠然神往,物我两忘的境地,同时是极其危险的一刻。
或许这个缘故,自己甚少在人前抚琴,除了他——静静地凝视那张美丽的容颜,白皙细致的肌肤在月光下
披上了一层晶莹,牢牢地锁住了桓尧的目光,良久唇边荡漾起一抹浅笑,丝丝甜蜜浮上了记忆的水平线,
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仍旧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同时又极为信赖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的宸,对他全然的信赖,全然的崇敬,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他把他当作了兄长,甚至是父亲。
现在的他,天真无邪已远离甚远,当被他强迫改名字,不,或许更早,从圣祖驾崩的那一刻开始。
这些年来,他一直提防着,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不去犯任何的错,甚至还提出离开京城,以为可明哲保
身。
可怜的宸,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出生前,他和他父亲所订下的盟誓,哪怕他是男孩子也有效。
而自从那天他要了他后,原本的不满大概转化为一些的负面情感——恨和怕。
宸是他的,可他并不属于他,至少目前不是。
——宸在十八岁行成人礼后应搬离皇宫,娶妻生子。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阻挠
者当为叛臣逆子,交宗人府处置。
这是他父皇在临终前给四位开国藩王及桓氏宗室的密诏,像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令他寝食不安,可也不得不
承认,他的父皇确实厉害,为了保护情人的儿子,什么手段都使出来。
除了把皇位传给他,还兼顾了宸的未来。
好一句「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就是说奉天的下一任皇帝,必须是他的儿子
,与宸的女儿成亲后所生下的孩子。
如果他拒绝让宸行成人礼,拒绝让宸成亲,那些老头子就有借口把他赶下台,甚至还可以立宸为奉天的新
皇。
他是他亲生的儿子,而他却偏偏反而疼宸多一点,这个父皇,令人寒心。
他爱上宸,只不过是延续了他们的传统而已。
桓尧冷冷一笑,迟早有一天,他要全天下的人都承认宸是他桓尧的——皇后。
他恨他,他怕他,他敬他,可偏偏就独缺了一种他最渴望得到的——
恨他,怕他,敬他的人已经够多,宸不必成为其中一分子。
「皇帝,这身体你爱怎样就怎样,可别太残忍,我实在非常累啊。」
双唇微启逸出一串呓语,跟着便翻转身子背对着桓尧,仿佛又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皇帝?咋听这熟悉的称谓,桓尧竟有几分不大舒服的感觉。
似笑非笑地叹息着,爱怎样就怎样?
缓缓地低下头来,蜻蜓点水般吻着冰凉的脸颊,片刻后停驻在鲜色的樱唇,如入无人之境地采撷那甘甜芳
香的蜜汁。
并非第一次看他的身体,可当粉雕玉琢的胴体毫无保留地裸裎在自己眼前时,桓尧失魂落魄地盯着——娇
滑冰凉的雪肌玉骨,纤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优雅修长的双腿,美得晶莹无瑕,美得
勾魂夺魄。
顺著身躯的曲线,大手滑至夹紧的两腿间,粗大的手掌包里住柔软的嫩芽,忽紧忽慢地抚搓着,满怀愉悦
地感应着掌心尺寸的逐渐变化。
「——嗯。」
压抑的呻吟声自喉咙逸出,桓尧轻轻一笑,这美丽动人的声音只能属于他的。
敏感的穴口被柔软炽热的唇舌不断刺激,濡湿的口水沾湿了周围,浑身冒着疙瘩的桓宸强忍着,没有躲闪
或抗拒。
当入侵的手指潜进隐秘的最深处的一刻时,他全身都绷紧了。
连他最可鄙弃的苦肉计都用上,桓宸还是悲哀地发现他最终逃离不了桓尧的魔掌。
「张开双眼,我知道你是清醒的。」
桓尧笑着两臂一伸他紧扣住,一腿伸进两股间,撑开桓宸试图紧合的双腿。
这男人大概只能用发情的野兽来形容。
桓宸暗暗叫苦,些微的抵抗很快就溃不成军。
粗壮的男刃抵上了玫瑰红的小嘴,没有给予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迅速将前端插入,一寸寸攻城略地,直到自
己与那美丽的躯体合为一体。
「不,不要——」
有了上次梦魇一般的经历,明了哀求之于征服者来说更像是催情剂,可当身体被无情的热铁活生生劈开了
成为两半时,求饶声还是难以抑制地滑出了唇间。
很想哭,哪怕他把哭泣视为懦弱的行径。
胃不停的翻滚,这一刻更想畅快淋漓地大喊大骂,更希望能把驰骋在身上的男人扯下来,痛打一顿,可是
他不能——闭上眼,紧抓着锦被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宸,别拒绝我。」
柔软的幽穴狭窄温暖,包裹着他炽烈的欲火。
冷汗涔涔的俊容,紧揪秀眉的痛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桓尧的心不禁一缩,几乎就想放弃地从他身体
退出来,他已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漠视对他的影响。
不错,他既然不能漠视宸对他的影响,那他也得让宸不能漠视他的影响,这才公平。
桓尧是在惩罚他么?
内脏如翻江倒海被搅动着,某一瞬间他惊悸于是否会从他嘴巴涌出来。
那男人根本就是一只野兽,一只饿极的野兽,仿佛要将他撕成齑粉。
男性蛰猛而又迅速地在他体内来回抽送,每一波都是极尽全力的冲刺。
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恐惧——这样下去,他会死,死于皇帝的那话儿上。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
求饶大概是能摆脱现下悲惨境况的唯一法子。
「陛下,我知错了,我不该让沈美人伤了你的禁卫——」
……
「不该轻敌导致乾坤教的人逃走,我不该……」
……
「不,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放他们逃——不该私下和敌人会面,可我真的没有——背叛您——皇帝……」
……
「……啊,不——我不该让人烧了康王府——」
……
「呜——请放了我,明天,我一定会把沈翠羽带回来,我发誓——」
只要能把自身从地狱上拯救出来,什么罪他都认,什么事他都干。
可无论他说什么,依然不能让桓尧停止他的贯穿,不能减轻自身的痛楚。
那粗壮无比的阳具越来越狂暴地刺入,抽插越来越剧烈,一波接着一波的冲撞,每一次动作都令他自以为
会粉身碎骨。
他想逃,可被身体却被牢牢地控制着,甚至还敏锐地发觉因为他这轻微的挣扎令此刻在他体内横行肆虐的
性器迅速膨胀。
「宸,那些所谓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及你的一个小指头啊。」
桓尧低沉的笑声,戳穿着桓宸的哪怕最后一丝的幻想。
羞辱仿佛如一把利器刺穿了心脏,原来,原来如此——
他从不打算放过自己,从不!
同样是男子,他身上有的,我一样不少,为什么他就必须要遭此地对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子折辱我?你是我最崇拜,最信任,最敬爱的大哥啊,请念在我们这些年来的
兄弟情谊,饶了我——我不会背叛你,不会和你争皇位,我发誓——」
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是为了那可笑的婚约,即或担心他的背叛?
「我并不缺弟弟,你也从来不是我的弟弟。」
柔声说着这铁一般的事儿,炽热的眸子隐隐迸发出一抹邪恶的光芒。
最崇敬,最信任,最敬爱的大哥?
想不到如今的宸依旧天真得可笑。
他还不明白,生于帝皇家,连亲生兄弟大概也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可怜的孩子,他口中的所谓大哥,这十多年年,都发疯地想成为他的男人,他的丈夫,他的唯一。
察觉到那胀塞满下身的异物越来越深入,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撑破,桓宸又惊又怕,又痛又恶,所有的负面
情感在那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桓尧,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往日嫣红如火的丽靥霎那间变得苍白如雪,半张的樱桃小嘴倏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怒吼,他终于失去了
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
可听者却觉得那是令人血脉贲张,如痴如醉的急促哀婉的娇啼,蕴含着足可致命的妖媚,身体猛一哆嗦,
炽热的顶端一股热流倾注而出,喷洒在温热的最深处。
桓宸茫然地趴在枕上,感觉到一股股温热滑腻的粘稠液体正从自已下身与他阳具紧紧交合的玉缝处淌出,
顺着臀股流至最下面时,已然一片冰凉。
大腿重击臀部的声音以及被顶撞得痛不欲生的身体不断提醒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仍在侵犯着自己——变化
的只是体位。
「身为臣子,却直呼皇帝的名讳,你这错犯得可大了。」
这个姿势果然比刚才的好很多,起码可以欣赏到内敛,自制的宸失控的一刻,记忆中这或许是第一次吧?
「那又怎样,有种就干脆把我杀了。」
冷汗沾满了桓宸惨白的脸,可漆黑的眸子傲然无惧,迎上了此刻依然肆虐他身体的皇帝
的双眼。
「你是我最珍惜,最贵重的宝贝,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痛。」桓尧怜惜地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刻
意放缓了挺动的力量,「别随便对一个男人说有种没种,尤其是我——如果你是女人,我的种可足够你生
下数量可观的皇位继承人。」
不错,他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只有流淌着他们的血,他们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奉天之主,才能令当年跟随他们父亲打天下的各路势力臣
服。
宸不是女人,或许这也是他们父亲在内的很多人的遗憾,可并不包括他。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没法子改变现实!」
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桓宸觉得作闷的胸口,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悲哀正蔓延出去。
女人,又是女人。
他不是女人,无论他怎么干,也改变不了他的男儿身份,更生不出所谓的皇位继承人。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圣祖已经把你许给了我,君无戏言。」
「去你的君无戏言,呸,你桓尧谎撒得还少?!」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那就大可不必假装臣服,屈躬卑膝得连自己也作呕。
「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把你弄哭?」
桓尧含笑道,可笑容绝对与善意无缘,腰杆用力地向前一顶——
举止优雅,谈吐温文,举手投足都合乎一个高贵的王子身份的宸竟变得如此粗俗无礼,大概是他这个做哥
哥的疏忽了,既然如此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好好教导他,让他别误入歧途呐。
「卑劣下流的混蛋,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席卷而至的疼痛淹没了桓宸的理智。
「后悔?为什么?」
桓尧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后悔这两字可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脑海中抹杀掉了。
又一次如同打樁般的捅入,桓宸鼻息一膣,硬逼着自己把求饶声吞下咽喉,从今以后,他绝不会再向这个
龌龊无耻的男人示弱。
「如你对待我的,我会加倍奉还。」
既然同样都是男儿,同样都是桓氏,同样都是皇子,为什么他就是被上的那个?为什么他就必须臣服在他
脚下?
他不服气。
「就是说,你也想上我?」桓尧目光炯炯,格外精亮。
「你模样儿虽比不上沈翠羽的艳,比不上小裴的秀,可也别有风韵。」桓宸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他依
旧抬起头,目光挑衅般地对上了桓尧的双眼,嘴角勾画出一个轻佻的笑痕。
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仔细瞧来他还算不错,脱光了在床上,美人丑人大概也没什么分别。
桓尧一愣,跟着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我心爱的宸,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你把我压在身下的那一天
,如果有的话!可在这之前,很抱歉,你必须忍受被我压倒的痛苦。」
他的宝贝确实不简单,屈辱没让他丢了骄傲,失败没让他失了自信,偶尔还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
的人,他怎能不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和他生同衾,死同穴。
「你能够压倒我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千万别让你的敌人看穿你的心思,更不能轻易在你的敌人面前表露真正的想法。忘了我曾经对你所说的
话了?现在的你,是方寸大乱了。不过,嘴巴臭,态度傲,脾气硬——这才是我熟悉的宸。其实在我面前
装柔顺扮可怜的你,还是挺可爱的。」桓尧邪邪一笑,轻舔着晶莹细致的耳垂,「只是——想压倒我,光
凭嘴巴说说可不行啊。」
斜睨着当今天子,潋泓的眸光盛满了浓浓的骄傲,「多谢指教。」
「宸今晚犯了不少错,你说我该怎么办?狠狠地疼你一把,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即或把你弄哭,抽泣地
诉说着我最想听的爱语?」
「悉随尊便——果真你有那个能耐,我也认了。」
「今晚你犯了不少错,这却是最致命的——过多地呈口舌之勇,尤其是在掌握了你命运的男人面前。」
桓宸笑了,灿烂悦目的笑容足可驱走一切的阴霾。
宸很骄傲,他有骄傲的本钱。
宸很聪明,聪明得没有过多地炫耀自己的骄傲。
所以很干脆,也很适时地昏死在他的怀中——在向他的能力下了战书后。
表面上赢的是他,现在退让的也是他。
真的痛吧,虽说被他宠爱过的男孩子似乎有不一样的看法。
沉睡中的人儿宛如出尘仙子,幽谷精灵,美得让人怜,让人醉,让人想好好地来蹂躏他一番。
只是,他怎忍心?
更何况,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的天下,他的权利,他的财富,他的野心,他的快乐,他的悲哀,他的一切,他都愿意和他分享,唯独
不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他——可世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某些时候还是必需妥协。
他是他的宝贝,他的情人,他的伴侣,他的知音,可也是他的对手,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奉天君皇的欲火靠超强的自制力扑灭了,紧紧握着那双修长整洁的手,低语,「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稳的声音很低很轻很柔,却很坚定。
第六章
一觉醒来,日升半天。
腰股间的酸痛难以形容,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了当今皇上的祖宗八代,全然不顾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反正
父皇也只是桓氏养子,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你们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
自问也没本事让主子息怒,小英子只好苦笑着命其他人退下。毕竟让太多的人见识温和优雅的静王破坏形
象的一幕可不是一件好事。
「小裴呢?」听众没了,自然他也没心情叽叽咕咕。
「没皇上的允许,裴大人不可能进来养心阁,我只好让他在外面等候。」
养心阁,是皇帝寝宫的别称,既不养心,也不养身,却是寻花问柳的好地方。
「他在外面呆着啊——」
闻了闻搓得发红得肌肤,隐约闻到熏衣草香,看来满身的黏湿,满身的疲倦总算除掉了。
从澡盆站起,小英子连忙为他披上条干净的棉巾,待桓宸擦干身子,捻熟利索地帮他穿衣梳头,佩挂组绶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整一个风流倜傥,潇洒不凡的静王宸又重临人间。
在铜镜面前,以挑剔的目光端详了好一会,似乎再也不不到破绽,桓宸稍稍放下心。
「小英子,陪我去凤蕴宫一趟。」
「……」
主子不避嫌地私底下去探望青梅竹马的皇后娘娘,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皇帝作对么?到时候扣上个淫乱宫闱
的罪名——那可不是开玩笑。
越想心越慌乱,小英子急得满头大汗,大声道,「您怎能给皇上有了找茬的借口!」
「我和太后一起去,谁敢抓我把柄?!」
「你怎么不早说?你把我吓得——」
用力拍了拍心口,小英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抱怨着。
桓宸狠狠赏了他一记白眼,「一天不见,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笨。」
「即使太后也在,王爷最好别去。」小英子脸一红,忙为自己辩解,「万一追究下来,吃亏还是您——毕
竟是不合礼数。」
「不合礼数?我桓宸光明正大,能碍谁的眼!」
自从容若嫁给桓尧后,为了避嫌,他一直没和她见面,哪怕两人只是区区两三道墙,昨晚听皇帝的语气,
大概也冷落她多时,对于失宠女人,哪怕她是所谓的正宫娘娘,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私势利,藏污
纳垢的皇宫中日子绝不好过。
去那为她解解闷,让她宽心养病而已,为此他昨天可是求了母后将近半个时辰。
转眼就到了凤蕴宫,桓宸停下了脚步。
察觉主子并无让他上前向守门禁卫通报的意图,小英子乖巧地立于一旁,乐韵飘飘,隐约传入耳边,忍不
住道,「太后一来,往日寂寥的凤蕴宫可热闹多了。」
「嗯。」
桓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凝望着屋顶那绿色琉璃瓦发呆。
王爷大概在倾听容若小姐锦瑟声吧。
皓腕凝霜胜雪,暗香盈袖,轻拨二十五弦,音韵幽悠——难以想象如此文绉绉的句子曾出自确实没多少艺
术天赋的静王之手,虽说是被皇帝强迫写诗的成果。
后宫如冷宫,大家是心照不宣,可她与小欢,明玉,小可她们那些自小陪王爷长大的女孩子相比,幸运一
点,毕竟她是风光的皇后,更诞下了王子。
滥情和无情,或许是双生子。
滥情加无情的皇帝一方面嫌三千佳丽不够,要天天新鲜,厌了女孩换娈童,另一方面却死盯着静王不放,
真不知他葫芦里面究竟卖什么药。
「去文渊斋吧。」
「啊?」
小英子愕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深幽的眼睛。
桓宸嘴角挂着一道浅得几见不着的笑痕,耸耸肩,「歌唱完了,你不走难道想留下来服侍容若不成?」
……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
方可悦。芳辰追逸趣,禁苑信多奇。桥形通汉上,峰势接云危。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何如肆辙迹,
万里赏瑶池。飞盖去芳园,兰桡游翠渚。萍间日彩乱,荷处香风举。桂楫满中川,弦歌振长屿。岂必汾河
曲,方为欢宴所。落日双阙昏,回舆九重暮。长烟散初碧,皎月澄轻素。搴幌玩琴书,开轩引云雾。斜汉
耿层阁,清风摇玉树。欢乐难再逢,芳辰良可惜——
容若所唱的词儿大概赞美皇宫的富丽堂皇的,听来有点儿奇怪,有点儿郁闷。
她的声音依然动听,依然优美,可惜,她已经不是他的容若。
见一面又如何?她依旧是地位岌岌可危的皇后,而他依旧是有名无权的静王宸,百害无一利,徒添烦恼罢
了。
让母后多去凤蕴宫才是正理,毕竟她也是过来人。
文渊斋没去成,倒被皇帝唤来了御书房。
随意一看,宰相,太傅,尚书令,户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些是见过,却忘了名字,别的什么上将军封
衡,大将军凤琪,兵部尚书岳清,侍中凤璘,当然也包括了康王仲,容太师,都是老熟人了。
人倒齐全,只是大家一副楚河汉界的姿态,武官愤愤不平,文官忧心忡忡,而且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紧他。
虽说他们的重视令他感动,可桓宸更为好奇所发生的事情,天难道要塌下来不成?
「宸,一直为祸北方的兀都派来使者,想和我们奉天和亲,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高高在上的皇帝微笑着道,温声细语,和蔼可亲,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
「当然是——和亲,人家双手奉上美人公主和金银财宝,我们却之不恭啊。」
桓宸悠悠一笑,意态潇洒。
不就是白天兄友弟恭,晚上尔侬我侬么,桓尧可以,难道他桓宸就不行?
恶意欣赏着众人面面相觑的一幕,心情异常畅快。
「你——笨蛋,人家是想来枪我们的女人,让我朝进贡。」桓仲跳起来,大吼一声,「奉天的好男儿,当
然是要和对方决战到底,拿女人作为什么和平的工具,窝囊。」
「什么抢,是娶!」
一向有诤相美称的宰相皱眉更正。
「反正是一个理儿。把女人送去给胡人蹂躏,我们却躲在她们的裙底下偷生,算什么男人!」康王仲顿了
顿,继续他的慷慨激昂,「皇上,请允许臣弟带兵出仗,哪怕大丈夫马甲裹尸还,亦无悔。」
桓宸侧目咂舌,康王仲依旧是鲁莽冲动,好勇斗狠的桓仲嘛。
「连年战乱,好不容易稳定局面,这几年又洪灾地旱,国库收入全无,拿什么去打?更何况又不是让真公
主去和亲,后宫宫娥侍女众多,心甘情愿去的应该不少。」
容太师看来是主和。
「前朝就曾和了好几次亲,还送去不少奇珍异宝,结果那些狗崽子还不是照样趁机派兵占领了水草丰美的
戈兰平原。」
上将军封衡如是说。
「我朝根基未定,时有前朝余孽轻风作浪,穷兵黜武不是上策。」
「太傅说得对,兵书云:上策是在谋略上取胜;中策是用外交手段取胜,下策才是在战场上取胜——」
这随时随地抛书包的家伙,是户部尚书。
「书呆子,懂什么兵书。兀都年年小犯,偶尔大犯,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兵部尚书?
有趣,非常的有趣,这两人怎么说,都像一对欢喜冤家。
「没粮食,没钱,拿什么去打仗,士兵们和骏马难道喝西北风?到时候不是战死而是饿死沙场……」
……
看人家兵部和户部两位吵得热火朝天,支持者一味点头称许,桓宸不禁慨叹,终于明白了何谓文武相轻。
一群呆子,人家皇帝可是早有主张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瞎操心么?
「魏卿,方卿,你们吵了这么久,也该歇歇。」
桓尧并不动怒,只是笑咪咪地望着冷眼旁观的可爱人儿,柔声道,「宸,你只说了一半,继续吧。」
皇帝开口,谁敢不从?
当下室内立即归于寂静,众人,包括兵部尚书魏子龙,户部尚书方可钦的眼睛齐齐盯住了焦点所在。
「打仗我比较擅长,可和亲也有可亲的道理。」
别怪他走中庸之道,事实上,以奉天现在的国力,打仗未必是上策。
可军人嘛,一早就有战死沙场的觉悟。
「如果让你领兵,你该如何?」
愕然地看着皇帝,文官震惊,武将却也不见得欢喜,桓宸却似早有准备,一派不慌不忙,雍容淡定的模样
,「先攻戈兰平原,然后兵分三路,其中最精锐的部队深入王廷,左右分别出击固阳,陇西,形成合剿的
姿态。」
大将军凤琪瞳仁一缩,上将军封衡颔首点头,缓缓道,「戈兰平原确实是最重要的战略基地,可那里的地
形复杂,四周都是沙漠,我们的士兵并不熟悉,更何况兀都是个善于骑射,骁勇强悍的民族,前朝的商不
换将军也曾尝试过你的方案,结果失去了十八万的士兵和二十万匹的战马,却一无所获。」
桓宸面色一端,恭敬答道,「这就是战略的问题,战略包括精神、物质、数学、地理、统计五大要素。其
中精神要素占据首位,胜负的关键。物质的原因和结果不过是刀柄,精神的原因和结果才是贵重的金属,
才是真正锋利的刀刃。」
流露在封老将军脸上的失望,桓宸只得苦笑。
哎,当今皇帝当年所教的,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军事理论,在这派上用场确实勉为其难。
凤璘突然开口,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刺透肌肤般锐利,「说得倒轻巧,兀都可不是弱小的姜乌,同样是全民
皆兵的游牧民族,他们的行动机敏,迅速,可让你找不着影。」
倨傲的凤美人,一张嘴就切中要点,难怪桓尧这么宠信他。
「给我五十万兵,配上最精良的武器,那做的比说的轻巧。」清清亮亮的眸子,里面注满了自信,桓宸小
心翼翼地收藏起内心真正的想法。
「五十万?」桓尧饶有兴趣。
「十万骑兵,四十万步兵,以及足军队一个月不饿肚子的补给。」
满足这些条件,他可以保证,兀都将永不为祸奉天。
暗暗在心底加了这句,他可不会当面说出来,尤其是在这一堆将他视为等同于兀都一般洪水猛兽的皇帝心
腹面前。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五十万士兵一个月的补给,这怎么可能! 」
「国库的粮食仅仅够十天——」
「我朝骑兵的数量加起来还不够三万——」
……
兵部尚书魏子龙,户部尚书方可钦竟变得如此齐心,一致对外,宸居功不少。
「你听清他们所说的?」桓尧露齿微哂。
「陛下若然属意,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桓尧想些什么,他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兀都骑兵,一向以强横,骁勇,骑射精湛著称,其强大的实力不容轻敌,贸然出击,胜算并不多。
他刚才所说的,是桓尧希望他说的。
桓尧目光一寒,沉默了片刻,「朕明白了。」
「连卿,你亲自去迎宾馆通知兀都使者:奉天皇族愿和兀都联姻。」
「周卿,你安排和亲的事宜。」
「琪卿,着手训练骑兵,朕打算新创建屯骑、越骑、 射声、虎贲、胡骑等校尉。」
——
「仗不是不打,可选择的时机是很重要。」桓尧目光淡淡地扫视着众人,不怒自威,「兀都盘踞西部,不
断坐大,对我朝虎视眈眈,是个心腹大患。目前来看,和亲是较为可行的选择。」
和亲两字从他嘴中缓缓吐出,文官武将是一派的心悦诚服。
好厉害的权谋之术,难怪父皇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可怜了那娇滴羸弱的公主,嫁给野蛮粗豪的胡人,嫁到黄沙漫漫的荒芜,今生今世再无回归故国之期
——为了永久的和平安定,为了不让尸骨长埋黄沙?
那恐怕是女孩儿家善良的一厢情愿。
时间,两边都需要时间,奉天如是,兀都亦然。
只是前者是积聚国库财力,后者是坐收渔人之利。
「微臣收到密报,有确凿证据表明乾坤教的现任教主龙翼是前朝王子,为了复辟,已与兀都暗通款曲,结
为同盟。」凤璘从袖中取出一道密函,呈了上去。
时机掌握得恰当好处嘛。
桓宸再一次为自己成靶子而默哀。
「你们先行退下,朕有事要和静王商量。」
匆匆浏览了手中的折子,桓尧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一众心腹离开了过于挤逼的御书房。
「与铲除乾坤教的任务相比,你更想领兵出击兀都吧。」
缓步走下,桓尧似有感触。
「——作战,并取得功勋,这是大部分武人所盼望的事情。」
「我定当不负皇上的厚望。」
旁人散去,桓宸仰头迎视,不卑不亢。
「一早就知这事?」
虽是问句,答案却彼此心照不宣。
「情报也有真伪,不可全信。」
桓宸笑着回答,滴水不漏。
并非彻词狡辩,他确实怀疑龙翼的真实身份。
「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下人认为他是真还是假。」
天下人的看法?
百姓对前朝怀恨不已,缘于其苛政失道,荒淫骄逸,对于所谓的太子,恐怕没多大的好感。若龙翼真被视
作前朝太子,还加上勾结蛮夷的罪名,对朝廷来说,无疑是天掉下的馅饼,对日渐壮大的乾坤教在声誉上
是个沉重的打击。
兀都,奉天百姓眼中妖魔化的民族,恨之入骨的敌人,对甘愿出卖同族成为其盟友的,人们只会痛恨鄙夷
。
龙翼的身份,情报的真伪,他原本并不在意。
科看来,桓尧是打算充分利用它了,消息或许还是他散播出去的。
桓尧右手两指封在那两片娇嫩的唇瓣,轻轻微笑,「说了一通国事,我们还是谈谈私事吧。」
面色一变,宸冷笑道,「想让明珠去兀都,只是陛下的奢望,白璧有瑕的公主,很容易成为战争的导火线
。」
「哎,你想太多了,」桓尧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只是想让你陪我去御街,你不是最喜欢一年一度的牡
丹花会么。」
「有此雅兴,倒不如让小凤美人相陪。」
冷然拒绝,更何况他还有要事处理。
桓尧说的,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失去了容若,小欢,明玉……仅剩明珠。
「这话的醋味很浓。」
「……」
「别绷着脸,明珠是你的,谁也抢不去——若然你肯陪我走一趟。」
笑挽着桓宸的手,刻意忽略掉后者意欲杀人的眼神,桓尧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香玉,魏紫,月光,剪绒,蓝田玉,瑶池春……
御街,竟变成了牡丹的世界。
朝霞瑰丽,五彩纷呈,花姿绰约,馨香弥漫。
「这几种牡丹的名字十分有趣——看,那花蕾圆尖形,花色浅红,看上去娇嫩细腻,就是天姿国色,右边
紧挨着的,白色的宽大圆整花瓣,内瓣细碎较直立,叫玉骨冰肌,而左边这盆粉红色的就叫锦帐芙蓉。」
奉天皇帝的眉梢眼角愈渐暧昧,可那静王偏不解风情甚。
「天色不早了。」
似随意地望了眼天边的落日,桓宸打了个哈欠。
桓尧神色复杂,「难得和我出来一趟,别太扫兴。」
「花花草草,看多了也厌。」
「从这向南走,过州桥,就是张家店,那里有不错的梅花包子,以及名动御街的张婆婆肉饼。」
「慕名已久,」双眸晶莹璀璨如星,桓宸笑了。「那原本就是我今天想去的地方。」
名闻遐迩的张家店,御街令人心醉神摇,也令人销魂的地方,有醇酒,更有美人。
左转右拐地随下人来到长廊珠帘,花木扶疏,雕栏缭绕,书画饰墙的厢房,出手一片金叶子,眨眼间房间
便摆上了一桌精致小菜,香风缥缈,进来了四个青衣俏婢及两位主儿。
「紫衣小鸾,蓝衣翠儿,这是我俩的贴身侍婢,梅兰菊竹,请教两位公子大名?」
「我是大公子,他是二公子,慕名而来,实在是唐突佳人。」
桓尧脸上露出一种名叫真诚的笑容,和蔼亲切答道。
「大公子如此赏光,是我们姐妹的荣幸。」
「姑娘客气了。」
这高贵,优雅的男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摄人的魅力,言行举止,还有那柔和温暖的微笑,让人感觉说不出
来的温暖,说不出来的舒服。
众女子脸上却已发出了光,眼中尽是赤裸裸的仰慕之色。
尤其是那叫翠儿的美人,一双妙目深深地盯在桓尧的脸上,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脸庞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
切,装模作样的大灰狼。
翻了翻白眼,桓宸满不是味儿。
为什么美人们就不能拆穿他的真面目,而傻傻地跌落他的陷阱?
她们难道都瞎眼睛了么,自己如此这般的玉树临风,俊朗不凡的翩翩公子在旁,居然视若无睹?
心情极其不爽的桓宸直勾勾地盯着翠儿——红羞翠怯,娇靥含春,身穿绣袄,低束罗裙,莲瓣双钩,纤不
盈掬,嘴角邪邪地翘了翘,吹了声口哨,「卿本佳人,何必作贼?不如跟我回去,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
尽。」
眉心一拧,桓尧侧头盯着出言轻佻的桓宸,不语。
翠儿脸色微白,随即恢复如常,「二公子真会说笑——来人,给两位客人斟酒。」
「酒是好酒,人是美人——可惜无缘消受,」桓宸连声叹息,「我是来探望沈大美人的,姑娘知否他昨晚
睡得安稳?」
素手微微一抖,琥珀色的美酒洒了几滴在桌上。
小鸾稳稳接住酒杯,面绽娇笑地递到桓宸唇边,「二公子有心,沈公子昨晚睡得尚算安稳。」
「既然如此,可否请他出来相见?」
「我家沈公子身体抱恙,请两位见谅。」
「嘻嘻,我们正为此事而来,虽说不是大夫,可沈公子的病大概只有我的药能医。」
室内寂静无声。
梧桐叶子落下几片,倏地从窗口射进的一道光影,去势疾如流星,快似闪电,直刺桓宸。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便已逼到眉心咫尺,桓宸不慌不忙,鼓动真气,双掌迎上,一股浑厚掌力广被六尺
,坚同屏障,将剑刃压得弯曲欲折。
「沈美人,别不识好人心啊。」
桓宸的笑容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稚儿一般甜美——翠羽翩翩,名不虚传。
灵秀的身影,有着令人叹息的美丽,面若敷粉,唇若涂朱,衬上遍身湖水色的衣绫,活脱脱个误落凡尘的
仙子。
如此惊艳的出场,沈美人果不辜负自己的期望。
眼波流转,偷眼瞥着双眼发光的男人,暗自冷笑。
一击不中,沈翠羽轻飘飘地一个跃身,长剑一圈一抖,柔劲激发,略化来力,退开数步尚未落地,一昂首
,竟又翻身飘上数尺,身在空中,手上变招,起腾身法毫无滞涩,犹如仙鹤翔于云表,极尽美妙。
剑势来得更为汹汹,隐约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气,桓宸不敢轻视,脚下一点,已飘开三尺,半空俯腰折身,
自剑锋之下钻了出去,身手迅速矫捷,反应之快,与沈翠羽可说不分轩轾。
「想得到枫叶果,你可要找对主。」桓宸笑嘻嘻地指了指那面带微笑,背手旁观的皇帝。
「枫叶果我想要,你的命我也想要。」
沈翠羽悠然笑道。
桓尧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坐着,悠闲地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而原本陪伴在身边的小
鸾,翠儿等莺莺燕燕早不知所踪。
「你们把这里团团围住,务必拿下这两人。」
护院潮水般,从门外拥进来。
桓宸骤听两旁劲风声响,两道兵刃拦至身前,乃是两根钢杖,分持在两名彪形大汉手中,来势猛恶之极。
他连忙一闪,身法从心所欲,进退自如,前奔之势立时折返后飘,两根钢杖先后落空。两名大汉见了他显
了这一下高妙轻功,甚为惊异,桓宸又已猱身攻上,左掌搭在右边一人的钢杖上,右掌按住左首大汉的钢
杖,双手交错一带,两名大汉被他柔劲一引,两根钢杖「当」地互击,当场震得两人四条手臂麻木不仁。
两人不及惊愕,桓宸顺势切入,只听得啷啷之声,两人手腕一麻,兵器竟脱手落地,又惊又怒,可他们向
以豪勇著称,竟毫不退却,赤手空拳,又想上来拼命。
「你们快退下。」
三个虎虎生威,却有着相同容貌的汉子如天神般降临,高声怒喝,他的下属纷纷让开一条路。
「抓活口。」
沈翠羽轻描淡写地下达了指令。
「哇,斫山刀,链子锤,判官笔——想不到名震江东的敖氏三杰也是你手下。」
桓宸迅速地退到了桓尧的身边,推了推当今的天子,「大哥,看来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这三名所用的兵器都各有独特的功能,斫山刀是重兵器,不忌宝刀;链子锤是远距离攻击,盘旋风舞,兼
有暗器之长;那对判官笔则专点人身大穴,三种兵器,三种战法,实在不好对付。
「大哥?」沈翠羽恍然,能够让当今静王叫大哥的只有一人,「久闻当今圣上惊才绝艳,武功更是盖世无
双,纵横沙场,所向披靡,想不到确是如此一个名不副实的家伙。」
桓宸纵声大笑,笑声宛若银铃。「沈美人,皇帝可是龙躯,万金之体,无论你如何激将,他都不会上当。
」
望了望桓尧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他又冲着沈翠羽抛了个媚眼,道,「还有,我要更正一下,陛下岂止文
武全才,不论是弓术、马术、音律、弈棋、书法、天文,地理,只要他学过的,样样精通。」
桓尧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不知与静王相比如何?」沈翠羽嫣然一笑,妩媚之至。
「我会的几乎都是他教的,目前却尚未青出于蓝。」桓宸非常诚恳地回答。
他的勇气和胆量可嘉,出言与来个单挑,一决高下的法子,确实不错。
擒贼先擒王嘛,侥幸抓住了桓尧,就可以拿到枫叶果,解除身上的痛苦。
只是——他还天真了点。
超级变态的桓尧,对于放到他嘴边的鲜肉,客气才有鬼。
宸背地里其实还是下了苦功,哪怕他一向不屑于这些小打小闹的武学。
「模样不错,武功也不错。」
「沈美人最厉害的是玄冰魔掌。」
桓宸一脸的感慨。
「不能用的武功,称不上厉害。」桓尧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文渊斋里面的秘籍不少,当然包括如何
破解玄冰魔掌——」
「假若他没使出玄冰魔掌,大概我对他也无可奈何。」桓宸难得的一本正经。
「桓宸,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必双倍奉还。」
沈翠羽语气淡然,却带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
桓宸一愣,这台词怎地如此熟悉,却见桓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立时想起出处,不由得大为恼怒。
「原意就是想请你进宫,可沈美人宁愿使出玄冰寒掌如此毒辣而且伤身的功夫来拒绝我的好意,情急之下
只好加了一把火,冰火相克,寒热相冲,昨晚的你,想来是饱受折磨。」
玄冰魔掌最忌惮就是火,火攻内脏,冰封筋脉,如觅不到宫廷御珍枫叶果,二十个时辰后必死得苦不堪言
。
沈翠羽咬牙切齿瞪着他,一剑把这可恶的静王宸大卸八块,方可解恨。
一会儿冷得霜寒入骨,一会儿热得如被煎烤,直到天明,那滋味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如此妩媚地瞧着人家哦,害我骨头都酥了。」
桓宸似笑非笑。
「宸,别在我面前和别人打情骂俏。」
横了眼桓宸,嘴角眼中却余下一抹温柔的笑,桓尧一声长啸,宛若龙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心神不安
,那敖氏三杰更是头痛欲裂。
「啊!」
惨呼声此起彼落,把手中的兵器扔下,用手捂耳,状若疯狂。
这男人内功之深奥神奇,早已到了随心所欲,运用自如的境界!
但更可怕的却是那种永远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镇定态度,那一种神奇的自信,仿佛他手中握住一股强大的
力量,胜利垂手而得。
沈翠羽暗暗惊心,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咬咬牙,挽了一个剑花,刺向对手。
桓尧长袖一挥,使出上乘的卸力消劲功夫,便已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劲力化开。沈翠羽的剑锋虽利,但触
及衣袖之时,劲力已消,也不过等于柔枝轻拂而已,焉能将他的衣袖刺穿?
「武功之道在乎融合贯通,宝剑虽利,却砍不断潺潺流水。」桓尧从容地把沈翠羽逼退步,意定神闲的笑
着道。
桓宸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陛下内功深厚,令人叹绝,不过我更怀念您当年一剑退千骑的
英姿。」
一剑退千骑?
沈翠羽冷笑不语,剑柄一抖,唰地就是一剑,桓尧驳起双指,待推开他的剑刃,哪知这一剑看似乎乎无奇
,竟甚刁钻毒辣,刺到中途,突地一个反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清冷的剑锋只差五寸就割到指
头之际,桓尧手掌一翻,竟然在剑身上面少许之处,几乎贴着剑柄,强行反手擒拿,沈翠羽微微一惊,却
临危不乱,剑势一变,从桓尧耳侧剁过。
桓尧向前一冲,腰间宝剑已然出鞘,微微一叹,「宸想看我俩比剑,朕也只好从命。」
武功路子全然改变,由稳重雄厚转为轻灵飘逸,随意挥洒,有如流水行云,好几次两剑险险相交,却总是
一惊即过,碰他不着。
桓宸不由得暗暗惊叹,这只色中俄鬼,光看剑术就已在他之上,看来生擒沈美人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长剑挥动,青虹舞现,一招紧似一招,加上所用的削铁如泥宝剑,剑光霍霍展开,登时把桓尧笼罩在内。
桓尧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每一招使出,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很快就反守为攻了 。
沈翠羽空有一柄宝剑,竟被眼前一波接一波的凌厉攻势逼得只有防守的份儿,眼见敌人一剑紧过一剑,一
点即收,前剑刚收,后剑又出,他虽想尽办法要削断对方的兵刃,可桓尧深得「快、狠、稳、准」四字剑
诀的精华,一沾即走,一走即攻,两柄剑从不相交,已把他杀得有点手忙脚乱!
一连两招最凌厉的招数,剑光恍似渔翁撒网,一大片光网向沈翠羽当头直罩下来,桓尧绕身晃步,反踏九
宫,蓦然间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剑」。
只听得「当啷」一声,青虹电射,沈翠羽手中宝剑,竟脱手飞去,桓尧飞身一掠,把宝剑抢到手中,凌空
一点,已是封住沈翠羽的麻穴。
桓宸走上前,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陛下,恭喜您又多了一个美人。」
「你们抓了我也没用。」
沈翠羽神色倨傲。
桓尧凝视着他片刻,点点头道,「是个硬骨头。」
「孤身上路不是好习惯,黄泉路上有你们俩人陪伴,相信也不会寂寞了。」
沈翠羽朗声说道,眉目间甚是得意。
步履沙沙,人声鼎沸,走廊上,半墙外,露出了一张张牛角铁胎的黑漆漆硬弓。
弓上弦,箭上紧,森蓝的箭尖如饿狼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了他们。
桓尧一叹,这沈翠羽压根儿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沈美人欠缺创意。」
桓宸闷声低笑。
「北武庄内静王的五箭,在下无以为报,只好舍命相陪。」沈翠羽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舍命相陪?未必呦,区区这百来弓弩手恐怕还不能杀得掉我们,何况你要真是舍得陪我们死掉的话,就
不会在这里废话多多,而是直接下命令让他们攻击。」。
「我从来都不指望这些弓箭手能够成什么大事。」
桓宸刚想回答,突觉脚下一晃,心一惊,抬眼望着桓尧,只见他依旧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内。
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难怪你如此自信,大概因为我们踏在脚下的是大海——这消息大概也是你散播出
去的,目的是想引我们上船。」
「静王,您未免太后知后觉。」
话音刚落,四面墙壁骤然倒下,只见蓝天无垠,白浪如山,峥嵘千里,青烟迷漫,赫然是一片浩瀚无际的
水世界。
「虽说我们还在奉江,可也差不多到东海的连接口 。陛下您文武全才,弓术、马术、音律、弈棋、书法
、天文,地理样样精通,但不知水性如何?」
沈翠羽不怀好意地笑着,「况且海上风浪险恶,如果离开了船,哪怕你熟习水性,哪怕你武功盖世,没了
船,也敌不过滔天巨浪。」
四外一片苍茫,看不到陆地。
桓尧悠然地点头,「水性确实是朕的弱点,如今看来这也是致命的。」
桓宸望着他,目光非常奇特。
「模样不错,武功不错,谋略不错,性子更不错,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连自己也赔进去,够狠。」桓尧笑
了笑,「堪称良将美才,假以时日,应可成一番大业。」
「陛下,多谢赞誉,只是今次策划的人并非在下,在下也不敢居功。」
「是这样么?」
「为什么全天下人都忘了,乾坤教除了沈翠羽,还有一只凤凰。」
沈翠羽耸了耸肩,那只连教主都不知道的凤凰,更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的凤凰,不但是控制奉京
的主儿,更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谋。
只是一向深恨教主的他,怎么会出手,实在是个迷,尤其是在他的教内势力被削弱得七零八落的时候。
「凤凰?」
桓尧目光中的惊讶可不是装出来的,刚想说些什么,突觉耳后的风池穴上一麻,紧接是神封、大椎、悬枢
、京门诸穴——
要穴被点,任他武功盖世,百般神通,却已是半点施展不出。
「你为什么——」
沈翠羽吃惊的程度不亚于桓尧。
无声无息出手的桓宸,伸指在桓尧背心的神道穴重重一点,落手毫不留情,后者闷哼一声,全身软瘫在地
。
「我就是凤凰。」
平平淡淡说着,却似平地一声惊雷。
一众弓弩手不知踪影,假墙变戏法一般又矗立起来,跟着紫衣小鸾,蓝衣翠儿飘飘然进来,向桓宸端了个
万福,「小主人。」
「把沈美人带下去吧。」桓宸眨了眨亮晶晶的眼,一副拼命忍耐着的模样,「虽说他比陛下美多了。」
沈翠羽被带下去的时候一脸平静,起码在桓尧眼中看来是如此。
他并不简单。
第七章
现在,房间只剩下两人。
「一切的布局,由始至终对付的都是我吧?」
桓尧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凤凰,原来这就是宸的秘密——乾坤教的凤凰。是你故
意将消息泄漏,说什么乾坤教已设下惊天阴谋来对付朝廷,对付你,然后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来个请君入
瓮?」
「牡丹会是您说提议去的,张家店也是您提议去的。」
桓宸瞪大了清澈无辜的眼睛,他可不接受这个无理的指控。
「凤璘曾告知我,乾坤教和你有莫大的关联。」
所谓的莫大关联,大概就是相互勾结。
为此,他对宸作出了种种的试探——而宸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他的策略。
一方面取信于他,另一方面……
望着似乎陷入沉思的皇帝,桓宸笑得踌躇满志,「乾坤教的事情,您知道的不比我少。跟随我们父皇在凤
城揭竿的勇士,大多数是乾坤教的人。」
「那时候他们的身份是乾坤教的长老副使。后来随着义军的壮大,乾坤教的烙印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典型的过桥抽板,难怪人家会心生不忿。」
「所以,你主动找上他?」
「当然不是。」
桓宸大声叫屈,理直气也壮,「那家伙主动抛出橄榄枝,我岂有不接下之理?」
「或许我该更正一下,宸的目标,其实不仅是我。」
「我帮你抓了沈美人,彻底砍了龙翼的臂膀,难道你不该说一声谢谢么?」
这一着破釜沉舟,早想好了后路。
「你是小凤凰儿确实令我意外。」桓尧蔚然一叹,「难怪你如此尽心地平定姜乌的叛乱,安排小云行刺,
收服裴怜风和易惜雨,铲除了乾坤教的两个主要据点——这大大地削弱龙翼的实力,此消彼长之下,你也
已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本。」
「陛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非他欺人太甚,自己亦不会冒险走这一步棋。
「不错,」桓尧抬眼促狭笑道,「以宸的性子,若非我强迫你共拾雨水之欢,或许你永远不会出卖我。」
「不错。」
「成为凤凰儿的过程更令我好奇,我想你大概也不打算坦白相告。」
笑意更深,他实在非常喜欢这称谓。
「开口凤凰,闭口凤凰的乱叫,令人多添厌恶。」
清冷的眸子对上了那双肆意张狂的眼睛。
「俗语说龙凤呈祥,我是真龙,你是凤凰,真乃天造地彻的一对。」桓尧冽嘴一笑,一副调侃的口气。
「乾坤教的左使,通称凤凰,更何况,现一任教主还叫什么龙翼,真拿来配的话,我大概也分身乏术。」
顿了顿,桓宸柔和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一下子又冒出条神秘莫测的龙,不知道你和他,哪一条才是真
龙?」
「哪条是真龙,宸心中早已有数。」
桓宸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说道,「陛下的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
「希望如此。」桓尧长吁一口气,「或许我应该感谢你,毕竟你为我清除了不少障碍——那些对他忠心耿
耿的教众,于奉天来说,是个非常大的威胁。」
「您从来就不信任我。」
「现在假若我说我一直都信任你的话,或许会被你看轻——」
桓宸突然冷笑不已,「从小到大,我一直都那么喜欢您,那么崇拜您,那么敬佩您,把您当作了最敬爱的
兄长,无论您说什么,干什么,哪怕把我的名字改掉,我都从未起过一丝反叛您的心。奉天的江山,其实
是我父皇,加上您和叔父一起打下的,登上皇位,也是理所当然,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我?真那
么害怕我篡位的话,随便糊弄个借口,用什么毒酒,白绫,青锋剑之类赐我死罢。」
「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就决不会让你死——」
桓尧神色一黯,不明白为何到了现在宸还不懂他的心。
「好郑重的许诺。」
眉梢处悄然爬上了一丝讥诮。
「宸,你父皇已经将你许配给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你抵赖。」
「父皇的所谓诺言你不必强调多遍,毕竟我不是聋子,还有不错的记忆能力。」
「别太钻牛角尖——奉天是属于我们俩的,我们一起共享天下,我不会再强迫你,相信我,好么?」
「真的?」桓宸冷笑不已,「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桓尧,你总是摆着一副谦厚平和,冷静睿
智,甚至大仁大义的脸孔,我看着就想吐,你这恶心的混蛋,滥人,色猪,淫棍——」
「原来你在意那每晚不同的侍寝美人。」
桓尧的目光倏地变得锐利,犹如一只原本慵懒的野兽在看到猎物那般,「可否将你的不满情绪定义为吃醋
?」
「任何一个无偷窥癖好的男人都不能容忍你的变态行径。」
某君的过度自恋,桓宸只是笑眯眯地说道。
「挺尖锐的说辞,只是宸,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桓尧眼神又一变,充满了好奇。
「您是明知故问。」突然伸手捏住桓尧下巴,带着邪气的美丽黑眸睨着,「陛下的模样不差,怎样看都算
得上美人。」
认真看来,确实不差,上他就不算委屈自己。
缓缓露出了艳丽的微笑,纤细的指轻抚着厚实的唇瓣,一脸的温柔,一脸的动情。
勾起桓尧的下颚,唇上力道突然加深,含住了他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抵开微为干燥的双唇,一颗冰凉的药
丸轻易滑入对方的口中。
优雅地将唇向后退了几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桓尧的一举一动。
喉咙微动,桓尧十分温顺地把这颗致命的东西吞了下去。
「凤凰销魂——宸既然是凤凰,那颗当然是销魂丹,带点薄荷的清凉,甜甜的,味道不错。」桓尧呢喃道
。
桓宸笑得更加迷人,「陛下果是识货之人,我这里还有两颗。」
「意犹未尽才能回味无穷,剩下的两颗还是赠给有缘人分享为妙。」
「——想不到陛下辩才无碍。」
「和宸相比,是小巫见大巫。」桓尧哈哈大笑,「对哟,这销魂丹有解药么?」
说话间,丹田处彷佛有股烈火直扑上胸口,全身受制的桓尧暗自苦笑,既不能运功抵抗,又不可指望有药
解救,只好强定心神忍耐。
「每个月一次的解药,如果当月没吃,或者迟吃解药,哪怕迟上一天——下场不仅仅是销魂那么简单,你
会全身痛痒,皮肤溃烂而亡。」
「好厉害的毒药。」
闻言,桓尧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慨叹。
「既然你一意孤行去改变我们俩的关系,既然你如此执着我父皇的承诺,那就让我勉为其难地娶你了。」
「宸是打算履行昨晚的誓言?」
深邃狭长的黑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何不可?」
低下头,差一粒米的距离,鼻尖几碰上了鼻尖,桓宸笑得甚是情色。
桓宸的技术——恐怕只能用一词来形容,其劣无比。
桓尧疼得咧牙吡齿,疑惑着他究竟是想上,即或想吃掉自己。
总往好的方向考虑,体贴地认为他的撕啃,他的挤压,仅为了报复。
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到最后仅有绝望。
「已经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啦。好歹每晚观摩也观摩了,这几年给你练习床技的人也不少,怎的生疏至此
!」
自认忍耐力,修养一流的桓尧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对着骨头和肌肉一般硬绷绷? 」
「万岁爷,我下次再也不敢打您的主意啦。」
……
「混蛋,王八蛋,别忘了你肚子还有一颗销魂丹。」
……
「陛下,我会学乖的——」
……
「——色猪,淫虫,如果你动我一根头发的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
「皇帝,我……那……那里还很疼。」
……
充耳不闻那不夹杂的谩骂和求饶,桓尧的唇来回吻着大腿根部内侧细致的白嫩肌肤,而手也忙着抚摸着那
平滑柔软的小坑,指尖在脐边游走挑逗。
酥麻感窜过全身,桓宸的脸红得有如熟透的水蜜桃,凌乱的发丝沁著点点香汗贴在泛起脂色的裸背上,媚
得惊人。
笨蛋,饭桶,脑袋进水的桓宸,你上别人没感觉,居然让别人上就——
愤恨地把自己骂上了千遍,依旧不能抑制自己对那双魔术一般的手,以及点石成金的嘴巴有微弱的抵抗。
大概是对手的问题——
在某一瞬间,桓宸暗自下了决心,抱尧之心不死,可他首先要先找个对胃口的人来练习。
「别紧绷着身体。」
他熟悉他身上的一切敏感点,看上去他也很享受,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却如此别扭?
桓宸死命咬着下唇,眼睫微颤,浑身抖动。
昨晚的疼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他越想越害怕。
眼角瞄到桓尧胯下那狰狞赤红的话儿,随时要冲锋陷阵一番的模样,更是魂飞魄散。
他这副竭力忍耐,又是哀怨,又是后悔,又是愤恨,又是害怕的神情,激得桓尧情致更为高涨,他将粗大
的男性导向了那粉红妖艳的穴口。
「不,不要……」
那恐怖的触感令他毛骨悚然,下身越发绷得紧了。
「啊,好痛——」
偷偷松了口气,没预期那般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只是微微带点胀痛,不过关键时刻喊痛总不会有错。
桓尧叹着气,停住了不动,低首吻着那两片冰凉,仿佛失去了血色的唇,大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根美丽的嫩
芽,极尽爱怜之能事。
才进入些许,而桓宸的模样却似疼痛至极,竟有两滴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哎,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心却依旧软了下来。
怜惜的抹去他的眼泪,柔声安慰道,「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我不要,不要。」
桓宸呜咽着,突地抓住了那双在他身上放肆的手,蒙上了雾气的丹凤眼可怜兮兮地眨着,「陛下,沈美人
就在隔壁,他的模样比我美多了,性子也很好,而且他禁得起折腾,来个十回八回大概也没什么打紧。」
说话流畅了不少,看来他已经适应了。
把心一横,猛地一冲,利刃已长驱直入,抵达最深处,桓尧邪邪地笑着,语调充满诱哄,「叫我的名字—
—尧,或许我还会考虑只抱你一回。」
「尧,尧——尧哥哥……」
肉麻当有趣?
悲哀的是自己竟然还叫得非常畅顺,更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可话又说回来,只要能结束苦难,别说这个,哪怕让他喊一些什么恶心的称呼,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反正不会少一块肉,鸡皮疙瘩掉了满床而已。
心一荡,桓尧的眼前不由现出当年那水嫩嫩的,唇红齿白的人儿跌跌撞撞地向扑来,用软软绵绵的,奶声
奶气的声音亲热地叫着自己的一幕。
「尧哥哥——真怀念啊,那时候你才两岁,」混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颊上,「不错,我就是你的尧哥哥
。」
桓宸浑身一哆嗦,脸是一阵红,一阵青。
掉鸡皮疙瘩原来还是小事一桩,他几乎把今天所吃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在一次确定,居然对两岁的他——有如此肮脏,污猥念头的桓尧,是一只超级色鬼,变态中的变态。
呜——
他的腰杆或许已被折断,他的屁股或许已被捅破,元凶却依旧在作恶。
这男人的性命不是明明捏在他手中么,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被压倒的一个?
很疼,很疼,全身骨头都将要散开一般。
「你还有完没完啊?」
忠实奉行「忍无可忍,不会再忍」宗旨的桓宸终于爆发。
和昨晚不一样,不断来回在他体内肆虐了近半个时辰,那棍子还是硬绷绷的,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难道销魂丹不仅是世间最诡异,最恶毒,还兼有金枪不倒的奇效?
「别吼那么大声,除非你希望沈美人,还有船上别的人知道你才是被抱的那个?」
桓尧浑浊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脖子上,满意地看到白皙的颈项出现了微微的胭红。
「静王妃——」
「胡说八道,你才是静王妃——」
洁白晶亮的齿缝努力地迸出斩钉截铁的一句。
「能够成为静王妃,是我的荣幸。」桓尧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一本正经地说道,「宸,你千万可别赖账
。 」
「荣幸?赖帐?」
世上竟有如此自甘堕落,刮脸无耻的皇帝?
父皇,叔父,若然你们能看到,听到眼前一切,就赶紧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合力将桓尧拖走吧,这家伙迟
早会把奉天朝给败个干净。
正愤愤不平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所打断了他的苦思冥想。
桓宸又惊又喜,难道祖宗真对桓尧的恶行看不过眼,显灵来对付他?
突然,几把惊慌失措的叫声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
这下可糟糕透顶。
暗暗叫了一声苦,祖宗震怒还好说,万一是天灾的话,他们全体都要倒大霉。
倏地「轰隆」一声巨响,船身忽地一侧,令床上的两人几欲翻滚落地。
桓尧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解开了桓宸的穴道,「或许生了变故。」
海啸?
一边打理自己的着装,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纷乱的声音,桓尧依旧好整以暇。
「难道你出海的时候,没预测过天气?」
「海啸能预测得到么?」
迅速穿好衣服的桓宸,鄙夷地甩了个白眼。
外表的不动声色并不能掩盖内心的震惊。
船并没驶回去。
桓尧一窒,端正沉稳的脸竟绿了绿。
皇帝的窘态没能给桓宸带来片刻的快感,剧烈摇晃的空间瞬间令他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侧,眼看就要摔到
地上,桓尧那只温暖得不象话的大手适时地拉住了他。
「沈公子,你想干什么?」
「你不能砍断前桅——」
小鸾及翠儿二女急切的怒喝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恐慌。
「我们上去看看。」
桓宸苦笑着点点头,沈美人干事情永远出人意表。
海上不比陆地,毁了船,意味着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船摇晃得更为厉害,一个大浪卷来,几个黑影一晃,令人心惊胆寒的嘶叫很快就悲惨地淹没在黑暗的海水
里面。
甲板上的人不多,连小鸾翠儿在内,确切来说只有九个,几乎集中在船尾,动歪西倒的他们想奋力站起来
,摇橹掌舵,以便让船身稳定下来,只是风浪太大,所有的努力是赌徒劳无功。
而唯一能勉强站立的人便是沈翠羽。
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地用刀砍着粗大的船桅,眼看着那桅向左横斜,与白帆一道,跌落到海面。
前桅断了,接着沈翠羽又向船尾的桅杆走去。
「小主人——」
桓宸以及桓尧的出现令惊慌失措的众人面色露出一丝喜色。
「砍船桅是个法子,起码我们还有摇橹嘛。」
桓宸喃喃自语。
沈美人虽说包含祸心,可他的当机立断,好歹已令船身稍稍稳了一点。
正思量着,倏地海面再卷起一个巨浪,船身顷刻又激烈晃动起来。
「大锚在哪?」
声音不高,隐隐含着威严,虽在狂风巨浪之中,仍能清晰可闻。
「船首。」
船夫慌忙指了指前面。
他们并非不想用抛锚定位的法子来稳住船身,而是根本做不到——连站都站不稳,要从船尾走去船首根本
就是奢谈。
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碰到如此毫无征兆的海啸却是第一次,依靠着丰富的航海经验,几人同心协力之下
才勉强重新掌住了舵,此刻以无瑕理会其他。
底下又一阵剧烈的颤动,丈余高的巨澜劈面而来,船身剧烈晃动,几欲翻倒。
「你帮忙掌舵。」
冲冲抛下了一句,桓尧凝神聚气,以千斤坠的功夫,稳稳地向船尾走去。
「那大锚过千斤重,你一人怎能——」
船夫惊愕不已。
「他能办得到。」
桓宸淡淡地道,一派的兀定。
海天全都是乌黑一片,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巨滔激卷着船身,海水如瀑布般流泻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这条能容纳六十多人的船,在怒吼奔腾的大海中,显得渺小和脆弱,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每当浪头袭来,船身纵得很高,在浪头上停留片刻,又陷落在另一个浪谷,起伏上落,摇晃震动,令人昏
眩欲吐。
风浪逾见猖獗,口里鼻中尽是咸津津的海水,浑身湿透的桓宸竭力掌住了舵,指挥着小鸾和翠儿领着大家
系缆,舀水。
另一边厢忙着的沈翠羽亦终于将主杆砍倒,返身转回船尾,蓦地又一个巨浪扑到,排山倒海一般,只打得
摇橹横飞,而他猝不及防,待得惊觉,已将冲出船舷之外。
身子凌空,脚底是万丈洪涛,沈翠羽暗叫不妙,却觉脚踝给一处绳索缠住,身体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摔
倒在甲板之上。
「沈美人,你很幸运。」
桓宸放开了手中的帆索,若非这东西就在跟前,哪怕他再有怜香惜玉的心,沈美人还得葬身大海。
只可惜,连橹也断了。
「这场狂风暴雨先前并无丝毫征兆,是海底突然发生震动的缘故。」
死里逃生的沈翠羽,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虽说不强求你以身相许,可好歹热情点嘛。」桓宸嘻嘻一笑。反正逗弄沈翠羽会令
他莫名其妙的神清气爽。
「你是教主看上的人。」
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轻笑。
「教主是美人吗?」
桓宸双眼发光,「比小沈如何?」
「凤凰和教主曾经交过手,难道也无缘亲睹他的真面目?」
「交手的时候彼此都戴上面罩,谁也不识谁的庐山真面目。」
沈翠羽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直白。
「原来如此。」
别有深意看了桓宸一眼,点了点头。
「这些船夫都是你的人?」
问题有点愚蠢,桓宸还是忍不住问。
「教主对凤凰的诚信深表怀疑,特意让我做了些手脚。」
「难怪船会改变航道,那些女孩子毕竟不是你的对手。」桓宸淡淡笑着,「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教主见不
成,我恐怕得去做海龙王的女婿。」
沈翠羽冷然不语。
应付这家伙的夜郎自大唯一的法子就是沉默。
忽然,船首处传来了巨大的抛锚入水声,这令各人精神一振。
「锚抛得太晚了些。」
低声地抱怨着,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芒,霎那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桓尧,你果然没辜负我的信任。
「哎呀……」小鸾和翠儿二女惊恐的喊声引起众人的注意,桓宸抬头一看,脸也随即变了色,下意识地拔
脚就往船首桓尧的方向走去。
若天亡人于此,那就死在一块吧。
抛下了锚的船似乎有了主心骨,终于平稳了下来。
鼓动的真气慢慢散去,桓尧笑了笑,为自己武学的造诣又有进展感到高兴。
毕竟是两个千斤重的巨锚。
无意中的一瞥,令他面色大变——极远处一道细细的白线,连结著海天,朝这边推移过来。
苦笑着摇摇头,饶是他自诩一身盖世武功,满腹经纬之才,遇上了风浪之威,亦然束手无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留住性命就看自己的命数罢。
能和宸死在一起的话,结局还不算太糟糕。
如此想着,桓尧转身就走向船尾。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飘摇动荡的甲板上向他逐渐靠近,狂喜霎时涌上了心头,原来宸和他心有灵犀,大家
竟都抱着相同的念头。
「宸——」
白线以惊人的速度靠近,快得来不及抓住桓宸的手,一道吞天蔽日的巨大海墙,就已夹著狂风,扫尽周遭
一切地狂啸而来。
脚底下舱板忽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桓尧的双脚牢牢
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宸!」
宸不见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船舵折成了两段,在他身边飘着,甲板竟空无一人。
心慌意乱的他连叫数声,却听不到答应。
他望向外面,碧浪翻卷,泛起无数白沫,海面无限地向前延伸着,仿佛与天地的尽头交融一处,整个世界
全然是漆黑的一片。
漆黑,混合着咸腥味,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绝望已全然攫住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着。
难道宸被冲到大海去?
不,他不相信,那么聪明,那么机敏的宸会保护不了自己?
「宸!」
嘴巴又苦又咸,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还是泪水。
叫到后来,他听到自己的喊声中分明带着哭腔。
宸已葬身大海?
如果这样的话,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膝盖,跟着一个大浪又没过了他的头顶,在海水之中,那双熟悉的手紧紧
搂住了他的腰。
海浪依然很大,已无海啸般的震慑力和杀伤力,海和天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一点亮光就借此倾洒在甲板上
。
海上距水面一丈高的天空,外部被一圈金黄的流光所包围,里面却是一片的白灿灿圆点一跃而出,渐渐的
,天空,水域的距离越拉越大,海面愈白,天际不断变换着的那红、黄、紫,灰,各种颜色,最后却统统
被染成了一片金黄。
「快看,东天的日出。」
几把女声兴高采烈地欢呼着,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欣喜。
她们的喜悦莫名地感染了船上其他人,一整夜的惊涛骇浪,生命徘徊在生存和死亡之间,身心俱疲,而美
丽的海景却令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活着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桓宸转了转身,顺手把桓尧盖在他身上的丝织锦袍蒙住了脸。
「下次乾坤教请朕作客的话,可否选择在奉天的陆地上?」
桓尧倚靠在栏杆上,神清气爽地笑道。
「这是意外。」
沈翠羽端端正正地坐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躺在甲板上,酣然入睡的桓宸,淡淡说道,「陛下孤身犯险
,难道没把这些意外计算其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与朕的戎马生涯相比,这险只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奉天皇帝果然是豪气干云,明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还可沾沾自喜,这份内涵确实令沈翠羽佩服。」
装作听不出对方的讥讽之意,桓尧笑眯眯地道,「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静王宸是你的兄弟,论脸皮厚度,论机心谋略 你们不相伯仲。」
「哈哈——」桓尧放声大笑,「朕认为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翠羽愕然以顾,奉天皇帝的眼角眉梢,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哪里有丝毫的不悦和气馁。
「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的人,朕的手下也不多见。」桓尧收敛了笑声,双眼炯
炯地注视着他,「以你的才能,呆在乾坤教辱没了。」
「是否辱没,言之尚早。」
嘴角轻轻一扯,琥珀色的眸子洋溢着流彩。
「静王这只凤凰虽说靠不住,可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你以为宸会为了乾坤教而出卖朕?」桓尧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
「事实上,除了海啸外,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说不定这船更是他故意给机会我弄到乾坤岛,好和教主联
手对付你,夺回被你抢走的王位。」
「把一个已经被他控制住的人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宸不会干。」桓尧笑着摇头
,「可我非常同意你所说,他故意给你机会的说法。」
宸一时三变的心思,不足以外人道。
沈翠羽一愣,不由得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男人。
撇开世人所见的雄才伟略,刚毅果决,睿智英明,知人善任这些褒语,光看他能豁达坦然地笑对自己的失
败这一点上,就比桓宸可怕。
沉吟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陛下,您愿意和我赌一把么?」
「看是官军,即或乾坤教的人先找到我们?」桓尧了然一笑,道,「赌注呢?」
「若是敝教的人先行到达,请陛下随我们一同前往乾坤岛作客三天。反之,我亦会随陛下返回帝都,要杀
要剐,悉随尊便。」
「与整个奉天水军开仗的话,乾坤教确是以卵击石,可在茫茫大海上寻只小船,机会均等。哪一方的人先
找到我们,对方都会沦落到人刀殂,我为鱼肉的境地,何必多此一举?」
「以陛下的武功,若非凤凰暗算,合我们两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我们的人先行找到,你亦然有
能力来个反客为主,杀人夺船。」
「若朕不答应,你就来个鱼死网破,让手下的架上个炮台,赏几颗炮弹,陪我们葬身海底吧?」
「不错。」
「心狠手辣的沈美人,难怪宸会对你另眼相看——嗯,看来连上苍都特别眷顾于你。」
桓尧瞟了眼远处若隐若现在海面水平线上,并列而行的两条船只,那绣着条金龙的旗帜随风飘扬,不禁轻
叹。
「陛下有决定了么?」
沈翠羽笑若春花,灿烂动人。
「也罢,反正朕也闲着无事,能够到宸口中的美人窝的乾坤岛一游,未尝不是件乐事。」
虽然陷入了危机,可体内的神经却怪异般地激烈跃动着,一如回到了过去在沙场遇到强大敌人时的兴奋。
很久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久得连自己都已忘掉。
桓尧瞥了一眼依然身在梦乡的磨人小冤家,深不可测的眸子,而唇边同时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第八章
淡淡的沉香扑鼻而来,桓宸转了转身子,柔软的被褥不小心掉到地上,骤觉得阵阵寒意侵袭身躯,打了个
冷颤,睡意也由此全消。
桓宸倏地张大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以金线在帘幔上绣上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房中雕花梳妆台,红漆木架
床,锦帐分钩,半截泪蜡,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什么地方?
脑海掠过了一幕幕惊险的镜头——他诱骗桓尧上船,与之在床上混战,遭遇前所未见的海啸,最后的画面
定格……桓尧笑着道,「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有我担当。」
桓尧呢?
两只手赶忙摸索,却空空如也。
心莫名地一慌,忙收敛心神,寻思身处何地。
抬眼望出窗外, 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璀璨,星罗棋布,相互争研竞丽,闪烁不停。
半空的月娘带笑含羞地露出了半脸,光华尽数倾洒屋外的湖面上,荡漾开一波波的涟漪,如美人浅笑时所
泛起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这湖不大,周围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树,风一吹过,轻轻扬扬,送来几分凉意。
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双脚踏着陆地,以桓尧的实力,能为难他的人,或许还没出世。
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挑剔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一台,一床,别无其他摆设,却显得清幽淡雅,别具风格。
「凤凰少主,您醒啦?」
一把温婉的女声在侧根响起,桓宸凝神定睛,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绝色佳人,她端坐床前,一双白净的小
手优雅地彻着茶。
她的眼睛极亮,极美,柔柔的目光飘至,仿如一阵春雨洒进了心中。
暗喝了一声彩,这女子秀眉琼鼻,明眸皓齿,而与平常见惯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略有不同,她艳光中竟
又蕴含几分英气。
美人将茶递给桓宸,「请。」
桓宸以中指托杯底,送至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教人心旷神怡,脱口赞道,「好香。」
「岛上独有的香片,尝尝看味道如何。」
美人抿嘴一笑。
桓宸举杯轻啜,让第一口茶场在嘴中回旋,以舌品味,顿觉淡然中回味甘甜,芳香满口,齿颊留芳,不由
一叹,「美人泡出来的茶,果真色香味俱全。」
「小主生活在皇宫,见惯了锦衣艳婢,品腻了天下珍馐,区区清茶能入您的法眼,实在是盈袖的荣幸。」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桓宸哈哈一笑,「难怪姐姐的屋子香气袭人。」
盈袖一愣,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少主好才情。」
焚琴煮鹤成语都忘个干净之人,竟能出口成章?
「本王只是粗通文墨,有班门弄斧之嫌,姐姐万勿别见笑。」
眼波流转,「少主的心思确实深沉,从醒来到现在,虽满腹疑窦,却忍而不发,这份定力和隐忍着实令人
佩服。」
「姐姐过誉了。」
「盈袖只是好奇,少主当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地,船上各人为何不见踪影么?」
「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哪怕我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必自讨没趣?」桓宸微微摇头。
况且为难美人,非君子所为。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难怪教主会对你念念不忘。」
桓宸冷哼了一声,对此冒昧闯入而又不识礼数的不速之客毫不掩饰其心中的厌恶。
来者身材纤细,肌肤胜雪,容颜艳丽,说话娇柔,却难令人心生好感——原本十分的姿容,被其眉宇之间
若隐若现的邪气和阴狠破坏得七八。
盈袖面色微变,忙低首敛福,轻轻唤了一声,「圣尊者。」
在脑海迅速地搜刮出此人的资料,不由得明了盈袖脸上惊慌之色从何而来。
厉十郎,十六尊者之首,地位原在沈翠羽和凤凰,以及风雨雷电等护法之下,只因得到龙翼的宠爱,被赐
予的权利仅次于乾坤教教主,传闻亲睹龙翼真面目的另一人,沈翠羽的死对头。
「下去吧,」厉十郎挥手让盈袖退下,「让我来服侍凤凰少主更衣就好。」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留下来的是盈袖。」桓宸一脸的晦气。
好好的美人儿,眼看可将她的芳心手到擒来,却让这厉十郎坏了好事,当然心有不甘。
「您既然喜欢那丫头,我禀告教主让她以后随了少主,如何?」
一边说着话,厉十郎一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上,然后打算帮桓宸宽衣时,却被后者用强而有力的手势制
止。
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碰到了身体,恐怕会倒好几天的霉。
打量了自己一下,才发现他此刻仅身穿着中衣,眉头立时拧紧,脸上布满了阴霾。
厉十郎双手垂立,「少主的衣服是陛下所换。」
「你倒挺会察言观色。」
「少主过誉。」
「你真能把盈袖弄来?」猛然想起刚才厉十郎所言,桓宸将信将疑地问。
「只要是您想要。」
桓宸失声笑道,「难道我想要的,你就打算千方百计地弄给我么?」
「只要能讨得少主欢心,厉十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了我的命和教主之位。」
「任何代价?」桓宸喃喃自语,「连沈大美人,你也能说服教主割爱于我?」
「正是。」厉十郎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否过于自信了?」桓宸满脸怀疑之色,「竹林内将沈美人救走,应该是龙翼自己吧?他不惜暴露身
份,甘冒奇险去出手相救,想来在他心中,沈美人的分量是重中之重。」
「教主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守候竹林只为了见静王宸一面。」
厉十郎笑嘻嘻地说道。
「你将情报给我时,大概也已知道了他的计划?」桓宸沉着脸,冷冷地问道。
「教主当时正清查内奸,我怎敢自我暴露?更何况以少主的能力,应能全身而退。」
若不能在龙翼的手中全身而退的人,怎配被他厉十郎视之为靠山?
可恶的色痞,难怪在竹林里弹如此淫乱的曲子,意图搅乱他的心神。
桓宸大为生气,龙翼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岂有此理。
仔细想来,北武庄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是这家伙设的局,以沈翠羽为诱饵,引为奉天皇子的自己孤身犯险
,若非他坚持留在竹林外,早成了那家伙的阶下囚。
沈翠羽这只棋子,为玄冰魔掌而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可观。
「难道龙翼竟笃定必能觅到枫叶果?」
「若能捉到静王,于公于私对教主本身都有好处,沈翠羽的牺牲不是他在意的。」
「可怜了的沈美人,被卖了也不知道。」
放着天姿绝色的美人不要,反倒不自量力地把爪子伸到他这里来,只能用贱骨头来形容那家伙。
「太容易俘获的心,其实不值钱。」
潜台词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厉十郎的目光过于暧昧,令桓宸觉得浑身不对劲,皱了皱眉,舒颜眯着眼笑了起来,「呵呵,沈美人是乾
坤里唯一能制肘你的人,带他离开这里更像变着法子除掉他,你当然会推波助澜。」
「不错,你得美人,我得权利,我们各取所需。」
利用桓宸的实力,将沈翠羽除去,加上风云雷电雨,五去其四,剩下的电是平庸之辈,不足以为患,乾坤
教的大权就可牢牢掌握在手,这就是他的目的。
事实上,一切进展都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你的野心不小。」
「我执著的,只是少主无意的教主之位罢了。」厉十郎嬉皮笑脸地道。
「不是教主本人?」
「只要我能坐上教主之位,一切都可得到。」
「好坦白的说辞,小心隔墙有耳。」
「你不担心我把你卖给龙翼?」
「因为——我和少主是同一类人,」厉十郎阴阴笑着,「何况是少主主动找上我来结盟,真个一拍两散,
我仍能明哲保身。」
桓宸不甚愉快地横了他一眼,这家伙和沈美人,谁高谁低,一目了然,那龙翼有目如盲,难怪乾坤教没落
至此。
装作没看到桓宸的冷眼,厉十郎继续说道,「若非当初少主拿了凤凰令前来,十郎还真不敢相信,堂堂的
奉天皇子,令本教元气大伤的元凶,竟是本教凤凰——那一直是由女子担当的职务,未来教主夫人的当然
人选。」
「教主夫人?」桓宸面无表情,「这是你将来操心的事情,与我无关。」
闻言,厉十郎大喜,「您答应助我一臂之力?」
「你归顺了朝廷,亦已许诺乾坤教永不与朝廷为敌,我当然会倾力相助于你。」
「多谢少主。」厉十郎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只是你如此刻意接近我,小心会令龙翼有所怀疑。」
「教主现正在总坛设宴款待陛下,十郎此行只为了相请少主前往一同欢聚。」
「原来如此。」
桓宸一把将床上的衣服穿好,速度快得令厉十郎瞠目结舌。
是他刻意造成错觉,即或皇帝对其了解不够,要不怎会认为他连穿衣服都不会呢?
「那有劳圣尊者带路。」
桓宸一改轻视的态度,温文有礼地抱拳地说道。
厉十郎躬身作揖,「请。」
虽说这里的气派还比不上皇宫内苑,也大得让人叹为观止,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走廊过道纵横交错,假若
没厉十郎带路,很容易迷失其中。
穿过几条走廊和过道,便到一处别院的前厅入口,一眼望进去,里面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姿
色不俗,各有特色,叫人目不暇给。
「见过凤凰少主,见过圣尊者。」
一见到桓宸及厉十郎的出现,守卫慌忙行礼。
「海龙王的女婿做不成,被请来美人窝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桓宸放声大笑,毫不理会旁人的侧目。
「少主在皇宫长大,见到的哪个不是倾城美人?」
「非也。」桓宸连连摇头,「皇宫里面的燕瘦环肥,莺莺燕燕,可全都是皇帝的囊中之物,哪及得上这里
一众名花皆无主,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
「连手下人都有此,我现在非常好奇龙大教主铜面具下的真面目,想来绝对具有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吧?
」
厉十郎呆了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他一眼,桓宸甩了甩袖,昂首大步地走了进去。
厅上光如白昼,皆因四壁挂着三十六盏宫灯,顶挂着由三根铜柱组成的巨大吊灯之故,每根铜枝上都铸着
一只飞翔的鹤,样子非常醒目,令桓宸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表面看来很正常,偏偏又透着诡异。
厅里仅摆着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酒和水果。
宽大的主人位上有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当中,左边站着沈翠羽,那厉十郎向男子一躬后,走到了
他的右侧。
那男子难道就是龙翼?
面庞虽说陌生,可轮廓儿似乎有点眼熟
桓宸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恰巧男子的目光也对上了他的,四目交投,后者微笑着举杯致敬。
满目间尽是赤裸裸的欲望,破坏了容颜整体的可观性。
轻易地揭开了龙翼的神秘面纱,暗暗地评头品足一番后,内心只剩下一丝丝的失望。
模样不错,和桓尧不分伯仲,只是离倾国倾城的美人差之甚远,兼对他心生非分之想,相比较之下,还是
某人好看。
如此这般想着,下意识将视线投到那张艳若桃李,此刻冷若冰霜的脸蛋,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之至。
一时间色心大动,桓宸顾不上别人,立即抢上前,笑嘻嘻地挥挥手,「嗨,沈美人。」
「……」
沈翠羽寒着脸,一言不发。
碰了一鼻子灰,桓宸也不恼怒,只笑笑而已,将头偏转另一边,如沐春风的面庞登时满布乌云。
堂堂的奉天皇帝,此刻居然怡然自得地端坐在客席,一边浅尝细酌着紫玉杯中的美酒,一边专注于厅中间
——身穿着五颜六色,半透明纱衣的异族服饰的十六个绝色少女,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伴随下翩翩起舞。
如云的长发,胜雪的肌肤,仿佛一群误堕凡尘的仙子在眼前飘动——
美色当前,心却不是味儿。
色鬼桓尧,连他进来亦视若无睹,眼睛只管往那些美女的身上打转,看样子似乎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一般,
实在讨厌。
桓宸非常不爽,暗骂了百遍混蛋,后悔没能及时醒过来,让这家伙捷足先登。
「凤凰——」
嗓音他在竹林中曾听到过。
桓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良久才笑着道,「在教主面前,本王还是顶着奉天静王这帽子恰当点。」
龙翼过于炽热的视线紧盯着那张秀丽脱俗的容颜,笑着道,「看来你对当年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当年之事?」桓宸吃惊地道,「当年本王和教主之间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不起,本王的记忆力近年
来急剧消退,所以大概也记不清当年发生了何事。」
可恨,身边已有个绝色佳人,眼睛却贼溜溜地往他身上打招呼,此等有目如盲的家伙,毫无利用价值。
「既然静王不想提,本教就不提。」龙翼笑一声,「我刚才和陛下正把酒言欢,欣赏歌舞……」
「龙教主,难道你请他前来乾坤岛,只为了把酒言欢,欣赏歌舞?」
桓宸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你是奉天的静王爷,可也是我们乾坤教的凤凰,教主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你怎能如此放肆!」
厉十郎满脸愤慨之色,一副要拍案而起的模样。
终于明白他因何受宠于龙翼,这家伙比沈翠羽会演戏。
龙翼却轻轻握住厉十郎的手,转头笑着道,「爽快。既然静王开口,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他打了个手势,让众歌姬退下,音乐声亦即时嘎然而止。
美女虽好,可耳根清静更重要。
桓宸大模大样地来到客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桓尧旁边的空位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骨碌地喝下
去,大声道,「好酒,好酒。」
桓尧嘴角含笑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行径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陛 下,我们乾坤教上下愿效忠朝廷。」龙翼突然长身而起,抱拳说道。
闻言,桓尧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目闪闪生辉,锐利似可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凝视了他片刻,微笑着道,
「你目的若仅为了向朕投诚的话,恐怕不会让沈美人如此大费周折,更不会答应与宸联手对付朕。」
「陛下,这投降也有上中下策的区别。下策便是兵败被俘,任人宰割,上策便是两军交手,临阵投降,至
于中策嘛,当然就是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
厉十郎好奇,想开口却觉不妥,只好把问题吞进肚子里,龙翼适时地出声让强烈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静王,为什么说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并非上策,而实乃中策?」
「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心难测么?今天皇帝会为了自身的安全,答应你一些异想天开的要求,可难保回宫后
,不会下令奉天海军踏平你这乾坤小岛。所谓的金口玉言,只不过是耍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的
把戏,想当初我以凤凰身份探得你们已走投无路,才故意来个顺水推舟,设局引诱皇帝出海,好让乾坤教
找到投降的机会,可并非为了让龙教主自绝后路。」桓宸的表情慷慨激昂,整个模样儿仿佛就是恨铁不成
钢。
沈翠羽神情古怪地瞪着夸夸其谈的家伙,自觉脸突然热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人家不脸红,自己竟
替他脸红。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今回算开了眼界。
「你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以宠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看不出有一丝指责的意味。
「局势险峻,不得不为之。」桓宸一脸无辜,「谁叫我是身份特别?既不想陛下出事,可又不希望师傅心
念的乾坤教一朝覆灭,更何况这里山好,水好,美人多,我也只能做墙头草了。」
眼角偷瞥了桓宸一眼,厉十郎迟疑了片刻,高声道,「我们教主的要求不高,只要陛下答应确保乾坤教上
下的安全,保留乾坤岛作为我们的领地……」
「不管你是谁,能够和朕谈判的只有你家教主。」桓尧笑着打断了厉十郎。
「哪怕您是当今的天子,可来到了乾坤岛毕竟是客人。」龙翼语气平稳,「不过,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
可以让我的手下离开,只是陛下可否也显示一些您应该有的诚意?」
说毕,他望向桓宸,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桓宸大为不满,请他来,酒还没喝上几杯却又要赶他走,瞎折
腾人。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对大家都公平。」
龙翼的声音隐约透出寒意。
桓宸皱皱眉头,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甭管什么,他都必须留下来。
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奉天皇帝挤眉弄眼,「我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嘛,自投罗网之余,还想摆谱,端架
子,人家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我赌输给了沈美人,更何况当时人家船上有两门大炮对准了我们。」桓尧淡然笑道。
「原来如此……你还真会找借口,」桓宸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什么大炮,小炮,射程大概也只是几百尺
,以你的武功,闭气潜水,游过去不成问题。」
「不错。」桓尧坦然承认,悠然自得地斟了杯酒,笑着向龙翼致敬,「教主,朕前半生戎马生涯,龙潭虎
穴倒闯了不少,却都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想来乾坤岛与别处没甚两样。」
「陛下好自信。」龙翼冷笑不已。
「教主,方才宸所谓的上种下策,只是搅局言辞,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桓尧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摄人的气势,令原本嚣张的龙翼气焰消减了不少。
「……」
「奉天立国不久,确需休养生息,偏偏事与愿违,乱子频出,当中乾坤教制造的十居五六,若能与和平的
方式解决问题,朕当然不会介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话,我可否理解成为陛下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龙翼缓缓开口问道。
「当然。无论教主是何身份,教众曾犯何等罪状,只要真心归顺于朕,乾坤教上下皆赦无罪,依旧归于教
主统领,而乾坤岛亦将永远是乾坤教教主的属地,奉天海军永不会踏上来一步。」
「好,凭陛下刚才所言,就足可证明您是心胸宽阔,雄才伟略的君主,我乾坤教上下甘愿为你所驱使,绝
不反悔。」
龙翼右手举起酒杯,左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触碰一下墙壁,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
丝阴冷。
看戏者桓宸一双清亮的眼睛瞄了瞄同样旁观者的沈翠羽,当后者的目光刻意地回避着他时,平静的眸光突
然泛起了一波涟漪。
「皇帝——」
正想出言提醒,突然脚底下一空,大惊失色之余身已在半空,原本他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桌子,酒杯,食物纷纷落下。
偷偷一瞥,竟发觉底下是发着幽幽蓝光的尖刀,急忙拔剑在手,打算来个以力借力,一只手适时地拦腰抱
住了他,身影毫不停顿,竟不用借力,便冲天而起,脱离了困境。
「好厉害的武功。」
如夜鹰般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桓尧冷冷一笑,左手搂着桓宸,重新站立在大厅之中,「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还真着了你的道。」
「哈哈……」龙翼仰天大笑,「陛下,谁胜谁负还言之尚早,我好不容易才等了今天这个机会,你以为我
会随便让它溜走?」
桓尧并不言语,顺势一拔,缠在腰间的银丝带竟化作一道寒光,闪电一般刺向龙翼,后者不躲不闪,只是
双指轻弹向厅中间的那盏灯。
「要糟。」
桓宸脱口而出,连忙把头埋在了桓尧的胸膛,不忍见这一幕人祸——三个枝形的巨大吊灯所铸的飞翔的鹤
,嘴巴竟然张开,无数枝箭仿如一张渔网般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笼罩过来。
耳边噼噼啪啪之声,绝非插入人体之声,更不觉得疼痛。
「咦?」
轻轻地动了动,桓宸自那温热的胸膛抬起头,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眼前银光闪闪,剑风忽忽,那一排排的利器纷纷段折,落在地上。
桓尧面露冷意,将手中软剑挥舞得滴水不漏,成了一个光色屏障,将自身和桓宸的身体整个儿裹在里面。
好功夫,若是他的话,大概已铁定做了箭猪。
又羡慕又嫉妒,长长叹着气,苦恼着为啥他就不能桓尧的武功境界。
暗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小,桓尧的剑渐渐停下来,最令桓宸气愤的是,这家伙居然面不红,心不跳。
「看来还是年龄的问题。」
戳了戳桓尧硬绷绷的胸肌,还自然地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桓尧比他年长十年,武功较高一筹也是应当。
这么想着,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
偎依的身体自动脱离了桓尧半尺,定睛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
「他们全都溜走了。」
桓尧微微一笑,即使身处险境也镇定自若。
刚才那机关暗算并非置他们于死地,真正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好让龙翼等人顺利脱身而已。
大厅的门紧紧地闭上,找不到一丝空隙。
难怪刚才会有不安的感觉,一扇门用种名叫白岗石的据闻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所做,谁也不会心安。
「呵呵……果然这些所谓的暗器难不到你们,不知在这里饿上十天,却又如何?」
平白在眼前消失人的声音竟从地底下发出,四周像转换了空间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幅墙。
「喂,好歹我是凤凰,桓尧全靠我的功劳,才被骗来这,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桓宸尖声大叫,赶忙着与桓尧撇清关系。
「小凤凰,如果你真心归顺于我,我怎会舍得让你挨饥抵饿?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偏偏不肯离开,非要
和皇帝共同进退。」龙翼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惋惜,「还是乖乖地饿上十天,才会听话。」
「可恶,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桓宸破口大骂,「设下个陷阱,硬拉我来赴宴,还说让我选择,假仁假
义的混蛋。」
「让你来,是为了测试一下你对乾坤教,对我的忠诚度……很不幸,你让我非常失望。」
桓宸一听就来气,什么测试忠诚度,自己是小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忠诚?
「呸,混帐东西,什么教主,只不过是欺师灭祖,陷害教众的无耻之徒……」
愤怒之下,各种难听的言语尽出,把龙翼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只可惜对方却不为所动。
「凤凰儿,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你以为这小小的机关就能困住我们么?做梦。」
「哈哈……」
龙翼似乎厌倦了与桓宸的斗嘴,一味以笑声来合应桓宸的谩骂声,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
分明听到了纷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沉寂。
桓宸冷冷一笑,停住了叫骂,目光中隐约露出些不寻常的奇怪神色。
发射完暗器的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哪怕一丝光线都吝惜给与。
漆黑一片的大厅,只剩下两个倚靠着墙壁而坐的人。
「……我很高兴。」
紧紧握住那双柔软带点骨感的手,桓尧柔声说道。
「我们落到如此这般凄惨的境地,你还高兴?」
「虽说宸是因为我吃了销魂丹的缘故才这么对我,可我依旧开心。」
吃销魂丹吃得开心,现在被困在这里也开心?
桓宸铁青着脸瞪着皇帝,过了半晌突然哀叹一声。
桓尧脑袋有病,不过脑袋病得最厉害看来还是他。
刚才若听了龙翼的话,乖乖退席,此刻依旧高床暖枕,美人相伴——哪会如此凄凉。
不知现在后悔,是否来得及?
「我已吃下你的销魂丹,一生为你所控制,比龙翼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利用价值高不少,危险性却低太多
。」
「只能活着,才能控制别人。」
喃喃自语地道,猛然想起了什么,桓宸奋力抽出手,端起放在案上凉透了的酒喝了下去,然后不情不愿地
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凉了酒依旧是好酒,不知道有毒否?」
说着说着,身体突然委顿落地,桓尧大吃一惊,连忙紧紧抱着他,心中又悔又恨,千防万防,想不到还是
防不了敌人下毒。
甚至连那毒是何时,何地,何人所下,竟也懵然不知。
「宸?」
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发觉他面色如常,脉搏也正常,丝毫无中毒的迹象,心不禁一宽。
「我好饿。」桓宸有气无力地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东西下肚,焉能不饿?
桓尧四下瞄瞄,拿起些什么葡萄,香蕉,桃子,水梨,苹果放到他的嘴边——
吃下去的全非填饱肚之物,越吃越饥肠辘辘。
桓宸忍无可忍地一手推开了哪些所谓的食物,像个小孩一般嚷了起来,「不吃了,不吃了。」
可恨的桓尧,根本就是陷害他嘛。
一抬头,却发现始作俑者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青光,眼巴巴地盯着他,嘴巴越凑越近……
「呜,你想干……」
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桓宸又惊又怒,难道他想——
一颗药丸从对方被舌尖顶入了口中,然后滑进了咽喉,片刻后,顿觉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上升,渐渐向
四肢扩散,如热流转过周身,暖洋洋地,极是舒适,饥饿感全然消失。
桓尧将嘴贴住他的耳朵,「他们还没走。」
没走又怎样,分明就是以这个借口吃他的豆腐,恼怒归恼怒,却没甚挣扎,任由桓尧再次肆意地吻上了他
的双唇。
良久良久……
「放开我。」
侧耳听着地底下的那些微弱呼吸声渐渐远去,桓宸气喘吁吁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开。
「……宸,你能告诉我,怎么时候称为乾坤教的凤凰么?」
「秘密怎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一点都不能透露?」
「你死前那一刻,或许我会说。」
桓宸语气非常冷淡。
「宸的意思,是否愿意永永远远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哼,你想得真长远,我们能否活着走出这乾坤岛还是个疑问。」
「以他们的本事,想取我们的性命恐怕还不够格。」
桓尧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
懒得反驳这自大的家伙,桓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那个宽阔火热的胸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
腰——
「不过,敌人确比我想象的厉害。」
「自作孽,不可活。」
「分明是一个局。」
黑暗中,还能清楚可见桓宸所翻起的大白眼,「废话。」
「沈美人不可靠。」
「你现在才知道?」
「宸——对不起——」
桓尧诚诚恳恳地道歉。
「你当然对我不起。」
他可不想死,尤其是饿死。
这方式太难看,不符合他战死沙场的大英雄主义审美观。
大丈夫宁战死沙场,也不愿苟于安逸。
曾对别人笑言人生目标,到头来却不能实现,实在丧气。
猛然想起一事,「皇帝,你说……除了你之外,谁还可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拿到枫叶果? 」
「嗯,只有一个……」
「谁?」
「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敢擅自前往文渊斋,还会知道桌子上那盆栽就是枫叶果。」
「……」
「或许疑心病又开始发作,老觉得厉十郎是棋子,沈翠羽是棋子,甚至那个龙翼说不定也是棋子。一切都
太巧合,巧合得难以置信,除了那场风暴,其他的都在敌人的算计之内。尤其是乾坤教的船竟可先于奉天
水师找到我们,说这话时的沈翠羽非常自信,可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
「你就是怀疑敌人真正的身份,才跟他们上了船?」
「不错。」
事情的发生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他的疑心越来越大,龙翼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黑手,而这
黑手一定是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人——
究竟谁是内奸?
黑暗中依旧可看到桓宸面色的变化,看来他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永远和他心有灵犀,也永远是他仅可信赖的人。
虽然偶尔耍耍性子,发发脾气,甚至干出些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可在生死关头,宸绝对会站在他的身边
——对此,他从未怀疑。
沉默了片刻,桓宸轻声道,「那人是龙翼。」
「他的样子,和一个人有点像……」
桓尧的自言自语,得不到怀中人任何回应,想了想,突然问,「你和他交过手?」
「两次。」
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觉得有点冷,桓宸将整个身子窝缩在暖和的怀中,眼皮儿开始向下垂。
不错,那人是龙翼。
无论两年前南凤城城北,还有不久前的北武庄竹林,虽说两次都不见其面,可他非常肯定,对手确实是刚
才堂上之人。
令人好奇的是,既然面具下的龙翼有着一张大抵平凡的脸蛋,为何只容许寥寥无几的人看到这张面庞?
他的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单单因为他前朝的太子的身份,即或另有隐情?
——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地投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九章
醒来时世界依旧漆黑一片,温暖的抱枕没了,身上只盖了件长袍,桓宸一惊,「桓尧?」
「我在这。」
声音似乎从那个满布利刃的洞穴发出来,吓得他睡意全消。
一跃而起,凭着记忆,迅速来到了桓尧身处之地。
「白痴,笨蛋,你——」
嘴上骂着,脑袋思量着跳下去,幸亏下一刻,桓尧就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我以为你掉下去呢。」
低声抱怨着,语气更像是撒娇。
「怎么会?」
桓尧笑吻着他,顺势又将第二颗九玄神丹喂进他的口中。
「你把它们藏在哪里?随身又带了多少颗?」
好奇心油然而生,在船上帮他脱衣服的时候,顺手搜过他的身子,除了软剑外,毫无发现,搞不清楚这些
灵丹究竟藏在哪个地方。
后面的问题是明知故问,记得当初太医总共秘制了二十颗,征战姜乌时,他把其中十七颗赏给了重伤的部
属,如今桓尧随身携带的数目可想而知。
「……」
桓尧含笑不语,顺手把他搂在怀里。
「除非你找到了出口,要不我们还是会饿死在这里。」
另一个指望便是厉十郎出手相救,这恐怕更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十天,或许还不止十天,哪怕不打算要他们的性命,阴险狡猾的龙翼也不会在毫无把握之下,出现在他们
面前。
笨蛋桓尧的武功再高,也非神仙,算起来,他也饿了差不多三天。
这家伙虽然好色,霸道,恶劣,可总的来说,对他还算不赖,轻易地原谅自己的背叛之余,还有两颗的九
玄神丹给了他。
想着想着,一丝类似感动的情感顿时在胸中涌起。
很冲动地,桓宸抬起手臂,把桓尧的脖子使劲儿往下一扳,微微张开的樱唇就这么凑将上去,不由分说地
攫住了厚实的嘴唇,强悍地把自己灵巧的舌尖儿送进去,由浅入深地刮着牙齿,挑逗对方火热的舌根。
宸竟肯主动地献吻——技术虽略显生疏,已足够让桓尧心神俱醉,欢喜欲狂。
趁着桓宸喘息的当而,他来个反客为主,纠缠的舌头高明地探进了芳香的小嘴,奋力吮吸着甘甜的蜜汁,
而热烫的手掌,悄悄穿进衣衫,抚上了细腻光滑的肌肤。
两个男人之间交换唾沫竟然会产生如此惊人的效果,而这个惊人的效果的制造者确是被动的那一方,此刻
的他两脚发软,一副站也站不稳的架势,发滚的身体仿佛挂在桓尧身上一般,桓宸不禁为自己的无能红了
红脸。
该死,他就什么都比他高明,甚至连接吻技术都……
粗糙的大手变得越来越不规矩,原本只是在背脊上来回摸着,渐渐的,竟到了臀瓣之间——
沉醉的表情突然变得清明,桓宸奋力地挣扎了一下,以示抗议。
桓尧低低地笑着,乖乖地将手抽回,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焉会不懂?
他紧紧拥着他,身体之间找不到一丝的距离,耳鬓厮磨,却又相互默不作声,黑暗中,听到了两颗心「怦
怦」的激烈跳动声。
时间在悄悄地流走,桓尧闭上了双眼,祈祷着这个美丽的刹那,可以剪影成一个永恒。
蓦地,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惊破了他的美梦。
桓宸推开了桓尧,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明白对方的心思应与自己一致。
「幸亏不是海啸。」
只要不是海啸,一切都好商量。
「废话。」
抢白了两个字,「轰隆轰隆」的震天连响遮盖了一切声音。
来的不是海啸,可也非什么春雷。
奉天海军的火炮,哪怕是武功天下或许无敌的桓尧,挨上了,其血肉之躯也会被炸个粉碎。
虽如此这般地在心中反驳着,桓宸仍立即凝神聚气,严阵以待。
大地在震颤,那呼啸而出的炮弹发出惊天的怒吼。
爆炸声愈来愈剧烈,永无休止地传来。
墙壁上,屋顶上的一块块石头,劈头劈脑剥落,纷落如雨。
桓尧双掌齐出,掌风呼呼,夹着无比的威力,将大大小小的,在他与桓宸头顶落下的不速之客震成粉碎。
一边挥掌,奉天皇帝的脑袋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不行,一定需找个地方藏身,要不,别说那从天而降,足可把这屋子夷平的炮弹,光这些比人更巨大的石
块,就足已要他们的命。
地方倒有一个——方才龙翼开启机关,用来置他们死地的那个大窟窿。
刚才趁着宸睡觉的当儿,他顺着墙壁下去,将下面的情况摸个了清楚,下面虽说尽是致命的钉板,可也有
足够的深度,加上那块坚硬的顶盖,人藏身在下面,比眼下的处境安全得多。
只是,宸呆在下面,或许会感觉不舒服。
「宸,将龙翼那张几案踢过来。」
心领神会的桓宸,在漫天的迷雾中,凭着记忆,准确地滚到了几案前,一脚踢出,红木做成的几案便如长
了眼睛一般,向桓尧跟前飞去,后者来一招以力卸力,双手变换了角度,将几案轻巧地推下冒着阴森凉风
的窟窿,稳稳落在刃口向上的暗器表面。
「武功不错嘛。」桓宸酸溜溜地道,突觉又一袭地动山摇,上方阴风阵阵,连忙侧身又翻了几个滚,「咕
隆」一声巨响,足有千斤重巨石落地之处,恰巧离了脑袋半寸。
桓尧一言不发,冲过去弯腰抄起了他,像飞箭一般跃进那又深又大的窟窿,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地落在了
方才的那张覆盖着利钉的几案上面,将所捡起的几颗小石弹出到龙翼方才开启机关之处。
耳边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片刻之后,顶上石板移动的吱吱连响,夹杂着厅中那盏巨型灯柱笨拙的落地声,
很快将两人与纷乱动荡的外间隔绝开去。
龙翼一心想害他们的陷阱,却成了他们的避难之所。
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莫过于此。
桓宸不禁开始身边人产生了点点佩服,若非他亲身下去探路,谁能想到,陷阱之中竟然有一道小的裂缝,
凉飕飕的风竟从那里直吹进来。
那裂缝虽小,却是一个通风口。
如果没了这通风口,哪怕他们能逃过炮弹一劫,仍会被困在这幽闭的窟窿中,最终窒息而死。
有通风口意味着有出口,也就是说,他们能活着出去。
忽然,密室急剧地摇动了几下,措不及防的桓宸一晃,眼看就要滑到几案之下,淬满了剧毒的暗器丛中,
手疾眼快的桓尧忙拦腰抱起失去平衡的身子,就势躺下,用自己的身体覆盖着,双脚牢牢勾住了几案的边
延。
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还好——他的千斤坠又可派上用场。
紧紧搂着心爱的人儿,桓尧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天,更不知外面变化多大,曾经困助他们的石室或许被夷为平
地,而乾坤岛或许成了人间地狱,或许……
这些并不是桓尧和桓宸所关心的。
他们只是维持着相同的姿态不动,感觉彼此之间所传递的体温,以及让人安心的呼吸声——皆是两人生存
的证据。
经历了海啸,机关,现在的炮火洗礼,他们依然活着。
清楚地知道他和他还活着,一切就已足够,其他的,无暇顾及。
「奉天海军,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纵横天下无敌手。」
桓宸语带赞叹,打破了沉默。
「那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焉能会差?」
桓尧笑得非常邀功,虽说不懂水性,但丝毫妨碍不了他八年的苦心经营,亲自调教出来了一支无敌的奉天
水师在海上称霸。
「希望翠儿,小鸾,盈袖,沈大美人他们能逃过一劫。」
炮火无情,乾坤岛难逃劫难。
「……你的美人,心未必在你的身上。」
「在不在我身上,与你无关,只要你别来搅和。」
凭什么他就夜夜繁花暖绣被,而他却孤枕寒锦衾?
从前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才对其忍气吞声,如今他命悬于他,还不连本带利,一并儿要回来?
尤其是小沈,他是万万不会让出来。
「不如我们做个协议,」桓尧柔声说道,「我不要莺莺燕燕,你抛却草草花花,我俩两厢厮守,永不分离
,可好?」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僵,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失望。
「你好自私。」桓宸平静地道。
他是皇帝,哪怕自己真「娶」了他,他还是别人眼中仁慈的帝王,英明的君主,盖世的豪杰。
他呢?
静王妃——桓仲那声充满讥笑,羞辱的叫声令他生生打了个激灵。
「我命中就算没承继帝位的福气,亦不会在史册上留下个幸臣之名,任后人讥笑辱骂。」
你的专宠我承受不起,我只能是静王宸。
皇位,按父皇的旨意,他永不染指,可不代表他能厚着脸皮,把父皇的荣耀,骄傲,名声都一并抛弃。
若是遗臭万年,他宁愿选择决绝。
一片的漆黑,依稀可见那双晶莹的眸子闪闪发光,带着某种绝然的意味——叫人心惊。
「好吧,好吧。」慌忙搂紧着柔暖的身体,「你喜欢就当一辈子都是静王,除非自愿,否则我不再强迫你
有所改变。」
他喜欢的话,哪怕天上的月亮,他都会帮他摘下,更勿论仅仅三几个所谓的美人——哪怕心中酸得难受。
「千万别试图改变什么,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背叛你。」
身体每一部分都紧密贴合在一起,嘴对嘴,鼻子碰鼻子,眼睛看眼睛,桓宸呼出的气息,缭绕着桓尧脸颊
,一派恩爱缠绵的气氛,哪怕前者说出来的话大煞风景。
「我从不曾想试图改变,从前所做的一切,全为了在你的心写下一个名字——桓尧。」
只要心里有他,只要他不排斥他,什么他都可以忍受。
他不是他的君主,不是他的兄长,而是他的情人,他们的关系今世就定义在情人这个名分上。
「是么?」
清秀俏脸儿满是戒备之色。
「难道我的信誉如此差么?」
桓尧苦涩一笑,语气充满了浓浓的悲哀。
「你有信誉可言么?桓尧。」
吐口而出,很自然地唤出了男人的名字。
连着姓名来叫,总好过不冷不热,充满讥诮地喊一声皇帝。
好的开始。
桓尧咧嘴欢笑,兜兜转转了好几年,却因一趟乾坤岛之旅,打破了彼此间的僵局,他和他,唯有平等相待
,他们的爱情才可永生不渝。
哪怕如今身陷险地,他亦无怨无悔。
牡丹花下死啊……
「你傻笑什么?」
「能够逃出生天,能不高兴?」
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内心真正的想法,要是让宸知道他把他比作了牡丹花,后果不堪设想。
「手上有软剑,这四周的石块不若上面的坚固,顺着通风口,我们应该能出去。」
「你确定奉天海军一定会来救我们?」桓宸冷笑道,「如果我是那个密谋者,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
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趁乱把握住机会,那人绝对会后悔至死。
桓尧伸手抚摸着身下人儿散发着冷香的秀发,沉吟着片刻,摇头说道,「嗯,如果我们能从这里走出去,
无论来者是奸还是忠,都不敢轻举妄动。」
弑君的勇气,并非人所皆有。
桓宸用手指戳了戳那硬如岩石的胸肌,话锋倏地一转,「若论凤琪将军的指挥才能,攻陷区区一个小岛,
确实易如反掌。」
统领奉天水师的将军,正是桓尧的心腹爱将——凤琪。
如此的人物,若真背叛的话,绝对会成为奉天皇朝的灾难。
猛然醒悟,难怪他觉得龙翼脸熟,皆因他的模样儿有六分像——凤家兄弟。
没听说过他们还有兄弟,难道他是所谓的私生子?
按年龄算,他应该小于凤琪,长于凤璘。
「凤夫人只诞下琪璘二子。」
「凤老将军惧内,凤老夫人嗜醋,世所皆知,后者更兼武功高强,一直随夫出战,寸步不离左右,两个儿
子也在军中诞生,按理来说,龙翼并非他们的孩子。可是……」
「宸,这些年来,凤家一门随着我征战南北,忠心耿耿,别说天下相像的人甚多,哪怕他真是他们的兄弟
,凭这就判定他们是背叛者,未免失却君王胸怀。」
话是这么说,可猜疑还是禁不住。
凤琪是刺客小云的保荐者,加上和教主相似的容貌,不能断定他们背叛,却洗不脱嫌疑。
桓宸禁不住瞪大了双眼,「莫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还没亲口说出他的怀疑,桓尧竟知道他的想法,八分的惊讶加上两分的喜悦,洋溢于胸。
含笑不语,刚想说话,突然眉头一拧,手指点了点桓宸的唇瓣,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屏住了呼吸。
脚步很轻,几不可闻。
桓宸吐了吐舌头,奉天海军杀到,见风使舵的厉十郎当然会抓住机会,表达忠心。
一墙之隔的那人,敲了几下石壁,「陛下,静王爷——」
……
「您们请放宽心,奉天军队已经杀上岛来,小人特来相告。」
桓尧倾耳倾听,除了厉十郎外,确实没别人的呼吸声,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厉卿,您甘冒奇险,前来
相救,朕感激不尽,他日必当相报。」
「陛下,您们居然能借那个陷阱藏身……谢天谢地。」厉十郎狂喜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能为您效力,
是小人的恩宠,怎敢要陛下回报?」
「厉卿,千万别妄自菲薄,若然朕和静王爷能逃离这里,论功行赏,你救驾的功劳,堪可位列公卿,更别
提区区的乾坤教教主之位。」
「谢主隆恩……只是……」
厉十郎过分卑谦的声音令桓宸两条手臂全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一笑,「厉教主,只是什么?难道你
找不到可放我们出去的机关?」
「这个……」厉十郎支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以实情相告,「其实陷阱和地洞并不能连通,小人打算去向
领军的大人求救,又担心遭人误会……」
「哦?」桓尧沉吟了一会,「好吧,领军的应该是凤琪,你带朕的玉佩前去,应可取得他的信任。」
「……凤大人——」
厉十郎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请恕小人多嘴,我曾听龙翼言道,乾坤教能够绝处逢生,多亏了朝廷的内应,而那个内应——有一次,
他说溜了嘴,称呼那人叫凤大人。」
「原来如此。」桓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那你就找副帅程不适大人吧,他非常可靠。」
哪怕是最可信赖的臣子,在其身边放个线眼,或是安个相互牵制的棋子是必要的,宫中侍卫出身,忠心耿
耿的程不适就是他安插在凤琪身边的棋子。
「可是……啊,墙角边上原来有一条小小裂缝,陛下,您真厉害……可是,一条裂缝怎能……」
小小裂缝形成的通风口,别人或许看轻,可在他眼中就是脱困的保证。
「厉卿,请让开一旁。」
听到脚步声向另一旁靠去,桓尧抽出软剑,插入裂缝之中,气运丹田,流转全身,最后集中在剑尖之处。
只听得一声低喝,火光四溅,碎石纷涌,那条小小的裂缝赫然变成了一个小洞,隐约有一丝光明透进来。
桓宸偷偷松了一口气,幸亏了那把削铁如泥的软剑,也幸亏了这些不算坚硬的石块,看着桓尧摸索着把玉
佩掏出,然后塞进小洞,耳听着厉十郎拿了玉佩放在怀中,突然开口道,
「本王还想问你,这地道当中还是否设置陷阱?尽头又在哪?」
「回静王爷,这地道按五行八卦的方位布置,生门在于水。尽头就在海边,这地道据说是第一任教主为了
逃避官府的追杀而建造的,后来又增加了一些机关暗器,作为防身之用。」
「哦?」桓尧状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厉十郎说道,「真是这样?」
「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实,不敢有任何欺瞒,请陛下明察。」
「厉卿的忠心,朕自然明白,呵呵……你还是速去速回,赶快带救兵前来吧。」
听得厉十郎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寂静。
「等他走出地洞,我们才出去。」
相对于对方的雀跃,桓宸的反应明显冷淡得多,「你故意留在这里,又何必要走?」
「生气了?」
桓尧轻舔着他的耳垂,手指轻探温软的腋窝,嗔怒的人儿挣脱不了,又吃痒不住,低低笑着,到后来,笑
声却仿似哭声。
混蛋,猪头,色狼……
不断地咒骂着正折磨自己的男人,却一点也消减不了难受的感觉。
「好啦——呵——我知错了——呵,不该——请饶了我吧,尧……」
「不许怀疑我,不许发脾气,不许用那么冷漠的语调和我说话……」
桓尧这大骗子,明明可以在奉天海军攻击前逃离这里,却莫名其妙地呆在这个狭窄黑暗的空间,用心可想
而知,作为受骗方,他生气了不是应该么?
为什么现在道歉的是他?
他好倒霉,至从上船后,他就乌云盖天,霉运不断。
那家伙吃了销魂丹,生命已被他掌握,按道理该轮到他反客为主,怎么现在反倒是被吃得死死的?
桓宸欲哭无泪,心里面虽涌起一万个抗议声,凭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教条,无论桓尧说些什么,他都一味
点头,好早点脱离苦海。
「这才乖。」桓尧亲昵地啄了一下冰凉的娇唇,也不忍再折腾宣告投降的情人。
现在是出去的最好时机,更是把握真相的最好时机。
软剑一挥,比想象中更容易地劈开了一个口子,桓尧伸头一望,外面赫然是个石室,除了墙壁嵌上了几颗
夜明珠,便空空如也,既没间隔,又无摆设,虽说一目了然,可处处又透着杀机。
暗忖足可让一个人爬过去,且又担心过大的缺口,会招致上面的岩石倒塌,便住了手,低声对桓宸道,「
我先过去。」
扔出了几颗小石探路,并没触动机关,心中已有打算,当下提气运功,一跃而出樊笼,稳稳站在了安全地
带。
四下打量着,才发觉这石室又不若平常所见,
眼见桓宸在他身边轻巧地落下,桓尧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摇头轻叹,「我们现在是在赌博。」
「你害怕?」
桓宸双眼闪烁着幽幽的眸光,语带挑衅。
桓尧微笑着反问,「你说呢?」
「不害怕就走吧,我可不愿意走出去却发现洞口被堵死。」桓宸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老啦,要不怎会
前怕狼,后怕虎,全然没了当年的锐气?」
闻言桓尧低低笑着,或许他当真老了。
桓宸哼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厉十郎并没出卖他们,精通五行术数的桓尧,很快带着桓宸离开了石室,又到了一个与方才相似的大石窟
,连通一条由青石砌成的阶梯,通往窟顶一个圆洞。
顺着梯形石级往上走,梯旁亦有发出荧光的宝珠,照得这一条斜斜的梯形石径甚是明亮。两人往上走,转
眼间就已一同走到上面出口。
桓宸兴奋不已,立即奔出去,桓尧伸手一带,顺势将他抱起,促狭地说道,「久处黑暗之地,双眼甫一接
触阳光,会有些许的疼痛。」
熟悉的气息扑鼻沁心,桓宸的脸竟微微发热,又羞又脑,怒嚷了一声,「放我下来。」
老家伙不安好心,他又非弱不禁风的女子,被抱出洞外,让沈美人,即或奉天将士看到的话,脸面何存?
「你说龙翼他们会不会在洞口守株待兔,等我们出去时在头顶撒一张网,来个一网打尽?」
「龙翼我不知道,我只闻到了沈美人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香草味,很独特,很好闻的味道,依稀记得某个自己相当亲近的人身上就曾有过这味道。
况且除了这个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从这里看出去,赫然所见有一具起伏不定的人体,血染红了整片的沙子。
「厉十郎虽是墙头草,毕竟因我们而死,陛下,您务必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哟。」
桓宸喃喃自语,一脸的不安。
「静王好嗅觉。」
沈翠羽缓缓走出来,站在了洞口前面。
「沈美人,一天不见,你更见俊俏动人啊。」
桓宸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大大的眼睛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红心。
「一天不见,你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凤凰。」
看到被禁锢在某人怀中的小色狼因他的话而黑了整张脸,沈翠羽唇角泛起了一条愉悦的笑痕,「看来陛下
一趟龙潭虎穴之旅收获颇丰盛,尤其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更是可喜可贺。」
刻意强调「抱得美人归」五字,效果奇佳,桓宸面色一变,伸手疾点向桓尧的天池穴,后者不闪不躲,不
还手,眼看秀美的指尖就要碰到胸部时候,倏地张开双臂向上一抛,怀中的人儿犹如一支箭般,飞向沈翠
羽。
说出手就出手,动作快如闪电,那条蓝色的影子瞬间就已到了他跟前。
沈翠羽脸无惧色,举掌相迎。
「啪。」
原以为两人武功不相伯仲,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掌,竟夹着强大的威力。
巨大的冲力让他「噔噔」向后退了几步,心血直往上冲,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里徘徊,定了定神,伸手想
拭去唇角的血丝,却惊觉左手门脉已被扣住,桓宸微微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扑倒在他的怀里。
沈翠羽又惊又怒,相隔不到十二个时辰,桓宸的内力何以能突飞猛进?
眼角瞥到另一条浅灰色的身影也赫然站立在三尺处。
微一沉吟,当即恍然大悟,沈翠羽低低一叹,「陛下,您这招移花接木确实精妙。」
桓尧负手在后,笑而不答,眼角扫了扫,四周并无一人,侧耳听不到有别的异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片细
沙,海水。
地道的出口藏在了礁石之中,不细心观察,断不可寻觅得到。
开口陛下,闭口陛下,还与大灰狼眉目传情,沈美人竟没将他放进眼里?
伸手在香气袭人的美人怀中乱掏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取出了桓尧的玉佩,笑嘻嘻地闻了闻,顺手递给其主
人,嘴上却不停地说着,「好香,好香。」
桓尧咳嗽了一声,便将玉佩系上自己的腰间。
对那声状似警告的杂音,当然充耳不闻。
「亲亲沈美人,你是我的啦。」
桓宸轻浮地摸了把那光滑细腻的脸蛋,转了转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嘴巴凑近,给了粉妆玉琢的
面颊一记响亮的香吻,便笑嘻嘻地抬起头,满脸的春风得意。
「宸,放开他。」桓尧突然开口,面虽不改容,黝黑阴沉的眸子却散发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仔细思量这沈翠羽杀了历十郎,独自守候在此,即使目的未明,却也不足畏惧。
不可否认,这当中也存了一份爱才的心思。
沈翠羽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个人才,能招揽到麾下,对朝廷,对他定有帮助。
过分折辱此人,绝非好事。
兼且此刻一脸涎笑的调戏者是他心爱的人儿,焉能视而不见?
又拿皇帝的威严吓他,可恶。
桓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既然陛下看上了你,那就是你天大的福气,本王也只好忍痛割爱
。」
幸好,那仅仅是心痛,而非肉痛。
沈翠羽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抬眼注视着桓尧,「陛下,我们来做一宗买卖。」
「我不认为你现在还有本钱和朕谈判。」
扬了扬眉,沈翠羽诡异一笑「你认为那些奉天士兵真来救驾么?」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说,那些奉天士兵全都背叛朕,和你们是同谋吧?」
「……」
笑而不答,沈翠羽显得非常笃定。
桓宸倏地嗤笑出声,回身指了指曾经是他们樊笼的地方,「沈美人,你将我们放置在全岛的最高处那小楼
处,原本就盘算着让我们冤死在炮火之下?」
「从我和凤凰约定引诱静王和陛下上船那一刻起,就有这个打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想不到你们
的命硬得很。」
经历了海啸,经历了火炮,他们居然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实在太幸运。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幸运或许也和他们本身的智慧有关。
「一向都是朕算计人,想不到今回被人算计,还是计中有计,呵呵……有趣,实在有趣。」桓尧仰天大笑
,「宸啊,我说你这回碰到对手了。」
桓宸眨了眨亮晶晶的双眼,一脸无辜,「臣弟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您可千万别中了小
人的诡计。」
得赶快表表忠心,要不回京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们的计划得以成功,全靠一些嘴巴拼命向陛下表忠心的,实际上却图谋不轨的部属。」
沈翠羽笑容可掬,「难道陛下从不曾怀疑,堂堂强大的奉天海军,为什么会被乾坤教的人在眼皮底下将船
带走?」
「朕最感兴趣的是,那艘架起了两门大炮,把我们带到乾坤岛的船只是否属于奉天海军。」
「正是。」沈翠羽微微冷笑,「假若我们乾坤教还有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岂会任人鱼肉?」
「你以为豪赌一番,就一定能让乾坤教东山再起?有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姑且不论所谓的内奸是谁,他
亦未必可靠?我看那人野心不小,存了弑君之心,也早有杀人灭口的后着。沈翠羽,朕甚为赏析你,要是
你能弃暗投明,朕绝不会亏待于你,也会放过龙翼。」
想不到桓尧竟说出这番话来,确实令人讶异。
沈翠羽愣了愣,沉吟了片刻,「去年我们联合姜乌族起兵失败后,朝廷又穷追猛打,乾坤教元气大伤,被
逼龟缩在这里,直至半年前某高权重的朝廷贵胄通过乾坤教安插在朝廷的线眼与我们联络上,说愿意与我
们合作。」
「合作?」桓尧睨笑扬眉,丝毫不以为意。
「是的。合作一起对付奉天皇帝和静王爷。那人对教主说,只要皇帝和静王爷同时死了,那么继位的就是
刚满一岁,皇后所出的王子,那么小的孩子,好好利用一下,就可获得最大利益。」
「喂,你们和皇帝有仇,何必拉上我?」
呆在一旁,努力保持着臣子应有礼节的桓宸大为不满,皇位没他的份儿,阴谋却陆续有来,那些没长眼睛
的笨蛋。
「天下人谁不知道,奉天的主子有两个,陛下和静王爷。」
他何时变成了奉天的主子?
桓宸激灵灵地打了个颤抖,干笑一声,「你们安排假小云来刺杀皇帝,打算着成功的话,顺势嫁祸于我?
」
「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够一举成功。」
没指望他成功,却没想到皇帝给予乾坤教的报复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仅一天,桓宸就把他们辛苦建立
的据点彻底摧毁,断绝他们依靠贩卖私盐而获得资金的后路,最要命的是折了两个得力助手——裴怜风和
易惜雨。
而这一切都是桓宸的功劳。
见识了他的利害,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地设下圈套。
「一切关于乾坤教的情报都是故意泄漏出去的?」
「我现身北武庄,也是个圈套,目的为了抓静王——」
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心想着抓到了他,一来可以断去桓尧的羽翼,另一来还可以要挟暗地里
支持桓宸的势力,一举两得。
可惜教主却对桓宸一见钟情,处处手下留情。
「我似乎成了大傻瓜,明知道对方挖了个陷阱,还要跳下去。」
前往北武庄还好说,想出利用凤凰的身份与沈翠羽联络上,在船上对付桓尧这一招,愚不可及。
「那原本就是属于乾坤教在奉京有三个重要的据点之一,苦心经营了将近五十年,名义上虽由身为凤凰的
您所控制,实际却非如此。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怕不依靠着某些丹药,教徒对乾坤教的忠心亦不会随着时
间而淡泊。」
「哼。」
「我将计划告诉给我们的盟友,要求协助,而他也很爽快地答允。」
沈翠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引诱了你们下船后,突如其来的海啸帮了我大忙,否则我也不会有制造混乱
的机会。」
「那时候的你,大概热切盼望着我们全体都葬身鱼腹吧?」
「不错,我死了,还拉上了奉天的皇帝和静王,亦不枉此生。」
「可惜事与愿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幸好上天还算眷顾,盟友的两艘船比隶属陛下亲信的更出现。」
「将陛下和静王带回了乾坤岛,事情就朝着预先设定的方向异常顺利地发展。我们与盟友的约定期限是三
天,当我们一众人从岛上撤退后,他就带领手下前来……」
「呵呵,你们却想不到对方来得如此迅速,行动且毫不留情。」
「他们根本就是想将整个乾坤岛夷为平地,将我们赶尽杀绝。」
沈翠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非常精妙的布局。」桓尧吁了口气,笑着来一个总结。
答案是呼之欲出吗?或许。
「为了能完成任务,你连自身性命都不要么?」
桓宸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哪怕身受玄冰寒掌的反噬之苦?」
「……」
「你觉得内应出卖了你们,所以不甘心?」
「……」
沈翠羽抿着嘴,目光充满了悲愤和痛恨。
「龙翼呢?」
「回静王,教主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不外是岛上的某处地洞罢了。一轮炮火,把乾坤教的百年基业毁与一旦,这家伙不发疯才
怪。」
表情饱含了幸灾乐祸的成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乾坤教毫无忠诚可言的你,两年前才成为新一代的凤凰,拜潜伏在皇宫里面的上
一任凤凰所赐。」
桓尧面色一变,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桓宸的俏脸。
下意识地回避着那道灼热的视线,桓宸冷眼睇着沈翠羽,「这与你无关。」
「甘冒奇险潜入分坛,偷取销魂丹的解药,不惜和教主动手,最后更一把火把炼丹房烧掉,都为了他?」
沈翠羽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特。
桓宸扬眉眉,眼珠子一转,却见到了远处奔过来的密密麻麻人影,夹杂着一张令他欣悦的面庞,淡淡笑道
,「救兵来了。」
厉十郎死了,而程不识依然领了兵前来,一起随来的,还包括——裴怜风和易惜雨。
幸运之神终于站在了他这边,桓尧偷偷松了口气,无论谁是内奸,主动权都已握在他手上,而他,绝不放
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
看着那张分辨不出喜怒哀乐的脸,桓宸摸了摸头发,莫非桓尧这只狐狸已把一切都计算在内,所以才如此
老神定定,成竹在胸?
关于乾坤岛所发生的事情,记载于史册只有一句:皇帝被困乾坤岛一天后,奉天海军副统领程不识带兵救
驾,尽歼叛逆,安全迎回奉京时,被赐封为征海大将军。
第十章
朝阳宫
以最舒服的姿态坐着,最优雅的动作吞下了碟子里最后一个包子后,世人眼中,奉天的第二号人物桓宸,
准备着重新回到温暖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华丽的宫殿,丰盛的美食,恭敬守候的太监宫女,原本早已厌倦的生活,从乾坤岛回来后,竟生出无比的
亲切感,这三天来,足不出户,除了偶尔去向太后请一下安,余下时间比深闺女子更深闺,吃吃睡睡地过
日晨。
皇帝因公事繁忙而日夜埋首于御书房,加上得到了倾国倾城的沈大美人,自然无暇顾及骚扰他,他也乐得
清闲,整天躺在床上,尽力把密室之夜在心中留下的小小阴影消弭掉,况且涉那一趟的浑水,实在不智。
乾坤教之事表面看来牵连甚小,实际却并非如此,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引起一场大乱。
陷害,误会之类的,现在说也说不清。
内奸是谁,虽说有点好奇,却也不甚为意。
凭直觉,他总觉得那大小凤,应该不是所谓的内奸。毕竟在乾坤岛上,当皇帝出现在他面前时候,他可选
择负隅顽抗,可非乖乖地交出了兵权。
单凭沈翠羽的片面之辞,加上另外一个最直接的证人,龙翼,奉天士兵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的乾坤教教主
,其行踪也成了一个迷,来指控凤氏兄弟的所谓谋逆,压根儿站不住脚。
若然单纯只想唤起皇帝猜忌之心,效果却非常明显。
君王的不信任,对臣子来说,相当于霉运的开始。
凤氏虽不至于抄家灭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却是不争的事实。
首先是错失救驾机会的凤琪,接着便是凤璘,皆因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被软囚于自家的府中。
京城突然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各种流言蜚语随之而起,流淌于整个大街小巷。
皇帝翻脸比翻书更快,那只小凤还是他的情人呢,竟因心有疑惑,如今一副不除不快的架势。
帝王之术,小事糊涂,大事精明,说穿了只不过是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借口,明明手段毒辣,往往装出
仁慈善良,明明心胸狭窄,却经常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哪怕桓尧,也不会有例外。
他太了解当今的皇帝,那家伙绝对不会放过出卖他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无论他在他的心中占有如何的位置,他毕竟真真切切地出卖过他,他的龙腹真真切切的藏有了一颗销魂丹
。
任何帝王都不会容忍有任何的把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而他现在是掌握了他的性命。
换一句话来说,他比凤家兄弟更招皇帝的讳。
所以,他对他的报复……怕是更惨无人道。
一想到他有可能因可怜的,单薄的身躯被皇帝过度利用,而毙命于龙床上的光景,桓宸的心就开始发毛。
万一那家伙真发起疯来,哪怕拿销魂丹作威胁,怕也顶不了用。
目前这情势,还学不会安分守己的话,无疑等于把脑袋往刀口上撞去。
任何事都必须拿捏好分寸,既不能过一寸,又不可差一毫,否则只会一败涂地。
所以,他现在必须乖乖地呆在这里,等候着贤明仁慈,英明神武的主君的临幸。
哪怕他内心深处,已不断祈祷着这一天将永不出现。
等不到皇帝驾临,小英子却带来了一个他最希望见到的人——裴怜风,令他一下子精神焕发。
至从乾坤岛之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他单独见面,因为有些事情他必须要亲自和他解释个清楚明白。
「小英子,你去外面守着,我有事情要单独和裴大人谈。」
笑眯眯地挥手让小英子走出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清秀佳人,心乐开了花。
「静王……」
「嘘——坐下吧。」
指了指床边,笑得单纯又可爱。
裴怜风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难道还怕我吃掉你不成?」
吃掉?
望了望那张比他美得多的面庞,脸一红,却没提出什么异议,便乖乖地坐了下来。
「小裴,谢谢你哟。」
伸手一把抓住那双白皙干净的手,亲昵地握住。
眉目间掠过了一丝困窘之意,「那并非我的功劳……」
「别太谦虚,你能够取得程不识信任,令他不顾主帅的命令,带兵前来乾坤岛救驾,这份才智,就已经很
了不起。」
「皇帝一早已安排好——小易带着皇帝的信物,加上那张海图,轻易地获得了程不识的信任。」
事实上,确实如此。
在船上,小易隐约暗示过,他是皇帝安插在乾坤岛的一枚棋子。
乾坤岛的所在之地,根本就是一个秘密,哪怕之于他和易惜雨——因为每次前去拜见教主,都须蒙上双眼
,必须到达目的地才可解开。
直到现在,他依旧搞不清楚,小易怎可获得这么一张标明了乾坤教所在之地的重要海图。
「哎,那家伙早就将一切都计算在内。」
长长地哀叹一声,满脸的不甘。
越来越怀疑,他是否故意拿他自己为诱饵,来个一箭三雕。
铲除乾坤教,揪出内奸,瓦解自己的心。
「皇帝心机阴沉,你要小心一点。」
表面上的宽厚大度,不代表骨子里脉脉温情,兄友弟恭。
作为对皇位最有威胁的静王,在乾坤岛一役后,他或许更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对我真好。」
桓宸感动地将那双手凑近唇边,轻轻一吻。
听小英子打探来得消息说,他拒绝了桓尧的封赏,选择成为他的近身侍卫。
宁愿冒着得罪皇帝,默默无闻地呆在他身边的人,能有几个?
「静王……」
温热柔软的唇一触及自己的手背,裴怜风呆了呆,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着。
「我是凤凰。」
看上去似乎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并非如此。
乾坤教永远地消失,他的凤凰身份也该随手扔进东海之中。
不过在扔掉之前,他还要最后一次利用它,以便获取一颗真心。
他喜欢他,远超那蛇蝎美人。
如果说他已选择了桓尧做他一辈子的情人,那么他愿意小裴做他一辈子的朋友,或者……伙伴。
除了上一任凤凰,桓尧,沈翠羽以及龙翼,他应该是第五个知道他是凤凰的人。
对于这个身份,他开始感到厌倦,幸好,乾坤教却再不会给他添麻烦啦。
除了龙翼……
直到现在,他都猜不出沈翠羽杀厉十郎理由。
恨他背叛乾坤教?担心他说出龙翼的藏身之地?
即或是担心他泄漏一些惊天的秘密?
在一片的迷雾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隐隐约约,却充满了变数。
「……」
保持着沉默,裴怜风平静地注视着那位宣称自己是凤凰的主子。
他是否凤凰,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况且因他的坦白,他内心窃喜不已,,当然,一点点的惊讶也是难免的。
熟悉乾坤教的运作,熟悉乾坤教的据点的静王宸,一直以来,都是明刀明抢地与乾坤教为敌,现在却直认
自己是凤凰,或多或少,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哪怕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你也别太含情脉脉地盯着人家嘛,怪不好意思哟。」
桓宸眨了眨眼睛,故作害羞状,晶亮的眸子却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
「偷走销魂丹的全部解药以及配方,摧毁炼丹炉,被龙翼打伤的凤凰?」
「前面的比较中听点。」脸色一黑,嘴巴小声地嘟噜了一句,「况且所谓的全部,也只不过24颗。」
与龙翼的恩怨,说来也算小事一桩,反正他的巢穴被捣,下属被歼个七八,足够他出了口恶气。
「你之所以不顾一切去干那些事,是因为前一任凤凰?」
裴怜风问道。
所谓的凤凰销魂,说白了只不过因为乾坤教的历任凤凰,皆受到教主所妒,因而被迫吃下销魂丹以示忠诚
。
桓宸微微点了点头,很爽快地承认,「他中了销魂丹之毒,走火入魔导致武功全失,我才出此下策。」
他对乾坤教毫无感情,若非为了那人,他绝不会趟那浑水。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桓宸一愣,他想不到裴怜风会如此问他,脱口而出,「当然重要。」
「他可靠么?我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
裴怜风的声音很轻,语气充满了关切。
「他绝不会害我。」桓宸微微一笑,相当的笃定。
不错,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譬如说皇帝太容易上当,譬如说沈翠羽太早投降,譬如说龙翼无端凭空消失
,譬如说他的外貌与凤家兄弟相像之谜……等等,可这些都与那人无关。
话又说回来,哪怕一切全是桓尧设的局,到头来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他已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结果。
事情告了一段落,他没任何兴趣去管所谓的后续。
那人是谁,竟可得到静王宸的全然信赖?
那么一瞬间,裴怜风对上一任的凤凰产生了一丝好奇,当然这份好奇心很快就被他强制性地清除出体外。
「皇帝会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
首当其冲的,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老臣子,因为他们一直效忠于静王。
事实上,局势确实有朝着这一方面发展的倾向。
裴怜风低低一叹,暗暗为桓宸忧心。
「不错,他确实会很好地利用这次机会。」
桓宸淡淡笑道,丝毫不以为意。
「可是……」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也不会放弃与他争。」
只要有一线机会……
可惜谁也敌不过桓尧的手段。
支持他的老臣子若非告退还乡,就是追随于父皇于九泉。
至于一些封地藩王,手中兵权早已被削弱得七七八八,大多只得个虚衔罢了。
桓尧精于心计,娴于权谋,纵横捭阖,翻云覆雨,他与他相比,所谓的权谋诈术,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把
戏。
从叔父登基,从他成为皇太子那天起,形势已难逆转。
「那你作何打算?」
「平平庸庸地当个王爷,尽量少招皇帝的忌——除此之外,我还能干啥?」
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啊?」
「后悔了?」
桓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想建功立业的话,呆在我身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呆在乾坤教这么些年,厌倦了腥风血雨,厌倦了尔虞我诈,能够无所事事地安度余生,一直是我所
向往的生活。」
慎重地道出自己心底话,裴怜风顿感轻松了许多。
或许,第一眼看到他,心一直为他所牵绊,能够永远呆在他身边,是他梦寐以求的。
听起来更像表白什么吧,对着比自己更像女孩子的桓宸说这些,不知是否被他看轻?
如此想着,脸不禁变得通红。
「……」
桓宸定神凝视着那张染上了红霞的清秀面庞,不由得心中一动。
小裴的模样儿,俊俏诱人,惹人怜爱,抱起来的滋味一定很美妙。
胡思乱想一通,晶亮的眸子渐渐散发出邪恶的光芒。
自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情欲游戏,对自己的欲望亦不会过于克制。
尤其和桓尧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后,他愈加与服侍宫女纠缠不清,只是,他从没有与任何一个男性有任何
关系。
如果他有经验的话,在船上的时候就可成功抱到桓尧,不至于功亏一亏,出了大丑。
而经验却是需要累积的。
「小裴,一切都不必担忧,」
桓宸含笑摇头,顺手把浑身僵硬的裴怜风搂在怀里,「我能保护我自己,还有你们……」
不争天下,不等于甘心俯首称臣。
现在的他,手中已有筹码,不若从前,任人鱼肉。
他能够保护自己,以及能保护他希望保护的人。
「静王?」
裴怜风被越凑越近的脸蛋吓了一跳,虽说不讨厌这张脸的主人此刻的举动,可身为男子,怎么都觉得别扭
。
「别出声。」
轻捏着略显瘦削的下巴,桓宸笑得既温柔又多情。
他确实不服气,会在那关键时刻,窥其门而不得入,一定是对象的问题。
裴美人的肌肉没那么硬,骨头也没那么硬,体形也没那么庞大,抱起来的感觉不错。
今次,他定可要成功。
「不如我们来干点别的事情吧……」
「什么?」
大脑被搅成浆糊的裴怜风茫然地问道。
「例如偷情……」
便缓缓将头俯了下去,用唇明确表明他的意图。
偷情?
他和他,两个都没娶妻的男子,这般亲昵的举动,叫做偷情?
灼热湿润的舌毫无预警地进入了他的口腔,同时有一只炽热的手,不知道何时拉开了自己的衣衫,顺着襟
口来到了他的胸前的突起……
蓓蕾被重重地揉捏了一下,疼痛感瞬间令迷失的神智突然找到了方向。
裴怜风定了定神,惊觉自己躺倒在床上,而置身在他上方竟是有同为男性的桓宸,虽说不讨厌他的行径,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干这事,如果有人闯进来的话——
越想越心慌,便手忙脚乱地伸手一推,却听到「哎呀」一声惨叫,趴在他身上的人儿整个飞了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又内疚,又惊慌,赶忙从床上一跃而起,看着哀嚎中的静王,一脸紧张地问,「有没有受伤,哪儿疼?需
要传太医么?」
从冰冷的地下爬起来,活动了四肢和颈项,桓宸不悦地蹙着眉,「你不喜欢我抱你?」
「我从来没试过……和别人,一起……」裴怜风困难地咽着口水。
「啊,原来如此。」
心情转好的桓宸眉开眼笑地亲了亲裴怜风的脸颊,「我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待你,不会让你疼,不会让你
痛……」
灿烂无邪的笑容,在阳光下煞是动人,吸引了旁观者痴痴的目光。
「莫非我脸上长了一朵花?」
桓宸笑吟吟地说道。
「不……」
察觉到自己的逾越,裴怜风不禁红了脸,慌忙把目光移向了天际。
好可爱的小裴哟,害人禁不住想一口吞掉他。
「可是……说不定会有人闯进来……」
「小英子在外面守着呢。」
能够进来的只有两个人——母后和皇帝。
母后去了探望容若姐姐,至于皇帝,当然是在金銮殿或者御书房与群臣议事。
拦腰抱起那个比他重一点的身子,重新放在了床上,正打算对美味的食物来个吃干抹净,小英子尖细的声
音却偏偏不识时务地响起来。
「陛下驾到。」
陛下?
这一声呼唤把桓宸吓个半死,立即从床上弹起,手忙脚乱地拨了拨略显凌乱的头发,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
子上,恭候着圣驾的来临。
抬眼看着窗外,才猛然惊觉现已夕阳西照,难怪大色狼会大架光临。
桓宸偷瞥了一眼刚才还窝在自己怀中的佳人,他早已迅速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不禁暗暗自得,他和他,
确实有偷情的天分。
需要命令小裴从窗口跳出去么?
不妥,让桓尧的禁卫看到的话,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想着,却见桓尧缓步踱进,连忙装模作样地挥挥手,「先退下吧,明儿我再找你问话。」
裴怜风低着头,向奉天皇帝鞠了一躬,假装看不到那道凛冽的光芒,慢慢地退出去。
眼看着裴怜风能全身而退,偷情失败的静王悄悄松了一口气,眨眨眼,机灵地倒了一杯茶,「请喝。」
桓尧并没接过瓷杯,反而一把握住了皓腕,「宸,想我么?」
「被沈美人踢下床,需要找人慰籍?」
桓宸笑嘻嘻地反问了一句。
心思阴沉,天姿国色的蛇蝎美人,他无福消受,还是配皇帝最好。
虽说心稍觉不适,可一想到有人可替他受皮肉之苦,心就舒坦无比。
「我没碰他。」
「啊?」桓宸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暗地里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皇帝为他守身如玉的感觉还算不赖。
慢着,这家伙连沈美人都难入法眼,是否意味着自己的苦难没有尽头的一天?
别的还好说,只是……一忆起那撕裂一般的痛苦,他就禁不住浑身颤抖,汗流浃背。
桓尧目光灼热地盯着那张绝俗清丽的脸蛋,一言不发。
缩了缩脖子,桓宸几乎要将身体埋在了椅子里,皇帝的模样似乎想把他吞下去一般,好可怕啊。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桓尧黑瞳深凝,大掌温柔地抚着白皙晶莹的脸颊,轻轻一叹。
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劫难,他们之间已经冲破了一切的障碍,就可永远心心相印,相依相伴,如今看来,一
切仍原地踏步。
算起来,他竟比不上那裴怜风呢……
相识不到几天时间,关系进展到以一日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
若非拥有超强的自制力,早就一怒而治那人的罪。
「陛下,难道除了妖精打架外,我俩就没别的活动?」
桓宸不敢动,也不敢躲,只是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应该叫我什么?」
桓尧的脸黑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尧,我们发乎情,止于礼,何必纠缠于世俗的情欲……」
「你非圣人,我亦如是,所谓失色性也,我俩乃世俗之人,当然要行世俗之乐。」
「享乐的只有你罢了。」
桓宸愤愤不平地道。
「我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待你,不会让你疼,不会让你痛……」
身体激灵灵地抖了抖,万恶的桓尧不但剽窃了自己的台词,还用这么邪恶的调子说出来,其用心之险恶,
不言而喻。
只是,为了皮肉不受苦,只好忍耐。
「好厉害的顺风耳。」
眼巴巴地瞧着桓尧,动人的小脸写满了崇拜,一副谄媚的嘴脸,「据说需要很深厚的内家功夫才可做得到
,不知我何时才能到达您的境界?」
明知道他刻意如此,那可爱得要命的表情还是令汹涌的醋意瞬间烟消云散,桓尧不由得再次惊叹桓宸对自
己的影响力。
罢了,没了裴怜风,还有其他人,正如容若等被抢,他身边马上就冒出别的女人。宸的性子,风流且多情
,除非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否则他依旧会不断地招惹所谓的美人。
他不能,更不舍得。
「让我多抱你几次,我就教你速成的秘诀。」
「为什么不是我抱你?」桓宸大为不满,「若然你肯让我抱,我就一定不会再打别人的主意。」
话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词严,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因为——你床上功夫差,武功也不强,没有足够的实力把我压倒。」
桓尧邪邪笑着,微一用力,缠在漂亮腰线的冰蝉丝带就应声落地。
「我怕疼,我怕痛,一怕就很犯健忘这毛病,说不定就会忘了你身中那颗乾坤丹的解药配方。」
灵动的眸子不停地转动着,盘算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危险,双手却不忘紧紧护着自己的裤子。
「别太担心,」桓尧斜眼睨看正在负隅顽抗的可爱人儿,「我答允与你终身厮守,答允与你生死与共,自
当生同床,死同穴,身为一国之君,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尧——尧……哥哥,我俩心心相印,情比金坚,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可是,一切都可止于神交啊。」
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拐弯抹角地为自己的皮肉求情。
「当然不行。」
笑盈盈地摇摇头,桓尧便满心欢畅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美景:乌黑的眸子略带点张惶,细细的汗珠布满了
精致绝伦的额头,艳红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了整齐又洁白的牙齿,仿佛一只被逮住了的小白兔,面对着
饥饿的大灰狼一般。
拒绝得如此干脆,看样子一点的回旋余地都没有。
桓宸拭着额头的汗珠,小小的脑袋快速地运转,努力地思考着对策。
唇边挂着浅浅的笑痕,桓尧自觉得神清气爽。
「我只想要你,宸。除了你,现在的我已找不到一个可全心信赖的人。」
「多谢尧陛下的知遇之恩。」桓宸满头大汗地应对着。
尧陛下?
非常新鲜的称谓。
桓尧暗暗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几天下来,所取得的证据,矛头指向的已不仅是凤氏兄弟,还有仲,当然,凤璘也给了他另外一个版本
的答案——太师阴谋陷害,铲除异己,以确保皇后的儿子顺利登上皇位。」
「和容若有关?」
桓宸顿时脸色大变。
「或许——哎,」桓尧的笑容盛满了苦涩。「凤氏兄弟,太师,仲,他们曾是我无比信赖的大臣,现在看
来,我的信任过于轻率了。」
「不错,所谓旁观者清。可哪怕我这个旁观者,亦分辨不出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讲的是假,谁是忠良,谁
是奸臣。」
「其实干脆把嫌疑人一并抓起来,严刑拷问,事情就会水落石出。可我是皇帝,更曾立志当个贤明仁厚,
人皆爱戴之君主的皇帝,而妄兴牢狱,擅动刑罚,属大忌。况且,查明了真相却又如何?背叛我的人,可
能是我的亲弟弟,可能是从小相伴的凤家兄弟,可能是追随我们父皇打天下的太师,我怎能忍心……可是
,当水落石出的那天,总有人最终难逃律法制裁。」
大色狼竟良心未眠?
桓宸愣愣地盯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臣子的背叛,让我看清楚了一件事,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我真正拥有的并不多——不过,仅有你,就
已足够。」
「……」
「见到了你,一切的阴霾,抑郁,愤怒,疲惫尽皆消失,整个变得神清气爽,心胸更豁然开朗起来。」
嘴上说着款款深情的话句,手却不动声色地把态度软化了不少的人儿衣衫剥了个干净。
单纯的见面岂能慰籍相思之苦?
深邃的眸子半眯着,他要他,比以往更强烈的欲望,要把他抱在怀中,与他连成一体。
「滚开——」
连爬带滚从桓尧的怀中挣脱出来,假装看不到那男人一脸受伤的表情。
大色狼终于脱下了伪善的假面具,桓宸又气又恼。
「原来——你仍抗拒着我。」
高大的身影,显得如此孤独,看上似乎很可怜——
「你心情不好,我理解,必须尽情宣泄,我也理解,可疏通的渠道有很多很多——」桓宸笑得天真无邪,
眼睛眨呀眨着,「根本没必要利用我的身体。」
心情不好,他明了,也想好好安慰安慰他,可是必须用另外的法子,毕竟干那事——非常疼,他一点也不
喜欢那种感觉。
「你不是我宣泄的工具。」
心口不一的家伙。
「你答应过不会再强迫我干这事。」
「我不会强迫你。」低喃的声音充满了惑人心智的魔力,令桓宸霎那间失了魂。
「……你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桓宸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对方深不可测的黑眸,下意识地道。
「当真如此么?看着我。」桓尧低声笑着,眼睛散发着如秃鹫一般锐利的光芒,顿时摄住了他的呼吸。
奇怪,同样的一张脸,今天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端正的面庞,浓密的眼眉,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唇瓣,组合起来算不上美丽,却有着惊人的魅力。
近距离地看着,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昏眩的感觉。
勉强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想要说话,却听到阵阵不寻常的声音传入耳边,「咚咚——」
猛然醒悟那竟是自己的心跳声。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当麝香的气息包裹住他的身体,灼热的鼻息逐渐灼烧了他细嫩的肌肤时。
为什么会那样?
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被掌握,被控制了一切的感觉,让人觉得讨厌。
「不——」
炽热的厚唇堵住了他的抗议声,在肆无忌惮的索取下,想要挣扎的冲动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渐渐的
,他迷失了在一片的虚空之中。
趁着桓宸心神恍惚之际,桓尧巧妙地把那双雪白纤滑,柔韧适中的修长玉腿被拉开,曲起分置于椅子的两
旁,让其隐秘的菊蕾一览无遗。
半跪在心爱的人儿面前,虔诚地抬起嫩臀,「宸——我最心爱的宝贝——」
桓尧呢喃着爱语,舌头来到半挺的玉茎,在铃口处轻舔了几下,便小心翼翼将它纳入口中。
桓宸轻叫一声,分身瞬时完全挺立,莫名奇妙的虚火流窜全身,夹杂着体难以启齿的空虚感,很痛苦,却
又期待空虚的窄道被塞满。
此刻的他双颊火红,星眸半眯,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急促地喘息着,活脱脱一个传说中的狐狸精转世
,妖媚至极。
双目赤红,口含着玉茎,桓尧的手指自动转向了雪白臀瓣之间,微微使劲,便没入那柔软的紧窒之内。
内壁被肆意地按压扩张,倏地,入侵的手指有意无意之间碰触至一点,被情欲吞噬了理智的身体竟剧烈抖
动起来,发出了一声声尖叫。
蓓蕾已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引诱着人急切地想揉碎它,想让粗壮的分身填满那小小的花蕊。
撩起外袍,松开了裤头,将怒涨的欲望对准了菊花瓣,鲜艳的花朵不断收缩蠕动,一点点把庞然大物给吸
了进去。
骤然而来的压力,桓宸才惊觉自己已被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疼么?」
「言而无信的混蛋,大骗子!」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想要挣扎,全身却仿佛没了骨头,软绵绵的,提不上一点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邪恶的男人对他的身体为所欲为。
为什么如此天真地相信了他所谓不强迫他的诺言,一如当初相信他可为他弄来蓝色的荷花一般。
岂有此理,可恶——
「不舒服?」
耳边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呢喃,定了定神,抬臂企图推开那宽厚健壮的胸口,却反被对方用力地握着他
的手掌。
舒服是很舒服,可是——他讨厌,他讨厌自己的身体仿佛被融化了一般,更讨厌他的身体背叛了自己的意
志。
体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带来的却非痛苦,而是快乐,世上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么?
「啊——你怎么不试试……」
努力地把意味不明的叫声转化为完整的句子,桓宸挣扎着动了几下,试图把深入自己身体的男根驱赶出去
。
不愿被所爱的人推拒,桓尧刻意与之十指紧扣,摇摆着结识的腰杆,浅浅抽出,再重重钻入,直抵入甬道
的最深处。
强有力的攻击令桓宸身体整个弓了起来,绵绵不绝的快感从结合的部位,一波一波的传向脑门,他将头微
微向后仰,嘴巴发出一连窜细细的呻吟声。
「嗯,哦——」
「喊出来,大声地喊出来。」
桓尧忘情地呐喊着,精赤的身躯布满了汗珠,而腰腹的戳刺更见迅猛。
「太深了……」
头微微地摇晃着,嘴上说着不明所以的东西,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脚紧紧圈着男人的悍腰,收紧甬道的肌
肉,好紧紧吸附着那带给他无比快乐的男性。
怎么尊严,怎么骄傲,竟统统抛之脑后,此刻的身体,急需着体内脉动的雄蕊来慰藉。
「……不够。」
「宸——」
「——求,求你……」
身体的快感达到了极致,胯下的玉茎也将喷射之际,桓宸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耳边收到了指令,奉天皇帝的双手愈为勤快着抚弄身下人的欲望。
片刻之后,一股炽热的暖流尽情地喷洒在他的手中。
「乖孩子,我的心肝,我的宝贝——」
奋力挺动,嘴巴吐着淫秽的句子,深幽的眸子染上了情欲的色彩,桓尧的心中,也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心爱的人儿终于享受到了鱼水之欢的美妙滋味,这一刻,他等了足足十七年的时间。
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永远可取悦他的身体。
桓宸在喘息声中缓缓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桓尧,一副要将其剥皮拆骨的模样,「混蛋,骗子。」
后者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脸颊,「还生我的气?」
下身酸酸麻麻的,难受得要命,桓宸越想越气,一把抓起那只可恶的大手,朝着手腕狠狠地咬下去——
尖利的牙齿深深陷入了自己的肌肉,竟不觉得疼痛,反有一股甜滋滋的感觉充斥心头。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不好。」
满脸宠溺的笑意,低声下气地道着歉。
淡淡的血腥味在鼻间挥之不散,桓宸才松开了嘴,瞥了一眼所啃之处,赫然见到两排小窟窿。
「好深的牙印,哪怕好了也会留有疤痕。」桓尧笑吟吟地道,「看上去真像宸给我的爱之印记呢。」
爱之印记?
一丝丝感动,夹杂着一丝丝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他昏了头,竟用咬的法子来报复。
殊不知只有女人,才会在别人身上制造一些暧昧不明的伤痕。
他是男人,法子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
桓宸用手拭了拭嘴角,便将手递过去,「陛下,咬回来吧。」
真不愧是他缘定一生之人,强韧得令人心折。
黑瞳闪烁着晶亮,桓尧痴痴地盯着那只晶莹瓷白的小手,张大嘴巴——
「哎呀,好痛。」
桓宸凄厉地喊将起来,表情又怕又慌。
还没出血就疼得这般厉害?
内心将信将疑之余,桓尧决定了放弃,假装看不到正制造噪音者眼内闪烁着的狡黠。
「你别碰我。」
桓宸一口拒绝桓尧的自我举荐——这家伙,嘴上说帮他穿衣,实际上不知又打什么主意,反正言而无信的
家伙,除非他找到了上他的机会,否则还是远离三尺之外安全。
「我非常有诚意帮忙——」
宸迟缓的动作,令他心生内疚。
「得了,你老人家还是安坐在椅子上为好。」鄙夷地撇着嘴,桓宸艰难地把裤子套上,才松了一口气,忙
又将锦袍穿好,理了理凌乱的发梢,照了照镜子,左顾右盼了片刻,满意地发现那玉树临风的静王形象没
甚改变,除了隐秘之处有点疼。
有点疼——
桓宸恼怒地哼了一声,凌厉的视线投射在始作俑者的身上。
两个人的纵欲,受难的仅是他!
对于敌意的目光,桓尧报之以歉意的微笑。
「站着累,坐下吧。」
「上也上了,话也说了,你为啥还不离开?」
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压根已不把眼前人当作了皇帝或者——大哥。
「宸,除了**,难道我们不能发乎情,止于礼,一切都限于神交么?」桓尧笑意盈盈,重复了刚才某人的
言辞。
「你——」
克制住想立即跳起来揍人的欲望,悄悄地握了握拳头,桓宸迅速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颦,「神交?嗯,臣
愚昧,臣惶恐,还请陛下赐教。」
臣,陛下?
桓尧微微笑着,很自然地饶恕了某人心情不快下的胡言乱语。
刚才已是便宜占尽,留给对方一些心理上的优势,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例如——弹弹琴,喝喝茶,对对诗……」
好心肠地解释了何谓神交。
「过于高雅的活动,不大适合臣这等粗人。」桓宸做了个鬼脸,「看来我们确实很难神交,你还是找别人
去吧。」
「宸娇小玲珑得可爱,全身上下,不觉得有粗的地方。」
「……你比我年纪大,自然也会比我老得快,等你力不从心的时候,再说这话吧。」
他又非傻子,对于此等带颜色的弦外之音,怎会听不明白。
「所谓力不从心也大概需若干年之后,宸何必杞人忧天。」
「哼,别沾沾自喜,当你力不从心之时,就是我超越你之日。」
「超越必须用行动证明,而非言语。」
桓尧一本正经地反驳道,然后心情愉悦地往椅背一靠,恭候着美人的反击。
和宸斗嘴,人生一大赏心乐事哟。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并没打响,全因内侍小英子的冒失闯进。
第十一章
小英子冒着性命危险,硬着头皮闯进来时,发现两位主子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聊天,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偷偷地用手拭去额上的汗水。
暗自叫了一声侥幸,若真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与今晚的月亮大概也就无缘了。
「什么事?」
桓宸蹙眉问道,这小英子一向懂得分寸,按理不会如此冒失,莫非真出了大事?
「那个——太后,太后她——」
小英子突然结巴起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情急之下,也不不得其它,桓宸「霍」一声站起来,一手揪着他的领子,「快说,我母后她怎么啦?」
一听到太后出事,桓尧的面色也变了变。
「不——不是,是王子,也不对,是皇后……被人下毒。」
愣了半晌,才把小英子的话消化掉。
容若中毒?她有生命危险么?
和她在一起的母后,以及明珠呢?
究竟是谁,对她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下手?
目的为了什么?
担忧,焦虑,愤怒各种负面情绪一涌而上,桓宸把它们转化为一种肢体语言,瞪着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的
家伙,打算用目光蕴含着的冰冷来冻死他。
一接收他的不满,桓尧立即将屁股爽快地挪离椅子。
「我们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嘴巴如是说,桓尧拉着静王宸走出门外,以便后者能名正言顺地驾临凤蕴宫,探望他名义上的皇后,实际
上的情敌。
事情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明珠代皇后的亲信宫女端来鸡汤,太后接过来
,然后皇后中毒。
御膳房的人经过严刑拷打,详细调查,基本上已经排除在外,因为人参鸡汤炖好后,在送到凤蕴宫之时,
众人均亲眼看着太监用银牌试过,再经另一太监亲口尝试,确认了无毒。
虽说存了很大的疑点,毕竟众目睽睽下,利用端上羹汤的几步路,一边走,一边偷偷打开炖盅,身不知鬼
不觉地落毒,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明珠还是作为了首选的嫌疑犯,被立即关进了冷宫。
按逻辑推算,最有可能的下毒者其实是——静贤太后。
盖子是她打开,至于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没人看到——她用身体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况且那汤原本给孩子
喝的,却遭皇后以试汤水暖热为名,抢先了一步。
她的目标是王子,也非荒谬的推测,起码在外人看来,静王宸与王子,皆属未来奉天帝位的竞争者。
无论嫌疑有多大,桓尧却不当作一回事。
假装看不到她和桓宸的唇语交流,反倒毕恭毕敬地把其请回了朝阳宫,增派守卫也只不过例行公事。
皇后被人下毒,哪怕她并非受宠,毕竟还是堂堂皇后。
他不得不做做样子,要不,怎能服众?
皇帝,尤其立志当一个贤明的皇帝,有很多顾忌。
例如必须按捺着不耐,听所谓的证词——
下面的唠叨声还在继续……
「皇后中毒甚深,恐有性命之虞……」
「毒物未明……」
「王子倒无大恙。」
太医个个心惊胆颤,事关这牵涉到可怕的宫闱纷斗,一不小心,恐怕会祸及自身。
「你们下去吧。」
桓尧沉吟了片刻,挥手让他们退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刚从乾坤岛脱险归来,又碰到了这等烦心事,令人生厌。
事情表面看上去,毫无关联,可事实却又如何?
「陛下,请为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含冤待雪,请陛下明察。」
「……」
几个皇后的亲信,边说边磕头,涕泪纵横。
「你们七嘴八舌的,朕也听不清楚。」桓尧终于开了口,「一个接一个地说,不许添不许减,若然撒谎,
绝不轻饶。」
某宫女偷看默不作声的桓宸一眼,鼓起勇气,高声说道,「皇后娘娘曾言道,若她遭遇不测,定要我们把
她悄悄藏于青瓷花瓶里的东西取出,呈给陛下,为她伸冤……」
青瓷花瓶?
桓尧的目光注意着旁边当眼的桌子上,恰好有个插满鲜花的青瓷瓶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事情愈发诡异神秘,皇后竟可预测自己的生死,还为此做好了准备。
罢了,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好。
桓尧以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卫,命令他们将花瓶拿出去,一探究竟。
「宸,你说皇后她究竟藏了什么在那里?」
「……」
盯着发呆中的桓宸,忽地觉得不忍。
或许让他参与调查此事,是一种折磨,可他偏要坚持。
在旁人看来,亲生母亲和受宠侍妾都牵涉其中,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但他知道他不会。
多情如宸,绝不会向他曾经深爱的女人下毒手。
何况他若然下手,那人绝不会有生存的机会。
——当值太监先用银针试探后,还曾亲口品尝,明珠才亲自把参汤端过来,一切程序都不曾出错,我也不
疑有他,勺了一汤匙,刚打算去喂因饥饿而哭啼的宝宝时,容若突然阻止,笑称担心参烫太热,或许会烫
着孩子,便将汤喝了下去……
——明珠无下毒的理由,至于母后……真要杀她,会用如此愚笨的法子么?
——容若所中的毒,我怀疑是……紫罗滕……
——宸儿,这事甚为跷蹊,谨防有人想借刀杀人,宫闱纷争,残酷非常,不得掉以轻心啊。
——我这副老骨头,他们喜欢折腾就折腾吧,可万一他们的目标是你,打算从我们身上着手来对付你,那
你就得学会硬起心肠,必要的时候,别说区区一个明珠,哪怕对母后,也要能狠能断……
母后用唇语将刚才所发生的告诉他,而且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桓宸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犹如置身在梦境之中。
母后和明珠,竟牵连毒杀皇后,那个他曾倾心暗恋的女子,若是往日,并必斥之无稽,如今却是身处现场
的宫女,太监们言之凿凿的指控,令人不得不正视。
将前因后果细细一想,也知事有蹊跷。
他绝对相信她们的清白,只是,怎样才能为她们洗脱罪名?
正苦苦思索间,一近身侍卫手捧着看上去状似令符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陛下,青瓷花瓶里面藏有此
物。」
瞧清楚是何物时,桓宸的心一凛,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呈上来。」
侍卫小心翼翼地将那火红色的物件呈上到皇帝的案前,桓尧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这东西有巴掌大,坚硬无比,大概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所制,外面雕了一凤一凰。
印象中,只有那样东西才与眼前之物相符。
桓尧瞅着一双深邃冷峻的眸子,淡淡回视他的桓宸,微微沉吟,才缓缓开口,「你们查清楚是什么东西了
么?」
「启禀陛下,据我们兄弟们仔细分辨后,确认它就是乾坤教左使凤凰所独有的凤凰令。」
凤凰令?
那不是独一无二的么?
据说宸就是凭着它,联络上龙翼,设局来对付他,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用不该出现的地方。
「凤凰令独逆贼所拥有,如今出现在后宫之中,还落入了皇后之手,你有何解释?」
那宫女在桓尧冷酷,毫无温度的目光下瑟索个不停,到底还是忠心占了上风,鼓起最大的勇气,「陛下,
这东西是——是那天太后娘娘前来探访皇后娘娘丢落在地的,被皇后无意捡到——」
太后?
这个答案实在大大出乎桓尧意料。
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吩咐他身边的侍从,道,「先将皇后身边的太监宫女一起收监,严加看守,任何
人不得相见。」
「冤枉,陛下——」
「这不关奴婢的事情——」
「天啊,我们——」
尖声细气的哭喊声,求饶声很快就消失在门外,桓尧才冷着脸,冲着一众内侍,禁卫,说道,「不许将这
事外泄,否则杀无赦。」
「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之内。」
桓尧微笑着走近,亲昵地搂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可人儿,满脸的宠溺疼惜。
一切都在掌握之内?
好自大的口气。
桓宸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煞是动人。
看着这张无邪的笑靥,虽心知桓宸内心却非如外表一般天真,桓尧却也痴了。
「宸,如果你能真心相信我,该多好。」
「陛下,您的指控挺严重,我担当不起。」
「天不怕地不怕的宸竟有担当不起的事情,哈哈——」桓尧纵声大笑,「你啊,哪天不干出点惊天动地的
大事才让人吃惊呢!」
他是个马上皇帝,原本就是个无情刻薄,阴冷狠厉之人,心系的仅是桓宸,将全副心思放在他身上,对其
他后宫女子不假于色,哪怕是为他诞下王子的皇后,亦冷落甚久,压根没放在心上,因顾着宫中规矩,才
被迫插手调查此事,如今惊觉事情竟与桓宸有关连,便当机立断,用了决绝的法子。
其实如若太后或者明珠,哪怕宸本人真与此事有牵连,不正好说明他与皇后余情已了,恩断义绝,他从此
少一个情敌了么?
桓宸浅笑摇头,「拐着弯子,想套我话的笨蛋。」
嘴上说着,心却不由忐忑起来。
以皇帝的老谋深算,心思缜密,把事情始末联系起来,答案怎不呼之欲出?
「我根本不在意谁是凤凰,凤凰令从何而来,更不在意谁给皇后下毒。」桓尧悠悠一笑,「只要宸平安就
好。」
他并非傻子,对宸的心思更能摸个透彻。
「无情最是帝皇家。」眼里飘过一丝苦涩的笑意,他的容若姐姐,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牺牲品。
他不在意凤凰令从何而来,他不在意谁给她下毒,不等于说自己不在意。
「无情?」桓尧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我的情已经全部倾注在一个人身上,焉可对其他人有情?」
桓宸状若天真地笑着,「未知哪家小姐有如此福分,令陛下的深情如许?」
「明知故问的坏孩子。」桓尧笑骂一声,金口一张,龙齿便停留在某人细致的脖子之上。
「哎呀。」桓宸吃痛而尖叫起来,「你又非小狗,为啥咬人?」
这家伙,咬人咬上瘾啦?
「宸的肉很滑,很香,与我硬绷绷,臭醺醺的相比较,当然比较好吃——」
「好端端地讨论正事,却演变成为调情,祖先有灵的话,怎不打个响雷,向我等不肖子孙来个小惩大戒?
」
「皇宫并非海面,打雷之类的报应,我从来不怕。」桓尧促狭地笑着,「宸变得谈吐不凡,出口成章,我
心甚慰。」
宸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偏偏却不爱读书,只喜舞刀弄枪,兵书阵法还好,什么诗词歌赋却是最最讨厌的
,把教他的几个夫子气得吐血的吐血,辞官的辞官,若非他用强硬的手段,这孩子必是莽夫一个,更遑论
将那四字成语运用得活灵活现,偶尔还会蹦出几句妙句,教人激赏。
翻了翻白眼,桓宸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词,只好默不作声。
论口才,他与桓尧相比,本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桓尧乐呵呵地亲了亲他红艳艳的檀口,心情莫名地畅快起来。
「我对你的容若姐姐已经够皇恩浩荡了,非但把皇家最珍贵的百转灵丹贡献出来,还亲自运功帮她驱了七
成体毒,一切都只看在你的脸面。」桓尧在他耳边呢喃着,「希望你别后悔,毕竟她醒了后,麻烦说不定
会接踵而来。」
后悔?
「没必要后悔,」桓宸望着他,「我相信母后说的,我相信明珠说的,她们都说没有下毒。」
「可惜,容若或许更倾向相信你母后是凶手。」桓尧怜惜地抚摸着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少了凤家兄弟
的制约,容太师便权倾一时,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后果堪虞。」
「只要找到了证据,容若也并非不讲理的人。」
「万一—嗯,我说的是万一,她们确实因凤凰令而灭口呢?」桓尧目光尖锐,「你不能回避这个可能性。
」
「……」
权谋心术,哪怕是母子,夫妻,情人,兄弟,都未必可坦诚相见。
因感情而蒙蔽理智,殊不可取。
事情的发展一如桓尧所料,清醒过来的皇后虽在后宫休养,可她中毒的消息竟神秘地外泄,容太师一怒而
擅闯御书房,甚至和在场的桓宸发生冲突,目的只为了讨回公道,惩处所谓的凶手——当今太后,而皇帝
逼于无奈,允诺三天之后,交出真凶。
走出御书房,郁闷不乐的桓宸用力吁了口浊气,立即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哪怕只有三天时间,哪怕他不是
皇帝指派调查案件的人,都不会妨碍他亲自去追查真相,还母后和明珠一个清白。
「你有何打算?」
听了全部的来龙去脉,裴怜风不由得担忧起来。
「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只有三天时间呐。」
「或许应该从乾坤教方向下手,」桓宸蹙眉说道,「容若据说中的是紫萝滕的毒,这种植物只产于乾坤岛
。」
「紫萝藤?」裴怜风大吃一惊,「那可是教中圣物,寻常的教众不可能得到。换一句话说,只有教主和其
亲信才可拥有。」
紫萝藤果实本身无毒,甚至还具提神养气之神奇功效,可它的茎部却剧毒无比,无色无味,一小滴液汁足
以致命,羸弱而不懂武功的皇后是唯一能在其荼毒下,仍能保住性命的人,算不幸中的大幸。
「教主和亲信?」桓宸笑着反问,「你意思难道是说除了龙翼和沈翠羽,别人不曾拥有?那么厉十郎呢?
」
「……其实,这些年来,龙翼最信任的仅是沈右使,不过两年前情势有了改变,全因——凤凰的那次偷袭
。等他伤愈后,性情大变,转为偏信善于辞令的厉十郎,但这只不过是表象,沈右使依旧是权力最大的人
,一切教中事务,都由他说了算……」
「龙翼何时受伤?」桓宸神情古怪至极。
「……不是和你交手,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桓宸摸了摸鼻子,苦笑摇头,「能够与武功超群的龙教主两败俱伤,实在是我的荣幸,可
惜——当年的我,只有挨打的份儿。」
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成功偷去乾坤丹的解药以及配方,还一把火烧了丹房后,打算离开乾坤教在奉京的分
坛时,在夹道上碰到了龙翼,劣势之下,被打了一掌,幸亏他机灵,才侥幸逃脱,哪曾有什么两败俱伤之
事!
「啊?」裴怜风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道,「教主戴着面具,可中气明显不足,我们全都觉得他确实受了
非常严重的内伤,这不会有错。莫非厉十郎……」
「厉十郎有那个野心,没那个本事。怀疑他,倒不如怀疑沈翠羽。」桓宸喃喃自语,「关于沈翠羽,你是
否清楚他的出身来历?」
「六年前,他初来到乾坤教时,着装奢华,行事雍容,一看就知出身豪门,至于加入乾坤教的个中因由,
下属并不知道。」
又一个出身豪门?
教主的模样像皇帝宠臣凤家兄弟,左使是静王,如今连右使沈翠羽都出身豪门。
怪不得皇帝说,朝廷与乾坤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乾坤岛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一次不成功的宫廷政变。
不成功的宫廷政变,倒霉者很多,得益者亦不少,大赢家更有一个。
莫非是他?
或许……
迷雾中仿佛出现了一盏明灯,乱成一团的线索似乎终于理出个了头绪。
「那最爱轻风作浪的家伙,此刻一定在暗地里窃笑不已。」
桓宸吐了吐舌头。
「沈右使坚忍狠毒,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如此轻易地投降,实在令人生疑。皇后中毒,其实嫌疑最大莫
过于他。」
「嗯,这确实像沈美人的性格。只是人家当时身处皇宫的邵阳殿,分身乏术。」桓宸沉吟着,突然抬头,
「这几天,他有异动么?」
「表面看来,一切正常。」
「仅表面而已。」
桓宸冷冷一笑。
裴怜风猛然想起一事,「静王,属下曾听闻教主与朝廷的高官有来往,甚至还安插了教主亲信在皇宫之内
,皇后中毒,说不定与之有关联。」
「厉十郎曾经提过有一位凤大人,身居高位,却与龙翼有交往,甚得他的信任。你听沈翠羽谈过这个人么
?」
「我虽是右使的得力下属,可他并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把教中秘密说出来。」
「原来如此。」桓宸眨眨眼,「身为左使,或许我还得亲自去拜访这位相见不能相亲的右使一趟为好。」
冷落了美人多时,实在是罪过。
邵阳殿,原属于外臣留宿之处,守卫森严,如今更因沈翠羽,而加了数倍的禁卫。
不过无论多森严的守卫,对于桓宸来说,全都是站立着木头,因为拥有了皇帝御赐的通行令。
撇下裴怜风与小英子,桓宸独个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时,映入眼帘中的是八仙桌上的一盏茶,不断地冒着
热气,而他们要找的主儿,沈翠羽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书,眉毛都不曾抬起
。
笑嘻嘻地在旁边的椅子一坐,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沈翠羽,桓宸突然倾着上身,将嘴巴凑近他的耳畔,压
低嗓音说道,「只有对着沈美人,我才明白啥叫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那是因为静王爷甚少照镜子的缘故。」
眼睛并没离开书本,嘴巴微微向上翘,形成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桓宸刚想搭话,却眼尖地瞧见了沈翠羽不算宽大的袖珑里隐隐约约露出面小铜镜,精致无比,看来更像是
闺阁女子所有。
直觉地,否定了其真正的主人是眼前的男子。
随身带着镜子,若非过于自恋,就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答案只有一个——定情信物。
能令绝色的沈美人心心念念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来那沈美人大概沉浸相思,而对自己的拜访措不及防,匆忙之间把那东西放进。
转了转乌黑的瞳眸,决定单刀直入,「本王确甚少照镜子,看来还应从谏如流,不知沈兄能否将袖中之物
,借我一用?」
「污秽之物,恐弄脏静王爷双眼,那边自有面大铜镜,请自便。」
沈翠羽神色冷淡应了一句,继续看他的书。
碰到一鼻子灰的桓宸,却并不恼怒,信步闲庭地踱到那面大铜镜前,用挑剔的目光端详了镜中人一眼,便
冷哼了几声,「普普通通,远比不上国色天香的沈美人嘛。」
「可惜在当今圣上眼中,绝色无双的是阁下。」
「呵呵,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譬如沈美人你一样,小小一块铜镜,口口声声说污秽,实际上却爱若珍
宝。」桓宸笑眯眯地道,「我看啊,它肯定是龙翼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明知对方用的是激将法,沈翠羽还是禁不住变了面色,凶狠凌厉的目光凝视着桓宸,「住口。」
「看来我猜错了,怎么会是龙翼之物呢?况且龙翼还要分真假,乾坤岛上的那人,只不过是你的傀儡,用
来控制乾坤教的工具。」
「静王爷,说这话可需要证据。」
「龙翼的言行不合常理,两年前我与他交手时,他确实赢了我。不过令我觉得诧异的是,那时候的乾坤教
损失惨重,丹房被毁,解药被偷,若果他是真正的乾坤教教主,应当属于奇耻大辱,怎还会把这事挂在嘴
上?既然他把这当作得意之作,又怎会对外宣称他与我两败俱伤?」桓宸淡淡说道,「我想来想去,突然
想起了北武庄所发生的事情,既然老庄主有可能是假的,那龙教主为什么不可能是假的?只有龙翼是假的
,才可解释一切。」
「推测有理,可理由还不够充分。」
「厉十郎,是他让我确信了我的推测。」
「你收买了他,所以对付乾坤教游刃有余,他以为可利用你打击我,从而取而代之。」
「可事实上,无论我怎样折腾,你依旧掌握着教内的实权。以龙翼的武功,原本不至于受制于你,可事实
却恰恰相反。」
「不错,这也是破绽之一。」
「在竹林中,龙翼附庸风雅地抚琴,作为你的亲信,小裴曾对我言明从未听过龙教主的琴音。我不通音韵
,不可能成为他的知音,却也还分辨得出,他琴技上的造诣并不低。」
「琴技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好,一个从不操琴的人,绝不会有如此的造诣——嗯,又一明显的破绽。」
「其实最大的破绽,是龙翼的容貌。他又非见不得人,凭着和凤氏兄弟相似的外貌,担心被人猜疑,就戴
上那个面具,而却在最应该顾忌的皇帝面前无遮无掩,未免太可笑。再联系神秘的凤大人,一切的不解之
迷都迎刃而解。」桓宸扬了扬眉毛,「答案只有一个,那人是假的龙翼,你最后的棋子。」
「作为前朝太子的龙翼,容貌确实见不了人,猥琐丑陋,身材矮小,野心勃勃之余偏又胆小怯懦,为了服
众,才故意戴着面具,整天坐在椅子上,用声音控制别人。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所以,你干净利索就干掉了他?」
「在你偷袭乾坤教奉京分坛之时,恰好就是我们动手那刻,调开龙翼的亲信守卫——所以,你才能如此顺
利地完成闯入,顺利地偷到解药。」
「如此说来,我算欠了你的人情。」
「在船上时,你曾救我一命,我们早已扯平。」
沈翠羽耸耸肩,淡淡地说。
「何必撇清个干净?在乾坤岛上,你大可在出口之处掩藏炸药,让我们一窝端哟。」桓宸似笑非笑地说道
。
其实,沈美人并不若别人所言的心狠手辣。
瞅了他一眼,沈翠羽目光黯然,「沦落成为阶下囚,或许就是妇人之仁的报应。」
如果事情重来,他绝不会因桓宸在船上救了他一命而心慈手软。
「你们兜兜转转了那么大的圈子,目的难道就是除掉皇帝,好让小王子登基?」桓宸深深地望着他,一改
刚才的嬉皮笑脸,「因为只要他当上了皇帝,一直躲在幕后的,你所效忠的人,就能握掌大权,主宰奉天
江山?」
「不错。」
沈翠羽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非常爽快地承认。
「他是谁?你的情人?铜镜的主人?」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沈翠羽冷冷一笑,表情非常奇特,似乎桓宸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你轻易地投降,并非为了假龙翼,而是为了他?只为了进宫,然后寻找机会杀人灭口?可容若与这
事情相关么?」
「……」
「那人能轻易得到枫叶果,想来身份绝不简单。」
能进入文渊斋的,其实不多。
除了皇帝,自己外的人。
突然,一个名字激灵灵地潜入了他的脑袋。
不错,还有那人。
怎么可能?不,绝对不可能!
「……」
沈翠羽抬眼望了望他,默不作声地将手中书本放低,端起旁边的茶,细细地呷了一小口。
「为何向容若下毒?」
桓宸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
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的沈翠羽继续喝他的茶。
「在北武庄,你不顾一切除掉那假冒的武老庄主,并非嗜杀成性,而是想灭口——因为那人知道了一些不
该知道的事情。」桓宸突然冷笑道,「可你有否想过,你既然可以牺牲别人,别人同样可以把你牺牲掉。
那人肯定考虑过,如果你死了,他的身份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依然能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
「能精心设下了如此周密计划的人,绝对一早想好了退路——将所有证据,所有证人统统毁灭,才能保得
住自身周全。」
「别挑拨离间,我不会上当的。」沈翠羽眼神变得异常温柔,异常自信,「哪怕全天下都出卖我,唯有他
——」
话说了一半,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眉毛拧成了一团,一丝黑血缓缓地从嘴角流出来……
「这茶有毒!」
桓宸惊叫一声,看着身体从椅子上滑落,双手抱着肚子的沈翠羽,连忙伸手点了他胸前的几道要穴,防止
毒药流回心腑。
「不会,他——他不会下毒——绝不会……」
沈翠羽痛得浑身冒汗,嘴里依旧喃喃自语重复着说着「不会」两字。
「来人,快来人。」
叫了几声,那些守卫在外头的禁卫,裴怜风,甚至连小英子都没出现。
难道出事了?
桓宸暗暗不安,很想出去看看,瞅着中毒的美人奄奄一息的模样,却于心不忍。
出去的话,沈美人绝对会死翘翘。
现在只能赌一把,毕竟能够同时制得住小裴,以及六个顶尖高手的人,寥寥无几。
一咬牙,桓宸凝神提气,真气聚集在掌心,击向沈翠羽的后背——
「哇。」
沈翠羽只觉得血气上涌,一张口,乌黑的毒血便把桓宸的衣衫污了大片。
「没用的……紫萝藤的毒,除非事先吃了解药,否则难逃一死。」
「闭嘴,连容若那弱质女流都能活下来,你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她?」
嘴上一边骂着,双手抵上了沈翠羽的胸口,拼命催动内力,试图将毒驱出他的体外。
或许他干了很多错事,可他仍不希望他死。
「……」
沈翠羽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蕴含着无尽的悲哀,无尽的绝望。
不行,他的内力还不够强,只可把毒暂时逼离心脏六腑,却不能完全驱尽。
桓宸暗暗焦急起来,如此下去,别说救不了沈翠羽,连他也自身难保——
正在危急的时候,一个身穿禁卫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瞧了那人一眼,不禁又惊又喜。
这人甘冒奇险潜入皇宫,大概不会来落井下石吧?
看来沈美人有救啦。
「你有两个选择,要不快去把皇帝找来,要不立即过来帮忙!」
「……」
看着那人惊讶地看着他们,桓宸忍不住开口骂道,「瞎眼的笨蛋,看不到我在救沈美人么?生死关头,你
干啥在那磨磨蹭蹭?」
「啊?」
「他中了紫萝藤的毒。」
那人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前因后果,刻意隐去脸上淡淡的愤怒,抢了过去,双手抵住桓宸的背心,深深
吸一口气,将自身的内力提升到极限,源源不绝的热流透过掌心,借助桓宸为媒介,缓缓流向沈翠羽……
在吐完最后一口黑血后,沈翠羽很自然地昏过去,命大概捡了回来,只是伤了心腑,或许需要修养好长好
长时间,才能康复。
那施与缓手的不速之客满脸的怜惜,一手搂起沈翠羽,另一手却依旧按住桓宸的命脉,「带我们出宫。」
「假龙教主,好歹本王是你怀中之人的救命恩人,气还没来得及喘,就被你如此对待,未免忘恩负义了一
点。」
「静王爷,既然你刚才能出手小羽,倒不如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平安出宫吧?」
假龙翼微微一笑,深邃幽冷的眼神不带一丝的轻佻,面目也不若乾坤岛般可憎。
「恬不知耻的家伙。」
一度生死攸关的合作,令假龙翼变得顺眼了不少。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呢。
「我脸皮的厚度,远不及静王爷。」
假龙翼望着他,眸光掠过了一丝激赏。
临危不惧,而又能坦然应对的人,令人折服。
能令小沈另眼相看,能令他心动的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
乾坤教的人,都喜欢耍嘴皮子?
「小羽自小孤苦,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他的舅舅家中,可舅舅和舅母对他冷若冰霜之余,表兄弟们更欺
凌虐待,除了……他的表妹。」
仿佛和应着假龙翼的话,藏在沈翠羽袖中的铜镜,突然掉在了地上,「啪。」一声后,便碎成四份。
在那一霎那,桓宸相信自己没看错,那家伙的目光带着欢畅和快意。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事?」
「——那女人竟敢下毒害小羽,我岂能放过她?可如果亲手杀她,小羽永不会原谅我,只好借静王爷的手
。」
「无凭无据,怎能一口咬定就是他的表妹所为?」
「只有那女人,才可得到枫叶果,只有她,才可得到小羽的紫萝藤,只有她,才可让小羽毫无防备地喝下
毒茶,况且,所有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划,精心布局,我虽不知道她是谁,唯一可以确定,她是后宫的妃嫔
,还诞下了王子……」
「不知道她是谁,却知道其他事情,你的指控很难自圆其说——况且,后宫的妃嫔,除了……我敢肯定,
没人曾习武功。」
不错,哪怕曾武功高强的母亲,也已武功尽废,其他的女人——桓尧的妻子,全部都是陪伴自己长大的秀
女,会不会武功,他比谁都清楚。
「干某些事,是不需要武功的。」假龙翼阴冷地笑着,「千万别小看女人,有时候,女人比男人可怕得多
。」
「能有如此深刻体会的人,大多曾被女人暗算过。」桓宸如锥子一般的视线刺向假龙翼,后者却视而不见
。
「小羽非常喜欢他的表妹,可是他的舅舅却在她十二岁,强行将她送进宫,这大大刺激了小羽,从此便变
得愤世嫉俗,或许一直对皇帝心怀不满,或许想把表妹救出地狱,反正他后来加入了乾坤教,而且很快取
得了教主欢心。」
听得出当中浓浓的醋意,桓宸不由得想起沈翠羽曾言及对真龙翼的观感,暗暗叹了一口气。
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容忍自己臣服在一个远不如他的男人?
起杀机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何时认识你?」
「嘿嘿,想套我来历?」
龙翼挑着浓黑的剑眉,轻笑说,「为报答你救小羽之恩,告诉你实情好了。反正我早已打定了主意,从此
退出江湖,不问世事。我姓凤,名剑臣,凤琪和凤璘的小叔叔,自小闯荡江湖,漂泊不定,还到处留情,
直到四年前碰到了小羽。」
「花花公子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桓宸面无表情地讥讽道。
「第一眼见到小羽时,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他,除了他,其他人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向他坦白了我
的身世,而他……毫不隐瞒他的野心。不用他开口,也没任何顾虑,我答应帮他。」
「你们联手对付龙翼,杀了他之后刚想善后,却无意中碰到了我,然后利用我,去消除乾坤教众人的疑心
。对外宣称龙翼受伤,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而代之,毕竟,除了小羽,亲眼见过龙翼外貌和身形的,活着的
人大概没一个……况且,隔了一段时间,记忆会出现偏差,哪怕觉得教主有所改变,也会宽容地认为那是
因为受了伤的缘故。」
「干掉了龙翼,下一个对付的就是桓尧?」
「不错。小羽想凭着乾坤教的力量,颠覆奉天皇朝,结果全都无功而返之下,更损兵折将。无计可施之下
,你却以凤凰的身份出现,表明与乾坤教合作对付桓尧,正中他的下怀。后来的事情,你也经历过,没必
要听我罗索。」
「所以,所谓的凤大人,只不过是你们故弄玄虚,只想栽赃给你侄子?」
「那女人的最后一招杀着,万一你们侥幸活下来,以皇帝的多疑狠断,定会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到时,
曾权倾一时的凤家兄弟下场可想而知,此消彼长之下,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同样可达到目的。」
「听语气,你似乎非常讨厌她啊。」
桓宸低喃着。
「当然!我以为他爱我,一直都以为……」凤剑臣的目光冷漠得让人心寒,「可当我刻意宠爱厉十郎,或
者假装爱上你,他竟无动于衷,只一心一意地为那女人做事,为了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时候
,我才知道他在利用我……」
桓宸缩了缩脖子,原来无论自己,即或厉十郎都只不过是他用来激起沈翠羽嫉妒的工具。
幸好——
他还不算太变态。
「为了他,我还是愿意干任何事情……甚至代他而死,在乾坤岛被你们攻陷时,我确实抱着这个心思,可
这个傻瓜,居然把我弄昏了,藏到了一处密室,独个儿跑出去投降之余,还跟你们一起进宫,我猜他是为
了完成那女人交给他最后的使命吧。」
「最后的使命……」
「不错,完成了就杀他灭口。」凤剑臣声音低沉得可怕,「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哼,我会拿你们
整个奉天后宫的女人陪葬。」
「笨蛋,你知道后宫有多少人么?」
桓宸吓得跳了起来,这家伙把杀人说得如同杀蚂蚁一样,草菅人命。
那些可是活生生的,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岂能说杀就杀。
「话说了这么多,无论你愿不愿意,人我都必须带走,而王爷你,就请送我们一程。」
「你把外面的禁卫干掉了?」
突然想起了小裴,打了个颤抖,他可千万不能出事。
「放心,我只点了他们的穴道,没伤到一个人。」
没伤一个人?
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自称凤剑臣的家伙。
口称想杀光三千佳丽的坏蛋,居然如此仁慈,实在不可思议。
自己的心肠还是软了那么一点点,如此轻易地产生了让他们离开的冲动。
桓宸拼命叹着气,君子不吃眼前亏么,被人制住要害,总会让人心软。
「既然如此,请上路,我送你一程。」像个好客的主人一般,他笑着一俯身,作了个送客的手势。
凤剑臣一脸正色地看着他,「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
「放心,总有让你还人情的一天。」桓宸淡淡一笑。
凤剑臣一愕,盯着他良久,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子,亲昵地吻着沈翠羽的脸颊,便把他背起,低语着,
「傻孩子,我们回家。」
第十二章
静王宸的性命珍贵得让闻讯匆匆赶来的皇帝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轻易地许诺刺客离开后,便眼睁睁地看
着凤剑臣顺利逃出宫门,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陛下,请放心,臣等已通知奉京的守卫,城门也已关上,他们插翅难飞。」
说这话的是新任的禁卫首领,一脸的不安和惶恐。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闯入皇宫,带走了俘虏,还挟深受恩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前程难保不用
说,怕连小命也岌岌可危。
「既然朕答应放他们走,所谓君无戏言,你们也不必去追。」
桓尧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皇帝或许觉得乾坤教已全歼,哪怕放走了刚才两人,他们也成不了气候的缘故,才如是说吧?
可终究是放虎归山。
「臣等该死,臣等惶恐——」
「退下。」
极为不耐地喝退了禁卫,桓尧专注在桓宸的身上的目光并不曾离开。
后者表情平静,乌黑的眸子却隐约蕴藏着说不出的忧伤,哪怕刚才生命攸关的那瞬间。
「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事实——例如,他们的阴谋和凤氏兄弟无关。」
「他们说的话,难道值得相信?」
桓尧蹙眉问道。
「随你便,你爱信就信,不爱信就拉倒。」桓宸冷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原本一脸关切和担忧的桓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倏地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低声说道,「好好去向你
的过去告别吧。」
向曾经有过的恋情告别,便可毫无顾忌地投入他的怀抱。
满天的夕阳红如血,映着一重重高大的屋脊,远远望去,仿佛被血梁红了一般。
转眼便已九月,秋风扫尽了石阶上的落叶,石阶尽头的大门是开的,从门外可以望见里面种了许多竹子的
幽静庭院。
门开着,却看不到一个守卫,皇后寝宫,威重天下,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免生出畏惧之心,不敢妄越雷
池半步,可要是个即将被废的皇后的话,就完全不一样。
桓宸翻墙而入,而非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走进去,毕竟身为皇帝名义上的堂弟,实际上的情人,无缘无故去
探望失势的皇后,若不偷偷摸摸,仍会招人话柄。
越接近内苑,锦瑟声越清亮,其中却似含蕴一种说不出的幽怨之意,满怀悲愤,怨恨积奋难消。
「落日双阙昏,回舆九重暮。长烟散初碧,皎月澄轻素。搴幌玩琴书,开轩引云雾。斜汉耿层阁,清风摇
玉树。欢乐难再逢,芳辰良可惜——」
桓宸心中黯然,不久前他听同样的曲子,哪怕他是粗人,也同样感觉得到当中的欢乐和轻快,可现在——
奉天皇后容若正在沉浸于凭歌寄意,尽抒心中愁绪时,几声响亮的掌声却打断了她的哀思。
「容若姐姐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鼓瑟的技术还是这么高超。」
抬眼看着他,容若微微一笑,「宸还是这么会逗人喜欢。」
眼前的佳人,明目皓齿,玫瑰粉面,云髻青丝,巧笑倩兮,一如自己印象中的容若。
痴痴地盯着那张不施脂粉,却足以倾国倾城的俏脸,桓宸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桌案上,托着下巴,笑嘻嘻地
道,「皓腕凝霜胜雪,暗香盈袖,轻拨二十五弦,音韵幽悠——姐姐,还记得我当年为您写的诗么?」
「当然记得。」
容若浅笑点头,「我还记得宸最爱喝我亲手泡的玫瑰花茶,每次被陛下逼着吟诗作对时,都必须我在旁侍
候着,不许离开一步,为你亲手泡茶提神。可惜如今姐姐早已生疏茶艺,不能以茶待客,请宸见谅。」
桓宸连眼睛都不眨,直勾勾地瞧着容若,嘴巴大嚷大叫道,「姐姐不公平。」
「啊?」
满眼惊讶地望着他,绷紧的心弦稍稍松了下来。
他还是他,当年那个善良纯真,对她痴迷的孩子。
「想那沈翠羽亦能喝上姐姐的清茶,为什么您却将我拒之千里之外呢?」
「拒之于千里之外?」容若摇头叹气,「宸,你真的有长进多了,起码没用错成语。」
「多谢姐姐夸奖。」
「你来这里,大概是想问我问题,而非喝茶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桓宸做了个鬼脸,便单刀直入,「凤凰令是你偷的?」
「不错。」
「不惜使用苦肉计,哪怕会将自己的命赔上,只为了转移视线?」
虽然事先吃了解药,对于毫无功夫底子的弱质女流,紫萝藤的毒性也可致命。
「姐姐已没有第二条路选择。」
容若绽放出一个哀伤的笑容,「表面看来,我父亲似乎掌控了朝中大权,可皇帝也开始对他起疑心,为了
自保,我只好出此下策,嫁祸于你母后。」
「沈美人是你的表兄?」
「嗯,茶也是我派人端给他的。」
很干脆地承认了一切,竟令桓宸微感惊讶。
「他和你一样,从小就非常喜欢喝我亲手泡的茶。」
容若温柔一笑,似乎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他进宫这三天以来,每天我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命令
御膳房的亲信在送饭的同时,给他送上一壶茶。」
「难怪他对你全无防备之心。」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随时会变成致命的弱点。」
「他习惯了你的茶,习惯了你的好,根本不会对你有任何防范。」
桓宸的明亮如星,深幽如海的眼睛,蕴含着说不出的悲哀。
同样,他也习惯了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美好,所以才自欺欺人地将一切指向她的不利证据给抹杀掉
。
「我好愚蠢,老以为除了我和皇帝外,别人根本进不了文渊斋。」
桓宸禁不住喃喃自语。
「为了赢皇帝一回,你曾偷偷带着我潜入里面,研究那些珍贵棋谱。」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其实皇宫的侍卫,某些时候只是摆设罢了。」
桓宸苦笑着说,文渊斋那地方守卫原本不太森严,熟悉了环境,潜入非常容易。
「进去只是找一些书来打发时间,看多了书,自然就会知道许多有聊无聊的东西。」
她天资聪颖,记忆力惊人,自然一眼就可辨出那颗放置在文渊斋之内的小盆栽,就是枫叶果。
「——沈,没死掉?」
桓宸点了点头,瞅着那张如释重负的脸,「姐姐,其实你不希望他死?」
「他的死已经没了价值,我又何必徒添罪孽?」淡淡笑着,奉天皇后一眼就看穿了对方所想的。
「怪不得有人说女人,其实很可怕。」
这话出自那凤剑臣之口,如今深有体会。
「错了,女人不可怕,女人在感到孤独,寂寞,无助时才可怕。」容若苦涩地笑着纠正,「那是一种不择
手段,不顾一切,毁灭天地也在所不惜的感觉。」
「最后一个问题——想置我们死地的幕后主谋是你?」
桓宸双眼直勾勾地迎上了
「可以这么说。」
容若非常直率地点头承认。
「或许我不该来……」
桓宸喃喃自语,「目睹少年时候美的化身毁灭,确实令人难受。」
「美的化身?」容若轻轻一叹,「当我成为皇后,不,或许当我进宫那一刻,一切的美好已经消失无踪。
」
「原来你对我好,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哎,可怜的我还自作多情地认为你曾喜欢我。」
「身为男人,陛下宛若皓日,耀眼夺目,宸犹如明月,光彩照人,可无论如何出彩,永比不上太阳之光芒
四射。」
「原来如此。」
桓宸苦着脸,自信心大受打击。
「成为皇后那天,是我一辈子最高兴的时刻。」清丽的脸上慢慢现出甜蜜却带点忧郁的神色,仿佛记起了
那遥远而美丽的往事,「那天晚上他非常温柔,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细
节,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
他的梦中情人,诉说着与她的梦中情人的洞房之乐,实在令他心酸不已。
可恶,该死的桓尧。
暗暗将皇帝咒骂了千万遍,才稍稍解气。
只是,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这份醋意更多的源于他对她的温柔,还是她对他的爱。
「……可惜我的高兴并没持续了多久,皇帝只在我的寝宫呆了半夜。」容若悲哀地笑着,「后来他又纳了
貴妃、淑妃、德妃、贤妃,接着是九嫔——每隔一些日子,都有不同的女人被册封……」
「那家伙是贪得无厌,厚颜无耻。」桓宸连连点头附和,似乎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忙安慰道,「你比她们
大多数幸运,毕竟还生下了睿儿。」
相比其他曾陪伴他成长的女孩子,容若算是幸运。
因为——据他所知,有的女孩哪怕册封为妃,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容若优雅地站起来,来到窗台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转首说道,「每
天对着冰冷的后宫,每天对着熟悉的脸孔,我等呀等,等呀等,从日出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鸡蹄,都
等不到那个早深刻在脑海的人影。哪怕我临盘那天,皇帝依旧没有出现。」
「他确实可恶。」
桓宸异常愤慨。
容若恬静地笑着,她的声音很平静,慢慢地接着道,「渐渐的,我已厌倦了孤独,厌倦了寂寞,厌倦了苦
苦地等待,可我终生都必须过着这种生活,要想摆脱,唯死而已,一如你的母后一般。可我不甘心——实
在不甘心。」
「……」
无言地听着,桓宸只能选择以沉默来应对。
「其实不甘心,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杀了皇帝,以及杀了皇帝所爱的人么?」
容若幽幽叹着气。
「啊——」在椅子上端坐的桓宸吓得几乎滑落到地上。
「不错,杀了他们,我就能解脱。」容若盯着桓宸,若有所思地笑道,「孤独产生了仇恨,虽说那仇恨其
实也并非一开始就有。」
仇恨?
桓宸赔笑着地将身体坐直,心中却极为揣揣不安。
莫非,容若知道了他和皇帝的暧昧?
容若幽幽叹着气,又转回了琴台,缓缓坐了下来,素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与往常不一样刺耳声音。
「我不是瞎子,不会瞧不见皇帝看他堂弟时,眼中所蕴藏着的炽热和欲望。只是男子不会生孩子,对么?
无论他如何爱他,他也不可能帮他生下皇位继承人。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况且,那人,也是我所喜欢,
我所欣赏的——假若一切能重来,我或许会选择他。」
「容若——」
手足无措地叫了一声,一向被认为脸皮厚的静王宸此刻竟面红耳热,神色极为狼狈。
经过皇宫里面中弱肉强食,权谋算计的洗礼,他竟保持着少年时候的那一点点纯真。
不知是他的幸运,即或不幸。
或许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吧。
容若悠悠地看了桓宸一眼,「明珠比我幸福,虽同样难逃独守空房的命,可多情的宸,绝不会亏待她。」
「多谢容若姐姐的青睐。」
她说这些话,究竟存了什么用心?
希望不是自己所想吧。
「毫不畏惧强权霸道的皇帝,哪怕自身难保,依旧能施舍别人一点儿的爱,这样的你,非常值得尊敬,值
得托付终生。」
「可惜,生命只有一次选择。而且,你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么?」
桓宸眨眨眼,恢复了常态。
不安和尴尬,两种之于他来说,非常陌生的情感,实在不适宜存在他身上。
「不后悔。」
「我比不上皇帝的权倾天下,比不上他的成熟稳重,比不上他的文韬武略,你会选择他,也是理所当然。
」桓宸了然地笑道。
容若的目光突然变得深幽,「皇后这条路是我的选择,所以,我早有心理准备面对孤独,面对寂寞,面对
冷眼。直到那天……睿儿患天花而病得奄奄一息,我不顾一切恳求他来这见他亲生骨肉有可能最后一面—
—那也是第一面,却遭到无情地拒绝,原本我并不怪责他,那可怕的病,其实已经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
他贵为一国之君,当然不可能以身犯险……」平淡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天气如何晴朗,「谁知道,我的
亲信却告诉我,那时候的他,正彻夜地守在朝阳宫,不眠不休地服侍着他的堂弟,只因静王,也得了和我
王儿一样可怕的——天花。」
「对不起,我并不清楚那天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连为何得病,为何痊愈,过程都糊里糊涂,只知道,在他醒来那一刻,桓尧就在他身边。
那时候,他还以为那家伙下了朝,才匆匆赶来探望。
「何必要说对不起呢?正如,我不会向我曾深爱的皇帝及曾相知相敬的你,不会向无怨无悔地帮我的表兄
,不会向一直视我为亲生女儿的太后,不会向一直把我当姐姐的明珠说对不起一样。」容若微微一笑,「
正如你所说的,路是我自己所选择,无论通往天堂或者地狱。」
「我想,你或许没有错。」
桓宸目光充满了怜悯之色。
「宸,连你都可怜我么?」容若轻轻一叹,「于我来说,与其呆在这冷冰冰的后宫,孤独一辈子,不如放
手一搏。成也好,败也罢,反正无论哪种结局,都可让我解脱。」
「不错,放手一搏,成功的话,你就是奉天的太后,便可垂帘听政,而权利所带来的芬芳,足可将一切的
孤独和寂寞,全扫个清光。」
不带一丝的讥诮,不带一丝的讽刺,桓宸表情非常认真,非常诚恳地说道,「若然与桓尧异地而处,你的
帝王权谋,治国之才,未必逊色于他。」
「可惜,已经不可能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是么?所谓成王败寇,权谋游戏的规则,无人可颠覆。我留给后
世的,恐怕只有一句:因小事而触怒皇帝被废,最后死于冷宫的皇后罢了。」
桓宸轻叹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若神情黯然,凝视着他,半屈膝施了一礼,「静王爷,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明知道,我从拒绝不了你的要求。」
「我死不足惜,但睿儿是无辜的,请您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份上,帮他一把吧?」
平静的眼波有了微澜。
这才是她最后一着。
她在他面前的矫情,她在他面前的自怜,都只不过为了让他帮她的孩子一把。
凭着他对自己的痴迷,他绝对会帮她。
城府颇深的皇后笃定地想着。
有了皇帝最心爱的宸撑腰,睿儿前途一片光明。
桓宸凝视着她,忽然有种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的奇异感觉。
原来,她连他,都当作了可利用的工具。
「好吧,我尽力而为。」
耳边听到自己清晰有力地承诺着,禁不住暗地叹了口气,原来他的心肠是真那么软呢。
踱着不算轻盈的步伐,离开了凤蕴宫,可脑海依旧是那张挂着浅笑,温柔诉说自己不平的面庞。
原本是双清澈明媚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会变得晦暗阴冷呢?
为什么,曾经那么温柔,善良的容若,会变成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
权力,野心?还是——孤独?
无论哪一种导致她沦落至此,毫无疑问,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失败者。
而且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如果她一心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来帮助她的睿儿,未免过于天真。
他只是答应尽力保住孩子一命而已,至于其他的东西,不在他承诺之列。
她高估了她的魅力,高估了他的痴心。
这世上,只有一个沈翠羽。
他讨厌被别人摆布,更讨厌被人算计。
容若也罢,桓尧也罢。
「桓尧——」
低低唤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前几天所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
容若的精妙布局,容太师的背后支持,如果没了桓尧的高度配合,他们绝对不可能走得那么远。
沈翠羽也罢,凤剑臣也罢,他自己也罢,连算无遗策的皇帝却变得愚不可及,竟让别人牵着鼻子走,这不
令人奇怪么?
莫非——
一切皆出自他的安排?
哪性命作赌注,如此疯狂的行径,他有胆子干出来。
轻易地放走了凤剑臣和沈翠羽,同样事有蹊跷。
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任何破绽。
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次所谓宫廷政变中,真正的大赢家是他。
如今想来,凤氏兄弟只是个幌子,容太师才是目标,说不定还会顺手把父皇生前的亲信给灭了。
与他三天来的行动印证起来,才惊觉他的猜测并非空想。
一箭双雕,铲除异己和控制自己,从心和身体。
桓尧,难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干么?
用力握着双拳,让指甲深陷肉中。
真被囚在这里一辈子,他会疯掉,绝对会。
一个疯子,什么事情都会干得出来。
容若或许就是榜样。
正在想着,眼角却瞥到一条白色的身影走向自己,单膝下跪,「陛下有请静王爷。」
「有请?」
桓宸刚想出声询问,那人就已面前掠过,下一刻,人跃上了屋檐,身影不断在高耸宫楼之间前进。
瞧上去有点眼熟,桓尧安插在乾坤教内的棋子——易惜雨。
他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是皇帝的默许,可在禁宫任意穿梭,分明是招了大忌。
好奇心炽盛的桓宸无暇细想,立即拔脚去追。
易惜雨转眼出了宫墙,桓宸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左拐右拐地来到一条长长的宫道,然后转入一条悠长静谧,绿柳如烟的青砖小巷,转
眼便到了死胡同,而易惜雨早不见了踪影。
胡同的尽头,有一座可能为某个达官贵族所有的府邸,围墙高筑,难窥究竟,唯有一扇门虚掩着,易惜雨
估计是跑了进去。
桓宸推门而进,马上醒悟这或许就是那府邸的后花园,刻意忽略花园中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环山衔水,
翠竹森森,桓宸径直向前走。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触目所见的是一个宽阔无垠的荷花塘。
碧绿的圆荷叶,密密匝匝一直延伸到天边,映得滿池碧波,水光粼粼,蓝色的荷花倨傲地挺立着,无论是
含苞待放,还是花瓣初调,均各显其态,出尘脱俗,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堤上杨柳依依,与塘里荷花交相辉映,景美如画。
桓宸呆呆地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眼前的景物,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喜欢么?」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微笑着走近。
「虽然迟了点,补送给你十岁生辰的礼物。」
低沉淳厚的声音比以往一次都来得好听,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努力将心中的喜悦及皇帝造成的破坏力抹掉,桓宸板着脸,「十岁礼物?今天我可是十七岁。」
高兴是高兴,不过,七年之后才兑现当年的诺言,怎么说,也迟了点。
「一转眼的工夫,我最心爱的宸就从软绵绵,面团一般的婴孩变成了男人啦。」桓尧唇边泛着一抹轻笑,
低头在他耳畔轻声说,「可对于我来说,十七年前和十七年后的你都是一样的,我想娶你当我的皇后一直
没变……喜欢这座府邸么?是我送给你的聘礼。」
「你……」桓宸瞠大眼睛,半晌之后才醒悟过来,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转身逃走。
他,他刚才说什么?娶他为皇后?
他宁愿死。
「宸不喜欢么?」桓尧邪魅狂佞的双眼直视着眼前似乎处于惊吓状态的可人儿。
他对他身份的偏执,仿佛像沉重的包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尧,你所喜欢的,未必我所喜欢。」桓宸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着那对执著的眸子
,「我答应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可必须是堂堂正正地,以你的臣弟,以静王的名义陪在你身边,绝不能以
什么皇后的身份。」
那无论对他,对他,即或对整个奉天,都有好处。
「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是的,以男子汉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陪伴你的身边。」
桓宸朗声说道,脸上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记着你的誓言,」桓尧意味深长地笑着,执起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低下头在他温暖的掌背上虔诚地深吻
了一下,「许诺了就不可能后悔。」
「只要你别提娶我为后,封我为妃之类的傻话。」
要娶,也是他娶他,何况他曾亲口答应他——当他的静王妃。
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把在乾坤岛的戏言当真,除非自己脑子进水了。
桓尧定睛看着桓宸,强忍着什么,唇角的笑意扭曲泛滥,最后终于憋不住地搂着肚子大笑起来,完全没了
一国之君的风采。
「哈哈——你啊,大事聪明,小事糊涂。若然我真要娶你为后,多半在宫中大兴土木,而非在皇宫旁边搭
建府邸。何况我还想当个盛世明君,流芳百世,让后世人歌功颂德呢。不过也好,难得宸如此正经地向我
许下爱的承诺,这也叫错有错着。」
「啊?」
桓宸傻傻地站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好半天,桓尧才止住了笑,拼命摇头叹气,「你之所以会上当,全因你不相信我,对我没信心的缘故。」
受伤的眼神蒙上了浓浓的悲哀。
「你——」
「你不喜欢我杀沈翠羽和龙翼,我就乖乖地让他们毫发无伤地离开奉京,你喜欢和裴怜风厮混,我也假装
什么都看不到,你偷偷去见那野心勃勃的女人,我担心你的安全,特意让人暗地里保护你,一切,所有的
一切,都为了你的喜欢,可——你偏偏还是认为我会不顾你的意愿,干些令你憎恶的事情。实话告诉你吧
,这王府是我两年前暗地里让人兴建的,并非什么聘礼,而是你十八岁生辰的礼物,加冠礼后,你和太后
的新家。」
最坚硬的保护壳霎那间被他所说的话戳破……
一股暖流缓缓涌进心窝,桓宸拼命地眨着眼睛,强迫自己把眼泪吞回肚子。
不错,他十八岁,已经是个男人,怎能像个女孩子一般,动不动就掉眼泪?
可是,桓尧非但为他弄来满塘的蓝色荷花,还偷偷建造了一座静王府,他竟为他做了这么多——
一切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不错,他一直都为他做了很多,而他却永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羞惭,内疚,感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感令他忘情地投入他的怀中。
吸取着浓郁的男性麝味,满心想都是他的话语。
其实,让这宽阔胸膛,永远属于他,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怀疑你——不该拿假的销魂丹来要挟你,那只不过是用来消暑的清风露……」
或许愧疚,或许激动,桓宸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真相,「真正的销魂丹以及配方,早就被我扔进了炉子里面
,变成了灰烬。」
「我和你之间,不必说对不起。」桓尧笑了,他俯下身,倏地攫取身下那抹微启的红润,深情吻着他,「
我爱你,只爱你一个。」
一阵电流般的强烈刺激百袭胸口,像窒息般,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狂热的情感像熊熊烈焰,灼烧着他长久以来关闭的心房,满腔的浓情烈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出口般,肆无
忌惮地狂泻着。
「——我也爱你。」
桓宸低声地回答。
坦然说出感受,内心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何必隐瞒自己的情感?
他爱他,非常非常地爱。
一直以来,他不愿失去的仅是高飞的翅膀。如今他并没折断他的翅膀,他给了他尊重,给了他宽阔的天空
,给了他对等的地位,他——还用得了如此矫情么?
桓尧软玉温香就抱了个满怀,唇边泛起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聪明的宸,千万别说抱歉,缘因你的怀疑非常正确。
你永远不会知道为了这天,我苦心经营了多长的时间。
真正的龙翼,一早已被假冒的龙翼所杀,那人确实是与凤家兄弟有关,不过并非仇人,而是他们的亲生叔
叔兼同僚,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得力助手。
因为这个缘故,哪怕我猜不出你是凤凰,可不等于我不知道你母后是上一任的凤凰,不等于不知道张家店
是条贼船,更不等于不知道容若的阴谋——其实一切都是我的布局,目标不是乾坤教,而是包藏祸心的容
太师以及支持你父皇的亲信臣子。
从来江山是我所爱,你亦是我所爱,两者我皆不放弃。
皇宫门千重,却难锁住你的心,只有用深情,用计谋,才可永远把你关在我的怀中。
你,属于我,我亦属于你,生生世世。
尾声
春雨融尽了残冬的最后一丝寒意,润泽了土地,福及了农夫。
各色的花儿在奉京城内城外争妍斗艳,仿佛成了一个绯色的海洋,微风拂过,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醉
人的芬芳香味。
天空才微微泛着白肚,奉天皇宫里里外外却忙个不停,自朝阳宫到金銮大殿,都用上了红缎毯铺地,殿上
灯烛辉煌,自有说不尽的华美。
殿旁列着大钟巨鼓,以及祭太庙的乐器,器上尽扎彩绸。
还有数百个,身穿宫廷礼服的乐师,正严阵以待。
如此铺张,如此隆重,朝廷上下私下禁不住咂舌,面面相觑,可谁也没那个胆子向皇上进谏。
今天是奉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宸,十八岁的生辰,皇帝亲手为他加冠的大日子,排场竟不逊
色皇帝的前年登基大典,总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朝阳宫
一张覆着高贵无比的白色狐狸皮,镂月裁云的鉴金椅上,端坐着今天的主角,穿著精美华服的翩翩王孙。
明珠发觉自己的眼睛再也移不开,眼前的男子真的是平常自己朝夕相见的,嬉皮笑脸的静王吗?
套上了淡金色的绣龙袍,腰间系着一条金腰带,俊逸漂亮得超越凡俗,无论近观远睇,竟完美瑕疵,活脱
脱的一个绝世美男儿。
小英子笑嘻嘻地帮桓宸用发簪拢好头发,「等会在金銮殿上,皇上帮你亲自戴上紫色的冕旒后,你还要向
东朝拜天神,五体投地地听祭师朗读祭文,焚香倒酒,仪式才会结束。」
「这话你反反复复唠叨了好几百遍了,怎么,担心我出丑么?」桓宸心情大好,笑得春光灿烂。
「奴才只担心,过程太过繁杂,你会觉得闷,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呀。」
「小英子,若是我没记错,你比我还年轻了八个月,怎么像八十岁的老头子那样啰嗦!」
「王爷——」小英子苦着脸。
「我不急,你倒急了?」桓宸挑高两道眉,俊脸上噙着淡笑,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这是我的加冠
礼啊,我应该比你紧张呢。」
雍容尊贵的俊美容颜,眉目眼梢间蕴含着霸气,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个高高
在上的王者,衬着华丽服饰所散发出的锋芒,光彩夺目而令人不敢逼视。
旁边的静贤太后若有所思地轻啜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放下,「直到现在,我还像做梦一般,真不敢相
信皇帝肯让你行加冠礼。」
「我对他的皇位没威胁,他自然不会对我有所顾忌。」
「不错,容太师失势,凤家重新冒起,可皇帝始终心中有根刺,所以他必须重用你和桓仲,希望各方势力
可相互制约。」
「每个人都有很好的愿望,可未必能够实现。」桓宸精光一闪,浮起复杂难解的笑意。
「……」
面对母亲满脸的愕然,桓宸笑忙笑着解释,「皇帝谨慎细密,孩儿只需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就可明哲保
身,当然不会关心所谓的权利斗争。」
太后突然呆了呆,口口声声说愿俯首称臣的儿子身上有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息。
容貌没多大改变,举止依旧潇洒不羁,可双眼却炯炯有神,充满了自信,顾盼之间更颇有威严,此刻的他
身上,依稀可寻如今被称为皇帝的那人的气息。
短短一年,她的孩子在不知不觉地改变。
如今的他,隐然带着绝非肯屈居人下的王者味道。
他确实以他为师,而且不久的将来,他绝不逊色于他。
或许这就叫韬光养晦。
微微叹着气,宸总归长大了,早已脱离了她的羽翼,如今的她,反倒是受庇护的那个。
其实无论他干什么,她都无怨无悔地站在他的身后。
静贤太后微笑着将金凤佩环系上了她最心爱的儿子身上,「佩环是历代祖师的护身符,如今我亲手为你系
上,望它能日日夜夜守护着你。」
桓宸面色一端,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拜别之礼,「请母后放心,我决不会让您失望。」
孩子,我所求的并非不让我失望啊。
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一拉,把爱儿拥入怀中,含泪说道,「宸,只要你平安就好。」
多年来的隐忍,只为了他的平安。
为了他,她连命都可不要。
「王爷,时间到了。」
裴怜风匆匆走进,鞠躬说道。
「嗯。」
桓宸颔首笑道,「你辛苦啦。」
经过了裴怜风身边,巧妙地用身体挡着,扫了眼一直紧攫在手中的一张小纸片,「崇新魏天赐,已顺利取
得两河盐政一职。另,凤剑臣与沈翠羽已在南凤城中隐居。」
微微笑着,任它在自己掌心化为灰烬,随风飘逝。
两年来的苦心经营,总算没白费。
趁着皇帝对付容太师,兼且凤氏气势转弱的当儿,他暗中培养的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皇帝能够干得到的事情,他同样也行。
他不天真,更不傻。
所以,他猜得出所谓的真相,猜得出那一切只不过是皇帝利用容若,利用乾坤教,来达到削弱异己的目的
。
只是别人一直以为他还没长大而已。
为什么容若,还有皇帝,老把他当作了易受骗的小孩子?
被误解也算,他厌恶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如今的他已学乖了。
屡败屡战的后果,就是学会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施展出相应的手段——皇帝亲身教诲的经验之谈。
桓宸眼眸里闪动的笑意,踩着悠然自信的步伐,走向了那名字叫桓尧的男人。
博弈的双方,必须旗鼓相当才有趣。
当时的你,微笑着对输得一败涂地的我说着这话。
是的,必须旗鼓相当才有趣,才配得上成为你的对手。
多年来,无论棋艺,武功,即或别的,我都在用心地去学习。
皇帝,我爱你,正如你爱我一般。
你喜欢抱我,喜欢将我征服在你的龙袍之下,身为你弟子,被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我,何尝又不是?
江山与我,你不肯放弃,我亦相同。
为了我的野心,也为了我的爱情。
只有够强才可得到你,是么?
所以,我会努力地跟上你的脚步,努力地去打败你,努力成为你的男人。
无论失败多少次,无论遭到多少次挫折,都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糟蹋了一局好棋,更不会轻易认输。
别看轻我,否则你会输得很惨。
等着接招吧,我的皇帝情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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