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桔-今夜微风轻送

      J字头 2009-11-13 9:26:00

一、

从两扇门里退出来,怀仁吁了口气,擦擦额角的汗,发带不知什么时候滑脱了,半长不短的黑发散了一肩,原来齐整的衣服经过一天的奔波,歪歪皱皱地挂在身上,鞋子上满是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苍白、憔悴、落魄,每座城市里都随处可见这样的流浪者,散布在公园里、地铁站、天桥下,生老病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活着不被理睬,死后亦无人凭吊,甚至,连个安静的沉眠之所都找不到。

虽然早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怀仁仍觉得自己不至于混得那么惨,不过,将沉的夕阳提醒他,如果再找不到住处,今晚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里夹杂了一丝凉意,送来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怀仁像被迷住了一般,循着香味深入到巷子最尽头去。

这是一条即使在旧城区也不多见的老巷子,青砖青瓦,壁上嵌着的五彩琉璃砖,被时光切出一道道裂纹,流水檐下生了青苔,墙角积着落叶,参差交错的树枝遮掩了天空,整条巷子更显得幽深寂静,时间仿佛也只是个过客,来了又去了,惊不起一声鸟鸣,带不走一粒微尘,唤不醒一眠春梦。

适合遗忘,也适合被人遗忘。

巷子尽头两扇朱漆木门虚掩着,香气微微浓郁起来,像是无声地召唤着他,怀仁推门进去,暮色中辨得出满院的丁香,在微风里摇曳生姿,沁人的香气幽幽地、柔柔地把人包裹起来,分外地舒缓宁静,他不由得绽开一抹微笑,轻声问石桌前闲坐的少年:“请问,有空房出租吗?”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东南角一扇门。

怀仁犹豫了片刻,用更轻的声音招认:“我暂时没有钱交房租。”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眉毛也没动一下,冷冷地丢给他三个字:“随便你。”

真是怪人。

怀仁摸摸头,实在是累得发晕,懒得去怀疑他的好运气,见少年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便穿过花丛走到已成为他的避难所的房门前,还是忍不住回了下头,发现少年也在盯着他看,怀仁嘴角朝上弯了弯,转身抬脚时却被叫住——

“喂,你叫什么名字?”

“……怀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以真名示人,“岳怀仁,你呢?”

少年站起来伸个懒腰,回答:“叫我阿笙。”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久未住人的积土浮尘,也不见上一任房客匆忙离去的仓皇与混乱,倒像殷勤的主人将一切备好,只等他的到来。换了别人多半会疑神疑鬼,但是怀仁已是身心俱疲,瘫在柔软的床上不消半分钟便沉沉睡去,就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乱山深处荒野坟头,也是睡饱之后的事了。

 

簌簌春雨潜入梦中,岳怀仁翻身下床,看看表,还早,不过十一点半。

没有开灯,推开窗子,黑暗中仍然敏锐的双眼捕捉到凉亭一角的灰影,那个名叫阿笙的少年,正撑着一把伞,痴立雨中。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情此景,哪个痴情少年不曾经历?太熟悉,甚至可以回味到意动情生那一刹那的忐忑与期待;太陌生,毕竟那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早已灰败凋零。

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阴沉的天空不见月光也不见星子,昨夜今夜,已是两个世界。

一股寒意从指尖沁入心头,正要关上窗户,大门开了,阿笙匆匆迎上去,黑暗中传来温润低沉的男声——

“不是说过,太晚了不要等我吗?”

“我乐意。”阿笙一手接过大包的东西,一手把伞举到来人头上,硬硬的口气让人可以完全感知那个少年的不悦。

那个人约摸二十几岁的样子,身形瘦长,面容十分端正俊秀,笑起来像四月的微风一样,温暖和煦。

“嗨!”转头看向他,那人含笑招呼了一声,几步跑到窗前,“你来啦!”

岳怀仁皱皱眉,疑惑层层漫上来,他不认为自己有能让人一见如故的本钱。

“等你很久了,来吃蛋糕吧。”还是笑得眉眼弯弯,一手热络地搭上岳怀仁的袖口,“刚烤好的,很香哦。”

“等我?”岳怀仁讶异地眯起眼睛,手指微微上扬,问,“你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嘛!”那个人丝毫没有危险来临的觉悟,现宝一样晃晃手上的盒子,“来吃……”

剩下的半句话被掐断在喉咙里,手上的蛋糕也飞了出去,被阿笙一侧身接过,闪在一边看好戏,完全不理会当事人的凄惨状况。

“你认识……他?”是他太过于患得患失了才会紧张到草木皆兵,还是因为被冷藏太久以至于跟不上新新人类的思考方式?即使眼前这人一身整齐端庄,不花哨也不另类。

“咳……咳……他……是谁?”个子矮他半头的男人被掐得快要翻白眼,一边用力扳着他的手一边好奇地挤出几个字。

“果然是本性难移。”阿笙晃晃悠悠地踱过来,岳怀仁松开手,双眸难掩震惊地看向他,阿笙却冷着脸,走上前拍拍被害人的肩膀,清亮悦耳的声音连珠炮一样爆了出来:“你这种人来疯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第一次见面就一副认识八百辈子的架势,含蓄一点不行啊?就算不会吓着别人,自己难道不觉得唐突吗?”

活脱脱一个小鬼教训成年人,好笑的是被教训的人低着头哼也不哼一声,逆来顺受得让旁观者鼻酸。

岳怀仁高高悬起的心慢慢回落,仍将信将疑地挑眉问:“初次见面?”

对方无辜地扬起脸看他:“初次见面。”

“那你说等我很久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那人端详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岳怀仁,很一本正经地解释,“相逢即是有缘,说等待也不为过。”

岳怀仁不禁失笑,相逢即是有缘,只怕多得是孽缘,眼光滑过对方的领口,见白皙的颈项上已有淤痕,他轻声说:“抱歉,失礼了。”

“好说。”那人绽开毫无芥蒂的笑容,清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眼,赞叹之情溢于言表,“你有一双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的双眼,好像猫儿一样。”

笑容僵在唇角,岳怀仁怔了怔,手搭上窗棂,轻轻道了声:“晚安。”

正要关窗,一只手挡了过来,窗外的人一张脸尽是恳切真诚:“来吃蛋糕吧,我泡的茶很香哦。”

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一方面是无法忽视对方期待的神情,他不是夜盲,另一方面,他确实饿了。

 

松软香甜的水果蛋糕配上清香扑鼻的奶茶,唇齿之间尽是绵绵细细的触感,香气弥漫开来,温暖的味道冲散了雨夜的湿冷,交谈中,他知道了那个温和俊秀的男子名叫李末园,而阿笙,全名蒋碧笙。

 

第02章

 

二、

雨后的清晨,空气潮润清新,窗外鸟语花香,把自己弄清爽了,岳怀仁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幽雅淡然的花香沁人肺腑,四年来,多少个清晨在噩梦一般的凌乱中醒转,迎接他的只有入骨的难堪。这样轻松悠然的清晨,有多久没有品尝?几乎已经麻木的感官重新鲜活起来,岳怀仁挽起衣袖,不期然看到小臂上细长的伤疤,他皱皱眉,再一次提醒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至少在这样美妙的清晨,他不愿去回想那些触手可及的往日。

回手抄起桌上的腕表,哪一次的生日礼物呢?模模糊糊的印象使得昨日难以回首。高高地抛起那块表再接住,决定出去找个当铺当掉。

从此以后,脱胎换骨。

“猫咪,起得好早!”亲热的称呼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李末园正站在自己门前看他,岳怀仁挤了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早!不要叫我猫咪。”

同样的昵称,叫的人不同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果是一个扎着小辫的两岁女孩子奶声奶气地叫一声猫咪,任谁都会被催出满腹柔情,如果是他面前这位看起来斯文稳重的青年出口相唤,就是詹姆士·苏利文那只绿毛怪也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末园不置可否,笑嘻嘻地朝他招招手:“怀仁,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岳怀仁微一颔首,问:“什么事?”

“朋友便利店里缺人手,白天工作九个小时,一个月休息两天,薪水日结,你如果方便……”

“我去。”岳怀仁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他不是挑三拣四的人,何况现在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买一顿午餐,又没有像样的学历可以拿得出手,甚至连证件都没有,有事做,就该感谢上天了。

李末园拍拍他的肩膀,温暖的笑容让人安心,岳怀仁道了谢,整了整衣服跟着他出门。

 

馨香便利店,离他们住的地方只隔了两个街口,老板姓陈,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嗓门很大,看得出他与李末园交情不浅,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他这只没工作过的菜鸟,拉杂了几句闲话,李末园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一个人离去。

送走了李末园,老板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几眼,摸着下巴说:“还是做收银员好了,先帮小丽装袋,熟悉一下。”

岳怀仁点点头,接过老板递来的红围裙,这间超市大约一百多平米,两个收银台。老板前脚刚走,几个店员围了上来,小丽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拉他过去,很热心地帮他系上围裙,鲜红的围裙上面缀着神奇宝贝的图案,笨拙中又有几分可爱,岳怀仁不自在地看着那只肥胖的怪物,涂着蓝色眼影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像他这样二十出头的男子,高挑俊美,沉默少言,偏偏配上那么童趣的图案,花哨至极,不搭调得诡异。

“果然……老板的眼光还是那么怪异。”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女孩子指指自己身上那件,对他说,“破坏形象哦,帅哥,我跟你换好了。”

岳怀仁定睛一看,花木兰。

一番头昏脑胀的寒喧过后,岳怀仁一遍遍提醒自己:蓝色眼影的女孩是小晴,酒窝女孩叫娜娜。

他记人一向不准,名字与长相对不上号是家常便饭的事,上高中的时候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弄清楚班里同学谁是谁,好不容易认人有些长进了,却突然被冷藏了四年,致使他的人际交往能力不进反退,直往负值滑落。

缺少与人热络的神经,至少不能绷着张脸惹人厌,被女孩子们围着问长问短的时候,岳怀仁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简单而含糊地回答她们的问题,直到他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音乐钟开始报时,八点整,开门营业。

 

 

第03章

 

三、

“生鲜和熟食要分开,日用品和食品不能混装,易碎的东西要分开装,油腻的或带水的东西要单装,免得弄脏其它商品。”

小丽细心地叮咛着,岳怀仁对着收银台上堆积如山的商品,头皮一阵发麻,慌乱中难免出错,把饼干和铅笔放到了一起,惹得顾客大翻白眼,怀仁一边拆开重装,一边连声道歉,温和腼腆的笑脸让人不忍心追究,小丽抽出手来帮他,咬着唇浅浅地笑了出来。

“怀仁,你真的很内向呐!我都怕你被人欺负。”客人走后,小丽搭上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都不会和人打交道吗?我中学的老师有一个也是像你这样,超级不爱和人说话,结果被学生欺负得哟……对了你多大了?”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飞了过来,岳怀仁想了想,挑了一个比较容易的回答:“二十一。”

小丽“咦”了一声,摇摇手,说:“这个年龄的男生应该活泼张狂啦!干嘛故作深沉,吓人呐?”

岳怀仁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女士口出不逊是他的教养所不允许的,何况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天,远远没发展到斗嘴的程度。

他并不是完全内向寡言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一向是冷淡客气而疏远,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他顽皮无拘的性格,像一只骄傲的猫,只会与主人亲热,对外人的示好不屑一顾。

从一开始手忙脚乱的无措到后来驾轻就熟的麻利,一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正午过后客人渐少,胖胖的老板提着一串盒饭出现在门口,诱人的香气飘了过来,与他的大嗓门一起充满了整间店:“小岳小丽小晴娜娜——快来吃饭了。”

岳怀仁忍俊不禁,老板的语调好像是在招呼幼儿园玩疯了的小鬼头集合,连他都忍不住想象一群小鬼一拥而上的场面。

接过一份特大号加量饭盒,岳怀仁道了声谢,窝在角落里填饱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肠。

小丽凑了过来,把盒里的丸子拨给他,懒洋洋地一耸肩:“太腻,我减肥。”

岳怀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货真价实的杨柳细腰,还要怎么减?

“你身材很好,不需要节食。”岳怀仁纯学术地打量了她几眼,很中肯地作了评价,虽然没有应付女孩子的经验,对于胖瘦的标准他还是明白的。

小丽双颊泛红,低下头拨弄盒里的菜蔬,娜娜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不减肥,给我好了。”

岳怀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饭盒推过去:“不嫌弃的话请用。”

小丽垂下嘴角,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丢下一个字:“猪。”然后起身离去。

岳怀仁一头雾水,娜娜掩着口笑出声来,推回他的饭盒,悄声说:“小丽姐八成喜欢上你了,帅哥。”

岳怀仁只当她开玩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埋首于饭菜之中,旁边说什么全当山风过耳,娜娜却不死心,又推了推他,追问:“喂,你女朋友长什么样?”

岳怀仁咽下一口饭,无奈地摇头:“我没有。”

“骗人!”娜娜低叫了出来,满脸不信,“小岳,撒谎是不对的。”

岳怀仁哭笑不得,还没等他辩解,娜娜手指点向他的锁骨,啧啧道:“这季节好像没有蚊子吧?小岳同志,露馅了哟!”

生怕他不认帐似地,从包里掏出小化妆镜在他面前晃,照出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明显的吻痕,岳怀仁怔了怔,系上不知何时松开的衣扣,挡住那个惹人遐思的印迹。

不由自主地想起几天之前,疯狂的火热的夜晚,与现在的平静悠闲仿佛隔了无法跨越的时空,心慌意乱的感觉漫了上来,生怕好不容易挣脱的一切再度缠绕上来,如此近在咫尺的平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如果只是一个猫捉耗子的游戏,让他在几乎要彻底逃离的瞬间掉入牢笼,结局,必然是万劫不复。

一边加紧对付渐冷的午餐,一边不住地安抚自己:痕迹总会淡去,一切从头开始。

 

领了第一天的薪水他就去地摊上买了便宜得吓人的换洗衣物,身上穿的那套被卷起来喂了垃圾桶,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顺手丢进护城河,洗澡时都会注意看看身上的痕迹,那些印记一天天淡去,他的心情也一天天松快起来。

一边努力忘记过去,一边往大脑里填充新的东西,白日里的忙碌让他顾不得想其他,晚饭后李末园煮的花蜜茶可以让他定心宁神地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很少做。

便利店的工作适应得很快,年轻帅气的收银小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女客人上门,岳怀仁谦和温雅的笑容可以说是老少通杀,成熟女子的母性和小女生的痴迷被激发得淋漓尽致,胖老板捧着财务报表高兴得合不拢嘴,小丽依然对他很好,娜娜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小晴的男朋友天天到店里探班,生怕女友移情别恋。

周围人的反应他一向感知迟钝,也不会放太多精力在察言观色上,冷淡的一成不变的笑容挂在脸上,他没有招惹别人的心情,只愿麻烦越少越好。

下了班他会采购足够的材料回去,李末园做菜的手艺很让人赞叹,色香味俱佳,而且出手极快,菜式几乎不会重复,岳怀仁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晚餐时段,饭后的饮茶时间更是享受,三个人随意扯些闲话,平淡而温馨,一天的疲乏仿佛都消散了,李末园还是温和顺从的老好人作派,阿笙爱说教却绝不伤人,听的人只觉得有趣而不觉得刺耳。院里的丁香已完全盛开,清幽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脉脉的温情像花香一样沁入心间,岳怀仁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家的感觉,虽然他们之间,并无亲缘牵绊。

周一下午盘货,停业半天,岳怀仁整理好了货架后,被提前放行。

买了阿笙最爱吃的苏州卤鸭,岳怀仁不紧不慢地晃悠回去,经过沿路的菜市场,又挑了些时鲜蔬果,一串一串地提在手里,脚步轻快地进门,却不小心撞到一个香气袭人的女子,岳怀仁急忙低头道歉,那女子先是愣了一下,“卟嗤”一声笑出来,手扶在门框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问:“你是岳怀仁?”

他点点头,看着面前让人屏息的美女——大波浪卷发披在身后,一张脸精致妩媚,黑色针织长裙紧裹住玲珑窈窕的身体,微挑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柔美的面庞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呼吸加快心跳不已。

岳怀仁退后半步,让出路来,眼中除了欣赏,再无其他。

美女嫣然一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拉他进门,柔声说:“我是许菲。”

“你好。”他客气而有礼地招呼,阿笙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臂叫道:“怀仁别理她!小心被卖掉。”

“臭小子!”许菲横眉怒目地瞪过去,一手捏住阿笙的耳朵,“输了牌就这么没风度,皮痒了是不是?”

岳怀仁挑挑眉毛作壁上观,看那个一向牙尖嘴利的少年被整得哀叫连连,没打算出手相救,李末园带着与世无争的招牌笑容,从厨房探出头来,解释道:“他们玩牌九,阿笙输了,要陪菲菲逛街。”

阿笙哇哇直叫:“臭女人出老千!我才不要陪她去,累都累死了!”

修长白皙的颈项被两只红酥手掐住,许菲阴笑着倾过身去,柔软娇媚的声音带了三分火气:“小子,想赖帐?!”

阿笙眼珠子一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着怀仁大叫:“怀仁救我!”

岳怀仁挖挖耳朵,不甚厚道地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愿赌服输,何况她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

许菲笑了起来,声音清柔悦耳犹如天籁,说出来的话却让他黑了半边脸:“你不错,换你陪我去好了。”

阿笙大眼放光,一脸恳求地看着他,许菲则带着不容拒绝的神情,美目灼灼,烧得他几乎快成了一只脆皮烤鸭。

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同时深刻地领会到一点:他人即地狱。

 

————

小攻啊小攻,你虾米时候出场啊……无力……

 

第04章

 

四、

“我在酒吧上班,晚出早归,与你正好错开。”许菲燃起一支烟,调皮地对他眨眨眼,岳怀仁回他一笑,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啜。

太阳已经西垂,许菲超乎想象的战斗力有些收敛,岳怀仁暗暗松了口气,扮演了一下午伴游男友兼搬运小弟,才深感闻名不如见面:一个美丽而时尚的女人,对购物有着多么疯狂的执念。

美艳女郎与温雅男子的组合,猎到不少眼球,一路上不少人行以注目礼,岳怀仁的气质十分清新纯澈,尽管他身材高挑修长,脸孔褪尽青涩,从外表上怎么看也是一个成熟的男子了,只是那双澄澈清朗的眸子,那淡雅宁静中略带严肃的神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不染世俗的清新无垢,廉价的恤衫休闲裤也遮不住周身远离尘嚣、淡漠疏离的气息。

听到许菲说他浑身上下带着禁欲色彩,岳怀仁忍不住笑出声来,咖啡呛入喉间,他抽了一张纸巾掩住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胀得通红,惹得美人惊奇地叫:“怎么我说错了吗?”

岳怀仁按住喉咙,压住一阵阵催上来的咳嗽,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这我知道。”许菲摆摆手,“正常人不会住进那个院子。”

这回换岳怀仁惊讶了:“为什么?”

“因为……”许菲若有所思地看着骨瓷杯上细密的花纹,声音带了几分虚无,“住在那里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人,都是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的人。”

沉默了许久,岳怀仁低声问:“也包括你?”

许菲点头:“包括我们。”

岳怀仁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滑润的触感带着苦涩的醇香,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静默弥漫开来,小小的咖啡屋内,回荡着飘渺低沉的女声吟唱,像清风拂过枝畔,带着人的思绪越飘越远。

许菲直直地看着他,突然说:“阿笙是蒋清柯的儿子。”

岳怀仁一惊,不自觉地皱眉问:“蒋清柯?”

财势逼人的商界大鳄,他的儿子怎么会窝在旧城区的老巷子里?阿笙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虽然嘴巴有些歹毒,心地却十分善良,虽然以前隐隐觉得他的背景或许不简单,却没有料到竟会如此惊人。

思忖了一下,岳怀仁含了一抹笑,抬头问许菲:“那么,你是谁的女儿?”

“我?”许菲瞪大了眼,纤纤玉指指向自己,不禁失笑,反问,“岳怀仁,你又是谁的儿子?”

岳怀仁垂下眼帘,手指轻敲桌面,默然不语。

落日的余晖终于消散在钢铁丛林中,路灯亮了起来,许菲唤过侍者结帐,按住他的手,说:“走吧,今天我休息,我们去喝酒。”

 

喧杂的夜店,昏暗暧昧的灯光,交错着喁喁细语的追与猎,头发染成彩虹的乐队在台上声嘶力竭,四周尽是浸透着渴求的喘息声与笑声,重重包围过来,调情中的男女们,完全旁若无人。

灌下一杯荷兰琴酒,浓郁的香味滑入腹中,身体开始微微发热,思绪却始终冷静,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的欲望交缠,有衣着暴露的美女过来搭讪,许菲径自坐在一边灌酒兼看好戏,岳怀仁俊美白皙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柔和温暖,唇上沾了酒渍,慵懒而平静无波的眼眸打量着挨到他身侧的女子,不主动也不拒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灌酒。

女子丰腴的酥胸全贴上他的手臂,娇艳的红唇凑了上来:“帅哥,不陪我跳支舞吗?”

岳怀仁无所谓地笑,摇摇头,燥热已燃遍四肢百骸,只是心中,仍是死水一潭。

“你怎么了嘛?”那女人干脆一只手探入他的T恤,抚上腰侧精瘦结实的肌肉,岳怀仁身体一僵,薄唇微抿,一杯酒当头淋下,尖叫声中,美女变落汤鸡,周围一片笑声,就属许菲最兴灾乐祸。

“你!”美女恼羞成怒,一巴掌甩了过来,岳怀仁一闪身躲过,碰也不愿碰她一下,直接吐出一个字:“滚。”

“我一定要你好看!”美女撂下狠话,狼狈地退场,许菲挽上他的手臂,嬉笑着说:“酒是穿肠毒药,果然不假。”

岳怀仁清澈的眼瞳不见任何浑浊,一手环上她的腰身,炽热的气息拂过耳际:“许菲,你愿意和我上床吗?”

“别闹了。”许菲狠掐他的耳朵,皱着眉骂,“我可不想你上我的时候叫出别人的名字!”

岳怀仁紧紧拥着她,双手难以觉察地颤抖着,许菲拍着他的肩背,像哄孩子似地轻轻吟唱着,四周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清澈空灵的女音滑过他的耳畔,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睁开眼睛,半刻虚幻过后是无尽的现实,他深吸了口气,松开许菲,低声说:“抱歉。”

许菲笑了,丰润的红唇弯成优美的弧度:“你的身材很棒哦!”

 

月光下的河流,水声脉脉,波光粼粼,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漫步在河岸边,初夏的风吹散了一身的酒气,许菲轻声唱着一首歌,宛如天籁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Incluso hay gente que asegura

Que cuando hay tempestad

Las olas las provoca

Miguel luchando a muerte con el mar

岳怀仁掐了片柳叶衔在口中,在绽满白花的苜蓿草地上躺了下来,淡淡的芳香沁入鼻端,轻风拂过,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混着浅吟低唱的女声,一时间,宛如置身天堂。

酒意渐渐散去,胸口一股苦涩却慢慢涌了上来,他伸手盖住眼睛,指间已有湿意。

Yllorar,yllorar,yllorar porél

Yesperar,yesperar,yesperar de pie

Yllorar,yllorar sobre el mar….

余音散尽,犹记情伤。

回忆如潮水一般漫上来,心头苦涩渐浓,转成灼烧般的疼痛,他按住胸口,下唇已经咬出血来,纷乱的画面充塞着大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毫不留情地敞开,想到麻木,痛到麻木,也许,他就可以彻底摆脱……

————

小攻啊小攻,呼唤小攻……你家小受正自虐呢……

 

第05章

 

五、

天气越来越热了,白天的温度飙高不下,入夜了却凉意逼人,不管外面如何车水马龙热闹喧嚣,这条青砖青瓦的老巷子依然固执地谨守着自己的宁静清幽,华盖若亭的浓翠撑开宜人的荫凉,正午的滚滚热浪也难以侵袭,院子里依旧清润凉爽。

超市的生意越来越好,老板给大家加了薪水,中午的饭盒也越来越丰盛,小丽有几次邀请怀仁陪她逛街,都被婉言谢绝——有许菲的前车之鉴,他除非是嫌命太长才会再去陪女人购物。

轮休的时候他会整理房间,清洗衣服,家务做完了,凉亭那边早已聚拢了起来,大叫三缺一,拖着他过去凑份子,输了的人洗一星期碗。

酒越喝越厚,牌越打越薄,每次和乐融融的牌桌相见欢,都会无一例外地终结在阿笙与许菲分毫不让的对磕中,平白让剩下的两个人看笑话。

闲下来的时候他会钻进厨房观摩李末园的手艺,在他手把手教导之下岳怀仁学会了最基本的焖米煮面番茄炒蛋,正在向红烧鱼发起挑战。

晚饭后常常和阿笙去河边散步,带着一身温润的水气回家后,正赶上李末园的香草茶,然后洗去一身的疲乏,沾枕即眠,终夜无梦。

平淡的生活自有它的乐趣,岳怀仁不是贪多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活得自由舒畅,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又一个忙碌的白天结束,下班的时候,阿笙跑来找他,先是对着他的围裙瞪大了眼,随后趴在收银台上大笑起来。

一枚爆栗敲在少年头上,岳怀仁解下围裙丢在一边,和其他人道了声再见,拖着阿笙走出店门。

“臭怀仁,警告你不许再打我的头!”阿笙站得笔直,仰起脸来瞪着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的男子,气势汹汹地吼过来。

岳怀仁不厚道地笑,在路边买了香草冰淇淋,成功地化解了少年满腔怨气。

咽了一口冰凉清甜,他转头问阿笙:“怎么来找我了,有事吗?”

阿笙吃得满脸开花,皱皱眉头说:“李大哥病了,我想给他买些药。”

“看医生了吗?”

阿笙白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医生去不了我们家啦!”

岳怀仁笑容敛去,一时也没顾上追问“去不了我们家”是什么意思,径直拉着阿笙来到药房,问他:“什么症状?”

阿笙想了想,小声说:“头晕,胸闷,恶心,没食欲,浑身无力……中午回来就开始了……臭菲又不在。”

听症状像是中暑,岳怀仁包了几盒藿香正气丸,为防万一又向店员确认了一下病症,沿路买了大杯绿豆汤和易消化的营养粥,与阿笙匆匆赶回来。

 

李末园确实中暑了,正午的太阳相当毒辣,他的身体又不算强壮,出去买了趟东西回来就开始头晕眼花,吃了药之后稍稍好转,怀仁催着他把绿豆汤和营养粥喝下去,拖他上床休息。

“可是……你们的晚餐……”李末园挣扎着想起身,被怀仁一伸手按住:“你躺着,我带阿笙出去吃。”

一向被他无微不置地照顾着,总该有所回报,岳怀仁自然不肯让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起来操劳,那么温柔的人,应当好好珍惜。

 

有心事的人通常没什么食欲,两个人不觉饭量减少了三成,以最快速度填饱了肚子,踩着月色往回走。

拐过一个街口,阿笙扯扯他的衣服,说:“李大哥生病的时候,很喜欢吃甜食。”

岳怀仁点点头,跟着阿笙来到一家名叫“荷叶”的西饼屋,甜蜜的香气浸透了感官,他还没来得及叫店员装盒,阿笙就径自跑到后院去叫老板,片刻功夫,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进了操作间,高帽子笼住头发,白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双浓黑的眉毛以及深邃明亮的眼睛,阿笙跑到怀仁身边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操作间里忙碌的男人,悄悄附着他的耳朵说:“告诉你,他暗恋李大哥哦。”

怀仁讶然转过脸来,差点与阿笙四唇相触,少年白净俊俏的脸泛起红晕,向后挪了挪,戒备地看着他。

怀仁忍不住戏谑他:“放心,我对小鬼没有兴趣。”

阿笙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回嘴:“我还不喜欢啃老枝呢。”

声音里不见分毫底气,少年清了清嗓子,又回到原话题:“他是老板嘛,只有李大哥要吃的时候,才会亲自动手哦!”

怀仁淡淡地“哦”了一声,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操作间里的状况,男人眉头微皱,眼中尽是全心全意的专注,灵活的手指烘培出香气四溢的坯子,雕出各种各样漂亮的花形,光用看的就让人口水横流了。

他很用心,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怜惜着心爱的情人,略带焦急的眼神泄露了浓浓的爱意——岳怀仁微微一笑,真心希望他们幸福。

“唉!”阿笙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声,手肘支在桌子上,“可惜这家伙嘴超笨的,爱在心里口难开啊,李大哥又很迟钝,只把人家当朋友看,可怜哦!”

岳怀仁忍不住又想敲他的头,小小年纪却喜欢充大人,实在很让人手痒。

很快,男人提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出来,黝黑的眸子定在怀仁身上,后者站起身来,朝他点头招呼:“我是岳怀仁,与末园他们住在一起。”

“你好,岳先生。”男人声音低沉磁哑,十分悦耳,“我是沈叶,末园的病,不要紧吧?”

微微挑起的音调带着几许不安,除去口罩的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严格来说算不上美男子,五官却端正英挺,自有一种沉稳大气,让人好感顿生。

“中暑,没什么大问题。”岳怀仁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阿笙脸色变了,从旁边猛拉他的衣袖,沈叶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把纸盒递给他,说:“我不去了,请你们好好照顾他。”

说罢,扯了张白纸飞快地写了几行字塞在其中一个盒子侧边,方方正正的脸上有些不自在,低咳了一下,说:“这盒,是给他的,这盒,谢谢你们照顾他,谢谢。”

岳怀仁有些不解,正想追问,阿笙插嘴进来,说了声再见就拖着他走人。

直到走出百米开外,阿笙吁了口气,抬眼瞪他,低叫:“你真笨也,他要是能去他肯不去吗?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怀仁一头雾水,满腹狐疑地问:“为什么他不能去?又不是没有脚不会走。”

阿笙翻了个白眼,很严肃地解释:“因为我们住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

岳怀仁扯了扯嘴角,凉凉地问:“什么意思,异空间吗?”

听那语气就知道他根本不信,阿笙打了个呵欠,送佛送到西,继续解释:“门上有符啊,怨灵退散。”

岳怀仁后背一阵发冷,实在听不下去了,把蛋糕塞给阿笙,腾出手来敲在他头上,后者大叫起来,一双眼快要喷出火。

这回是冰淇淋也哄不住了,阿笙气呼呼地走了一路,快到巷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变脸如变天地绽开一个神秘的笑容,问:“你猜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岳怀仁摇摇头,阿笙得意地笑了,晃晃小脑袋说:“我猜一定又是什么‘注意身体,保重自己’,老板会写情书的话,猪都能上树了……”

岳怀仁伸手过去,却猛地在他头顶上方停住,微眯的双眼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巷口大槐树下伫立的身影,天生的夜眼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五官轮廓,甚至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都分外清晰。

“怀仁,怎么不走了?”阿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岳怀仁全身僵直地钉在原地,血液一点一点地凝固,耳边嗡嗡作响,却能真切地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蓦地,他转过身来,对着阿笙大吼:“你快走!快走啊!”

阿笙被吓得怔往,深不见底的巷子像未知怪兽的嘴一样可怖,只有岳怀仁知道巷子里面没有人,而树下的男人,并不具备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的本领,他一把推开阿笙,大叫:“快走!”

阿笙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朝巷子里跑去,男人没有阻拦,微薄的月光只够他勉强找到岳怀仁所在的位置,但那双眼,已足以让后者像着了魔似地一动也不能动,全身每一处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逃走,一颗心却越陷越深,直沉到最深的黑暗中去。

男人朝他伸出手来,岳怀仁慢慢地迎了上去,声音低如叹息:“你还是找来了——”

“罗华……”

 

————

赶到吐血,小攻终于出场了~~捉对厮杀去了~~偶闪

 

第06章

 

六、

认识罗华,是在四年前的一个春夜,当时,罗华二十一岁,他十七。

那时丁香花开得最好,罗家广阔的庭院里到处可见团团簇簇的白色花丛,香气熏人欲醉。

当晚是罗家次子——罗华的定婚宴,很多人反对的一段姻缘,只有罗华一人坚持己见,谁劝也不听。

“怀仁你好,政泽向我提起过你。”罗家的长子罗绚温柔地招呼着他,促狭地挤挤眼睛,“真是羡慕,为什么他的弟弟那么乖巧懂事,而我的弟弟只会处处与我作对?”

“罗大哥过奖了。”怀仁绽开温顺有礼的笑容,漂亮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纯稚,让人难起戒心。

罗大哥,你的不听话的弟弟,今夜就会消失了。

 

少年心不在焉地看看表,时间还早得很,他悄悄溜出大厅,独自流连于怒放的花间,一双猫瞳在黑暗中视物毫无阻碍,少年走走停停,手指时不时抚过娇嫩的花簇,穿过铺着卵石的小路,来到喷水池前,双肘支在池边,入神地看着水中漫游嬉戏的锦鲤。

中间三座假山环绕在一起,点缀着花草枝丛,在春风中脉脉无语。

不知看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少年蓦地回首,看见来人之后轻轻皱起眉头,右手不着痕迹地探向腰边。

男人走近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陌生的少年,幽暗的月光下看不清眉眼,却能感觉到未经掩藏的敌意,还嫩得很呐!他沉声笑了,向少年伸出手去——

“我是罗华,很高兴认识你。”

少年怔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握住他的手,清朗的声音吐出三个字:“岳怀仁。”

原来是龙家的人,罗华饶有兴致地看向池中,除了几条黑黢黢的会动的影子之外再辨不清别的,他转过头盯着少年,问:“刚才,你在看什么?”

少年一手撑在池沿上,倾身过去,指着一个黑影说:“这条鱼背鳍断了一截,很难保持平衡,它旁边那条肚子很大,过不了几天就要产卵了……”

少年的声音突然止住,罗华难掩震惊的眼神提醒了他: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罗华确实很惊讶,指间燃着的香烟落了些烟灰在水面上,少年皱皱眉头,伸手掬了出来,罗华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头一次发现这么有趣的事情,他绕到池子东边,踢开一个扳手,喷水池的灯光全亮了起来,映照着少年失措的面庞。

一双货真价实的猫眼,眼角微微挑起,清宁中带着几分柔媚,目光中带着冷淡的疏离和戒备,像一只被侵占了地盘的猫儿一样,不悦地看着他。

柔和的灯光流转在少年白皙细致的脸上,精致俊秀的五官引人注目,抿紧的薄唇带着几分不染尘俗的固执与端庄,整齐一丝不苟的淡灰色礼服,使他整个人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漠沉稳,极端不易亲近。

龙家的孩子,特别是长子这一脉,几乎没有童年,残酷的家族史逼得他们早熟,没有人会拒绝长大,没有人敢固守童真,一时失慎,付出的就有可能是生命的代价,不敢心存侥幸,他们,不受神的眷顾。

岳怀仁也在打量着罗华,黑暗中狷狂霸气的容貌在灯光下收敛成玩世不恭的悠然自得,与照片上的沉稳端宁又大不相同,他无疑是个十分俊朗出众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如刀刻一般完美鲜明的五官轮廓,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深浅,似乎纯澈无瑕的透明,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隐晦。一个适合黑暗的男人,岳怀仁下了结论,拥有多种面貌、善于在人前掩藏本性的男人,灵魂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如果说岳怀仁是一只灵巧的乖猾的猫,罗华就是一头狡黠的凶残的黑豹,优雅的举止背后隐藏着野性的嗜血与残暴。

四目相对,岳怀仁竟感到一丝冷意,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却绊到花岗岩的围砖,跌坐在池沿上。

罗华逼近一步,双手撑在少年身侧,倾身过去,盯住那双略带惧意的猫瞳,少年不闪不避地回视着他,脊梁挺得笔直,手指紧扣在粗糙的岩石上,关节泛白。

罗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指抚过少年凉润的脸庞,低声说:“你真有趣,我喜欢你。”

少年诧异地瞪大了眼,白皙的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明亮的猫瞳盛满的怒意,他深吸了口气,一掌朝罗华颈项切去,却在中途被拦截,罗华挑起眉毛,笑吟吟地看着他。

非常固执,而且非常纯净,假以时日,等他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对手。

不远处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少爷,乔治亚娜小姐到了。”

罗华回头应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今晚不陪你玩了,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教你。”

留下岳怀仁,在他身后咬牙切齿。

罗华,过了今晚,你再也不会有机会撒野了!

 

宴会厅里佳丽云集,随处可见社会名流,同几个熟识的长辈打了招呼,岳怀仁端了杯香槟上了二楼,在楼递拐角处挑了个良好的视野,巨型盆栽正好挡住他的身形,楼下宽敞明亮的大厅一目了然。

罗华与他的未婚妻是被围绕的焦点,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养眼,岳怀仁回想自己看过的资料,那个美丽的乔治亚娜是华裔瑞典人,在欧洲游学时认识罗华,闪电般坠入爱河,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要与那风流成性的浪子共结连理。

岳怀仁无聊地远观着他们卿卿我我,罗华的眼中是一片宠溺纵容,却没有情根深种的温柔与赤诚,有关这两个人情深意浓的传言,看来不可全信。

打扮得很像洋娃娃的乔治亚娜并没有吸引他过多的注意,他的目光,一直凝在罗华身上。

一手伸向腰间,坚硬光滑的金属触感让人分外安心,9mm的伯莱塔92F手枪,精准威猛,少年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退路已经计算好,得手之后他会从二楼的阳台翻到西园,将枪抛入喷水池的假山中间,然后从边门混入大厅,夹杂在惊惶失措的宾客中,神不知鬼不觉。

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他抬腕看看表,时针与分针形成一个直角的时候,整幢房子的灯光突然熄灭,大厅里一片惊叫声。

就是现在!

岳怀仁飞快地拔枪,瞄准,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他几乎没有关注过的乔治亚娜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向罗华的怀抱,岳怀仁双唇微张,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中弹,背后渗出大片血迹,整个人倒在罗华身上,痛呼声刺入耳膜。

他失手了?!

猛地咬住下唇,没有任何迟疑地再次扣下扳机,激狂的大脑再也无法冷静,不顾一切地要置罗华于死地!

那个男人向旁边一闪,仅剩的一发子弹击碎了身后的玻璃屏风,大厅里有瞬间的死寂,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岳怀仁大口吸着气,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下面,跃出阳台,飞奔到喷水池前,将烫手的凶器从腰间抽出时,冷不防身后伸来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少年低叫一声,冷汗渗出额头,手腕几乎要断掉一般的疼痛,却在对上男人冷酷的双眼时,忘了全部知觉。

罗华,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猛地曲肘撞向罗华的肋下,不识时务的挣扎引来更大的痛苦,岳怀仁咬住唇,抑制住示弱的悲鸣,感觉到掌风袭向他的后颈,剧痛中,少年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第07章

 

七、

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屋顶是华丽典雅的水晶吊灯,灯光透过棱角折射到四面八方,光华璀璨。

手腕与后颈传来阵阵疼痛,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烟味,岳怀仁费力地撑起上身,略带迷茫的猫瞳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昏迷前的记忆填补了上来,他倒吸了一口气,脸上血色尽失。

罗华斜倚在对面的软榻上,把玩着那柄出师未捷的伯莱塔92,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弹匣,挑眉问他:“你来杀我,只装了两发子弹?”

他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如果不是乔治亚娜阴差阳错地跌了过来,第一枪便已射穿他的心脏。

明亮清澈的猫瞳充满戒备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沙哑的声音挤出喉咙:“下次,我会记得用霰弹枪。”

罗华放下手里的枪,起身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戏谑道:“用火箭炮的话,一枚就足够了。”

岳怀仁愕然地抬头看他,眼中明显的疑问在下一秒钟变成支离破碎的恐惧——一只大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将他重重地推在枕上,罗华优雅俊朗的面孔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气,声音却柔似微风:“另一发子弹是为谁准备的,嗯?”

岳怀仁无力的挣扎着,双手死命地掰着紧扣在颈上的手指,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浮现出重重暗影,胸口好像火烧一般灼痛,头部越来越沉,俊俏白皙的面容蒙上绝望的死灰,四肢软软地垂了下来。

男人突然松开了手,空气再度灌入口鼻,岳怀仁手指揪住身下的床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中惊疑未定,明澈的眸子中有惧怕,有惊讶,有不解,却没有请求。罗华坐在床边,双手撑在枕侧,倾身过去,几乎到了气息相触的距离,再次问:“另一发子弹,是为谁准备的?”

触手可及的俊颜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避开任何可能的接触,岳怀仁低咳了声,忍着喉咙的刺痛低声回答:“为我自己。”

这次的行动,是他擅作主张的结果,出发前即已有了以命换命的觉悟——万一失手,自我了断绝对是最轻松的结局。

罗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指轻抚过他的颈侧,感受着血管温热而浅促的脉动——尽管表情在强作镇定,但是失控的心跳已经出卖了这个少年的无措与惊慌。

“这样一份厚礼,我该怎么回报呢?”男人的声音低沉蛊惑,在心中荡起片片涟漪,“乔治亚娜死了,怀仁,我该不该杀了你?”

岳怀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咽了口口水,轻轻地点头。

罗华笑了,手指顺着颈项滑上面颊,声音依旧平稳柔和:“我说过,以后会好好教你,你——真是太生嫩了。”

说罢,起身朝房门走去,岳怀仁吃了一惊,猛地坐起身来,脱口而出:“你——为什么?”

侥幸逃脱的猎物该怎么报复大意失手的猎人?失去伴侣的黑豹该怎么惩罚落入牢笼的凶手?张狂霸气的王者该怎么凌迟行刺未遂的阶下囚徒?不该是这么平静,不该是这么宽容,也不该是,这样近得让人窒息的触碰。

罗华在门边偏过头来,语气轻描淡写——

“我一直想养一只可能杀掉我的宠物,你,够格。”

 

黑暗,是罪恶的温床,夜色,是赖以隐藏的屏障。

岳怀仁急促地喘息着,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俊秀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柔媚的猫瞳充满了不甘与愤恨,手指无意识地紧扣着墙壁。

一座戒备森严的私家别墅,拥有广阔的庭园以及高耸的围墙,墙上是狰狞的电网,大门口交错着红外线探测仪,连下水道都封着坚固的栅栏——怪不得他能毫不费力地溜出房子,不过是撞在完全无懈可击的牢笼中,粉碎他最后一线希望罢了。

装有追踪器的腕表被搜走,定位仪也丢了,昏迷中被运来这里,他已彻底与外界隔绝。

庭院中树木笼葱,鲜花吐艳,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阴沉的天空不见月光,露水湿了衣角,凌晨时分,寒意入骨,少年茫然地站起身来,不死心地沿着高墙摸索过去,却在接近大门的时候猛然顿住脚步,双目圆睁地看着前方悠然伫立的男子。

罗华随手按下一个开关,嵌在墙上的灯亮了起来,光华如白昼,让人无所遁形。

然后,他笑吟吟地伸出手去,等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认命地投入罗网。

 

昔日的情景重映在眼前,只是没有了当时的恐慌与绝望,岳怀仁平静地看着大槐树下的男人,慢慢地迎上去。

四年前,他连开两枪都不能伤他分毫,那么今日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他又怎能逃得掉?

只是四年前,他们还是单纯的追猎与潜逃,今日,已添了太多难以忘却的纠缠。

罗华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梦呓般低喃着:“怀仁……”

掌心的温度让他不由自主地沉迷,任由男人揽住他的腰,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合在一起,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第08章

 

八、

午夜时分,车子疾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岳怀仁透过减速玻璃看着两边倒退的景物,车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呼吸声清晰可闻。

修长有力的手指把持着方向盘,罗华优雅的唇微抿着,油门一踩到底,如入无人之境,速度快得让人心惊,岳怀仁放松了身体靠在座位上,不凉不烫地开口:“你想殉情吗,罗华?”

罗华看了他一眼,放缓了速度,在河边熄了火,转头问他:“为什么离开?”

岳怀仁看着夜色中垂柳的丝绦,低低一叹:“你要的太多,我——给不起。”

从身体到灵魂、死心塌地的爱、绝对的服从、无条件的效忠……你什么都想要,而我,给不了那么多。

罗华眯起眼睛,握住他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指节,问:“那么,什么是你愿意给的?”

岳怀仁一时无语,疲倦至极的表情掩藏在黑暗里,全身上下却因他的碰触而变得分外敏感,手指交错的地方热得好像要燃烧起来,身侧久违的熟悉气息包裹着他,不着痕迹地侵蚀着他,燥热感袭上胸口,刻意去忽略掉的记忆似乎被唤醒,所有的感官都活跃起来,沉寂已久的身体内部,蠢动着难以启齿的渴求。

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头莫名的悸动,岳怀仁挤出一个笑容,问:“河畔无人,愿意……下去走走吗?”

初夏的夜里,夜风沿着河道拂面而来,白天的暑气都散尽了,花香更显得幽雅凉润,低垂的柳枝在风中颤动,河水淙淙流淌,罗华扳过他的脸,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追问:“有多少是你给得起的?”

岳怀仁垂下眼帘,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却避不开他强势的拥抱,身体被抵在栏杆上,罗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插入头发,稳住他的后脑,火热地纠缠吮吸着他的唇舌,风中弥漫开遏抑不住的喘息声,早已食髓知味的身体罔顾主人的意愿贴合了上去,隔着薄薄的夏衫厮磨在一起,相触的地方像有一把火烧起来,欲望悄然苏醒,叫嚣着要得到满足,觉察到变化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放开他已经红肿水润的唇,不知餍足地啃咬着他的颈项,品尝着略带凉意的肌肤。

细长的柳枝轻拂过他的腮畔,岳怀仁猛地从迷乱中惊醒,用全身的力气推开罗华,猫瞳中尽是悔恨与不甘,他一手撑住栏杆,喘息着说:“这个游戏我不玩了,罗华,我并非无路可逃。”

话音未落,快得让人来不及作出反应,他一仰身翻过栏杆,落入河里,罗华错愕地冲上前扶住栏杆,俊朗的面容沉静如水,那双凌厉的眸子却燃烧起让人胆寒的怒气。

不顾一切也要逃离他吗?这只宠物——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河水凉得沁骨,闭着气潜泳了一段,岳怀仁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拖泥带水地爬上岸,脱下湿淋淋的T恤卷在手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正撞上前来开门的阿笙,后者看到他一副落水鬼投胎的样子,大叫起来:“你裸奔啊啊啊……唔!”

松了一口气的怀仁忘了控制力道,重重的一弹指砸在阿笙头上,砸得少年眼泪横飞,哇哇乱叫,怀仁顾不上理他,径自去浴室冲洗,冷水开到最大,狂热的大脑冷静下来,身体却渐渐升温,脑中不期然浮现出方才的拥吻触摸,罗华的唇,罗华的手,那么真切清晰感觉,挑动着体内越来越激昂的欲望,热流奔涌在全身的每一片肌肤,股间炽热的男性象征牵引着他所有的神经——老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居然会这么饥渴,只被稍稍逗弄了几下便如火焚身!

闭上眼,颤抖着手指伸向最为难堪的地方,岳怀仁无力地喘息着,喉间逸出难耐的低吟,很快,一股浊白沾染了掌心,他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你看,我并非……无路可逃,我不是……非你不可……

 

一夜恶梦纷扰,难以安眠,规律的作息习惯还是让他在清晨时分醒来,睁开酸涩的双眼,手肘撑着想起身却重重地跌回枕上,头部昏昏沉沉地,浑身上下使不上半分力,呼吸也有些不通畅,岳怀仁拉起薄被盖住头,像个孩子似地蜷成一团,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朦胧中听到敲门声,他咕哝一声把头埋入枕中,完全不闻不问,直到阿笙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怀仁怀仁,起床了!喂喂你不要不理我啊!臭家伙……啊……你在发烧?!”

头上蒙的被子被扯了下去,少年的声音挑高成变了调的惊慌,柔软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怀仁无奈地笑,声音已经沙哑:“见鬼了……发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阿笙皱着眉想了几秒,像一阵风似地掠出门去,一支烟的功夫,拖着满身香气的美女闯进来。

许菲探探他的额头,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拧了湿毛巾搭在他头上,硬塞了几片药给他灌下去,摇着头说:“一个中暑一个感冒发烧,你们还真是对称。”

岳怀仁咽下药片,猛灌了几口水,仍觉得喉中苦味上泛,阿笙察言观色,很体贴地捧了一把樱桃过来,一颗颗地喂给他吃。

“便利店请假了,你好好休息几天吧。”许菲端了营养粥过来,浓香中带着些许糊味,怀仁凑过去嗅了嗅,挑眉问:“谁做的?”

许菲哈哈大笑了起来,阿笙红着脸跑出去,房门甩得山响——难为了那个连煎蛋都不会的少年——暖意驱散了心头笼罩不去的阴影,他接过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吞咽着——不过,真的很难吃就是了。

许菲在床边坐下,纤纤素手搭上他的肩膀,很暧昧地问:“听阿笙说,昨晚上你像只落汤鸡一样跑回来……”

岳怀仁呛了一下,推开碗,舔了舔嘴唇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末园好些了吗?”

许菲不悦地瞪他一眼,身体凑近了些,幽幽香味沁入鼻端:“小岳,老实交待哦!”

岳怀仁挂着慵懒的笑,伸手勾住她的颈项,嬉皮笑脸地问:“你跟我上床,我就交待。”

原本是让对方知难而退的玩笑,谁想到许菲大大方方地一点头,踢掉鞋子爬上来,柔软的躯体像蛇一样缠住他,一双柔荑更是直接伸到腰侧,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慌忙后退,却不小心“砰”地一声撞到床头,疼得呲牙咧嘴。

许菲停了动作,撑起上身笑嘻嘻地看着他:“果然,你对女人没有反应。”

岳怀仁苦笑:“刚知道什么是性的年龄就被一个男人身体力行地教导,会对女人有反应才怪。”

“哦?”许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白皙的手指整理着他的鬃角,“是那个让你湿透的男人吗?”

“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怪异……”岳怀仁抬手作投降势,低低呻吟了一声,那双明亮妩媚的眸子让他深感无地自容,许菲乘胜追击,手指滑到颈项上,轻点某处:“这里,有一个齿印……”

“妈的!”岳怀仁低咒一声,做贼心虚地伸手去捂,许菲按住他的手,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瞄他:“臭小子,别赖帐啊!”

“什么?”岳怀仁不解地抬头看她,后者从善如流地给了解释:“我可是陪你上床了哦!”

这也算?岳怀仁深感缺斤短两,皱着眉想抗议,许菲邪笑着拧住他的耳朵,低声说:“你能硬起来的话,我不介意做到最后。”

无力感漫上心头,岳怀仁斜靠在枕上,无声地笑了,猫瞳中混杂着绝望、哀伤、无奈、迷茫,脆弱得如同虚浮在冰雪中的雕塑,一触即碎。

混沌中,听到许菲问他:“你爱他吗?”

内心深处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到,撕剥着未愈合的伤口,痛得让人窒息,思路却分外清晰,岳怀仁一字一句轻道:“我恨他。”

许菲俯下身来,轻吻他的额头,像春风一样轻柔温暖,幽怨空灵的声音如千万缕柔丝缠绕,织补着他心上汩汩流血的伤口——

Na pa`moa klevet ar c`heleir

E ranke mond kuit va mestrez

Da vezhina d`an enezeier

Trielen ha Molenez

 

Na pa`moa klevet ar c`heloù

E ranke mond kuit mintin mad

Kerkent ha ma save ar gouloù

E save ad dour en va daoulagad

温柔的、悲伤的吟唱奇迹般地抚平了他惶恐不安的心,轻拍在肩膀上的手传来慰贴的温度,清幽的女声萦绕耳际,宛如圣音。

Dar ar vuhez en enezenno ù

`Zo ur vuhez trist ha kalet

Bemdez,bemnoz e-kreiz ar roanio ù

Ar vezhinerien`zo tud daonet

 

En o bago ù, abred diouzh ar mintin

E lakeont ar c`herreg en noazh

Faoutet o daouarn gabd ar c`hilhotinn

Ha torret o c`hein gand ar gravazh

岳怀仁颤拌的双手环抱住许菲的腰肢,脸埋在她肩头,闭着眼,贪婪地汲取着那让人心安的温暖,翕动的双唇送出无意识的低喃,如梦呓一般低不可闻——

“……姐姐……”

 

————

居然给他跑掉了,某桔被罗同志拎起来晃晃晃……

 

第09章

 

九、

年轻的身体有很强的恢复力,岳怀仁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傍晚醒来时全身已松爽了不少,头晕的症状大大减轻,发了汗之后整个人都舒坦了,许菲和阿笙在照顾病人上十分专业,只是谁也不会做饭,只好去外面打包了生煎包罐子鸡蜜汁叉烧,又买了些可生吃的蔬菜,顺手去沈叶那儿拐了香喷喷软绵绵的芝士蛋糕以及给李末园的“情书”,大包小包地提回来。

几乎一天没有进食,胃口好得出奇,一番狼吞虎咽后,岳怀仁摸摸撑得发胀的肚子,送出一串满足的饱嗝,对面李末园仍然是细嚼慢咽一派斯文,怀仁捧着一杯酸梅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笙斗嘴,许菲借着夕阳晚照翻看一本星座杂志,看到兴致来时硬拖着他们做心理测试,晕头转向地报了一堆选项之后,美女手指一划,笑吟吟地得出结论:“小岳,你会爱上年纪比你大的人。”

岳怀仁只当她是江湖骗子,完全没放在心上,阿笙满脸好奇地凑过去问:“那我呢我呢?”

又一番快速问答,许菲故作高深地摇摇头,叹了一声:“惨呐!你会爱上比你大很多的人。”

阿笙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我们都爱上你的话,这个测试就很灵验了。”

岳怀仁忍不住笑出声来,许菲卷起杂志追着阿笙打:“臭小子!当心我找人把你虐死!”

阿笙躲到李末园身后,探出头来做鬼脸,不畏死地挑衅:“老女人,生气会长皱纹,当心嫁不出去。”

许菲一张粉脸瞬间翻青,双手成爪状朝他们扑过去:“末园你躲开,我今天一定要剁了他!”

年龄果然是女人的忌讳,即使是许菲这样艳光四射的美女也不例外,李末园无奈地笑,同室操戈的戏码每日上演,他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正想起身调停一下,美女突然绊到什么东西,冲力之下,尖叫着朝石桌栽去。

李末园和阿笙霎时白了脸,岳怀仁箭步上前,一手将许菲揽在怀里,身形一拧,重重地撞在柱子上,硬生生地阻住了去势,有惊无险。

许菲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柔软的身体腻在他怀里,英雄救美的桥段结束后,该是美人的报恩了,她眨眨眼,吐气如兰地凑到怀仁耳边,娇柔的语调里有欺负人没够的意味:“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该如何报答?”

眼角余光瞄到旁边两人张口结舌的呆样子,岳怀仁笑了,手指轻佻地勾起许菲的下巴,柔声说:“真想报答的话,去把碗洗了吧。”

阿笙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许菲挑起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纤手绕到他后肩处,狠狠掐了一把算是礼尚往来。

岳怀仁咬牙咽下一声呻吟,额角渗出冷汗——本来被撞得很惨的肩背又遭毒手,可以想象连着几天晚上他都得趴着睡了。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如果让许菲与罗华捉对厮杀,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第二天起床后果然肩背酸痛不已,冲洗的时候照了照镜子,巴掌大的淤青毫不客气地占据着左肩,碰一碰都是无以言表的酸楚疼痛,岳怀仁挑了深色衬衫牛仔裤,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地去便利店上班,自然又是一干人嘘寒问暖,胖老板不放心地给他量了体温,小丽塞过来一包巧克力泡芙,娜娜亲热地搭上他的肩,说:“帅哥,一天没来,不少人问起你哦!”

岳怀仁绽开一个温顺平和的笑容,小心地掩藏内心的感动与欣喜——一向冷僻惯了的人正努力溶入人群中,每一点每一滴的温情都可能让他雀跃不已。

再黑暗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一旦挣脱,自然有阳光普照。

手脚麻利地应付客人们,帅气的收银小弟依旧讨人喜欢,直到一通电话,让他俊美温雅的面容立时乌云密布——

“是我。”听筒中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熟悉到骨子里,岳怀仁呼吸窒了一窒,手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

“我在水晶宫1806等你。”男人似乎觉察到他的紧张,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岳怀仁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不会去。”

“你会。”男人有着胜券在握的简洁明朗,“想知道你姐姐的下落,就乖乖过来。”

岳怀仁瞪大了眼,声音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我姐姐?”

男人低声笑了,末了还不忘挑逗他:“带一盒保险套过来,你知道我的型号。”

岳怀仁重重地摔下电话,白皙的面颊泛起薄薄的红晕,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地瞄到收银台旁边放置保险套的架子,他的型号……见鬼!

低咒一声,解下围裙甩在一边,向店长请了假便飞奔出去。

 

向前台小姐通报了姓名,丝毫不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金碧辉煌的大厅与衣冠楚楚的宿客,他一身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显得格格不入——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一半是因为他廉价的衣着,一半却是因为他清朗明澈、端正俊美的容貌。

岳怀仁神情淡漠地看着电梯上的指示灯,一层层地升上去,心里越来越无措,越来越空茫。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电梯故障,永远不要到达。

厚重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空气中只剩心跳声撞击着耳膜,闪闪发光的铜牌映入眼帘:1806。

岳怀仁曲起手指轻轻敲门,虚掩的房门后传来低沉慵懒的声音:“请进。”

怀仁推门进去,迈入的一瞬间突然忍不住笑意浮现,心想这也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豪华宽敞的客房,低垂的窗帘遮去了耀眼的阳光,岳怀仁回手阖上门,像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挺直脊背,不闪不避地迎上罗华的目光。

罗华松松地裹着件浴袍,斜靠在窗边,笑吟吟地朝他一举杯,暗影中的面容更显邪魅狷狂,岳怀仁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我姐姐的事……你……”

罗华不悦地皱眉,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柔若春风,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身体发僵——

“到床上,我告诉你。”

难堪的沉默在房间中漫延,岳怀仁觉得自己真是霉星罩顶,自以为逃得海阔天空,却不知道只是个乘着东风飞上青云的纸鸢,牵着线的那人轻轻一拉,立时狼狈不堪地跌回去。

手指挑开领口的衣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下来,轻轻脱掉鞋子,走到罗华面前。

罗华一手勾住他的颈项,附耳低问:“怎么不脱了?”

岳怀仁偏过脸去,语带讥诮:“我记得你的喜好。”

罗华双臂下滑,环住他的腰,拉他贴近了自己,柔软的唇抚吻过脸颊,在他唇上流连片刻,然后,顺着下巴轻吮上颤动不已的喉结,像只逗弄猎物的猫儿一样悠闲,岳怀仁咽了口口水,手指不受控制地紧扣对方的肩膀,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语句:“你……为什么……”

罗华低低一笑,岳怀仁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钟,已被推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男人的身体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四处游移的大手点燃了簇簇烈焰,牛仔裤连同内裤被扯下,衬衣扣子全开,挂在肩膀上更显色情,时重时轻的抚触亲吻唤醒身体内部无法言说的渴望,岳怀仁无力地男人身下低喘,前日的发泄不仅没能纾解紧绷的身体,反而变本加厉地挑起几乎让他烧晕理智的欲望之火,罗华的浴袍敞开,露出精壮结实的躯体,无穷的热力与激狂如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来,沉浮中,听到男人带笑的低语——

“你拒绝不了我,怀仁,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你拒绝不了。”

————

心情低落,写H都热闹不起来……小罗同志去吃吧,偶闪……

 

第10章

 

十、

浓重的喘息声充满了整个房间,中间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呻吟,热得快要把人熔化的亲吻,无休无止的拥抱爱抚,不知多少次的反复的结合,敏感的身体在最初的不适过去后很快忘情地投入这一场火热交缠,激烈的情爱仿佛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怒意,罗华一遍遍地惩罚着他的身体,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占有,从外到里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结合的地方涌上排山倒海的快感,随着一次次深埋体内的滚烫脉动而不断地累积,像夜空的烟火一样,绽放无尽的欢娱。

“你是我的!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罗华勾起他结实紧绷的腰,汗珠滴落下来,微咸的味道沾染双唇,他伸舌舔去,引来男人更加兴奋的律动。

“……啊……”随着男人的动作摇晃着身体,干涩的喉咙吐出无法自已的呻吟,岳怀仁抬头吻上罗华的唇,像个真正的情人一样细致绵密的吻,那个狡猾的男人正以惯有的强势索需着他,他无法拒绝,甚至不能思考,身体契合在罗华怀中毫无保留地打开,任他予取予求,理智早已消散,岳怀仁热切地迎合着男人——如果这种行为称作做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与他,真的可以产生类似爱的距离,一如合而为一的身体?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扣在晃动不已的肩背上,汗水溶合在一起,顺着掌心滑下,窗外,夜幕悄然降临。

 

身体无力地瘫软在罗华怀里,经过一场激烈交战的大床上已是风平浪静,只有空气中还飘荡着情事过后的余韵,罗华轻抚他汗湿的黑发,时不时低头印下一吻,交错的气息带着融融的暖意:“跟我回去,怀仁。”

岳怀仁枕着他的肩膀,眼中浮现一抹讥诮:“我有拒绝的资本吗?”

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罗华笑了,宠溺地摸摸他的头:“你没有。”

“随便吧。”推开他的手,岳怀仁起身下床,有些事他阻止不了,但他可以不去想不去关心,这个身体,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身体已经无法自拔地迷醉于他温柔而狂野的占有,但是胸口跳动着的那部分,他留给自己。

只留给自己。

 

略低于体温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方才激烈的情事中被快感冲淡的感知又恢复了过来,左肩开始隐隐作痛,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叫嚣着疲累,腰部像是要断掉一样,更不用提火烧火燎的私处了,岳怀仁低头看着密布全身的齿痕吻迹,苦笑了一声,对上倚着门框大饱眼福的男人,无奈地说:“你就不能收敛一些?”

“不能。”罗华毫无愧疚地笑,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水珠漫散处修长结实的身体,从足踝一路往上,在腰际停留了片刻,随后滑上精瘦匀称的背部——那片淤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男人走上前去,大手随着水流抚上左肩,低声问:“刚才居然没有发现……什么时候弄的?”

岳怀仁躲了一下,却招来更加肆无忌惮的抚触,灵巧的手指轻轻按压着那片变了颜色的肌肤,酸痛之外又似乎有一种酥麻的感觉渗透进身体,罗华轻轻将他揽在怀里,接过莲蓬头为他冲洗身体,不经意展现的温柔让人几乎产生错觉,岳怀仁靠在他身上,微眯的猫瞳闪过一抹残忍的笑意。

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

 

————

周末出去玩,暂停更新,兴奋的桔子在滚来滚去~~

 

第11章

 

一一、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按揉着平整温热的肌肤,清凉的药膏渗入肌理,随着手指的按压而吸收扩散,胀痛感渐渐淡去,热热的酥麻感传了上来,熨贴而舒适。

一周多了,左肩的淤青渐渐淡去,身上却添了不少其它细碎的痕迹,罗华轻点着那些齿痕吻迹,笑称这是众星捧月。

岳怀仁拨开他的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起薄被盖上肩头,皮肤犹带着浴后的清润,身体已是疲累至极。

回到他身边的一个多星期,每个夜里,他们亲吻,做爱,冲洗后相拥而眠,醒来时罗华会给他一个浓烈湿热的吻,或者干脆又开始一场欲仙欲死的缠绵,像一对情深意浓的恋人般,难舍难分,如胶似漆。

对于他的种种温柔,岳怀仁并不抵触,一切随他去,虚浮的表相早已被看穿——别墅中检修过的电路,焊死的排水口,无法打出去的电话,以及轮班把守的大门,都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作为笼中鸟的现实。

有时候他也会疑惑,罗华为什么如此紧抓不放?如果只是追求一场刺激的游戏,那么四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彻底厌倦,何况他的游戏对手,在表面上已经臣服。

猫瞳迷茫如醉,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似睡非睡的当口,罗华拥了上来,一手滑入被中,顺着结实的肩背抚上腰侧,低喃道:“你的身体……真是越来越诱人,比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美味了不知多少倍……”

岳怀仁扯了扯嘴角,意识模糊起来,柔和暧昧的灯光映着他安详平和的睡容,梦中,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青涩的少年时代……

 

“我是丽莎,罗先生派我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一睁开眼,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相貌圆润讨喜的女人站在床前,以漠然的公式化的口吻宣布了她的来意。

岳怀仁坐起身,愕然的表情一闪而过,俊秀的脸上满是懊恼。

罗华在搞什么鬼?!

昨夜逃跑未遂,罗华却连问也没问一声,只是把他带回卧室,那双深邃的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却显示出他对这种猎逃游戏的兴致,岳怀仁打了个寒颤,直觉中罗华不会这么小儿科,之所以按兵不动,必然另有所图。

“请更衣,罗先生在楼下等你。”丽莎展开手上的衣物,一板一眼地提醒着发呆的少年,岳怀仁不自在地抓抓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妻之恨在前,罗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最狠不过一死,自己实在没有担惊受怕的必要。

换洗过后,神清气爽地跟着丽莎来到楼下餐厅,大落地窗透过暖暖的阳光,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核桃林,望过去满眼翠绿,让人心旷神怡,罗华正坐在桌前翻看一份晨报,见他们进来,偏过头去对管家吩咐了句什么,然后,对少年绽开温柔和蔼的笑容:“昨晚休息得好吗?”

像个殷勤备至的主人一样对客人嘘寒问暖,只是那双毫不掩饰的对待猎物一般的眼眸出卖了他的冰冷与戏弄,岳怀仁端坐在位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膝盖,敷衍地点点头,入神地看着窗外婆娑的枝叶。

早餐很快摆了一桌,比较传统的中式点心,栗子糕、鸡粥、荷叶饼、蜜汁百合、蟹粉蒸饺、脆皮鱼,鲜香四溢,岳怀仁按住空虚得发慌的肚子——从昨夜失手后一直没吃过东西,对于生长期的少年来讲实在是很痛苦的煎熬。

罗华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种混杂着饥饿感与矛盾戒备的神情让人不禁莞尔——像一只扑到老鼠的猫,瞪着另一只虎视眈眈的肉食性动物,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罗华阖上报纸丢到一边,点头示意他:“请用。”

话音刚落,岳怀仁已抄起筷子大吃起来,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得到了最高敬意,他懒得、也顾不上讲话,良好的教养能让他速度与风度兼顾,吃得飞快又专注——这一点并不像猫,但是吃相优雅而自持,与那种高贵的动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分饱的时候,岳怀仁放慢了速度,进入收尾阶段,罗华倒了杯窖酒推过去,说:“早晨喝几杯,会让你一整天都如坠云雾。”

岳怀仁皱着眉看了看杯中物,喝了口粥顺气,说:“是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吧!”

“时刻保持清醒未必是件好事。”罗华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绵香中带着微苦的气息凑了过来,男人眼中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错综复杂,岳怀仁身体微微后倾,不敢轻举妄动,罗华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

说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罗华一手扶住他的后脑,细白瓷的酒瓶不由分说地倾入他口中,浓郁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岳怀仁被呛得几乎窒息,手脚并用地抵挡着,却阻止不了男人势在必得的强硬,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想要吐出漫灌入口的液体,却被更多的酒液呛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知不觉迸了出来,大量的酒液顺着下巴淌下,弄得前襟狼狈不堪,即使这样,罗华的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直到那瓶酒涓滴不剩地倒完,他才挪开手,任少年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咳成一团。

挣扎中把桌上的报纸挥落在地,散发着油墨味的纸张杂乱在他脸旁,泪水朦胧的双眼隐隐约约注意到头版的罗氏未婚妻枪击事件,昨日的情景历历涌上心头,岳怀仁蜷在地上,按压着胸腹,又是一阵催心催肝的咳嗽。

酒意渐渐袭上大脑,全身上下像是被吸干一样虚乏,岳怀仁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瘫软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力地低喘着,胸口阵阵撕痛。

混乱中,男人冷酷而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服从——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件事。”

 

————

开虐了,MS会有变态游戏……自PIA,越来越不CJ……

 

第12章

 

一二、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岳怀仁掬了一捧水漱去口中酸涩的苦味,扯下酒气熏天的衣服,摘下莲蓬头胡乱冲洗着身体,头越来越晕,只有冷水才能让他维持暂时的清醒,身体似乎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虚浮而绵软,他无力地滑靠在浴池中,水温调到最低,冲刷过因酒精而虚软的身体,脑中像有什么地方被扯住一般阵阵抽痛,渐渐扩散成欲裂的剧痛,岳怀仁强撑着睁开眼,对上一直在门口冷眼旁观的男人,哑声问:“这种……程度的报复,不觉得……很……幼稚吗?”

以为男人会勃然大怒的想法落空了,罗华面无表情地抄着手,慢慢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被打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上,原本浅绯色的薄唇被冷水激得变成青紫,明亮的猫瞳被酒精蒙上一层呆滞黯然,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背后却掩藏着无畏无惧的坚强——尽管意识浑沌,他仍然尽可能地挺直了背脊。

罗华在浴池边沿坐下,玩味地打量着手底下脸色惨白的猎物,是龙家的人,那个低调隐忍,又坚强不屈的家族,那个历经种种不幸,仍在延续着的家族,那个,他最讨厌的家族。

乔治亚娜的死已经立案侦察,大报小报炒得沸沸扬扬,罗华在众口一词中被描绘成痛失所爱悲伤欲绝因而避不见人的痴情郎,谁也不会想到杀人凶手被他软禁在郊区的别墅中严加看守,更不会有人想到,他对这个倔犟而单薄的少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越是纯净的东西,越让人忍不住想要染指,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如果说这双在黑暗中能清楚视物的猫瞳已是人间罕有的奇珍,那么岳怀仁的骄傲与自尊绝对是值得不惜一切代价去攫取的东西,保存,或者——他的嘴角微微挑起——毁灭。

一旦掌握在手中,无论捧在掌心赏玩还是踩在脚下践踏,都会是不可多得的乐趣。

可以想象这个猫瞳的少年会费他多少心机,然而,越是固执的灵魂,越能带来征服的快感。

伸手调高水温,看着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少年半裸的躯体,罗华皱皱眉,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对一个敌人,对一个男人,或者确切说对一个还未完全长大的男孩子,一个青涩懵懂的幼齿!

这项认知令他相当不悦,自从懂得性事以来,乔治亚娜那样精致华丽的美女才是他的偏爱,一向风流不羁的男人坐拥软玉温香,无数美丽而乖顺的女人在他生命中昙花一现,又在最快短的时间内被新的目标物所取代,从来不缺发泄渠道的罗华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少年动绮念。

手指抚上对方已陷入昏迷的面容,确实是个漂亮的男孩,如果他们之间的游戏再加上欲望作为规则,相信一切会更加令人期待。

罗华扯过浴巾裹住少年的身体,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岳怀仁的感知在酒精麻痹下已经迟钝得可以,靠在他肩上时也只是半睁了睁眼,无意识地低吟一声,头一歪,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岳怀仁生病了,一向健康的身体在醉酒和冷水浴双重折磨之下,终于病倒了。

噩梦侵蚀着心灵,少年在昏迷中不安地挣动着,搭在额上的冰袋一次次被挥落下来,高烧不退的温度把他的大脑搅成一锅粥,无数散落在儿时的画面充塞着记忆,隔着栏杆的天台、风中飘散的长发、一张张冷漠而嫌恶的脸、一次次被挣开的手……他紧锁着眉头,低低呓语着,俊秀的脸上笼着浓浓的痛苦哀伤,罗华扶起落在枕上的冰袋,守在一边看着丁医生注射药剂,大手不由自主地探上对方滚烫的额头,岳怀仁无意识地抬起手来,胡乱抓住他的手贴在胸口,喃喃讷讷,罗华凑近耳朵,听到声如蚊吟的低语——

“……姐……姐姐……”

姐姐?罗华皱眉,不解地想要抽回手去,却被牢牢地抓住,岳怀仁脸上浮现出虚迷的神情,像溺水者抢到最后一块浮木般紧抓着他的手,手指交缠着他的,掌心的温度暖融融地贴合着肌肤,心跳透过并不厚实的胸膛传达到手掌,罗华好奇地贴紧了些,感受着那一声声一下下的撞击,就好像把少年的心捧在手中一样,带来奇异的无以言表的悸动,理智提醒着不要太投入,他却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

昏睡中的少年渐渐舒展了面容,浅绯的薄唇微抿着,呼吸变得平缓悠长,眉宇间噩梦的纠葛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安详,罗华拉起被子盖住他,抬头时却对上丁沿如同看怪物的目光。

“怎么了?”他不悦地皱眉,浑然不觉自己的异常之处,一直沉默着配制药剂的丁医生挑了挑眉,说:“几天不见,你好像换了副心肝。”

罗华冷笑一声,却没有抽开手去,只是凉凉地回了一句:“对你,我还是会一如既住地关怀。”

丁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回答:“我倒巴不得你对我冷酷些。”

与罗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对他的别扭脾气再清楚不过,有幸被他特别关注的人,绝对是倒了八辈子霉。

“冷酷?想不到你喜欢这个调调。”罗华绽开勾魂摄魄的笑容,一手去挑丁沿的下巴,后者则连连捧心惊呼:“大爷饶命,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不能与大爷共效于飞,此生休矣,只愿他生相逢未嫁时!”

罗华大笑起来,两个从小就习惯互揭疮疤的死党凑到一起总是默契十足,丁沿也笑了,斯文的脸上满漾着阳光,笑够了,突然晴转多云,对罗华吼叫:“放开他的手!不然我怎么扎输液管?!”

对此人的变脸习以为常,罗华带起少年的手送到丁沿眼皮子底下,岳怀仁在无知无觉中仍紧抓不放,紧扣的十指微微颤抖着,关节已经泛白,罗华无奈地说:“是他不放,不是我,你看清楚谁的手再下针。”

丁沿瞪了他一眼,顺着手腕找到某个软筋,轻轻揉捏之下,少年的手慢慢松开,无力的垂落下来,他找到血管,熟门熟路地扎进去。

“罗华啊,我头一次发现你居然这么假正经。”丁沿笑眯了眼,把针头固定在岳怀仁手背上。

以罗华的本事,怎么会被抓住松不了手?

罗华以指尖轻触少年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暧昧,问:“很不错的宠物吧,丁?”

丁沿收拾好药箱,叹了口气,明知对牛弹琴,仍是劝道:“适可而止,他毕竟是龙家的人。”

罗华淡淡地“哦”了一声,浅笑着说:“如果他不是,你的麻烦会少很多。”

言下之意,如果这个少年没有那么一个特殊的身份,罗华会直接送他归西。

丁沿不死心地再劝:“小心惹火烧身!”

而那个张狂任性的男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再懒得回他半句。

 

第13章

 

一三、

岳怀仁,男,十七岁,19XX年9月15日出生于菲律宾;

父亲岳智宁,母亲苏瑾仪,死于19XX年12月24日;死亡原因:车祸。

19XX年1月18日,岳怀仁被送入爱心福利院,当时三岁零四个月;

同年4月7日,福利院被检举贩卖人口,撤消查办,岳怀仁被菲籍华人吴树英夫妇领养,并于当年9月随同养父母回中国大陆定居。

次年3月,吴氏夫妇相继去世,岳怀仁正式被龙平远收养。

……

罗华哭笑不得地扬起手里的纸张,手指一弹,那张薄薄的纸朝恭立桌前的黑衣男人飘了过去,落在花纹繁复的手工织毯上,轻柔平和的语调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不满——

“专程去了趟菲律宾,就查到这些东西?”

简单得可以公开到大马路上的资料,半点技术含量也无,随便捉龙家一个园丁来问都可能得到相同的资讯,罗华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已经开始冷汗直冒的男人,思忖着究竟是手下无能,还是敌人太狡猾?

在上司探询的目光中如茫在背的程旭,其实比罗华还要郁闷——他一向是罗华最得力的心腹,除了心思缜密忠诚勇敢外,办事能力也绝对让人称赞不已,所以罗华才会把调查任务交给他,而一向以稳准狠著称的程旭在最短的时间内往菲律宾杀了一个来回,查出的资料却让他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去。

对上罗华疑惑中带着责备、不解中含着微嘲的眼神,程旭开始觉得很委屈,他深吸了口气,低声为自己辩白:“很多原始资料都在福利院被查封时被人为销毁了,岳怀仁被龙平远收养后所有的档案关系存底都丢失了,他们似乎在有意抹掉与他相关的东西,我找到曾在福利院工作过的两名义工,对岳怀仁的印象也仅止于父母车祸双亡,举目无亲才被送到福利院。”

罗华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突然开口问:“他有没有姐姐?”

程旭愣了一下,连忙回答:“没有。”

罗华皱皱眉:“没有?”

想起几日前少年在昏迷之际抓着他的手低喃出的字眼,破碎的不成声的语句,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像是浸透在黑暗中的灵魂再也压抑不住的低鸣。

程旭努力回忆在菲律宾的点点滴滴:“岳氏夫妇的车祸记录里提到他们仅有一子,但是资料很残缺,而且……很多地方被更改过。”那份本身就漏洞百出的档案,在很多重要资料都消失了之后,它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生疑——似乎是有意的误导,又像是一切头绪的混乱缠绕,把一向冷静过头的程旭也弄懵了,直觉中那个少年对罗华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时兴起的玩具,他身为下属,不得不谨慎再谨慎,于是,后果就是那张躺在地上的、害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调查报告。

罗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龙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没有。”程旭觉得这个答案真是逊毙了,而罗华难以置信的眼神再一次凌迟了他的工作能力,越来越委屈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龙平远还在美国,龙政泽缩短了工作时间,其他还和平常一样,好像完全不管这件事。”

越是平静才越是让人起疑,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罗华懒懒地站起身来,朝程旭一扬手:“回去把你脑袋里的水清掉,我不想养个饭桶。”

虽然工作能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程旭仍是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之后,飞快地朝门口掠去,但显然他逃得不够快,背后追来罗华柔似微风的声音,让他当场石化——

“明天把唐韵文请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程旭“嘶”地吸了口凉气,牙齿开始痒痒起来。

 

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初三?还是更早?岳怀仁神情怔忡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精致华美的水晶吊灯,体温已降到正常,头昏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每天被丽莎勒令卧床休息,让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几天没见着罗华,按理说应该庆幸才对,他的神经却越绷越紧——可没忘了是谁害他病成这样的!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并未惊扰到冥思中的少年,直到挺拔的身影罩住他的视线,才唤回几分神游天外的思绪。

看着原本平静如水的眸子翻起了浓浓的戒备,罗华饶有兴致地俯下身去,一手撑在他颈侧,一手抚上温热柔软的面颊,深邃的眼眸中添了让人心惊的、狩猎者的光茫。

错愕地看着男人越来越接近的俊颜,岳怀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柔软的双唇印上他的,才后知后觉地一拳挥过去,同时抬膝猛撞他的下腹!

罗华轻巧地闪过,稳稳接住少年挥来的拳头,顺势一拉一扭,岳怀仁的手臂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被按压在身后,男人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他背上,岳怀仁咬牙咽下一声惨叫,拆骨般的疼痛袭上大脑,冷汗立时渗出额头。

“要学会忍受,忍受我碰你,或者——忍受被强迫。”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拂过腮畔的气息渐渐变得火热,岳怀仁挣动了几下全是徒劳,费力地偏过头,咬牙问:“两者之间,没有区别吧?”

“当然。”话音未落,罗华一只手从腰侧滑入睡裤,直接探向少年双臀之间的缝隙,岳怀仁忍不住低呼一声,全身僵硬了起来,发声器官暂告失灵,虚软的身体清楚地感觉到陌生的物体挑弄着自己羞于见人的地方,他又急又气,扭动着腰部想要摆脱那只肆无忌惮的大手,浓浓的屈辱感漫了上来,那一瞬间他恨不得把身上的男人千刀万剐。

罗华低头轻吻少年的脸颊,没有进一步的占有,反而松开了禁锢,在他耳边含笑低语——“我不喜欢用强,即使是对一只不驯的小野猫,怀仁,我会教你——如何享受真正的性爱。”

 

————

啊啊啊啊抓狂啊这两只的初H该如何进行啊伤脑筋……泪……小罗你上吧上吧上吧……桔子满地打滚中……

 

第14章

 

一四、

挣脱了罗华的束缚,岳怀仁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白皙俊秀的脸胀得通红,凌空一脚直踢罗华的面门,干净利落的动作却因为虚乏的身体而大打折扣,在中途被对方擒住脚踝,顺势一拉,岳怀仁冷笑一声,借力使力,身体撞过去的同时一记手刀砍向男人的颈侧,罗华显然没料到他有这一着,慌忙伸手格开,身形一沉,抱着少年倒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一手攥住他的双腕举过头顶,一手毫不客气地扯开衣服,粗暴地抚摸着对方白皙单薄的胸膛,炽热的气息喷在少年腮畔——

“我改变主意了,你等着屁股开花吧!”

岳怀仁大惊失色,在他身下用力挣扎,却不知厮磨间已勾起了男人的欲望,重要部位不可避免地起了反应,硬热的物体抵在自己的下腹,岳怀仁羞愤交加,抬起膝盖猛撞罗华的胯下,却被他挡开,顺势揽在身侧,岳怀仁像一条剖开肚皮的鱼一样被死死压在男人身下,随着几声轻脆的裂帛声,宽松的睡衣裤被扯开,略显苍白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青涩的身体有着漂亮匀称的骨架和肌肉,虽然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精瘦柔韧,抱起来一定滋味美妙。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而已,而现在——罗华好整以暇地看着身下之人几近全裸的窘况,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地想要占有他——该给不听话的宠物一点小小的教训,他这样告诉自己,刻意忽略了想要他想得发疼的情难自禁。

男人解开皮带的动作让早已无力回天的岳怀仁再度挣扎起来,悲哀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人如此侮辱——手腕被紧紧拉举在头顶,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轻轻滑过胸腹,在小腹逗留片刻,然后握住他的下体,奇异的陌生的触感传了过来,一向淡薄冷漠连自慰都没有过的少年惊惶失措地睁大了眼,咬住唇瞪着那个在男人的爱抚下渐渐抬头的部位,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从未尝识过的灼热感窜升上小腹,在男人时重时轻的抚弄下越来越浓烈狂野地奔涌到四肢百骸,像有一把火烧起来——岳怀仁低低地喘息着,头脑越来越迷离,屈辱而恐惧的感觉伴着更多更强烈的快感席卷着他的周身,一向清宁明朗的猫瞳蒙上情欲熏染着的狂乱与挣扎——显然他还在试图挽回摇摇欲坠的理智。

真是个嫩雏!罗华不禁莞尔,用情欲来征服一个骄傲的顽固的灵魂所带来的满足甚至可以超过性爱本身的快感,当然对于后者,他依旧充满期待。

白皙俊秀的面容泛起淡淡的晕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伴着一声惊喘,他释放在男人手中,整个人瘫软了下来,汗湿的黑发贴在额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从没做过吗?看来我真是赚到了。”男人带笑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完事后我会记得封红包给你。”

岳怀仁蓦地睁大眼,正对上一双微嘲的眸子,浑沌的大脑霎时清明起来,意识到这男人无疑正在享受自己被逗弄得忘乎所以的丑态,他的身体变得僵直起来,眸中闪过一线凶光,飞快地抬头,狠狠咬住罗华的颈项,锋利的牙齿穿透了肌肤,猩红的浓热染透唇齿,舌尖淌过腥甜滑腻的触感。

罗华的反应快得让人来不及加深这一场厮咬,重重地一拳打在他下腹,岳怀仁呼吸一窒,无力地松了口,身体蜷成一团,捂着抽痛不已的下腹低咳着,眼前发黑,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罗华站起身来,按住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腕滑落下来,在袖口洇开片片红渍,他冷笑一声,抬脚踩在少年胸前,看着对方因喘不上气而变得灰败的面容,以及猫瞳中即使疼痛难忍也湮没不了的得意与张狂,不由得加重了力气,赤脚碾过岳怀仁精致的锁骨,踩上他的颈项,轻柔的声音蕴含着风雨欲来的阴厉与隐忍——

“下不为例,否则,我保证你的满口牙会一个也不剩!”

 

“啧、啧、啧、少爷,不错嘛!”丁沿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不忘损他,“这么骠悍的宠物,调教起来想必乐趣无穷。”

“闭嘴!”罗华低斥了声,不小心扯动伤口,一双英气的眉拧了起来。

玩得太过火了是吗?竟忘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那只高傲的倔强的猫儿。

丁沿给了他个“我就知道”的眼神,胶合了伤口之后,细细地包扎起来,大功告成,他摘下手套,笑嘻嘻地看着罗华:“只差一点,就咬到动脉了,难得你吃亏一次,我该叫老婆出来看上帝才对。”

幸灾乐祸的医生得到了一记飞踢作为报偿,立时收敛了不少,正经八百地在主人面前坐下,压低了声音问:“说真的,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理他?”

怎么处理?罗华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怕自己会失业?”

“失业?!”丁沿坐直了身体,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我丁教授丁专家丁副院长会失业?!罗华,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你问这做什么?怕我会玩死他?”罗华懒懒地端起茶杯,带着花香的清雅味道漫了上来,平复了突如其来的焦躁。

丁沿被他冥顽不化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一手按上他的肩膀,正色道:“龙政泽在道上放出话来,五千万买他活命。”

罗华吹了声口哨,抬头问:“我该花多少买你不知情?”

丁沿皮笑肉不笑地扯住包在颈上的绷带,慢慢使力,罗华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识相地举手作投降状,安抚好友:“开个玩笑而已,丁,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担心,不过可不是为你!”丁沿横了他一眼,重重地靠在沙发上,“别说我没提醒你,玩具玩坏了可以买新的,人玩残了可是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哦?”罗华笑得有丝邪气,“龙政泽又没花钱买他不被上,我何必客气?”

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哪个正常男人会想到担心后庭贞操的?偏偏碰上罗华这种非善类,只能说失算兼倒了八辈子霉。

看着丁沿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罗华虚情假意地劝慰道:“有你妙手仁心,还怕有什么意外吗?该被同情的是我才对吧,明晚的假面舞会都得延后了。”

丁沿冷冷地瞅着帅哥脖子上扎眼的绷带,确实十分影响形象,怪不得一向享乐至上的罗华舍得把舞会推后,他勾起唇角,不怎么诚心地提议:“其实如期举行也可以啊,配合这伤口可以化装成绷带凌波嘛……”

沉重的医药箱朝他砸过来,罗华眯起眼睛,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你不用化装,就已经很像唐僧了,丁,有兴趣来取取经吗?”

“你那个淫乱又滥情的肉欲舞会——哪个男人不想呢?可是亲爱的,我老婆会杀了我的。”丁沿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看看表,陪老婆喝下午茶的时候到了,他飞快地收拾东西准备告辞,临出门又发挥唐僧的本性罗嗦了一句:“不要让未成年人参加啊!”

罗华不置可否地笑笑,午后的暖阳洒了一地金黄,他胸口却涌上莫名的悸动,颈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那种无以名状的焦躁与不安再度袭上心头,他深吸了口气,拒绝再让那只不驯的猫儿扰乱思绪。

岳怀仁是他的!既然掉入他的猎网,就休想逃脱,区区一个龙政泽,他还未必放在眼里!

 

第15章

 

一五、

“这里没有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说话的声音和走针声,你什么也听不见……随着我数数你会感觉到舒适……一……一股暖流流遍你全身……二……你的头脑模糊不清了……三……周围安静极了……你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你感觉不到疼痛了……”

罗华微眯着眼靠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表示到此为止,虽然脖子比起昨天好过了不少,但他坚信是清热镇痛的药物发挥了作用。

对面白净斯文的男人收起怀表,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好听的男中音带着微哑的磁性:“你真是顽固到家了,罗华。”

罗华挑了挑眉,轻笑:“认识这么久,你才发现?”

唐韵文无奈地笑:“只是不死心罢了,你知道,目前为止,我完全控制不了的,只有一个龙政泽。”

罗华唇角勾起一丝微嘲,毫不留情地打击对方:“或许你可以暗示他:‘龙,你的右手完好如初……你还能拿枪……你的雷晨还活着……’”

唐韵文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很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你真不厚道,他跟你有什么仇?”

“没什么。”罗华轻描淡写,“看他不顺眼而已。”

唐韵文嗤笑一声表示不信,燃起一支香烟,神情有些迷茫:“我从来没碰见过像他那样的人,无法触及到一点思绪,任何窥探都像是陷入一片黑暗中,没有反光,没有透过,彻底的、纯粹的黑暗,没有设防,也根本没有破绽。‘他’至今都找不到一个彻底毁掉龙政泽的方法,或许只是因为,那是个连血液都冷透了的人。”

罗华沉默了片刻,突然展眉一笑,抬手吩咐一旁的丽莎:“带他到书房来。”

丽莎应了一声出去,罗华转向唐韵文,笑得极其欠打:“在未成年人活动的场所禁止吸烟,唐,我对你那一团乌漆抹黑的兴趣没有对一只野猫来得高。”

唐韵文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指间轻荡的香烟摁灭在雕花烟灰缸里,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问:“你的兴趣在哪方面?脖颈以上还是下半身?”

“都有。”罗华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见对方眼珠子一转,又充满警告地加了一句,“别打他的主意,无论哪方面。”

唐韵文笑眯了眼,倾身调笑道:“你——还没沾上手?”

罗华一把推开对方看好戏的脸,男人的尊严多少有些受伤,不过——驯服的过程,会相当享受,一点一点磨去那只小猫的尖牙利爪,教会他懂得驯顺与迎合,看着一个心高气傲的灵魂渐渐沦陷,所带来的征服快感以及血液中残虐因子的满足,完全可以平复某些小小的挫败与不甘。

“你转性了?”唐韵文眼神暧昧,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颈侧,“难不成是想做0号?”

一干损友中,属罗华最不是省油的灯,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没有耐心,不计代价,判断精准,行事果决,不会给对方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更不会像RPG游戏一样喜欢把对手涮个够之后再GAME OVER——这样一个出手迅捷的人,居然对已擒在手中的小猎物如此纵容,看来他不是脑袋突然搭错筋了,就是无聊到了浑身发毛的地步。

罗华不怒反笑,勾勾手示意唐韵文凑上来,附耳轻问:“程旭怎么样?”

唐韵文笑得意味深长,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

“如果——”有意拖长了尾音,唐韵文会意地点头一笑,心照不宣。

正在办公室疯狂处理资料的程特助突然一阵恶寒——为躲唐韵文而留在公司加班加到头晕眼花的可怜人完全没想到老板为了一己之私,毫不仗义地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唐韵文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少年,非常漂亮,也非常纯净,青涩未褪的面孔有着雕塑般俊秀温雅的线条,一双微微挑起的猫瞳平静如水,像他的人一样,安静,文雅,而充满不信任感。

对饱含着抵触与戒备情绪的人施行任何暗示都无异于对牛弹琴,而让那人全身紧绷的根源还坐在他旁边没有半分退场的意思——唐韵文转头看罗华,问:“你确定你要在场?”

罗华含笑点头,视线放肆至极地逡巡在少年身上脸上,岳怀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俊美英挺的男人脖子上很可笑地包着药纱,像精致华丽的锦绣上打了块补丁——唇角不由得微微上翘,心情放晴了不少。

有瞬间的冷场,沉默而尴尬,唐韵文用温水洗净了双手,烘吹干燥后在少年对面坐下,一手轻触他的额头,感觉到对方疑惑而抵触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声音变得低沉柔和:“紧张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岳怀仁瞪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抬手挡开他的碰触,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我已经退烧了,大夫。”

罗华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唐韵文一脸白日撞鬼的表情很是大快人心,后者则满脸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无声地做一个口型:滚!

罗华收敛了些,肩膀不住地抽动,时不时冒出压抑不住的闷笑,唐韵文深吸了口气,集中精神对付面前这个脱线的小鬼。

耻辱啊耻辱!国内顶尖的催眠师居然会在施术的时候被误认为诊探热度!眼角余光瞥到罗华笑成虾仁的鬼样子,更加坚定了他攻下堡垒的决心!

干燥温热的手指贴合上少年的额头,顺着眉眼一路摩挲下来,口中絮絮低语:“放轻松……松开你的手……慢慢向后……慢慢地靠在沙发上……你能感觉到温暖的风……院子里开满了花……你记得那个院子……对……你当时还很小……有人拉着你的手……”

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透过耳膜,仿佛直接穿入大脑,牵动着他的思绪变化,岳怀仁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专心聆听那回荡在耳边久久不去的声音,身体好像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脑中无比真切地浮现出一幕幕早已深埋的情景,破旧的狭小的庭院……屋角杂乱丛生的野花……每一个匆忙闪过的身影……

“有人拉着你的手……她也是个孩子……你可以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那时候你们在一起……分享喜怒哀乐……”

是谁,在最冷的夜里抱着他入眠?是谁,在阳光明媚的春日拉着他的手识辨花草?又是谁,用那么甜美清脆的语调唤着他的名字?

记忆越来越纷繁芜杂,像秋后的荒草一般凌乱而枯萎,在虚幻而空茫的世界里,他拼了命想抓住什么,到手的却只有令人心惊的不解,幼时熟记的面扎一张张闪过,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狰狞,唯一一个温暖的触感却模糊得辨不清眉目,那已经冲到喉间的名字却吐不出一个确定的字眼,张皇失措的恐惧感层层漫了上来,像无边无际的潮水一样将他没顶,漩涡疯狂转动,拖着他直坠往最深最深的渊渠,压抑到几乎透不过气来,直刺入灵魂尽头的男声仍在紧紧追逼,像包裹住他周身的潮水一样,拥挤着,缠绕着,像是要迫出他胸腔中的最后一缕气息……

“住手!”一直如玩偶般安静温和的少年突然振起身体,猛地推开唐韵文的手,掀起茶几便砸了过去,唐韵文险险地避过,岳怀仁狂乱如雨的拳头已追到眼前,猫瞳中布满血丝,早已找不着半分理智。

“怀仁!”罗华从背后抱住少年失控的身体,压制住他不顾一切的攻击,岳怀仁大力地挣扎着,却咬紧了唇不发一言,血丝渗入齿间,白皙俊秀的面孔扭曲着,像一只被逼入角落的困兽,对入侵者亮出了伤痕累累的爪牙,拼死也要保卫住最后的领地。

“怀仁!你冷静些!”罗华扭转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斥。

狂乱的身体只维持了短暂的爆发力,很快软软地靠在罗华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渐渐有了神采,不再只是两潭翻腾的嗜血的愤怒。

唐韵文慢慢站起身来,松开领带,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治疗过程中会有病人产生排斥反应,只是反应这么强烈的,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罗华紧紧拥着仍在颤抖不已的少年,挥手示意他出去,唐韵文张了张口,终于什么都没说,悄然走出书房,随手带上门。

暖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两人身上,罗华轻拍着少年的背脊,俊朗的面容漾起难以觉察的温柔,岳怀仁温顺地蜷缩在男人怀里,头埋在他肩窝处,双目紧闭,呼吸轻浅而急促,大脑像被飓风扫荡过的平原,只留一片空白,空虚得让人害怕。

感觉到修长有力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没有闪避,也许下意识地期待着什么,岳怀仁双眸未睁,很快,温热柔软的唇落在他额上,细碎绵密的吻比春天的如丝细雨更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忘掉一切,沉溺其中。

慢得磨人的碎吻终于落上他的嘴唇,与两人曾有过的那次蜻蜒点水般的浅吻不同,罗华的唇厮磨了片刻,变得狂野而热情,舌尖挑开唇齿探入口腔,逗弄着他不知所措的青涩,想挣扎,却被紧紧地按住身体,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强势掠夺着他唇舌,吸吮纠缠,灵巧的舌不放过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心底的慌乱在几乎要烧起来的热吻中渐渐被抚平,宁静祥和的感觉漫了上来,融融地、暖暖地包裹着他,双手悄悄攀上男人的肩头,这个动作让罗华收紧了怀抱,像是要把他揉入身体般密不透风地抱着他,纠缠的唇舌更加火热,全然沉浸在陌生而愉悦的感触中的少年忍不住翕动着双唇回吻,生涩而羞赧的动作引发了又一轮狂热进攻,直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才稍稍分开。

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螃蟹,岳怀仁平复了喘息之后很快挣开罗华的怀抱,意乱神迷的面容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冷漠戒备,游移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羞涩与紧张,红肿润泽的双唇让人垂涎欲滴,罗华轻笑一声,伸手拉过少年,一手轻抚他发烫的脸颊,柔声问:“这样的教法,是不是比较可以接受?”

岳怀仁怔了一下,随即冷了神色,波光流转的眸子笼上层层寒冰,挣开他的手,扬声道:“你依然让我恶心,罗华。”

短暂的亲昵安抚过后紧接着是让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与他,永不可能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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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中……情节发展好像龟在爬……码字好像挤牙膏……碎碎念……偶大脑一片混乱啊

 

第16章

 

一六、

院中的树木愈见浓翠,春日一闪而过,转眼之间,已是初夏时分。

那日一吻过后,罗华没再主动招惹,这些日子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不过匆匆一瞥,井水不犯河水。

岳怀仁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十几天来他已经查遍了宅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并沮丧地发现没有任何一处破绽可供逃逸,如果他不能骑着女巫的扫把从墙头飞出,就只能用一把银光闪闪的指甲钳挖地道出去,而后者,在紧迫盯人的监视下几乎变成一种神话。

“也许你该学乖一些。”丽莎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交谈,“你的自由完全取决于主人对你的信任程度,总是想着逃跑的宠物,谁都会严加看守的。”

岳怀仁坐在窗边,上身懒懒地靠着雕花栏杆,温暖的阳光映得那张白净俊秀的脸柔和而纯澈,平静无波的眼瞳带着不染世尘的淡漠与疏离——没有属于这个年龄的活力四射与轻狂无畏,他整个人就像一具冰雪塑成的雕像,沉默内敛,存在感稀薄得难以触及。

对他的缄口不言,丽莎早习以为常,仍自顾自地絮叨着:“主人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怎么舍得放手?再加上你又一直吊着他的胃口……”

“丽莎!”岳怀仁出声打断她,眼中带着些许不耐烦,“我不想听这些,我与罗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新鲜感?吊胃口?他的心情瞬时低落至谷底,没想到别人对于他们之间会有着如此不堪的猜测,日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丽莎都认定他是主人豢养的宠物,何况那些只有数面之缘的诸多仆役?

显然罗华隐瞒了他被软禁在此的真正原因,人们只当他是那个任性的男人兴致来时的游戏对象,谁能想到竟是造成那夜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

他懒得去揣测罗华刻意保守秘密的缘由,也许是一念之间的仁慈,也许是掌控全局的筹码,无论哪个,都改变不了他与他敌对的事实。

靠着栏杆躺平了身体,阳光亲吻着面颊,少年双眼微眯,自嘲地一笑——难道真如丽莎所说,罗华想要的就是这具身体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用强的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不止一次的过招早已让他明白:无论体力还是心智,他远远不是罗华的对手。

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呢?罗家的人行事向来迅捷彻底不留余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而自己,已经暴露了太多的破绽。

不期然想起在书房里的那个吻,带着意想不到的安抚力量,温柔亲昵,却霸道得让人不能呼吸——才知道男人和男人的吻也可以让人如此沉醉,在情事上没有任何经验的岳怀仁,说无动于衷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才知道诱惑远比暴虐更让人难以抵挡,只是,离意乱情迷,还有相当的距离。

单薄瘦削的身体蜷了起来,沉静的面容像是已陷入梦乡,只有把玩着窗帘流苏的手指泄露了主人的清醒,丽莎看了他半晌,低声说:“何必这么固执?如果你真的拼了命也要逃出去,那么为什么不用代价最小的方法呢?相信我,假意迎合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少年没有睁开眼睛,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抹苦涩与自嘲——

“我没有必要,丽莎,没有必要。”

罗华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被卷入其中的时候,没有什么方法比冷眼观望更为安全,见招拆招才是正解,贸然的试探与手段,只会将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窗边,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连丽莎何时走的都不知道,从梦中醒来时,已是红霞满天。

睁开眼睛,岳怀仁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是枕在罗华腿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在橙黄的光晕中显得温柔而魅惑,他偏过脸去,挪开身体,刻意忽略掉四目相接时心头莫名的悸动,后背贴在微凉的地板上,一言不发,呼吸却渐渐紊乱。

男人的身影遮蔽了视线,罗华整个人覆了上来,双肘撑在他身侧,不轻不重地半压着他,低头轻啄他的嘴唇。

有一种吻,是可以让人食髓知味的……

柔似春风的唇轻轻磨蹭着他的双唇,获得默许后舌尖开始描绘着他形状优美的唇形,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挑弄着,直到岳怀仁忍不住轻启双唇,男人的吻才变得厚重浓烈,灵活的舌头侵入口腔,在每一分每一寸都留下自己的气息,带动着他的舌头一起缠绵起舞,狂野而热情,毫无保留的吸吮厮咬,像是要把他生生吞入腹中,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心跳声撞击着彼此的胸膛,被对方高超的吻技逗弄得神志迷离的少年,早已伸出双手环抱住男人的肩颈,仰着头,全然忘我地承受着此刻蚀骨的温柔……

 

第17章

 

一七

夜幕悄悄降临,晚风穿窗而入,房间里一片幽暗,谁也没想到去开灯,男人结实的手臂环拥着他,温热的气息拂动着额上的碎发,带来阵阵酥痒,岳怀仁稍稍退后了些,抬起头端详着对方沉睡的面容。

也许在黑暗中才能这么肆意打量,在黑暗中才能掩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少年半撑起身体,头一次在如此靠近的时候与他和平相处,甚至是带着令人费解却像是水到渠成的亲密。

罗华有着十分俊朗悦目的面容,五官立体而深刻,英气迫人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优雅性感的薄唇,带着无言的邪魅与挑逗,像一个温柔多情的浪子,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霸气,如同陈年的佳酿一样,甘醇馥郁,却浓烈逼人。

手指轻触着对方脖颈上的疤痕,比周围肌肤略浅的色泽,凸凹不平的形状,为这个英挺俊美的男人添了一抹异色,岳怀仁浅浅地笑了,不期然对上罗华深邃的眼眸,慌忙收回手去,对方莞尔一笑,一手勾住他的颈项,鼻对鼻,眼对眼地盯住他,问:“后悔自己的莽撞吗,小野猫?”

轻佻暧昧的称呼催红了他的面颊,分不清羞恼各占几分,岳怀仁挣扎着起身,却被罗华紧紧按住,禁锢在自己怀里,一手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声问:“被你咬下去的时候很疼呢,你要怎么补偿我?”

岳怀仁沉静如水的眸子起了丝丝波澜,声音没来由地带了几分暗哑:“为什么……不把我交给警方?”

乔治亚娜的死虽然是无心为之,但毕竟是他亲手结束了那个鲜活的生命,然而,有哪一个被害者亲友会把素昧平生的杀人凶手窝藏在自己家里的?会这么做的罗华,本身就是个异类。

修长的手指滑上他的颈项,男人感触着指尖温热的脉动,漫不经心地说:“你属于我。”

丝毫不讲理的论调以云淡风清仿佛天经地义的口吻说出,岳怀仁瞪大了眼,随后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挣动着想摆脱对方的束缚,黑暗中弥漫开紊乱的呼吸声,窗边展开一场无语的对抗,数个回合后,以少年的暂时失利而告终。

薄汗沁出额头,岳怀仁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喘息,突然觉得黑暗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气氛被烘托得暧昧无比,黑暗中更显情色,紧紧压贴在一起的姿势让他更加敏感地认知着对方精壮结实的身体,宽厚温暖的胸膛,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胯间硬热的欲望,无比真切。

“放开!”少年有些惊惶失措地扭动着身体,薄薄的衬衫阻隔不了肌肤厮磨的热度,男人低喘一声,斥道:“别动!”

抵在小腹上的硬物彰显着男人的侵略意向,岳怀仁难堪地别过脸去,低声说:“你说过你不喜欢用强。”

曾经不屑于入耳的言语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当然他也压根没指望对方会因一时之语而放过他——垂死关头,谁都会挣扎几下,不管有用没用。

男人一手抓着他的双腕抬过头顶,一手探入衣襟,顺着光滑温热的肌肤滑了下去,轻轻揉捏着一边小小的圆点,少年惊喘一声,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压抑住一声呻吟,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像有一把火烧起来,陌生而怪异的感觉逼得他不住地低喘,那只手像有魔力一般,时重时轻地抚弄着他,未谙人事的青涩身体很快苏醒了过来,渐渐酥软渐渐火热,原本清宁的猫瞳蒙上了一层迷乱的氤氲,细致的喉节微微颤动着,终于在男人握住他下体的时候,逸出一声低吟。

罗华满意地笑,低下头啃咬他的耳垂,轻声说:“怀仁,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无论如何,记住这一点。”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蛊惑着他的心志,有过一次经验的前方很快兴奋了起来,微颤着要求更多的爱抚,岳怀仁闭上眼睛,熊熊烈火已经烧了上来,如果性爱是罗华所要求的,至少这感觉并不令人讨厌,然而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他放弃坚持,少年抬起头来,喉咙里挤出碎不成声的字句:“不……请你……放开……”

浸透了欲望与挣扎的声音比世间一切催情剂更让人难以自持,罗华轻轻厮磨着他的嘴唇,吐出让人酥到骨头里的低喃:“看来……你真是很难诱惑。如果说,陪我一夜,就放你自由呢?”

少年的身体一震,被欲火烧昏的头脑恢复了几分清醒,轻轻挑起的尾音泄露了他的惊疑与期盼:“你……可说话算数?”

“你自己选择信或不信。”男人开始啃咬他的颈项,轻笑道,“放轻松,我保证你将会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岳怀仁低叹了一声,说:“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衣服散落在四周,黑暗浓浓地包裹住两人火热交缠的身体,空气中激荡着肉体厮磨撞击的声音,浊重的喘息与压抑不住的低吟弥漫在幽暗的房间中,阴郁的夜空仅有几颗孤星闪耀,偷看着遥远的人间某一处浑然忘我的缠绵,少年修长白皙的手胡乱抓住窗边的栏杆,肌肉紧绷,关节泛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承受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与欢愉……

 

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在凌晨时分骤然来临,闪电划破幽暗的天空,雷声过后,大雨倾盆。

岳怀仁被雷声惊醒后有几秒钟的呆怔,翻了个身,腰部传来一阵钝痛,并很快在全身扩散开来,筋骨肌肉像被拆解了重新拼装似地酸痛虚软,被反复侵占的地方更是灼痛不已——从没想到性爱竟是件如此耗尽精力的事,即使是作为接受的一方,也会累到几乎虚脱,想起昨夜失控的激狂,记不清多少次火热交缠,从冷硬的地板到柔软的床上,喘息呻吟,挥汗如雨。

那个优雅沉稳的男人像发情的公兽一样不知餍足地索需着他,数次开口叫停却被重重压下的火热唇舌所侵吞,他只能无助地低吟着,弓起身体,随着上方的躯体摇摆律动,任潮水般涌上的快感淹没了仅存的理智。

将脸埋入枕中,倾听着拍击在窗玻璃上的雨声,湿润的空气带着幽微的花香与凌晨时分的清冷,让他不由自主地缩入身后那温暖的怀抱,健壮结实的手臂揽了上来,耳畔响起慵懒低沉的语声:“这么早就醒了,疼得睡不着吗?”

随着恶劣的言语逗弄,一手探入昨夜频频造访的地方,岳怀仁倒抽了一口凉气,握住那只不安份的手,脸颊发烫,轻声斥道:“滚一边去,变态!”

罗华轻咬着少年的后颈,感受到怀中的人身体一阵阵僵直,像只被欺负得很惨的猫儿一样戒备紧绷,他低声笑了,双手揉捏着少年弹性良好的腰身,不怎么真诚地道歉:“一想到春宵苦短,我就忍不住抓紧时间爱你,怀仁,伤了你绝不是我的本意。”

如果岳怀仁此时回头,就会发现语气真挚的男人是一副多么戏谑而玩世不恭的神情,只是他没有,或许是被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痛苦与自责催软了心肠,他不自在地回答:“没……没什么,也不是……很难受……”

“那就好。”罗华忍着喷薄欲出的笑意,灵活的双手游移在少年周身,带起阵阵轻喘,他满意地轻吻少年的面颊,低喃道,“如果我要求再来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

“你!”过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岳怀仁猛地回头,正好迎上罗华温热柔软的双唇,急切狂野的吻很快催眠了他的意识,初尝情欲的身体战栗着贴合了上去,接吻的间隙听到男人的低语:“真舍不得你走,怀仁……”

岳怀仁闭上眼睛,低喘着环拥住罗华的肩背,心头漫上难以言表的酸涩与伤感,但是沉浸在狂涛骇浪的情欲中的少年,拒绝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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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整理了提纲(虽然我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_-),发现六、七万字结尾是完全不可能了,于是决定无限度地抻长,四年去慢慢磨合吧,如果不交待过去的话总觉得后面的发展很空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于是重写了第十七,下一章也很水,就是被锁着的戏码了,转文的大人表忘了把这章替下来,麻烦了,谢谢。

昨天下午居然风云突变,本来热得要死,四点多下起冰雹,可怜偶又感冒了,头晕晕中……

 

第18章

 

一八、

再醒来时雨已停了,天空依旧阴霾,落地钟柔和沉韵的报时声响起,十点整。

身侧只剩下凌乱的枕被与挥散不去的情事的气息,岳怀仁费力地撑起上身,右腕处冰凉冷硬的触感十分不舒服,伴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抬起手腕,猫瞳中错愕与气恼一闪而过,随即是如静水沉潭般冷凝,唇角紧抿,指尖微微颤抖。

银光闪闪的铐子锁在他右手腕上,连接着粗长的钢链,另一端固定的床头,拖起来不到两米长的链子,暗含的意义不言自明。

靠坐在床头,掀开薄被,打量着自己的一身狼狈——遍布全身的齿痕吻迹与股间黏腻的白浊召示了前一夜有着怎样的疯狂,岳怀仁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冷水瓶,朝自己身上倾倒了下去,清冷的液体滑过温热的肌肤,带起阵阵轻颤,见不得人的体液被冲下去不少,床褥顿时湿得一塌糊涂。

身体的余热随着水滴蒸发在空气中,少年冷冷地看着身上水渍斑斑,仿佛是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似地淡漠,晃了晃剩下的少半瓶水,一仰头灌入口中,干涩的喉咙清爽了不少,抬头,正迎上罗华赏玩不已的眼神——

“我喜欢看你被污染过后的样子。”他接过那个空了的瓶子,顺手丢在床边,手指划过他的胸口,沾了滴清水凑到唇边品尝,神情暧昧而讥诮,“吸取教训,别再轻信任何承诺,特别是,为了得到你而许下的承诺。”

岳怀仁懒懒地滑躺在枕上,抬起手腕细细端详,说:“无妨,如果你只能靠这个来增添情趣的话。”

罗华挑了挑眉,在床边坐下,身体朝他倾了过来,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不知名的火花:“你是在暗示我‘不行’吗?亲爱的小猫,昨晚没喂饱你真是我的失职,现在补偿如何?”

低沉磁哑的声音透过耳膜,一如他渐渐灼热的气息轻如羽毛地拂过他的腮畔,大手轻轻滑下腰背,在臀间流连不去,敏感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岳怀仁咽下一声低吟,半闭着双眼,修长的腿蜷了起来,气息急促而短浅——尽管知道对方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过多的欢爱,此番美景仍是诱人情动。

也许是被他难得的柔顺乖巧迷惑了心神,罗华合身压住他,细密的吻落在他面颊上,厮磨了片刻,转而亲吻那双浅绯色的薄唇,双手上下游移,感受着所触及的平滑温热。

岳怀仁弓起身体磨蹭着他,双手环住他的颈项。

感觉到唇齿间品尝的气息有一丝凝滞,罗华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细微的哗啦声响起,那条银光闪闪的钢链像蛇一样缠上他的颈项,岳怀仁微眯的猫瞳闪过一丝杀气,使出全身的力气勒紧链子,罗华颈上一痛,随即重重一拳砸向少年的腹部,岳怀仁低叫一声,眼前发黑,几乎让人窒息的痛感漫了上来,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再使不上半分力。

罗华拉掉脖颈上的链子,一把将少年扯落在床下,曲膝压住他的胸腹,力道大得让岳怀仁惨叫了出来,男人的声音却比夏夜的微风更温柔——

“不经大脑的行动,只会给人侵犯你的理由,怀仁,你原本可以少吃些苦头的。”

岳怀仁艰难地抬起头来,冷汗已湿透了耳鬃,眼神却如同困入罗网的小兽一样阴蛰凶狠,咬牙道:“王八蛋,总有一天让你死无全尸……唔!”

气势略有不足的威胁终止于一声悲鸣,罗华收回手去,柔软的唇凑到他耳边,低语:“还是认不清形势呐,这么倔,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温润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如情人般的柔声细语却让他后背发凉:“还是说……把龙政泽叫来欣赏昨晚的激情演出,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归顺于我呢?”

“你!”岳怀仁身体一僵,挥拳朝罗华脸上打去,毫不意外地在半途被制住,反扭在身后,他疼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斥道,“你……卑鄙……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提他的名字……”

“是吗?”罗华语中带笑,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我倒很想知道,一个在我身下爽得呻吟浪叫的小鬼,还配不配进龙家的大门?”

苍白的面容蒙上一层死灰,岳怀仁咬住下唇,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紧闭的双眼试图阻回漫上来的温热液体,被压制住的身体仍赤裸在空气中,未清理的欲望残迹鲜明可辨,一再提醒着自己无法撤消的事实:他与敌人上床,而且乐在其中。

难道就是为了他一句天亮之后放你走?或者说会相信这句话,会抱有这样的幻想,不过是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去放纵自己!

就像现在不能自已地激怒罗华,也许,只是为了一个可以互相憎恨的理由。

大手抚上他的面颊,指尖轻划过睫毛上沾染的水气,罗华低沉惑人的声音挑动着他的极限——

“享受快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小怀仁,我所不能容许的,是你用完就丢的坏习惯。”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他整个人虚软下来,喉咙里逸出支离破碎的语句:“你究竟……想怎么样?”

罗华笑了,松开他被箍得生疼的手腕,说:“不要再试图忤逆我,你应该知道,要伤害你,方法太多了。”

 

第19章

 

一九、

目送着他离开,岳怀仁爬起身,忍着浑身上下强烈的不适感,一手撑在地板上,一手拎起那个空了的雕花玻璃瓶,重重地摔在墙上。

脆响过后,一地四分五裂,岳怀仁挑了一块棱角尖锐的,面无表情地朝右腕划了下去。

血珠迸出肌肤,细长的伤口从手腕延伸到小臂——他很技巧地避开了大血管,所以即使是皮开肉绽的狰狞,血流得却不凶猛。

伤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少年俊秀精致的面容煞白而扭曲,双唇褪尽了血色,神志却再清醒不过,想起这些天来桩桩件件的蠢事,自嘲地一笑。

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要找一架排炮来轰死那个浑蛋!

鲜血涓涓而出,床边洁白的长毛地毯很快绽开朵朵猩红,他将床单扯下来盖住身体,就这么蜷曲在地板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你们在玩SM啊?”唐韵文笑得暧昧,“很热情的小宠物嘛!”

罗华冷哼一声,身体向后靠,二郎腿高高地翘了起来,脖颈上明显一道红痕,让他脸色十分难看。

“通知客人们,舞会取消。”向管家下了简短的命令,罗华燃起一支烟,朝唐韵文一点下巴,问,“结果如何?”

唐韵文无奈地一摊手,说:“一无所获,看来,并不是程旭办事不力。”

罗华出神地看着指间的烟雾缭绕,问:“没有关于他姐姐的资料?”

“没有。”唐韵文摇头,“一种假设是她的存在被人为地抹杀了,另一种假设,岳怀仁有臆想症,而这个,比较切合实际。”

罗华皱眉:“臆想症?”

唐韵文端起茶杯润喉,说:“以前受过强烈的暗示,或者遭遇过严重的精神创伤,再或者极度缺乏关爱,让他臆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姐姐’,而且以‘她的存在’作为攻击行为的底线。”

罗华默然不语,想起当时唐韵文实施催眠术时,那个少年歇斯底里的反应。

“有这种情结的人,通常倾向对年长于自己的成熟女性表现出顺从和忍让,师姐级的人物让他们产生安全感和亲切感,以及恋慕的情绪。”唐韵文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接着说,“甚至……青春期的时候,会将成熟女性作为性幻想的对象。”

罗华低咒了一声,将手上燃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起身朝客房走去,唐韵文自动自发地跟上他,一边走一边追问:“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姐姐的事呢,罗华?”

“把柄越多,越容易控制。”罗华头也不回地丢给他一句,穿过静谧的走廊,推开岳怀仁的房门,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过来,他愣了几秒,看见少年紧闭着双眼蜷缩在床边,鲜血染得地板一片狼籍,罗华猛过转过身,把身后的唐韵文推过去,吼道:“给他处理伤口,快!”

唐韵文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看清了状况之后回吼:“我是心理医生!”

罗华薄唇紧抿,怒气在眼中沸腾,抱起少年的动作却极尽温柔,岳怀仁神志已不清醒,低喃一声靠在罗华怀里,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像只养熟的猫儿一样乖巧安静,白皙俊秀的脸埋在男人颈窝,无意识地汲取着略带烟草味的气息,喉咙深处逸出几不可辨的低吟,因疼痛而皱紧了眉头。

只有在这种时候,每一次的伤害过后,每一次陷入昏迷中,他才会对他表现出全然的依赖与信任,他们之间,才会有稍纵即逝的和平。

 

丁沿赶到的时候,岳怀仁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身体也由罗华清理干净,套上松软的睡衣。

由于要处理伤口而不得不除去链铐,医生手脚麻利地清洁着伤口,面色凝重,看向罗华的眼神活像要剥他三层皮,唐韵文在一边打下手,用沾湿了消毒液的棉纱小心擦拭着周围的肌肤,同时试图缓和气氛:“没有伤到大血管,划下去的时候他很冷静。”

“那是因为他不想死。”丁沿没好气地踢开地上的链子,深吸了口气,冷冷地说,“你有着接近变态的独占欲,罗华。”

窗边的男人不以为然地笑笑,半倚半坐在栏杆上,深邃的黑眸一刻不离地凝在少年脸上——岳怀仁已经醒来了,微眯的猫瞳仿佛隆冬河面上的坚冰一般,冻结了所有情绪,冷冷地看着丁沿挑出残留的玻璃碎屑,火辣辣的疼痛感穿透神经直冲入大脑,他一声不吭,咬白了下唇。

丁沿小心翼翼地消毒上药包扎,最后对他安抚地一笑,柔声说:“别再做傻事了,你的亲人会担心的。”

冷硬的面具裂开丝丝缝隙,平静的双眸泛起点点波澜,岳怀仁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许动容,一双猫瞳燃起星星点点的温情,又很快熄灭于罗华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少年垂下眼帘,沉入柔软的床被中——寝具已换了新的,犹带着淡淡的木樨花香,他轻声向医生道了谢,翻了个身,避开那似乎要把人灼伤的目光。

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与经验去应付罗华这样的心机重重的人,被动地等待是最消极的办法也是最无奈的选择,岳怀仁闭上双眼,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听到有脚步声远去,随后是房门阖上的声音,一颗心越跳越快。

罗华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时,岳怀仁几乎跳了起来,引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嘲弄:“怎么,怕成这样?”

岳怀仁避开他的碰触,低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没有发现吗?”男人低笑着轻抚他的颈项,“真是粗心啊。”

岳怀仁拨开他的手,回身看他,说:“如果是替你未婚妻复仇的话,杀了我岂不是一了百了?”

罗华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揉捏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愉悦:“天真!我亲爱的小猫,谁会舍得丢弃才弄到手的新玩具呢?特别是——你如此美味可口。”

充满暗示的暧昧话语让他浑身不自在,脸颊微微泛红,怒气隐隐升腾起来,岳怀仁猛地坐起身体,低吼:“闭嘴!你这烂人!”

罗华勾起唇角,温热的气息朝他凑了过来,声音低沉而优雅:“收起你的小爪子,宝贝,你面前的烂人可是会随时侵犯你的哦!”

岳怀仁身体一僵,柔软的唇已经触到他的嘴唇,辗转轻吮,温柔而绵密地品尝着他的味道,引起少年无意识的回应,缠绵的吻渐渐转得火热,直到他喘不过气来,男人才稍稍离开,手指摩蹭着他红肿润泽的双唇,声音沙哑:“再用这么饥渴的眼神看我,真的会忍不住吃掉你……”

岳怀仁满面通红,一把拉起薄被盖过头顶,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入枕中,失控的心跳撞击着耳膜,男人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室内,窗外,阳光正暖。

 

第20章

 

二十、

猫咪是一种骄傲而乖猾的动物,它们敢于向强大的对手亮出牙齿和爪子,却绝不会把自己逼得毫无退路,它们懂得适可而止的胁迫,以求得对手在一定程度的妥协,它们习惯计算出最小的代价,来达到比较满意的结局,它们聪敏而多变,有时惶恐失措,弓起背部竖直全身的毛,有时淡定从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十七岁的少年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猫的习性,有时罗华会怀疑他根本是错投了人胎。

 

暗红的硬痂已有几处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肌肤,丁沿为他涂了些冷霜,随口问了一句:“这些天他没再难为你吧?”

岳怀仁摇摇头,猫瞳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条结实的链铐不出所料已经进了垃圾堆,罗华似乎放弃了硬性监禁的念头,没再弄什么东西来锁他,看管得相对宽松一些,在不出院墙的范围内,他可以自由活动。

就连罗华本人,也没有再招惹过他,那日的一吻过后,他们只在早餐时见过几次,每次不过寥寥数语的招呼,冷淡而疏远。

“如果划了一刀他仍不肯让步的话,你怎么办?”丁沿收拾好药箱,在他对面坐下,岳怀仁皱了皱眉,沉思了几秒钟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这道细长的伤疤,算是小心而有分寸的挑衅,抗议罗华把人锁在床头的浑帐行为,但是也仅止于此了,他绝不会一根筋到把手剁掉来玩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龙家盛产疯子与偏执狂没错,但是从来没有傻子与冒失鬼。

丁沿忍不住笑出声来,打量着少年精致秀美的容颜,低声说:“罗华很喜欢你,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岳怀仁讶异地挑起眉,随后摇头一笑,罗华没有喜欢自己的理由,也没有这种必要,这种多余的感情,对他百弊而无一利。

“你不信?”丁沿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虽然示爱手段极端了些,唔,他本来就是这种别扭的人呐……”

岳怀仁忍俊不禁,压根没感觉他描述的人是罗华,丁沿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同属猫科动物的两个人,一个擅长躲闪,一个习惯侵略,注定要经过漫长而痛苦的磨合才能达到和谐统一,他这个局外人,还是一边凉快着看热闹为好。

 

手指沾了些牛奶,漫不经心地看着柔嫩的小舌舔过指尖,痒痒的酥麻感传了上来,男人勾起唇角,一手拎起那团金黄色的小东西,凑到面前,对上那双墨绿的猫瞳。

幼小的猫仔不具备攻击力,低低地咕哝着在他手上挣动,细小的牙齿啃噬着他的手指,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罗华单手捧着那只小猫,另一只手继续沾牛奶喂它,小家伙立时平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舔吮着他的手指,喉咙里逸出咕噜噜的声音,毛绒绒的小身体缩在他掌心,温热而柔软。

罗华兴致上来,轻轻地将小猫颠起再接住,引得它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小爪子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划出细小的红痕,男人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干脆靠在枕上,与它玩得不亦乐乎。

岳怀仁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成熟而优雅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半趴在床上,双手拉起小猫的前爪,一边带着它左晃右晃,一边轻轻哼着一支慢四的曲子,整个人慵懒闲适不带半分攻击性,才会让他怔怔地傻站在原地,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罗华抬眼看看,笑吟吟地招呼他:“过来。”

岳怀仁抓抓头发,午睡过后还有些不清醒的大脑让他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刚到床边就被男人一把拉跌下去,猛地对上一双袖珍版的猫瞳,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戒备地看着他,罗华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怎么样,像不像你?”

“像个鬼!”岳怀仁双颊泛红,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撑起上身准备下床,却被罗华揽住腰,眼前一花,已经被展展地压在下面,胸前趴着那只金黄色的小绒球,男人半撑在他上方,亲昵地轻啄他的脸颊,问:“伤好些了吗?”

“不劳你费心。”少年冷冷地答,罗华抿唇一笑,几缕黑发垂在额前,为端正俊朗的容貌添了一抹惑人的风情,岳怀仁忍住想要伸手去理顺他头发的冲动,垂眼看胸前的小猫——浑身柔软而闪亮的绒毛,像金子一样耀眼,小脑袋顽皮地在他锁骨处磨蹭,试探着扒上来,舔了舔他的嘴唇,引起罗华不悦地轻哼,大手捏住小猫的后颈将它丢到一边,发出警告:“不许碰,这里是我的。”

说着手指就抚上他的唇瓣,岳怀仁哭笑不得地拨开他的手,罗华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微启的薄唇朝他降了下来,少年僵直了身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感觉柔似春风的亲吻落在他唇上,慢慢地、极尽挑逗地轻吮着,淡淡的洋苷菊香和熟悉的男性体味包裹着他的感知,舌尖似有似无地舔弄着双唇的间隙,隐忍而自持的浅吻蕴含着山雨欲来的火热激情,在两相僵持中渐生渐长,岳怀仁轻轻地颤抖着,理智湮灭在丝丝缕缕的快感中,终于弃械投降,低叹一声,抬起下巴迎接他的入侵,灵活的舌头很快滑入口腔,肆意掠夺着他的气息,卷带着他的舌尖一起舞动缠吮,男人像是要把他吞入腹中一般,强势地占有着他的唇舌,宣告着仅属于他的所有权。

直到榨干了他肺中的空气,罗华才放开已红肿润泽的唇,岳怀仁大口大口地喘气,脸庞醇红如醉,清澈的猫瞳蒙上迷离的水雾,鲜嫩可口得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罗华一向是行动派的人,当下伸手探向少年的腰侧,准备趁人不备上演一场活春宫。

那一夜春风过后,他就再没沾上手——一方面是顾惜着少年右臂的伤口,另一方面公司的事情牵扯了不少精力——这些天来对这具瘦削而柔韧身体日思夜想,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尝到了却吃不饱,实在是很恼人的一件事。

眼看着岳怀仁在他怀抱中被吻得意乱情迷,罗华一边加大了火力循循引诱,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少年的衣衫。

美景当前,温柔无限,手机铃声却煞风景地响了起来,击碎了笼罩周身的如梦似幻的屏障,岳怀仁惊跳起来,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猫瞳羞愤交加地瞪着他,罗华低咒一声,抓起手机按了接听键,火气直冲霄汉——

“有话快说!”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响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幸灾乐祸:“我似乎打断了什么好事,罗华。”

罗华不耐烦道:“没空跟你废话,我挂了。”

“好好好,正经事正经事。”丁沿很无奈地直奔主题,“乔治亚娜的验尸报告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罗华皱眉,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刑警队不是出过一份?”

“我这个是权威版。”丁沿咳了一声,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有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罗华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很爽快地答应:“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他把那只被冷落已久的小猫拎到岳怀仁面前,轻笑道:“你来照顾它吧,同类之间应该比较容易相处。”

岳怀仁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罗华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突然想起什么,低头叮嘱道:“晚上乖乖地待在三楼,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下去,明白吗?”

少年已经开始逗弄怀里的小生灵,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第21章

 

二一、

“虽然混乱,不过有时候也蛮有趣的。”丽莎将电视音量调低了些,一心二用地听着外面莺歌燕舞喧哗调笑,夜幕已低垂,庭院中华灯璀璨,笑语相闻,美艳逼人的女士们与风流倜傥的先生们在花丛小径间私语徘徊,低迷的音乐纠缠萦绕,营造出暧昧而淫糜的氛围。

岳怀仁手肘支在栏杆上,俯看楼下衣香鬃影,吃饱了牛奶的小猫趴在他肩头,毛绒绒的小脑袋时不时磨蹭着他的颈项,喉咙里逸出满足的咕噜声。

“来,吃点心。”丽莎端来一盘樱桃鲜奶慕斯放在阳台的小桌上,配上清香怡人的水果茶,肩头的小猫兴奋得喵喵直叫,跃跃欲试地想跳下去,期待又无助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岳怀仁把它捧到桌前,捏了一小块慕斯喂给它,看它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少年唇角绽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太宠它啦!”丽莎靠在栏杆上,手指拨弄着身旁巨大的盆栽,随口问了一句,“取名字了吗?”

岳怀仁摇摇头,拭去小猫嘴边沾着的奶油,那馋嘴的小家伙不依不饶地凑上前去舔啃他的指尖,麻痒的感觉让他笑出声来,整个人和悦了不少。

丽莎也来了兴致,在他对面坐下,加入到欺负小猫的游戏当中,轻轻拉扯着它的尾巴,引起被捉弄者愤怒地抗议,她愉快地笑了,说:“就叫樱桃好了,又小又呆。”

“嗯。”岳怀仁拈了一颗樱桃丢入口中,端起香气四溢的水果茶轻啜,问,“丽莎,下面在聚会吗?”

丽莎慵懒地掩着口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声音十分具催眠效果:“都是罗华少爷的朋友,每个月都要聚上几次,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玩起来不管不顾,疯得很。”

岳怀仁被勾起了好奇心,杯沿抵在唇边,一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丽莎歪着头想了想,很有说来话长的味道:“罗华少爷从小就被老爷宠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又不像罗绚少爷那样有继承家业的责任,所以轻狂任性一些也正常,只是这类的聚会,老爷也很反对呐,嗑药、酗酒、滥交,每次还会召妓,什么出格的事都敢做,所以啊,你还是乖乖地留在房间里好,反正他们闹得再凶,也不会跑到三楼来。”

岳怀仁放下杯子,樱桃嗖地一声窜过去,舔舐着杯沿处未干的水渍,尖锐的女子笑声传了上来,随后是含糊不明的哄闹声,音乐声,喧嚣声,杯盘碰撞声搀杂在一起,灯红酒绿,低醉金迷。

樱桃喵喵叫着抓挠他的手指,唤回岳怀仁神游的思绪,他捧起小猫抱在胸前,轻声说:“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嗯?”丽莎偏过头来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少年垂下眼帘,似笑非笑,丽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胡思乱想,少爷很喜欢你的,跟她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不是……”张口辩解却被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断,丽莎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男人嘛,谁不愿意左拥右抱?占住他的床就算胜利了一半,你该加把劲儿才对。”

“我没有……”老天!这女人在想什么?!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积极热衷,岳怀仁瞪大了眼,发现再说什么只会越描越黑后,他举起手,笑着说:“好了丽莎,我明白了,你快回去吧。”

丽莎意犹未尽地拍拍他的头,收拾了一桌残羹起身离去。

房门缓缓阖上,“啪嗒”一声轻响,岳怀仁松了口气,放下樱桃,在房间里晃了一圈,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果然被锁住了。

拉开衣橱,挑了身暗色衣服换上,顺手关掉顶灯,房间里一片幽暗,樱桃抬眼与他对视,小爪子抓挠着他的裤脚,岳怀仁把它抱到床上,光着脚跃出阳台,顺着背光处的栏杆爬到二楼,一个翻身潜入房间。

刚踏入室内,他暗叫一声糟糕,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浓重的喘息呻吟声飘散在每一个角落,大床上正抵死缠绵的人浑然不觉被人免费欣赏了一场春宫好戏,犹自激情如火地交缠在一起,毫不压抑的呻吟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岳怀仁讶异地睁大了眼,天生的夜眼让他清楚地看到被压在下面扭动不已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修长的腿夹环着上面男人的腰,随着对方的撞击而发出高亢的吟哦与抽气声,身体如蛇般贴合缠绕,表情欲死欲仙,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黑暗中极度煽情:“慢……慢一点……我受不了了……不不……别停……啊……我快死了……干死我吧……”

赤裸裸的淫声浪语灌入耳膜,他已顾不上脸红,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清秀俊雅的面容——总觉得那眉眼有三分熟悉——岳怀仁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恐惧感慢慢盈了上来。

“你真骚!”男人粗暴地抚弄着身下的青年,加大的摆动的幅度,急促地喘息中夹杂着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政……泽……”

岳怀仁掩住嘴巴向后退去,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心底深处最害怕的谜团浮了上来,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仓皇地后退,却不小心撞到阳台上的竹制躺椅,发出吱呀的声响。

“谁?!”男人转过脸来,精确地找到他的位置,飞快地起身,披了件睡袍便冲了出来,岳怀仁抄起一把笨重的原木凳,朝男人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伟岸的身躯跌倒在地,凌厉的双眼瞪了过来,下一秒钟,男人陷入昏迷。

岳怀仁小心地抬起他的下巴,细细地端详了片刻,脸上立时褪尽血色,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身,飞奔到室内,满屋子情事正浓的气息让他恶心欲呕,床上眉目清俊的男子坐起身来,惊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目光无可避免地看到他身上一片狼籍,意识到自己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岳怀仁苦笑一声,抢过男人放在小柜上的手机和车匙,低声对青年说:“要我把你打昏,还是你自己昏过去?”

青年愣了几秒,然后很识时务地两眼一闭向后躺倒,岳怀仁拉开门冲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几扇虚掩的房门内无一例外地飘出春情萌动的声音,少年飞快地跑下楼,大厅里酒气熏人,混杂着一种奇异的香气,男男女女东倒西歪地纠缠在一起,在跃动的烛光中交合扭动,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板上欲火正炽的客人们,像猫儿一样轻灵敏捷,冲到前庭的停车处,中控锁打开的鸣笛声几乎让他整颗心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岳怀仁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打开手机,颤抖的手指数次在按错键之终于拨叫了出去,换档,松离合,踩油门,一边大力地扭转方向盘一边焦急万分地听着客气而机械化的女音提示——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神经绷得快要断掉,拇指按下重拨键,车子呼啸着冲上车道,大门遥遥在望,岳怀仁没有开大灯,惊惧交加的眸子清清楚楚看到一个身影冲到门前,像只正在捕食的猎豹一般挡住他的逃逸之路。

罗华!

岳怀仁咬住下唇,鸣笛示警,脚下狠踩油门,朝他直撞了过去,罗华却如山般纹丝不动,深邃的眸子已是怒火翻腾。

杀机一闪而过,理智只有半刻挣扎,在最后关头,他踩了刹车。

尖锐的磨擦声划破夜空,车头险险地停在男人身前,不超过十公分的距离,冲力使岳怀仁重重地撞上方向盘,冷汗早已透湿了背脊。

车门被拉开,身体被猛力扯出来,对上罗华冷冽如冰却沸腾着怒气的双眸,手中的电话却偏偏在此时接通,彼端传来优雅略带上扬的男声:“喂?你好……”

手腕被男人擒住,骨头仿佛要裂掉一般地疼痛,岳怀仁低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电话叫道:“大哥!政泽……哥哥……”

他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下一秒钟,后颈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两眼一黑,意识渐渐远离。

 

第22章

 

二二、

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唤醒了他,岳怀仁艰难地撑起上身,迷茫的猫瞳环顾四周,映出罗华俊朗阴沉的面容,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不间断地回拨了十六次。”男人柔似春风的语调隐含着难以觉察的阴厉,“他真的很看重你呢,小猫。”

岳怀仁身体一颤,转身扑向床头柜上正响个不停的手机,罗华却比他早一步到达,好整以暇地捏在手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带一丝笑意地凝着他,沉声说:“可惜他看重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还会比现在更糟吗?”岳怀仁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绷着倔强的脸颜,发白的双唇却泄露了他的不安与紧张。

罗华勾起唇角,手机在指间把玩:“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小怀仁?做个乖孩子有什么不好?”

岳怀仁冷冷地接道:“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死都发现不了你们的阴谋与用心?”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幸福的。”罗华坐在床边,手指抚上少年的颈侧,看着对方戒备的眼神,说,“就像现在的龙政泽一样,你不必告诉他你发现了什么,毕竟回忆是最安全的。”

岳怀仁一愣,脑中浮现出那激烈交缠的一幕,眉眼肖似大哥的青年,以及那个男人忘情时呼喊出的名字,不由得后背一阵恶寒,猛地挣开罗华的抚触,叫道:“他疯了!他居然想对大哥……”

后半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饱受冲击的大脑还搜索不出一个恰当的语句来形容那一幕的震憾。中断了几秒的铃声又契而不舍地响了起来,岳怀仁瞪着那闪烁不已的屏幕,触手可及的亲情却让他恨不得推得越远越好。

远到任何人都不能去利用,任何人都不能去亵渎,任何人,都不能去伤害。

“他自找的。”罗华冷冷地吐出不带感情的评判,“众叛亲离也好,生不如死也好,都是他自找的,而你,我的小怀仁,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被龙家舍弃了吗?”

“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岳怀仁坐起身来大叫,“我大哥绝不是那种人!”

罗华挑挑眉,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吧?三年前他可以牺牲掉雷晨,现在,轮到你了。”

“你胡说……”原本气势十足的诘难在对方笃定的态度中消了声势,少年满腹狐疑地抬头看他,仍然坚持着,“何况雷晨他……”

尾音吞没在喉咙口,岳怀仁咬住唇,混乱的大脑已不能保持明晰的思路,过去所经历的事情,有多少是根本错误的?多少是应该忘却的?又有多少,是可以挽回的?

罗华低低地笑了,说:“如果有一天让他知道连回忆都是假的,会不会彻底毁了他?”

岳怀仁下意识地摇头,低声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击我大哥?”

对他的种种蛮横与伤害,以及之后的体贴关怀,霸道得不容拒绝的温柔,甚至那夜忘我的缠绵,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室内一片沉默,空气凝滞得让人无法呼吸,岳怀仁暗自握住拳头,全身上下,血流渐冷。

“不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大手轻抚他的面庞,“我说过,我喜欢你。”

心情像坐了一次云霄飞车,上下摆荡不已,岳怀仁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罗华,微微颤动的双唇让人忍不住趋向前去细细品尝。

一手稳住他的后脑,罗华凑上去轻吻他的唇角,感觉到少年几乎没有抗拒与闪躲,他也不客气了,整个人半压上去,舌头探寻过每一处柔软与火热,狂野而温柔地纠缠吸吮,直到全部盈满他的气息,才稍稍收敛了些,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少年的唇瓣,两手忙着宽衣解带,上下游移。

岳怀仁低喘一声,握住他的手,拼命想拉回几分理智,奈何已尝过情事滋味的身体已经在技巧高超的爱抚之下兴奋了起来,再加上亲眼目睹了一场原汁原味的真人秀,刺激之下,完全禁不起撩拨。

他这种意乱清迷又试图保持清醒的模样让男人更添征服欲,罗华啃咬着他的下巴,洒下点点热吻一路来到颈项,轻吮着颤动不已的喉结,引起阵阵抽气声,片刻之间,衣服散了一地,裸裎相对,肌肤相贴,仅有过一夜经验的身体仍是青涩未脱,但对那种激情的记忆却无比鲜明,岳怀仁低吟一声,双臂环住男人的颈项,身体已全然绽开,轻轻磨蹭着对方火热的肌肤,流露出纯真而不矫作的热情与渴望。

灵活的手指顺着小腹滑下去,故意避开已半抬头的欲望,直接探入柔嫩的内部,少年身体一僵,疼痛感让他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后退,然而被男人紧箍住的腰身却动弹不得,难以启齿的地方被入侵的感觉顺着脊柱传到大脑,白皙俊秀的脸庞胀得通红,岳怀仁把发烫的脸埋入罗华的肩窝,感觉到手指的律动所带来的怪异感觉,他一口咬住男人坚实的肌肉,借以驱散身体内部涌上来的惊慌与悸动。

却不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调情索爱,欲火正炽的男人来不及做足前戏,抽出手指,勾起他的腰,缓慢而坚持地占有了这具年少而纯稚的身体。

“啊……”入骨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冷汗滑下额头,岳怀仁挣动着想要逃离,双手胡乱推挡着男人的肩膀,精致的五官扭曲起来,“出去……好疼……”

私处传来烧灼一般的疼痛,却清楚地感觉到所包含的硬物的律动,罗华按住他的双手,低头亲吻他的锁骨,下身展开越来越猛烈的攻势。

岳怀仁大脑一片浑沌,牙齿深深陷入男人肩头,痛吟声仍是缕缕逸出,罗华眼中闪过一抹怜惜,轻抚着他汗湿的后背,动作轻柔了不少,很快,少年僵直的身体虚软在他怀里,双唇吐出难耐的呻吟,腰部悄悄弓起,随着他摇摆律动。

原本响个不停的电话不知何时静寂了下来,室内只剩身体与身体的撞击纠缠,以及阵阵喘息叫喊,深入再深入,结合再结合,身体无休止地索需着彼此,快感狂涌而上,他完全跟不上罗华的节奏,只好像落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无助地攀扶着他,毫不压抑的呻吟声时缓时急,最后化为一声惊喘,从高潮滑落。

累到几乎虚脱的身体靠在他怀里,情事熏染得醇红的面颊诱人到极点。

罗华撑起上身,拿过手机递到仍在喘息不止的少年面前,低哑的声音像来自最深最深的地狱底层——

“宝贝,与你亲爱的大哥打个招呼吧。”

岳怀仁猛地抬起头来,难掩震惊地盯着那个“通话中”的标志,脸色煞白,男人却不肯放过他,仍留在体内的硬物又开始蠢蠢欲动,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脆弱与敏感,逼出他迷醉而羞惭的呻吟,眼泪不知何时迸了出来,少年拼命挣扎着,在一波又一波快感与绝望的夹攻之下几欲疯狂,嘶声喊道:“不要听……求求你!挂断……不要听!”

胸口疼得快要胀裂,岳怀仁难以抑止地喘息着,那一瞬间恨不得就此死去。

电话中传来低沉而温润的男声,带着意想不到的抚慰力量——

“怀仁,你受苦了……”

随后是“咔嗒”一声,通话结束的提示跳了出来,紧接着是通话计时,罗华瞥了一眼,低下头轻声说:“乖乖,你大哥足足听了你三十九分钟的叫床声,小怀仁,你满足吗?”

少年清亮的眸子蒙上浓重的哀伤,罗华每一个字都像是刺在他心上一样,痛得窒息。

终于,男人退出他的身体,手指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他抬起头来,冷酷而残忍:“这次只是略施薄惩,再试图逃跑,可就不只是让他听听这么简单了。”

略施薄惩就已经夺去人的全部坚守与自尊,他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最狠能到什么地步。

闭上眼睛,对方低沉惑人的语声却毫不留情地刺入耳膜——

“你欠我两条命,这辈子休想我会放开你。”

睫毛轻颤,岳怀仁神情平静,平静而冷然,低声说:“罗华,我恨你。”

夜风带起软纱的窗帘,翩飞起舞,吹散了一室情事过后的余韵,却无法带走胸中燃起的浓浓恨意。

“我不在乎。”半晌,男人低声回答。

告诉少年,也告诉自己。

 

————

附恶搞:两只猪的访谈

MS访谈比较好混,桔桔端起话筒,清清嗓子:罗华真浑啊!偶都咬牙切齿LIAO~

小猫:(同咬牙)还不是你变态!成天叫唤着虐攻啊虐攻,最后倒血霉的还不是我?!

桔:(很无辜地望)我一直觉得是在虐攻啊~你不认为吗?

小猫:(一头黑线)是我理解错LIAO“虐”的意思还是理解错了“攻”的意思?

罗:(笑眯眯)都没错,不是她在虐,是我在虐。

小猫:(转向罗华)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桔&罗:(脸黑黑)小猫啊,台词早换LIAO,这个已经证实了不是QY奶奶地,你火星了啊?

小猫:(青筋)……还有,为什么安排两次床戏啊?明明是拍戏他居然给我真刀实枪地上了,就算不加工钱总得给个红包吧?

桔:小猫,表转移话题。(暗中擦汗)

罗:对啊,我们正在讨论你在二十二集最后该说什么台词,“我恨你”嘛,有点干巴啊~最好是“我要你”比较能调动剧组的情绪呐!

小猫:我杀了你!

罗:这个PK,不能用。

小猫:(暴跳如雷)不是台词!

桔:(打圆场)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当然妖精打架是欢迎欢迎地,对了小猫,我发现一个问题也,你觉不觉得岳怀仁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大叔的感觉。

小猫:(无奈地点头)能对一个取名白痴抱什么希望呢?反正每个男人都有成为大叔的必然,除非英年早逝。

罗:(神往地)虽然我不是大叔控,但是小猫的话,我还是很乐意推倒的。

桔:瞎想什么?他大叔的时候你早成大爷了,指不定谁推谁呢!

小猫:(精神一振)我能推他?(小爪子伸了出来)

桔&罗:不能。

小猫:(无精打采)字数过五万,情节无进展,反攻又无望,我很想罢演。

桔:(一脚踢飞)欠扁!还不是你们两个龟毛的家伙害我一拖再拖,情绪!情绪啊!主角不入戏的话,编剧着急顶个P用,(摸下巴)唔,要是传出绯闻就更好了,哈哈,如果有记者问:罗华有没有和小猫上过床?该怎么回答泥?答案当然是上过,无论戏里还是戏外……

罗&猫:(对看一眼)她疯了。

闲聊时间结束,两人苦难的生活仍在继续~

 

 

二三、

罗华毕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了解龙政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而不知彼的下场就是:早餐才享受了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催着跑路。

“见鬼!”罗华低咒了一声,顺手替坐在旁边的少年系上安全带,回头瞪了后座的男人一眼,“蠢毙了,为什么我们要窝窝囊囊地躲他?”

“因为这样比较刺激,而且——”靠在后座上的男人老神在在,十分悠闲懒散,“谁也不许对他出手。”

“你真变态!”罗华笑骂了声,一甩方向盘冲上车道,“我真想把你打昏了送到他门前,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是被殒石砸到的表情吧。”对方不以为然地笑,目光转向岳怀仁,“小怀仁,你说是不是?”

一直保持着神经紧绷状态的岳怀仁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瞪着他,低吼:“你不正常!大哥从来没有错待过你,你竟然……竟然……”

少年气得结巴起来,小脸胀得通红,罗华拍拍他的头,安慰说:“小鬼,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岳怀仁躲开他的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胸中的怒气,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随你的便。”罗华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道路两边浓绿的树木飞速地后退着,视野逐渐变得荒凉,车子在广阔的河滩地上飞驰,溅起细小的砂粒,罗华握住方向盘的手坚定有力,优雅的薄唇抿成一线,低声说,“他来了。”

从倒车镜中可看到后方漫起的烟尘,视线尽头十数辆车子正在穷追不舍,岳怀仁心中一阵雀跃,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身体微微前倾,蓄势待发。

罗华瞥了他一眼,笑着摇头:“别露出那么急切的表情,我会伤心。”

少年冷哼一声作为回答,明亮的猫瞳闪动着醉人的鲜活灵动,俊秀的脸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与期盼,神采飞扬。

很动人,也很伤人,当这一份神采不是因为自己而绽放的时候,那种失落与空茫的滋味,是足以把人逼向疯狂的。

后座的男人冷眼看着前面波涛暗涌,追兵越咬越紧,他向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你大哥会放过我吗,怀仁?”

岳怀仁讶然回头,对上男人冷冽阴蛰的眼神,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那里面有太多纠葛不清的复杂情愫,他不懂,也不敢去探究,生怕所有小心维持的平静背后,会掩埋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浓烈激狂。

“会吗?”男人追问,声音愈加轻柔,岳怀仁咽了口口水,摇摇头:“不会。”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而男人随即绽开的笑容更印证了他的猜疑——有些人,注定只能以极端的方式,达到不被遗忘的目的,只能以激烈的手段,来掩藏绝望而凄苦的情感。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昨夜男人忘情时的呼感,爱与恨究竟有多远的距离?有多少种理由能够解释深刻入骨的伤害?又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押上赌局,只为拼得一夕回眸?

疑惑与不安渐渐漫上心头,岳怀仁突然发现很多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竟然变得破绽丛生,原本相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也添了难消的疑窦。

罗华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朝后座偏了偏脸,说:“成人的世界,对一个小鬼来说好像太过残酷了。”

“龙政泽把他保护得太好。”男人下了结论,“身为养子,没必要介入太多。”

男人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岳怀仁咬住下唇,沉默了许久,低声说:“我要回家。”

他已经无力去想,宁愿把它当作生命中一段错乱的脱轨,回复平静而规律的生活,然后,渐渐淡忘,正如噩梦醒来,从此固守本分,努力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生活。

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在蠢动不已,他真的甘心退回到大哥无微不至的保护中吗?那双温暖的羽翼遮挡了风雨,却也隐蔽了阳光,继续无知而单纯的生活,永远也理解不了帮助不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这样,真的对吗?

前方传来“嗡嗡”的声音,岳怀仁抬头看去,天空中数架直升机从前方包抄而来,投下黑压压的影子,男人微微一笑,转向少年:“龙政泽不是我的对手,而你,真的要回去吗?”

岳怀仁不解地看着他,男人柔声道:“去和你大哥告个别吧,你应该留在罗华身边。”

“为什么?”少年挑起眉,猫瞳中三分疑三分惧,交错着三分惊异,直直地盯着对方。

“因为——”男人一字一句,“他付不起保护你的代价。”

隐含的意义再明显不过,每一个龙政泽看重的人,他都要亲手毁灭,不择手段。

岳怀仁垂下眼帘,一颗心已沉入谷底,恐惧像初春河上的水雾一般萦绕不散,阴冷而幽深,口中漫上一阵苦涩,干哑的喉咙挤出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你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车内一片静默,罗华减速停车,前后两方势力随之进入一触即发的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解开中控锁,拍拍少年的肩,笑着说:“也许知道真相之后,你会改变立场也说不定。”

岳怀仁将信将疑地开门下车,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映着他的面颊,黑发被螺旋桨带起的强风吹得散乱,明澈的猫瞳黯淡了不少,冷冷地,戒备地扫视着包围在面前的黑色轿车,罗华从另一侧下了车,懒懒地靠在车门上,对他绽开柔似微风的笑容,轻声说:“去吧。”

“怀仁!”龙政泽眼中带着几许焦虑,神情有些憔悴,却丝毫无损于他斯文俊美的面容,岳怀仁几乎能感受到身后车窗中灼热的视线,脚下像被钉住一样寸步难行,他的亲人却浑然不觉,两个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岳怀仁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靠,紧紧贴住车身,挺直了背脊,抬头轻声问:“大哥,我不回去,可以吗?”

龙政泽皱眉,视线落在他的颈上,眼神变得凌厉——领口处有明显的吻痕,像难以消除的污迹,沾染在洁净无瑕的瓷器上——他捧在手心保护着的孩子,竟会遭遇如此的屈辱与伤害。手指轻抚上少年冰凉的面颊,温柔而怜惜,低声说:“你不应该承受这些,回家吧。”

猫瞳中蒙上一碰即碎的脆弱,岳怀仁握住他的手,声音很低,但是清晰有力——

“我心甘情愿,我不回去。”

如果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只是他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抹去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也无法抑制对所有被深埋的往昔的渴望——与其继续做一个被大哥所宠爱的旁观者,他情愿陷身于这场不能止歇的风暴,为他,放弃近在咫尺的自由。

垂下头避开对方的震惊与疑惑,让指间慰贴的温度稍作停留,岳怀仁松开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底有一个声音低诉着——

大哥,我可以为你死。

只是他不能说,这个时候,他只能沉默,面前半尺的距离却远得如同天与地,永远难以跨越,龙政泽抬起他的下巴,黎黑的眸子对上他的,轻声问:“小猫?”

饱含着宠溺的称呼震颤了他的心房,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滴清泪滑下面颊,落在龙政泽手背上,岳怀仁强压住喉间的哽咽,低低说了句:“大哥,保重。”便匆忙拉开车门进去,一直冷眼旁观的罗华勾起一弯似有似无的微笑,很快启动车子,空中的巨蜂们随之撤退。

从倒车镜中看到仃立在原地的龙政泽,一脸怅然若失。罗华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值得珍惜,怀仁。”

岳怀仁一手压住眼睛,抑制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身体蜷靠地座椅上,咬白了下唇,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罗华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关节分明的手指,温暖着对方湿冷的肌肤,少年挣动了一下,五指被紧紧交缠,正如他们二人,从此挣不脱,避不掉。

 

烟尘飘散着远去,太阳跃出云层,水面上粼粼波光,少年晶莹的泪水仿佛带着烫伤心灵的热度,龙政泽看着手背上渐干的水痕,久久不能言语。

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渐渐脱离他的认知,有什么人,正在渐渐侵入他的思绪。

像一条,毒汁四溢的珊瑚蛇,不紧不慢地,坚定不移地,缠绕住他的心脏,细小而尖锐的牙齿,将致命的毒液浸入他的血肉,曼延周身。

阳光逐渐热辣起来,却驱散不尽他眉宇间的阴霾,前方,未知的彼岸,正蕴酿着暗涌的波潮……

 

——上篇完——

CHAT——偶无耻地切了一半,实在是拖得太痛苦了,就先算上篇完吧,偶原本的提纲是十章结束的,结果居然拖到现在还么有三分之一的剧情,干脆切了它,后面的偶再整理整理,估计会在填完《夜夜思君》(某个刚开了头就被晾起来的东东)之后开始,这两只猪先去休假吧,5555偶还是习惯写口水小白文……抱着头跑走……


一、

核桃林里蝉鸣渐歇,屋前廊下的娇花嫩蕊有了几分颓败凋零,一场连绵数日的细雨,宣告着热夏的结束。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夏天,岳怀仁完全没有一个十七岁高中生的忙碌与紧张,反而是退休老干部一样无聊和悠闲,手臂上的伤口留了一道浅疤,身体长高了些,柔和的脸部线条开始转向年轻男子的俊美,与属于少年的清秀纯稚混和起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温雅而疏离的气质,冷漠的没有表情的脸蛋略带严肃,几乎已打上了“生灵勿近”标签,而且越来越沉默寡言,完全没有同年龄人的活泼好动、性情张扬。

自从那天与龙政泽见面之后,罗华几乎没有再来过这座别墅,留下岳怀仁,静静地过完一个夏天。

“老爷把罗华少爷叫去了。”丽莎曾经提到过罗华的行踪,得到的只是漠不关心的一挑眉——听说罗氏兄弟的父亲罗颂膺留居加拿大,近二十年不曾回国,而罗氏在国内的企业已是长子罗绚掌权,至于次子罗华,拥有自己的公司,且业务上与罗氏基本不掺,所以,除非是做了特别出格的事,否则不会被老爷子“紧急召见”。

“你是不是想他了?”丽莎一边整理房间,一边笑嘻嘻地逗他,岳怀仁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拎起樱桃的后颈,暖融融地贴在怀里,不屑道:“我想他坠机最好。”

丽莎咯咯笑了起来,完全当成情人间小小的赌气,岳怀仁也懒得澄清,起身拉开房门,樱桃嗖地一声蹿了出去,在走廊里喵喵直叫。

手指在细密的文字间滑动,天色渐渐暗下来,书上的字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岳怀仁揉揉眼睛,抱起趴在他膝上的樱桃,朝图书室走去。

没有开灯,少年单薄的身影融入那一片带着淡淡清香的书海中,凭着记忆,把手上的书放回原位。

樱桃蹿上他的肩膀,小脑袋不住地蹭着他的颈项,像是受不了这里的阴沉寂静,喵呜喵呜地催促着他快走,岳怀仁拍拍它的头,穿过幽暗的过道,推开尽头一扇窄门,来到罗华的书房。

这一间与图书室是相通的,整个夏天,他来得最多的地方,除了图书室,就是这里了,所有能翻的资料都翻过了,但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商务信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想来那个狡猾而心机深沉的男人也不会让他轻易地找到目标物,但他不死心,明知道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岳怀仁仍是想碰碰运气——或许搜捕到一些蛛丝马迹,揭开罗华与蛇牙的渊源。

拉开台灯,温暖明亮的光茫覆了一身,岳怀仁半趴在桌上,漫无目的地翻翻弄弄,小猫无聊地蹿上蹿下,小爪子一挠,桌角的电子台历被撞翻了下去,成功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岳怀仁捏捏小猫的耳朵,蹲下身捡起那东西,眼角余光却瞥到文件柜下面躺着一叠纸页,好像是不经意之间掉在那里的,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把那几页纸拈了出来,定睛一看,是关于一个名叫乔治亚娜•桑德拉的亚裔女人。

飞快地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岳怀仁神色凝重,捏紧了那份资料。

乔治亚娜•桑德拉,罗华的未婚妻,那天晚宴上阴差阳错地毙命于自己枪下的女人。

白皙秀气的面容有些扭曲——江湖恩怨,不可波及无辜。这条规矩,是他大哥亲手定下的。

虽然是意外,但乔治亚娜死在他手下是不争的事实,道上规矩,罗华有权惩治凶手,以命偿命是最公平的方式,但是,他没有。

也许他是想玩腻了再杀吧,自嘲地一笑,岳怀仁静下心来,认真翻阅着资料。

包括她的生平,养父母,详细的家庭社会背景,以及,最后的验尸报告。

在个人资料里,有半页被撕掉了,验尸报告里,也少了两页,岳怀仁皱起眉,手指滑过断茬,没多作思索——除了凶手与被害者,他与她之间不会再有别的交集。

正看得入神,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岳怀仁以为是丽莎来叫他吃饭,也没抬头,轻声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会儿过去。”

“是吗?”出乎他意料的是,随后响起的不是丽莎温柔甜美的声音,而是低沉优雅的男声,像来自地底的恶魔一般,震颤着他的心智,“小怀仁,你打算怎么迎接我呢?”

少年蓦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手中的纸张散了一地,樱桃从他的膝头跳下,像一道金色的闪电,朝门口冲去。

二、

岳怀仁身体僵直,靠在椅背上,双手紧抓扶手,挺直了背脊,冷冷地,充满戒备地看着立在门口的男人。

直到高大的身影罩住他的神线,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

罗华俯身拾起那几张纸,饶有兴味地看了岳怀仁一眼,问:“看到这些,会不会产生挫败感?”

少年清亮的眸子变得阴晦黯淡,抿紧了浅绯色的薄唇,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她,死的应该是你,罗华。

可是,无论怎么做,错误已经铸成,没人补救得了,没人挽回得了。

“你是在报复我吗?”岳怀仁清清嗓子,低声问,“报复我害死了她,或是报复我想杀你?”

承认与否认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哪一种答案都不是他希望的。

内心深处曾有过短暂的沉迷,理智却命令他保持清醒。

罗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以为呢?”

岳怀仁揉揉额角,决定不陪他打太极,肚子有些饿了,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害他食欲不振。

将皮椅向后滑动了一步,岳怀仁站起身来,绕过罗华,朝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手臂被人猛地扯住,岳怀仁一翻手腕,一拳朝罗华门面招呼过去,被堪堪地躲过,男人眼底闪烁着捕捉猎物时的兴奋与残忍,一拉一按,将少年清瘦的身体压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总是一再地给我侵犯你的理由,怀仁。”

岳怀仁抬起头,柔媚惑人的一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绽开淡淡的笑容,轻声问:“如果说……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呢?”

罗华也笑了,低沉的声音添了几分磁哑:“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最后一个字才溜出唇瓣,罗华猛地擒住岳怀仁的右腕,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少年痛叫一声,一把锋利的裁纸刀脱手飞了出去,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樱桃跳开一步,抗议地喵呜了一声,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看着贴合在桌上、状似亲密的两个人。

“方法不错,只是——”罗华摩挲着他柔软微凉的脸蛋,“要对付我,你还太嫩。”

虚迷的笑容瞬间敛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屑,岳怀仁用力挣动着,却被死死地压制住,动弹不得,看他气恼不已的样子,罗华笑意更深:“不乖的宠物,应该受到惩罚。”

说罢,拳头已挟着劲风朝对方煞白的面容落下,少年咬住牙,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无法抑止地颤抖着。

意想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半晌,岳怀仁睁开眼,对上罗华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里面盛满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分明是在嘲笑他:有胆子暗算,却没勇气承担后果。

孤注一掷的行为,虽然不值得提倡,但是只要有一次成功,死都能瞑目了。

然而对上罗华幽深的双眸,他心里明白,成功,是最遥不可及的妄想。

“没有实力与对手抗衡时,不顾一切的‘勇敢’,是非常愚蠢的。”罗华凝视着他的脸,平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归纳总结,“只要有你大哥一半明智,你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怀仁。”

岳怀仁盯着他慢慢凑近的嘴唇,偏过脸去,冷冷地说:“你放开我。”

罗华啧啧地摇头,很遗憾地说:“这态度让人不爽,重来。”

岳怀仁额角青筋直爆,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请你放开我。”

罗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紧绷的面容与僵直的身体,再次摇头:“我亲爱的小猫,人有的时候需要学着妥协与付出代价,明白吗?”

岳怀仁眼中怒火翻腾,拼命压着脾气,低声问:“你想怎么样?”

“吻我。”罗华很干脆地提出要求,暧昧地指指自己的嘴唇,“要舌吻,就像我们在床上做的那样。”

家教甚严、修养极佳的少年几乎忍不住狂骂脏话的冲动,但是罗华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他明白这个人正等着他失控,好进行下一步的戏弄与羞辱。

强忍住冲得头脑发晕的怒火,吸气再吸气,岳怀仁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抬起脸来,凑上对方优雅性感的薄唇,轻轻吮抿着,一边回忆曾有过的激烈亲吻,一边生涩而迟缓地探出舌尖,挑开罗华的唇,慢慢地厮磨纠缠,强悍的男性气息漫延唇齿,几乎淹没了他,恍惚中,发现对方的呼吸开始紊乱,惊觉到危险的前兆,他慌忙退后,然而唇瓣才分,男人厚实的手掌已经垫在他的脑后,火热的唇结结实实地吻了下来,灵活的舌尖侵入口腔,肆意挑动游移,仿佛在抗议他方才的笨拙似地,吮吸啃咬,技巧高超地逗弄着他不知所措的唇舌,身体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酥软,罗华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下腹中,狂野而热情地抚吻着他,青涩的菜鸟很快神志迷糊了起来,鼻腔中逸出细细的哼鸣,显然正沉溺其中。

被忽略在一边的小樱桃跳上桌子,也过来凑热闹,前爪抓挠着桌面,小脑袋在岳怀仁耳侧蹭来蹭去。

微微麻痒的感觉唤回几分清醒,岳怀仁猛地推开罗华,急促地喘息着,低头一看,早已衣衫零乱,前襟半敞,而对方眼中,正燃起不容错辨的欲望之火——岳怀仁想起他们之间两次糟糕至极的性事,不禁皱起眉头,哑声问:“罗华,你究竟想做什么?”

报复也好仇恨也罢,他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是受够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无聊戏弄。

罗华挑挑眉,看着岳怀仁满脸的戒备与抵触,他勾起唇角,给了一个让对方吐血的答案——

“我只是来叫你去吃饭而已。”

三、

被亲密地揽着肩膀带到餐厅,发现头顶造型传统的枝型吊灯被插满房间的各色蜡烛抢了风头,暖暖的光晕映照着岳怀仁惊愕的面容,特别是看到餐桌上围了一圈蜡烛的、香气扑鼻的水果蛋糕,更是一脸撞鬼的表情。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罗华捏捏他的脸蛋,搂着他在桌前坐下,少年拧着眉,迷茫了片刻,眼中有丝了悟,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不解。

九月十五号,他十八岁的生日,可是,罗华这是在搞什么?怀柔政策吗?

对上那双疑惑的猫瞳,罗华开了一瓶陈年波特,倒了一杯递给他,意有所指:“过了今夜,你就成人了。”

岳怀仁接过酒杯,在手中转动把玩,弄不清罗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许个愿,吹蜡烛吧。”罗华饶有兴致地摆好了杯盘,拉过他的手合在一起,岳怀仁瞪大了一双眼,忍不住崩出一句:“你吃错药了?”

“你真不可爱。”罗华笑着摇头,朝他举举杯,“如果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呢?”

重新开始?开始什么?怎么开始?岳怀仁眼中冒出串串问号,戒备地看着他。

罗华轻啜了一口酒,笑吟吟地转向他,柔声说:“我很喜欢你,希望摒弃先前的恩怨,和你从头来过。”

岳怀仁嘴角抽动了几下,不凉不烫地回了一句:“罗华,你真有幽默感。”

摒弃先前的恩怨,哪有一句话那么轻松?他欠他一条人命,他对他几番羞辱,想要清空重来,该需要多么粗的神经以及多么小强的恢复力?

罗华挑起一块草莓放入口中,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我不喜欢在蛋糕上插蜡烛,会吃到蜡,所以点在周围,小怀仁,过来吹了蜡烛切蛋糕。”

岳怀仁怔了一下,有些跟不上对方跳来跳去的思绪,就像刚做好剑拔弩张的防守,敌人却在谈笑间撤了攻势,留下他一口气白白提了上来,却没处发泄。

所以说对付罗华这种人,按兵不动是最好的方法,维持表相的和平不等于被他牵着鼻子走,岳怀仁眯起眼睛,一口一口地啜饮着甘甜醇香的酒液,摸了摸空虚的肚皮,暗骂一声?薇涮急讣胁鹫小?

一杯酒很快见了底,罗华不动声色地给他续上一杯,平静无波的双眸看不出喜怒哀乐——两个人之间,呈现难得的静谧舒缓,跃动的烛光将原本英俊迫人的五官轮廓映得温情脉脉,看在岳怀仁略带醉意的眼中,更加赏心悦目。

空腹饮酒,酒场大忌,强敌当前,不可不防,然而岳怀仁被酒精催得不甚清醒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功能,虽然直觉地意识到罗华这么灌他一定是居心不良,但是杯中芬芳诱人的酒液勾得他不能自已,气氛又凝滞得让人无措,除了喝酒,他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罗华直等他第四杯酒下肚,才吩咐丽莎上菜,眼中闪动着猎物即将到手的得意与将要把对方拆解下腹的期待。

有一双猫眼的少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迷迷糊糊地掉落了一桌子菜,脸颊泛起阵阵羞涩的潮红,罗华将他揽在身边,一口一口地喂他进食,岳怀仁挂着虚浮的笑意,身体软软地靠着他,低声说:“你记不记得……嗝……我欠你一条命?”

“欠两条。”罗华不带感情地回答,“乔治亚娜怀了我的孩子。”

“唔……”岳怀仁眯起眼睛,试图抓住最后几分清醒,“记得这么清楚,还说要重新开始,骗鬼啊?”

“骗小鬼。”罗华喂了他一口糖渍叉烧,拭去他嘴角的糖粒,又捞起一匙马铃薯奶油浓汤凑了上来,岳怀仁厌恶地偏过脸去,叫:“不喝,太腻。”

喝醉了的人,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罗华收紧了怀抱,轻啄他的脸蛋,低声问:“吃饱了没?”

岳怀仁点点头,像只乖巧听话的猫儿一样偎在他怀里,眼皮开始打架。

“送礼物的时间到了。”罗华低沉磁哑的声音诱惑着他,“我们也该换个地点,是不是?”

眩晕中,觉得身体一下子悬空,少年惊慌失措地张开眼睛,伸手环住男人的颈项,稳住身体,对上一双欲望燃烧的眸子。

“有件事情你也许一直没弄明白。”罗华盯着他迷茫的双眼,柔声说,“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决定把你弄到手,怀仁,是你自己给了我机会。”

四、

温柔得让人无法不沉迷的拥抱,酒精烧炙着周身的皮肤,衣服很快被褪下,丝质床单柔柔地包裹住肩背,微凉的触感让他低喃一声,舒展了四肢,覆盖着他的感官却越来越灼热,男人的手和唇,肆意游移在全身各处,连最隐秘的地方都不放过,下意识地闪躲,然而在那人怀抱中他像一条被晾在岸上的小鱼,只能无力地扭动着身体,低低地喘息着,喉咙干渴肿痛,不自觉地抬头索求那双温热的唇,朦胧中,后方传来异物入侵的不适感,岳怀仁睁开眼睛,黑暗中仍能看清对方端正俊美的容貌,他低喃了一声,挣扎着要摆脱男人的压制,浑身上下却使不上分毫力气,一双猫瞳似梦似醒,早被欲望熏染得失去了原有的清朗纯澈,尖牙利爪全部收敛起来,更加诱人心动。

修长的手指扣在他肩上,岳怀仁仰起头,咬白了下唇,强忍着冲出喉间的呻吟,却忍不住灼热的气息溜出唇缝,罗华扶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会再伤害你……怀仁……”

像魔咒一样,彻底蛊惑了他。

清冷的秋夜,重燃起属于夏天的热度……

再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岳怀仁将脸埋入枕头,脑中一片空白。

身体已经被清理过了,洁净温润,包裹在柔软的丝被中,然而纵欲与宿醉的后遗症开始越来越清晰,虚软酸乏,头疼欲裂。

做爱实在是一件累死人的事,不自然的姿势,像女人一样摊开身体接受与自己也有的器官,并在如潮汹涌的快感中全身投入、浑然忘我——而短暂的沉迷过后,也许是等不及到天亮便会开始的另一场凌迟。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整颗头都晕得快要闷爆掉,岳怀仁煞白着脸揉了揉额角,闭上眼等着一阵眩晕过去。

“怎么了?”低沉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即结实有力的手臂搭上他的腰,岳怀仁低咒了一声,头疼得更厉害了。

将昏昏沉沉的少年纳入怀中,罗华轻轻按揉着他颈后两处穴位,几分钟之后,岳怀仁脑袋里敲锣打鼓一般的喧躁消停了些,他没有睁开眼睛,哑声问:“这次是什么?”

“嗯?”男人有些不解,凑上前轻吻他的耳廓,“什么是什么?”

“上次是手机,上上次是锁链,这次,你准备了什么来整我?”岳怀仁语气淡然,含着无所谓的冷漠与不耐烦的急促,像一只戒备的猫,竖起全身的毛,伸出那几根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小爪子,企图用虚张声势来掩饰面对强敌时的紧张与无措。

实在是……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个够本,罗某人不知不觉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扳过少年僵硬的脸蛋,诱哄欺吓——

“准备了一个解剖课拿A+的变态医生。”

 

丁沿臭着一张脸,才柔声细语地劝少年吃了药,立刻转向旁边的男人,吼了一声:“闪一边去,看见你就烦!”

——解剖课拿A+但绝不变态的丁医生很是不爽,日理万机、忙得团团转的丁副院长才完成一个大手术,还没得喘口气,就被损友死催活催地召唤过来,居然只是为宿醉这种区区小事!这种几杯热水一片阿斯匹林就能搞定的小症状,被罗华描述得好像黑白无常的索魂勾已经伸到眼前似地,害他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生怕迟到半步,那个漂亮而倔强的少年只剩一具尸体。

罗华笑得很欠扁,说出来的话更让人拳头痒痒:“好心让你赚出诊金,居然还不领情?!?

出诊金!?我咧!丁沿青筋直冒,在病历记录上信手胡写一气:软组织损伤,肌肉强直,皮下淤伤面积达百分之九十九……

“喂!”罗华出声抗议,“百分之九十九?你确定是说他,不是在说朝鲜打糕?”

丁沿绷得死紧的面孔有些微松动,终于没绷住,笑了出来,岳怀仁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猫眼,手里的空杯子朝罗华砸过去,附赠一句:“闪一边去,看见你就烦!”

五、

吃了药之后,少年懒洋洋地窝在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向丁沿道了谢,强撑着精神等他们离开,被冷落了一晚上的小樱桃跳上床,在他颈窝处拱来拱去,抓扯着他的睡衣领口,迫不及待地要和主人同床共枕。

罗华不禁笑了出来,转头问丁沿:“这只猫是公的还是母的,怎么总黏着我的小宝贝不放?”

岳怀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闭上眼,暗示自己:他是空气,他不存在。

这团空气还算识趣,拍了拍他的头,拉着丁沿离开卧室。

浓浓的倦意涌了上来,岳怀仁缩回被子里,和小猫呼吸相触,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嘀嘟——”一声响拉回了快浸入黑甜乡中的神志,岳怀仁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桌上信号闪动的手机,有印象似乎是丁沿的东西,他打了个呵欠,爬起身来,拿过手机,顺便把小猫装进睡衣口袋中,轻手轻脚地溜进图书室。

偷听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但对罗华那种浑蛋,不用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

通向书房的门虚掩着,缝隙中漏过清晰的声音,岳怀仁躲在门后,屏气凝神。

隔壁的两个人,正享受着秋日清新的雨后气息以及丽莎最拿手的水果慕斯。

“这一次你玩的太过火了。”丁沿啃了一口蛋糕,脸上带着苦口婆心的劝解与屡碰南墙的无奈。

“我是认真的。”罗华很郑重地强调,就像他对岳怀仁一再申明的那样,郑重得让人浑身发毛。

丁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对于死党的恶劣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罗华对于挑不起他兴趣的事物,一向是快刀斩乱麻,绝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行动果决,出手不留余地,只有对那些不幸入了他眼的东西,才会有耐心慢慢消磨,例如那个有一双猫眼的少年。

“看来你真是无聊太久了,一场游戏也会这么投入。”丁沿倒是真心替岳怀仁惋惜——几乎可以预见的结局,无论他爱与不爱,罗华都有办法让他心碎神伤。

罗华端起茶杯,但笑不语。

“老爷子叫你去,不会是为他的事吧?”丁沿知道这是滚刀肉一块,很明智地换了个话题,惹来对方惊诧地一挑眉,反问:“如果父亲知道我软禁了他,你想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哦。”丁沿摸摸鼻子,明白罗颂膺对二儿子虽然宠溺纵容,却也明令他绝对不能动龙家的人,如果他知道罗华对龙家小弟如此这般如彼这般,罗华铁定会被家法伺候。

罗华见他一脸忧心,安抚地一笑,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父亲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亲自赶过来,何况,他姓岳,不姓龙。”

真是无赖的论调,然而看龙政泽对他的重视程度,虽不因没有血缘关系而淡薄,但是——丁沿揉着下巴,问:“你不在的时候,龙政泽没有来接他?”

罗华续了一杯咖啡,抬头答道:“他不会。”

“为什么?”丁沿追问,一向最重视家人的龙政泽会放任自己的小弟被人欺凌,比大白天活见鬼还让人难以置信。

“因为他的另一个弟弟回家了,所以,岳怀仁只好被弃选。”罗华难得有耐心,“现在就算我肯放手,他也不一定回得去了。”

丁沿皱眉:“你是说龙茧?他回家了?这跟怀仁有什么关系?”

罗华给了他一个“你很火星”的眼神,简短回了一句:“龙茧讨厌猫。”

就算是兄弟,也有亲疏远近,常年漂泊在外的同胞手足回来了,吸引了大哥的全部注意力,至于收养的那个,自然被抛在脑后。

岳怀仁靠在墙上,脸色苍白而淡漠,不住地提醒自己:我不是亲生的,我只是被领养的孩子,我没有资格和二哥争抢什么,我没有、也不会去妒恨谁。

紧抓着手机、关节泛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后背感受着墙壁的僵硬与冰冷,他咬着牙,拼命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压下胸口阵阵闷痛。

一直保持安静的共犯突然从衣兜里探出头来,竖起耳朵,戒备地看着四周,岳怀仁深吸了口气,正想悄然离去,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声音大到让他差一点脱手扔出去。

听到那把铿锵的“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罗华苦笑了一下,评论道:“你的铃声……很时尚。”

丁沿很没面子,又不好意思说是被老婆逼的,只能闷不吭声地猛灌咖啡,罗华放下电话,歌声嘎然而止,他转向角落的那扇问,淡淡地说了一句:“听够了,就过来。”

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被现场抓包的窃听者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犹豫着进退不得,罗华笑吟吟地看着他,既不催促也不安抚,无声中硝烟弥漫,丁沿的视线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直觉告诉他此地不易久留,炮灰不是好当的,他拍拍膝盖站起身来,对岳怀仁点了点头,说:“我回去了,怀仁,记得多喝水,好好休息。”

少年僵冷的面容有融化的迹象,勉强回了他一个微笑,下一秒钟就崩解在罗华漫不经心的戏谑中——

“小鬼,偷听大人说话不是好习惯,你大哥没教过你吗?”

丁沿缩缩脖子,从岳怀仁手中接过手机,顺便拎起那只无辜而无知的小猫,闪人要紧。

听到书房的门咔嗒一声关上,岳怀仁挺直背脊,冷冷地问:“你故意让我听到这些,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罗华挑起眉看着他,问,“你以为你还有退路?”

他没有,自从亲口告诉大哥他心甘情愿留在罗华身边那一刻起,岳怀仁这个名字,已经可以从龙家名册上删除。

然而消抹不去的仍有诸多纠缠,比如与罗华的种种对峙,比如对大哥的忠诚与敬慕,比如,岳怀仁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昨夜丢在地上的资料,乔治亚娜•桑德拉,这道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渠。

她的死亡挑明了两个人之间难以调和的对立,无论是仇恨还是报复都变得理所当然,不管作为凶手还是未亡人,虚与委蛇都显得多余而可笑。

岳怀仁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思量再三,提起从一开始就被刻意忽略的问题:“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是谁指使我杀你?”

出乎他意料的是,罗华只淡淡地一勾唇角:“你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底牌?太笨了,怀仁,你完全没弄明白我对你的真正兴趣在什么地方。”

岳怀仁沉默了,漂亮的脸上尽是迷茫,罗华取了一支笔在指间把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龙茧讨厌你,而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小怀仁,为什么不肯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呢?”

少年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下来,低声说:“我不相信你。”

“真是坦白得伤人啊!”罗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可是亲爱的,你关心的事情,只有我能告诉你,你可以选择怀疑,但总好过一无所知。”

一句话戳中了他的死穴,知道这只狐狸绝不可能轻易遂了他的意,岳怀仁戒备地看着他,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做我的宠物。”罗华轻描淡写地提出浑帐至极的要求,“到我腻了为止。”

“然后呢?”岳怀仁迫不及待地追问,先挑明了各自的筹码,剩下的,就是各尽所能的较量与周旋。

“然后?”罗华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了暗咬牙的成分,“我告诉你龙政泽为什么该死,作为利息,还可以帮你寻访你姐姐的下落。”

岳怀仁心中一动,某个最温暖的角落里流泻出浓浓的思念,他低头思忖了片刻,抬起脸来,目光坚定执着,轻声说:“成交。”

苍白的脸颊略显憔悴,浑身的力气一点一滴地流失,肩膀也垮了下来,却丝毫无损他一身倔强与骄傲——像未经打磨的水晶石,清冷纯澈,光茫耀眼。

罗华张开双臂,柔声说:“过来,你需要一个拥抱。”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岳怀仁静静地投入他的怀中,拥着少年单薄柔韧的身体,罗华像个体贴备至的情人一般,温柔地轻吻着他的面颊。

这份锋芒与锐利,到了被彻底磨平的一天,该是怎样的情形,他不禁期待。

十八岁生日之后的第二天,岳怀仁达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契约,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荒唐而无理的协定,会持续四年之久。

 

六、

药水味挥之不去,混合着怀中百合花的馨香,形成有些古怪的嗅觉感受,衣帽整齐的护士们,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单调清脆的声音与他错身而过,若有若无的温柔视线,轻飘飘地掠过青年俊俏白皙的脸庞,忍不住一再回眸,直到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清冷的走廊尽头。

容貌堪称无瑕的青年抱着花束,找到熟悉的房间号,轻轻推门进去,病人漆黑的长发散在枕上,一张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苍白憔悴,见他进来,翕动着嘴唇,哑声问:“平远……他来过没有?”

青年眉目低敛,倒了杯水递给她,恭顺地回答:“父亲来过,当时您正休息。”

子夜一般美丽幽深的眸子闪过一抹惊喜,随即被怒气所取代,她扬手将玻璃杯砸向青年,抛了一路水痕,碎在他脚下,嘶声喊:“你撒谎!他不会来的!你骗我!”

青年盯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轻声说:“自己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咬牙问:“在我面前,你也敢谎话连篇,茧?”

被称作茧的青年绽开一个淡似微风的笑容:“习惯而已,妈妈。”

他是龙政泽同父异母的弟弟龙茧,私生子的身份,为当年一段婚外情作了注脚——美丽聪明、势在必得的一方当事人方清茹使尽了心机,也没能取代温柔素净的元配夫人,甚至在原配去世后的很多年里,龙平远也没有将她“扶正”的打算,虽然将他们母子接入主宅,尽心照顾,但是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又岂能满足一个没名没份的未来?再加上苦心孤诣、灌注了全部希望的儿子龙茧,始终比不上龙政泽光茫耀眼,更无法取代他在龙平远心中的位置,不甘与愤闷,造成二十多年的明争暗斗,不仅消抹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严重毁损了她的健康。

病房内寂然无声,龙茧将花插好,拭去洒在桌上的水,与母亲肖似的容貌平静温和,看不出表情,方清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茧,我不管你对别人怎么样,我要求你对我说真话。”

很早以前,她曾听到窃窃私语,说龙茧是“放羊的孩子”,这更加让她无法忍受。

龙茧挑挑眉,不经意地说:“当时,是你教唆那只蠢猫去暗算罗华的,妈妈。”

方清茹一惊之下,猛地上前掩住他的口,厉声问:“谁告诉你的?龙政泽吗?不会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龙茧拉下她的手,精致的面容波澜不惊,淡然道:“你搞错了一件事,妈妈,我并不是喜欢说谎——”

“而是不习惯说实?鞍樟恕!?

回手阖上病房的门,关起一室压抑,龙茧深吸了口气,对候在外面的主治医生低声吩咐:“抑制病情发展,但是,短时期内我不希望她出院。”

主治医师会意地点头,龙茧冷着一张脸,快步离开。

一切远比他想象的要平静,然而龙茧自己也清楚,大哥不采取任何行动,并不是为了他。

在强者为王的黑暗世界里,龙政泽的威信转瞬即逝,失去了光茫庇佑的龙家,禁不起再一场风浪。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餐桌上,龙茧问出长久以来的困惑,“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

为保大局,严守秘密是必要的,按兵不动也是可行的,谁犯错,谁承担。这是冠冕堂皇的解释,听在龙茧耳朵里,薄弱得不堪一击。

龙政泽从报纸中抬起头,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眉头轻蹙,说:“他的事你不要过问。”

龙茧撇撇嘴,问:“如果我告诉千帆表哥呢?”

“家法伺候。”龙政泽半开玩笑地回答,“千帆最疼爱小猫,被他知道了,天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龙茧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真的不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放羊的孩子只在一个人面前说实话,因为撒谎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只是他一直弄不明白的是,龙政泽究竟知道多少真相?

自己出生的作用在于取代龙政泽的位置,二十年来像一颗被抽打个不停的陀螺似地,永无停歇,只是他始终也跟不上龙政泽的脚步,那个人,让人摸不清深浅,探不明究竟。

那晚发生的事他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如果小猫狙击得手,不仅罗颂膺会追究丧子之痛,罗华所勾结的蛇牙也会抓住契机,疯狂扑咬,而风光不再的龙氏所面临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这些,龙政泽究竟有没有想过?

年轻的龙氏家长合上报纸,换了个话题,轻描淡写地问:“清姨身体好些了没?”

龙茧嘴角发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明白再试探下去只会徒增不快,他草草结束了早餐,捞起外套披在身上,出门闲晃去也。

偌大的餐室只剩一人,粗略地浏览完财经信息,龙政泽放下报纸,端起已经余温散尽的牛奶,眉宇间笼上浓重的阴霾,几不可闻地叹息道:“希望你能遵守诺言,罗华。”

七、

时间在平淡中渐渐流逝,春夏秋冬悄然滑过,转眼间,四年过去。

少年单薄的身形变得结实了些,面容褪尽了稚嫩,完全蜕变为青年男子的端正俊美,只有那一双微微挑起的猫眼,分毫未变,依旧清澈幽深。

四年的禁足,与罗华像情人般生活在一起,单调,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翻遍了这座住宅的每一分每一寸,连地下室的暗门都撬开查看,还是得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他的行动不会比囚犯更自由。

幸好他有一双适应黑暗的眼睛,可以拥有不被人发现的可能。

在杂货间翻得灰头土脸找到一本积满尘土的相册,泛黄的照片忠实地记录了每一个逝去的往昔,童年时候的自己,少年时候的大哥,像影子一样默默跟随的雷晨,全定格在回忆中,物是人非。

一张全家福背后塞着个薄薄的信封,像是匆忙间随手塞进去的,而信封落款处,是他熟悉的大哥的签名。

像是上天有意捉弄一样,当他按捺着狂喜的心情抽出里面的纸页时,灯光突然大亮,每一个角落都无所遁形,罗华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褪尽血色的面容,那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张狂。

“功亏一篑的滋味,以后你会慢慢习惯。”那个男人将他押出杂物间时,含笑低语。

一开始还不信邪,暗中动了无数手脚,包括改装别墅的供电线路,破坏门卫的报警系统,组装无线电发报机,越来越轻车熟路,岳怀仁几乎相信他上辈子一定是干特务的,然而,每一次成功在即的时候,罗华都会带着捕捉猎物的笑容,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突然袭击,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几次之后,意识到这是他的游戏,那个狡猾的男人无疑正在享受一次次的猎捕过程,但岳怀仁不死心——只要有一次成功,只要一次,他再无所求。

两个人的争斗越来越隐蔽,手法也越来越变化多端,到了后来,岳怀仁已经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探寻种种纠葛的真相,还是单纯的想要胜过他,固执地想要一个成功而已。

制定规则的人会赢得这场游戏,被动的一方,抛下筹码,选择逃离。

四年来,他有无数次机会逃出去,然而,每一次机会,都是罗华给他的,每一次机会,都在快要大功告成时被轻易地收回,四年来,他的一颗曾蠢蠢欲动的心,已被操练得冷硬如石,油盐不进。

“为什么不肯乖一些呢?那么讨厌留在我身边吗?”激烈交缠过后,罗华抚着他的面颊,声音低如叹息。

岳怀仁无法回答,这个人的强势掠夺与占有,以及时时处处的温柔关怀,让人无法抗拒,但是一颗心,总在将要沉沦的时候,被他周而复始的追捕游戏唤醒,像悬在钢丝上一般,在接受与拒绝之间撕扯游移,耗尽了心力,落荒而逃。

他可以接受一个情人,却永远不会臣服于一个主人。

到第四年的时候,幸运女神终于眷顾到他,丁香花盛开的春季,他逃了出来。

机会,仍然是罗华给他的,也许是为了追求刺激,罗华将他带了出去,只是谁也没想到,局面会完全脱离掌控。

八、

岳怀仁打了个呵欠,音乐声突然转得高亢激昂,牵回漫游天外的神志,追光聚集处,舞者纤细的身影交错出朵朵如?ㄕ婪诺淖诵危诩ち业慕谂闹行姓梗缤缬曛衅〉穆湟叮圩湃〉哪抗狻?

芭蕾舞剧《处决》的首场演出,岳怀仁在经过三十分种的昏昏欲睡之后,终于被挑起了精神。

温暖的气息漫了过来,罗华环住他的腰,低声问:“不喜欢的话,我们先回去好吗?”

岳怀仁摇了摇头,无可无不可,说:“看不懂。”

半场都在走神的人,怎么可能看得懂?罗华收紧怀抱,嘴唇快贴住他的耳朵,仗着包厢里隐秘幽暗,以讲解之名,行挑逗之实。

虽然四年里这样的亲昵随时上演,但这毕竟属于半公众场合,岳怀仁推开罗华,浑身不自在:“被人看到,丢脸的可是你。”

至于他本人,本来就相识甚少,雪藏了四年之后,怕是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

“怕什么?”罗华不依不饶,直想偷袭他的颈项,“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一双猫眼?”

黑暗能催生欲望,也能掩藏真相,天生的夜眼,让他丧失了享受黑暗的资格,岳怀仁反手环住罗华的颈项,随他为所欲为。

外套丢在一边,衬衫也很快被解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迷茫的双眼越过重叠的光柱,投入彼方的黑暗中,不经意地划过某个包厢时,他身体一僵,按住罗华的手,喘道:“快停下,对面……夜视镜……有人在看。”

罗华眯起眼,冷冷地瞟了一眼对面,帮他整好衣服,拉他起身。

“我们走。” zybg

显然被败了兴致的男人臭着一张脸,揽着他的肩出来,神情内敛的青年暗中吁了口气,眉头微蹙。

——几年不见,茧的咄咄逼人的美貌丝毫未变,像他母亲一样,冰冷而尖锐。

从小他就有些怕那个人,而龙茧对他也是毫不掩饰的厌烦,所以,在不让大哥为难的前提下,两个人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这种场合的偶遇,让他觉得说不出地怪异,还是,及早抽身为好。

然而事实证明,鸵鸟战术对于有心人来讲,起不到任何作用。

穿过幕墙玻璃走廊,拐到正厅处,岳怀仁猛地停下脚步,一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倚在楼梯口的身影,不自觉地握紧了罗华的手。

无视会不会比较好?反正两个人向来不亲不近……

低垂了眉眼,岳怀仁从没像现在这样,不堪与人面对。

罗华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早已没资格再进龙家的大门。

错身而过的瞬间,龙茧拉住他的手臂,冰雕一般的脸庞绽开灿烂的笑容:“见了二哥,也不打声招呼吗?”

岳怀仁抿了抿唇,转过脸来,低低地唤了声:“二哥,好久不见。”

龙茧淡淡地哼了一声,转向立在一边看好戏的罗华,礼数周全:“罗先生,借你的宠物说几句话,可以吗?”

“请便。”罗华踱到另一侧栏杆处,点了支烟,看电子屏幕上的表演。

龙茧敛了笑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角余光瞥到罗华背过身去,他眼珠子一转,悄悄塞给岳怀仁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双手环住他的肩膀,状似拥抱,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解决掉他,你就自由了。”

岳怀仁下意识地掂掂手中光润冰冷的金属质感,挑眉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龙茧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因为正好碰上了。”

交换了几句不疼不痒的问候,龙茧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罗华似乎看表演看得入神,毫无戒心地背对着他,岳怀仁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名滋味的痛楚——对自由的渴望压过所有爱恨纠葛,他已没力气再消磨下去。

对着那个英挺的背影举起枪来,手指干燥平稳,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每吸进一口气,喉咙都灼痛不已。

“这个演员,也叫乔治亚娜。”罗华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持枪以对,掐灭香烟,指了指大屏幕,岳怀仁不禁失笑,低声说:“你未婚妻在等着你呢,再见了,罗华。”

罗华转过身来,面对枪口依旧神色坦然:“我不后悔,至少我已经拥有你四年。”

幽暗的猫瞳波澜起伏,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岳怀仁一咬牙,瞄准他的肩膀,扣下了扳机。

那一瞬间,他的头脑已一片空白,早忘了两个人的种种恩怨,忘了罗华美丽而薄命的未婚妻,忘了曾有过的难以忽略的悸动,也忘了,龙茧对他的、无法缓和的恨意。

九、

“咔嗒”一声脆响回荡在空寂的前厅,像在嘲笑他的迷昧与轻信,罗华勾起唇角,意料之中,枪里没有子弹。

岳怀仁有一瞬间的呆怔,脆弱的细微的渴望,如指间流沙,迅速地滑走。

罗华朝他伸出手:“过来,怀仁,除了我之外,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岳怀仁抑制住紊乱的呼吸,颤声问:“你们是串通好的?”

“你觉得呢?”罗华慢慢朝他走来,脸上带着悠然闲适的笑容,岳怀仁依然擎着那把完全没有威慑力的手枪,苦笑了一下,说:“你也被他利用了,罗华。”

罗华脸色变了,正想说什么,突然警铃大作,门口涌入数十名警员,齐刷刷地举枪对着岳怀仁,包抄过来,喊话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

他们两个人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持枪抢劫的现场,岳怀仁丢下手枪,一脚踢到门边,作出投降的手势,最近的警员冲了上来,利落地将他擒住,一副冰凉的手铐锁住双腕,斜着眼看他:“胆子不小啊,光天化日之下敢持枪抢劫,当刑警队都是吃闲饭的吗?!”

岳怀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有人上前询问罗华这位“受害人”的案发经过,场馆的?0踩嗽币卜追状丈侠纯慈饶郑该胫拥恼鹁螅腥说纳衾渚捕统粒骸八皇歉铱鲂⊥嫘Χ眩颐鞘乔槿恕!?

岳怀仁面容一僵,问话的人也愣住了,怔怔地转向他,问:“是这样吗?”

幽深澄澈的猫眼中闪动着惊疑交错的迷茫,岳怀仁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地摇头。

“怀仁,别闹脾气了!”罗华面沉如水,试图为他开脱,“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非法持有枪械罪比持枪抢劫罪要轻得多,何况对于他们这种黑白混杂的暧昧背景,只要不惹出大祸,官府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缠着我。”岳怀仁冷冷地说,避开男人凌厉的目光。

持枪抢劫又变成情场风波,岳怀仁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龙茧不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他和他都是计划中的一环,落幕曲还没有奏响,“惊喜”,绝对还在后面。

所以,罗华,你还是明哲保身吧。

警员们懒得再多废话,押着他的肩膀往外带,突然大屏幕上漆黑一片,场馆内灯光全熄,瞬间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即被尖锐的火灾警报声盖过——前厅还有微光透入,剧场内部完全隔光,自然黑得像锅底一般,恐慌的人群,拥堵着朝疏散口漫去,支队长当机立断,派两个人把岳怀仁带回局里,剩下的刑警连同保安,赶到紧急通道维持秩序。

被带出门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虽然已经说过再见,但是,希望从此一别,再不相见。

第二天报纸头条是新建成的剧院由于线路故障导致暂时停电,慌乱中有人误按了火警报警开关,引起观众恐慌,虽然及时疏散,但在第三通道发生踩踏事件,一名观众当场死亡云云。

罗华丢下报纸,问手下:“死者叫什么名字?”

程旭递给他刚出炉的资料,一边汇报:“孙丙和,座位在十五台A3包厢,靠近第三通道。”

“那个人渣!”罗华冷哼一声,心中已猜到是龙茧在暗中下手,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领回那只不乖的小宠物。

“市局有什么消息没有?”

程旭脸色变了,低眉顺眼,细如蚊吟地回答:“刚接到电话,岳怀仁已经被放走。”

“什么?!”罗华坐直身体,杀人般的目光瞪了过来,“局长告诉过我审查过后会通知我们去接人,是他们先斩后奏,还是你知情不报?!”

程旭恨不得把头埋进地板底下,噙嚅着不能成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瞬时解救了如茫在背的可怜人——

“是我让他们放人的。”

罗华愕然转过头去,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低唤了声:“……父亲……”

“很好,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年过半百,但是依旧挺拨俊朗的罗颂膺脸色十分难看,程旭后退了一步,喉咙里挤出一句:“属下还没来得及通知,老爷今天早晨刚下飞机。”

 

清晨时分,他从市局出来,龙茧正在街对面等他。

那把空枪被扣留,上面特殊关照过要小事化了,于是被批评教育了半宿之后,岳怀仁被放了出来。

岳怀仁穿过马路,在他对面站定,眼中有些血丝,略带疲惫,龙茧脸上带着敷衍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问:“你自由了,想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岳怀仁挤出一个笑容,听出他言下之意: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但是别想着回去再给大哥添麻烦。

“你多虑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四年,身心俱疲,徒劳一场,他只想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地被遗忘。

龙茧点了点头,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喏,密码是你的生日,算是龙家给你的补偿。”

岳怀仁口中泛苦,猫瞳蒙上难以觉察的伤痛,嘴角却轻轻勾起,绽开一个完美的弧度,伸手接过那张卡,两指一捏,脆生生地一折两半。

在龙茧讶异的目光中,他将断卡丢进垃圾桶,转身之前,轻声说:“就算是卖身钱,也该罗华来付。”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街角花园里,丁香开得正好。

十、

短暂的分隔过后,他在罗华身边,度过了第五个夏天。

有时候他不禁好奇,是什么吸引那个人纠缠了四年,仍紧抓不放?

问过一次他什么时候会腻,罗华用行动给予了回答,一夜抵死缠绵,让岳怀仁第二天险些不下了床。

虽然罗华依旧是一副霸道不讲理的做派,但他的脾气,某些时候也会有所改变,不再是将对方控制在股掌之间的悠然,投向他的目光,更添了一抹玩味不已的深意。

相反,岳怀仁收起了对峙一般剑拔弩张的戒备,一切随他去,完全驯服的表相下,其实是懒得再作无谓之争的敷衍——一无所有的人,不必害怕会失去什么。

两个人同时改变了对彼此的态度,陷入暧昧不明的胶着状态。

“每个成年人,都会渴望爱情。”丁沿瘫在沙发上大发感慨,“如果他爱上你了,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罗华不禁感到好笑:“我们之间,需要这种东西吗?”

“不需要吗?”丁沿眨了眨眼,飞快地接口。

罗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摇头。

丁沿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问:“你难道不希望他爱上你?”

“无所谓。”云淡风清的语气背后是掩藏不住的霸道,“我只要他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就行。”

他的宠物需要献出的是驯顺与服从,以及忠诚,至于爱情,存在与否,意义不大。

丁沿瞪了他许久,下了结论:“罗华,我曾经觉得你高深莫测,我错了,其实你是白痴透顶。”

罗华还是挂着一脸让人牙痒痒的慵懒闲适,笑眯眯地拿起烟灰缸砸了过来,早已熟知他本性的丁医生一歪头躲过,朝他竖起中指。

两个人互砸了几个回合,丁沿以德报怨,贡献切身体验:“想留住他,爱情是一条捷径。”

罗华挑起一边的眉毛,很不给面子地表示不听信歪理邪说,丁沿只好例证:“当初我老婆本来要去瑞典的,因为放心不下我,留了下来,可见爱情是多么伟大。”

“嫂子那是本着解救全人类的精神在牺牲自己。”罗华很毒舌地调侃他,丁沿一边暗叹交友不慎一边回嘴反击,“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去把小猫收服了,才算本事。”

罗华冥顽的大脑完全没有任何被感化的迹象,凉凉地问:“怎么收服?像你追嫂子那样,一天一封情书,在阳台底下唱情歌?”

回想当年的甜蜜时光,丁沿咧开一抹傻笑,憨憨地说:“对对,一定要唱张学友的歌,张宇的也可以,只要嗓门足够大。”

罗华笑吟吟地看着他:“求婚的时候要准备三百六十五支蜡烛,九九九朵玫瑰,对戒,单膝跪倒并拍MV留念?”

“对对。”丁沿两眼眯成一条缝,犹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冷不丁罗华甩过一句:“对个屁!蠢死了!”

丁沿叹了口气,这个自高自大的浑蛋绝对是流血不流泪的典型,杀了他也不可能搞什么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罗华这颗百年顽石已有风化的嫌疑,他对岳怀仁的独占欲已经强到让人不能不怀疑那里面添了些许真情,而不仅仅是变态。

当然罗华本人肯定是宁愿被理解成变态也不肯承认动情的,丁沿耸耸肩,不想理会好友的当局者迷,但作为医生,他有义务为那只懵懂的猫儿争取到认清真相并做出选择的福利,至于罗华,等着看好戏的时候送他一句“活该”即可。

就这样,在丁沿不死心的絮叨之下,罗华开始觉得改变策略也未尝不可,如果能让那只宠物死心塌地,身为主人,又有什么损失呢?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最需要的,并不是爱情。

选错了方向,注定输得一塌糊涂,无可抱怨。

十一、

身为罗华的万能助理,程旭一向有着引以为傲的高效率以及严密忠诚,对于罗华下达的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以罗华一时兴起要研究爱情为何物时,程旭那一个指令一个行动的反应神经让他在半小时之内弄了一堆《精神现象学》、《多巴胺效应》、《婚恋起源》、《一种社会现象的案例与研究》之类的书,看得罗华昏昏欲睡,烦不胜烦,丽莎见状,凭女人的直觉意识到主人需要恶补的不是爱情的定义而是爱情的产生及表现方式,她从自家搬来一箱子琼瑶梁凤仪岑凯伦,作为原料,用以凝练主题。

罗华从研究的高度下手,翻了几本之后,一边暗叹痴男怨女的数量繁多一边趴在地毯上看得津津有味——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虽然没什么营养,倒也满目新奇。

岳怀仁推门进屋的时候,罗华正看到第N本书里出现“我爱你爱得好心痛”,不由得哈哈大笑,见他进来,侧过身体靠在窗边栏杆上,朝他招招手:“快过来,很好玩的东西!”

他皱起眉,看着一地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蹲下身拾起一本,嘴角阵阵抽搐:“这是做什么?你的青春期来得真晚。”

罗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长手一伸把他拉了过去,装出一脸深情款款:“你伤了我的心。”

岳怀仁撑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倒了我的胃口。”

一个巴掌拍不响,罗华搂住他的腰,卷起一本书敲在他头上,很不满地抱怨:“没情趣,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岳怀仁一头雾水,瞪着眼睛问:“你我已经是这种关系,没必要再逢场作戏了吧?”

罗华摸摸下巴,随便塞给他一本书:“念给我听。”

“你无聊。”岳怀仁丢在一边,挣开他的手想起身,却被紧紧抱住,整个人被压躺在地上,罗华漆黑如夜的眸子柔情满漾,一手抚上他的脸,问:“认识你的人中,谁最关心你。”

岳怀仁眯起眼睛,片刻之后,低声说:“你。”

“谁自始至终不曾放弃你?”

“你。”

“你生病的时候,谁陪在你身边?”

“你。”

“谁一直包容你、保护你、一再原谅你的错误?”

“只有你,罗华。”岳怀仁叹了口气,不明白罗华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变得这么感性——虽然不甘心,但说老实话,四年来,两个人之间虽然时时算计,却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不仅是肉体,就连心灵,默契感也强了许多,有时候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心领意会。

“那么——”罗华俯下身轻吻他的面颊,温柔如丝,问出来的话却让他吐血,“你为什么还不爱上我?”

岳怀仁又好气又好笑,飞快地回嘴:“我为什么要爱上你?”

罗华很霸道地按住他,眼神如狩猎者般危险:“给我一个你不爱我的理由?”

岳怀仁凝视着他俊朗端正的面容,深吸了口气,轻声吐出四个字:“你是敌人。”

“罗密欧与朱莉叶也是敌人。”罗华捏住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别敷衍我。”

“他们的结局是双灭。”岳怀仁不闪不避,迎视着他的目光,“你希望有?侵窒鲁。俊?

罗华瞪了他许久,展颜一笑,说:“我不希望。”

温暖的手掌覆在他胸口,像是把那颗越跳越快的心包在掌中,柔似微风的吻落在他额上,沿着挺直的鼻梁一路下滑,轻轻厮磨着他的嘴唇,熟稔地吮吻啃咬,挑起内心深处无法掩埋的渴望,烧哑了喉咙,岳怀仁抬起头来,送出宛如叹息的低吟:“我也不希望……”

炽热中,听到对方轻问:“如果我改变立场,你会不会做出相应的退让?”

迷乱的大脑无法控制言辞,回答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餐桌上气氛很是暧昧。

报告了一天的工作进度,程旭缩着脖子退下,丽莎端上甜点,屏住气息,抱着托盘快步离开,留下进餐中的两人,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清,静默中却波涛暗涌,眼神不小心交会,瞬间又分开。

下午看言情看到发情,在房间里忘乎所以地拥抱结合,到晚餐时候才停战休兵,身上余韵未消,心中也是茫然的无措。

他们,好像都说了不该说的话,忘情中,许下了难以兑现的诺言。

离得越近,也就越容易伤害,他们之间,距离是必要的,靠得太紧,让人不习惯——近得让岳怀仁忘记他们只是交易,也让罗华彻底沉迷于对方热情的回应,全然忘我。

比过去千百次的纠缠,更像是做爱——不仅仅是身体的结合,就连两颗心,虽然没有相连相系,也在试探着慢慢接近,冰雪渐融。

素白的脸颊在男人凝视的目光中染上淡淡的红晕,青涩一如初见,岳怀仁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一边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一边推开餐盘,一言不发地拉开酒柜——四年来酒量渐长,全拜那人所赐。

“第二排右边是刚送到的Cream Oloroso,适合不想烂醉的人。”低沉的声音一如美酒般甘醇诱人,温暖的灯光映得眉眼柔和悦目,岳怀仁利落地开启了酒瓶,金黄色的酒液带着甜美的浓香,像这房间的主人一样,感化与勾引,双管齐下。

所以他需要喝一点酒,为自己失控的心情找一个掩护,但是又不能喝得烂醉,以防失控得更加没边没际。

酒精度17%的雪莉酒,浓郁芬芳,入口带着滑软的甜香以及像坚果一般的麦香,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碰杯,很快,一瓶酒见了底,岳怀仁带了三分醉意,起身想再拿一瓶,被罗华拉坐在膝盖上,唇凑了过来,耳鬃厮磨:“不怕喝醉?”

一双猫眼带着戏谑,问:“心疼你的酒?”

罗华环住他的腰:“心疼我的小猫。”

岳怀仁闭上嘴,偎在他身前,低声说:“我好像醉了。”

这样半醉半醒的时候最舒服,身体轻飘飘的如置云端,头脑即使清醒,也不必思考什么,迟钝王道,烦恼退散。

“那,酒后吐真言,应该算合理吧?”罗华低笑着拥紧了他,享受着这只顽劣的宠物难得一见的乖巧贴心。

“酒后驾车,会被扣掉驾照。”岳怀仁勾起一抹虚浮的笑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引起罗华的不解:“跟酒后驾车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也没驾照吧?

“类比。”岳怀仁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靠着他,半醉的人最容易犯困,罗华拍拍他的脸蛋,追问:“对我就不肯说吗?”

岳怀仁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咽下已冲到唇边的话语。

“因为我是敌人?”罗华眯起眼睛,声音中带了些许不悦,“龙家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忠心?”

岳怀仁再度摇头,清晰而简短地说:“与龙家无关,你是我的敌人。”

暧昧的感觉因这句含义不明的话而迅速膨胀,爆开萦绕周身的暖意,罗华吻了他一下,不死心地问:“离开之后,有没有想过我。”

岳怀仁怔了怔,给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我醉了,不记得。”

十二、

离开以后,认识了很多人,温柔善良的李末园,美艳灼人的许菲,刀子嘴豆腐心的阿笙,蛋糕屋老板,便利店的同事们,以及胖胖的店长。

和他们在一起时,轻松愉悦,惬意安详,但是无论他怎样努力融入新环境中,他忘不了罗华。

那个人像一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原以为摆脱以后伤口会渐渐愈合,却不知那残留的毒液已在不知不觉中漫散周身。

聚散都是痛苦,数度挣扎,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边,虽然有被强迫的成分,但不可否认,再见他时,一颗茫然的心,松懈了不少。

并没有把罗华所提过的“姐姐的下落”当真,心知那不过是诱他回去的手段而已,然而,为维持表相的和平,两个人谁也没有说破。

他没有爱上他,他只是习惯了他,如此而已。

酒精迷醉的大脑加深了这层认知,心还是自己的,谁也伤害不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当罗华抱住他时,岳怀仁伸出手与男人相拥,一夜安眠,终宵无梦。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令人神清气爽的早晨,核桃林仍是一片葱翠,点缀枝头的果实,有不少已经成熟。

丽莎拿着长竿往下敲,只是准头差得太多,力气又不足,敲半天也没敲下几颗能吃的,岳怀仁吃过早餐,一时兴起,跑过来帮她。

这位瞄准度好了太多,指哪打哪,只是不知轻重,打下来的核桃伤痕累累,裂着口子控诉他的粗暴,弄得岳怀仁很没面子,干脆竹竿丢在一边,擦擦双手,像只矫捷的猫儿一般,几下爬到树上去,一颗一颗地摘了丢下来。

猫都是会爬树的,罗华在窗?诳吹秸庖荒唬挥傻冒底院眯Γ雎涑梢恢淮蟾龇拭ǖ挠L依裂笱蟮靥房戳丝矗绦栽诶父吮叽蝾?

把能摘的差不多都摘下去了,岳怀仁看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核桃林,在衬衫上揩净手指,剥开一只核桃,青涩的汁液染黄了指尖,核桃仁鲜脆水嫩,带着微微的涩味,十分爽口。

丽莎把地上的核桃收集起来,笑嘻嘻地说:“晚上可以做核桃蛋糕了。”

“嗯。”岳怀仁坐在树上,看到罗华正慢慢朝这边走来,他干脆双手垫在脑后,两脚交叠半躺了下来——面子大过天,被他看到自己爬树摘核桃,天晓得会被怎么戏弄。

丽莎包起一围裙核桃,向罗华笑了笑,转身跑开。

剩下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横着,一个地上一个树上,大眼瞪小眼。

罗华抄着手,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晨风穿过林间,凉意渐生,岳怀仁打了个哆嗦,强忍着拿核桃砸他的冲动,静待下文。

罗华莞尔一笑,朝他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来吧我接着你”的架势,调戏之意尽在不言中。

岳怀仁也笑了,顺手摘了一颗半生不熟的核桃朝他那张阳光灿烂的俊脸砸了过去。

罗华利索地接住它,笑意更浓:“抛绣球吗?可是宝贝,我更愿意你把自己丢过来。”

这人的脸皮厚度真是与日俱增,岳怀仁坐了起来,眼珠子一转,问:“你不会爬树?”

罗华的笑容僵在唇角,含含糊糊地混过去,轻快地换了个话题:“要不要跟我去上班?”

岳怀仁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罗华吃错什么东西了?一向霸道的人居然懂得征求他的意见,而且重点是,主动提出要带他出去,在软禁了数年之后?

太过诡异,而且来得突然的提议,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真实意图——

“你在打什么主意?”

罗华很是无辜,又不好明说“我在追求你”,挑挑眉:“你可以不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某人虽然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来,却也很明智地溜下树来,飞快地冲回别墅换下一身脏衣服,满腹狐疑地跟着罗华去公司。

从这座位于郊区的庭院到CBD,花了近一个小时,还是在难得交通顺畅的时候,而平时的上下班时间,几乎都在堵车。

岳怀仁在罗华办公室里转悠了几圈,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为什么不住在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精明干练的生意人,会不厌其烦地花费那么多时间往返了四年,该说他促进产值增长呢,还是浪费资源兼污染环境?

罗华埋首于成叠的卷宗中,头也不抬,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想待在你身边。”

岳怀仁胸口一窒,腮畔热了起来,暗骂自己定力不足,深吸口气,僵冷了一张脸,说:“你又想玩什么游戏了?”

相处了四年,对他的性子多多少少摸清了些,狡猾而善变,有时风和日丽下一瞬间暴雨倾盆,下一刻是什么脸色神仙也无法预测,但是他爱折磨人的本性,始终没变。

所以,被他来来回回涮了四年的岳怀仁,再不懂得吸取教训,那就是标准的记吃不记打了。

罗华抬起脸来,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指指落地钟旁边的红木柜,岳怀仁好奇地走过去拉开,发现里面半柜的美酒,男人慵懒优雅的声音地响起,悠闲得让人牙痒痒——

“你还是喝醉了比较可爱。”

岳怀仁左耳进右耳出,挑了一瓶薄荷酒,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比起办公桌后面那个浑帐,酒也比较可爱。

十三、

“……这个理论模型适用的前提之一是所有的投资者都是理性的,但是宝贝你知道这不可能。”罗华在纸上列了一串公式,“如果这个前提成立,市场上就不会有交易产生,换句话说,买卖双方至少有一方是自以为理性其实并非理性,再换句话说,是你傻还是我傻?”

岳怀仁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最后一句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白皙俊美的面容灵动鲜活,惹得某位麻辣教师心猿意马,长手一伸将认真听课的那位搂过来,干起了调戏学生的勾当。

“喂!”岳怀仁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扭过脸瞪他,“看清楚场合再发情,‘罗老师’。”

“别叫老师。”罗华一手稳住他的后脑,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叫老公比较合适……”

一叠草稿纸甩在他脸上,岳怀仁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死死地抱住,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脱口而出:“放开!”

这人是抽了什么疯?以前一向是只懂得掠夺与戏弄,自从这次重逢之后居然变成一颗堪比杨过的情种,时常对他做出种种亲昵之状,仿佛两个人原本就是蜜里调油的情侣一般——是另一种游戏攻略吗?却总是让他迷惑,让他费解,让他……心悸不已。

老实说他讨厌这种相处方式,非常讨厌。

“真是绝情。”罗华抚上他的脸,拇指摩挲着微启的薄唇,眼中是真假难辨的痴迷,“怀仁,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岳怀仁没有回答,身体的本能比理智更早做出反应,他脸颊发热,双唇轻抿住对方的指尖。

罗华低笑一声,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柔软的唇覆了下来。

“罗总,美扬的贺总在……咦?”推门而入的程旭看到两个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后半句话换成一个单音节溜出喉咙,把文件挡在身前想当隐形人悄悄退出去,然而为时已晚,罗华冷冽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旭抬眼看过去,岳怀仁已经闪出老远,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被扯开的衣领,另一个眼看到嘴边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当下不爽到了极点,眼神冷得快要掉下冰碴子。

“这个……”原本打算据实相报的程大秘书支唔起来,有些作难地看了岳怀仁一眼,拼命对上司使眼色,传递着“机密相关,摒退闲杂人等”的请求,然而那个一向举止优雅、作派稳重、却常常对他这个可怜的助理粗口相向的罗二少爷,好像突然变成绝缘体,对他源源不断传送的眼波分毫没有感应到,反而皱着眉头问:“你眼睛抽筋了?没事抛什么媚眼!”

眼角余光瞥到岳怀仁忍俊不禁的神情,程旭恨不得一头碰死,心想今天里子面子是一样也保不住了,干脆豁出去得罪一个算一个,他清了清嗓子,说:“罗总,有客人来访,岳先生……是否方便回避一下?”

岳怀仁敛了笑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气氛顿时尴尬极了,程旭不自在地往门口蹭了蹭,低声说:“楼顶的花园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不用。”罗华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贺总会过来,他不需要回避。”

“啊?”向来精明干练的程旭不禁小小地惊叹出声,后半句为保饭碗没敢说出来——老板,你被恋爱冲昏头了?

永远弄不清老板思维方式的程秘书怨叹着退下,不一会引来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又不放心地借上茶之名进来一趟,见上司决心已定,只好作罢。

那个人显然与罗华很熟,寒暄了几句之后转向一边冷眼旁观的岳怀仁,笑得慈眉善目:“这位是?”

“忘了介绍,贺总,美扬公司总经理。”罗华挂着温暖无害的笑容,“岳怀仁,龙千帆的表弟。”

听到“龙千帆”这三个字,不仅岳怀仁惊讶得屏住呼吸,贺总也出现类似抽筋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这……罗总……岳先生在没关系吗?”

罗华抽过一支笔在手中把玩,云淡风清地说:“好歹是他家人的事,听听又何妨?”

“是。”贺总年纪一把,对罗华却很恭敬,端起茶杯润润喉,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罗华,说,“这是草约,没问题的话下周就正式签约了。”

罗华翻动着纸页,草草地浏览了一遍,说:“仅从合同上看,你们不吃亏。”

贺总点点头,看了岳怀仁一眼,忧心忡忡地说:“我不知道龙千帆与我们合作的真正目的,罗总,我怕我低估了他。”

岳怀仁捧着茶杯,双眼微眯,竖起耳朵,像一只静待老鼠出洞的猫儿一样,紧张而戒备,听到罗华呵呵一笑,说:“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就行,单凭你们也未必能把他逼上绝路。”

贺总两眼发亮,压低了声音,问:“那,罗总您……”

“我不插手。”罗华飞快地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岳怀仁一眼,“我答应过别人,不再插手有关龙家的事。”

岳怀仁身体一震,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不断提醒着不要相信他不能相信他,却阻隔不了胸口热流涌上,一点一点地,融化他心头残存的冷硬与坚持。

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美扬公司的总经理总算看出些端倪,放弃拉拢罗华的打算,简单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告辞离去。

“你不问我?”罗华在茶几上坐下,一手挑起岳怀仁的下巴,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眼中一片清宁,平淡如水,与他对视了几秒,突然笑了:“我问你什么?贺总要和表哥合作,合作会对表哥不利,或者更大胆一点的猜测,表哥已经被蛇牙盯上了?”

“不错。”罗华眼中添了一抹赞赏,语气转为低沉暧昧,“老师喜欢聪明的学生。”

岳怀仁甩开他的手,“嚯”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问:“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你不怕我找机会通风报信?”

罗华盯着他冷凝的面容,说:“我不会再参与蛇牙的事,但我要求你与龙家彻底断绝关系,留在我身边。”

岳怀仁咬牙,沉声说:“你可以改变你的立场,我不能改变我的。”

罗华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不想再做你的敌人,但我不能出卖以前的朋友,你明白吗?”

岳怀仁垂下眼帘,说:“那是你的事,而我,也许注定要与你为敌。”

“我不许!”罗华厉声喝道,一把搂过他的腰,岳怀仁没有挣扎,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胀闷的疼痛,低声说:“不管你许不许,我已经是了,别忘了你……未婚妻。”

罗华像被那个词灼痛了似地,扶着他的后脑,胡乱亲吻了上来,哑声说:“不许再提她!怀仁,我不许你再想起她!”

像是要淹没一切真相的霸道与强悍,岳怀仁很快被点燃了热情,双手悄悄环上他的肩膀,眩晕中,听到男人在耳边的低语,宛如叹息:“你必须和我在一起,你非得留在我身边不可——”

“怀仁……”

十四、

在一起的人,未必是情人,伤害你的人,未必是出于恨意。

他们之间的战争,源自一意孤行的霸道与固执己见的决绝,四年来对峙不断,逼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追猎与潜逃,扼杀了每一星每一点乍现的爱情的微光。

如果希望重新开始,是不是意味着以前的一切都能一笔勾销?

如果真的能重新开始,也只能是四年之后的现在,少年的尖锐棱角被时光磨平了些,极端的感情渐渐和缓,不再被偏见蒙蔽双眼,从容淡定,心平气和。

 

“我一直以为你恨我。”岳怀仁咽下一口鱼肉,不经意地提起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我们相识的原因,让人没办法不这么想。”

“哦?”罗华停下筷子,抬头看他,问,“你现在知道我从没恨过你,能不能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

岳怀仁埋头吃菜,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你……做的很多事,我不能原谅。”

罗华握住他的手,轻声笑了:“不能原谅就不要原谅,我宁愿你一辈子耿耿于怀,总比什么都不在乎好一些。”

这个人的逻辑永远都与正常人不同,岳怀仁抽回手去,专心吃饭——这家菜馆的味道很像李末园的手艺,温和入微,齿颊留香。

罗华剥了虾仁放在他碟子里,看岳怀仁一颗一颗地搛起来吃掉,端正俊朗的面容不由得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微笑,问:“怀仁,你喜欢过我吗?”

岳怀仁闻言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他喝了口汤,扭过脸去看着窗外参差交错的梧桐枝叶,沉默了许久,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带着些许认命的无奈,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四年来,你算是我最亲近的人。”

孤单的时候,寂寞的时候,迷茫的时候,只有他,陪在身边,哪怕是软禁也好,掠夺也罢,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只是个被遗弃在福利院的孤儿,生命中有无数匆匆过客,即使被龙家收养,也早在四年前,断了干系。

只有罗华,以占有的姿态,强势地入侵到他的生命中,契而不舍,许下一生的纠缠。

“万分荣幸。”罗华给他添了一碗汤,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咕哝道,“‘最亲近的人’还远远不够,我应该是小猫‘一生最爱的人’才行。”

臭屁到极点的样子让岳怀仁忍不住笑了出来,罗华见他展颜,趁热打铁,提议:“下午你在公司休息一下,开完会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虽然对这种标准的追求模式有些腹诽,但是这个提议让他心动不已,岳怀仁想也没想,点了点头:“好。”

十五、

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多少不愉快的事,两个人很默契地将它们暂时抛开,尽情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亲昵温存。

下班之后,草草地用过晚餐,到达电影院时,正好赶上开场前十分钟,罗华停好车,买了包厢票以及一大推零食饮料,拉着岳怀仁进了场。

已经开始放广告片了,厅内大灯全熄,光线低暗朦胧,岳怀仁一双猫眼派上了用场,很快找到了座位,捧着爆米花等正片开始。

除非双方都喜欢电影,否则影院约会绝对是恋爱的初级阶段,但是不可否认,这是通向卿卿我我的捷径——黑暗中、独立的相对隐密的包厢中,是情侣们耳鬃厮磨动手动脚的绝佳场所。

再加上那个居心不良的男人特意在一串经典回顾主题的放映厅里选了情色片《九周半》,挑逗之意不言自明。

岳怀仁全部注意力放在屏幕上,那个美艳动人的女演员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罗华心知他对熟女没有抵抗力,不禁有些醋味上泛,伸手搂住岳怀仁的腰,轻轻啃咬他的耳朵,低声问:“你第一次性幻想的对象是谁?比她漂亮吗?”

敏感的耳廓被舔咬吸吮,湿热中有酥痒的感觉传过来,他向旁边躲了躲,推挡着对方,轻声斥道:“别闹了!”

“说!”罗华不依不饶,一手探入衣服,在腰腹部游走滑动,半压迫着他的上身,气息火热灼人,被骚扰得很头疼的那位无奈地叹了一声,胡编了个答案:“是……莎朗斯通……唔。”

尾音被覆上来的唇舌所吞没,灵活的手指滑下小腹,直朝重点部位袭去,眩晕感阵阵涌上,岳怀仁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仰起头回应对方强势的索需,舌尖缠绵舞动,吮吸厮咬,直到挤净了肺中剩余的空气,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不用看也知道嘴唇肿得像香肠一样,电影正演到那个邪佞派男主角一边喂女主角吃东西一边调情弄爱,堪称影史上经典情色场面,罗华舔了舔嘴唇,笑得暧昧,问他:“好吃吗?”

在激吻中飘忽的神志已经归位,岳怀仁的脸热得简直可以煎蛋,偏偏隔壁包厢里传来声声暧昧不明的呻吟喘息,显然有人按捺不住打起了野战,更让他坐立不安,罗华那厮看他尴尬,又蹭过来火上浇油,声音低沉沙哑得让人不经意地轻颤不已:“那个老女人,哪里比得上我?小猫,你的口味真让人不敢恭维。”

经验单一得可怜的某人有些不服气,反问:“你第一次……性幻想的对象是谁?”干脆比比谁的口味差好了。

“我?”罗华一勾唇角,“我可不是只用‘想’的。”

话音未落,整个人压了上来,把他死死地固定在座位是,岳怀仁低咒一声,心想是谁设计的包厢?座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能挤下两个人四肢交缠,姿势暧昧到了极点。

“以前不算,我现在的口味你最清楚了,宝贝。”罗华低低地笑,伸手对下面那个乱摸一气,越摸越放肆,完全无视对方警告的眼神——当然黑灯瞎火的,就算亮出黄牌他也看不见。

在电影院天雷勾动地火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这只宠物太可爱了,羞涩气恼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剥光了饱餐一顿,绝对美味可口。

岳怀仁放松了身体不再反抗,双手环上他的颈项,上面那个正在窃喜某人终于开窍了时,一股冰冷的液体当头淋下,带着黏腻的苹果香味,顺着头发流进衣服里,罗华跳了起来,一把捉住岳怀仁的手,半瓶果汁掉了下来,爆米花洒了一地。

“给你清醒一下大脑,罗大情圣。”带着?迪贸训男θ荩阑橙首鹕碚苏路藁鸫鸬耐贩ⅲ扌Σ坏茫悦媲罢飧鱿中蟹甘怯趾抻职严峦馓撞潦米磐贩ⅲа狼谐莸厮担骸靶⌒那槭ケ涑汕菔蓿厝タ次以趺词帐澳悖 ?

岳怀仁轻哼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胸口却止不住地燥热,莫名的期待,像潮水般漫了上来。

两个人谁也没心思看电影,半路退了出来,罗华将车驶出停车场,转头问他:“我们去开房间怎么样?”

挑逗到快要失火,谁有那个耐心开一个小时车回家再续?

“别那么拘束,又不是偷情。”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罗华,看见自己将要拆解下腹的那位几乎保持着他进去之前的姿势,神情严肃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他丢掉毛巾,在床边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岳怀仁的腰,“想什么呢?告诉我。”

岳怀仁才回过神来,脸颊泛红,低咳了一声,欲盖弥彰,罗华察言观色,不厚道地调戏起来:“满脑袋色情的小鬼,是不是在想与床有关的事?”

岳怀仁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闷声低语:“我去洗澡了。”

男人在身后不满地抱怨:“刚才为什么不一起洗?浪费时间。”

拜托,有必要急成这个样子吗?

岳怀仁回过头,不出所料,那双深邃的眸子正盛满可恶的笑意,明白这个浑账正以戏弄自己为乐,他沉吟了片刻,微微一笑,说:“我刚才在想莎朗斯通的大腿。”

说罢,飞快地闪进浴室,不理会那人醋意弥漫的表情。

扳回一城,心情松快地冲洗完身体,岳怀仁披上浴袍,开门之前,默默地告诉自己:无论明天如何,只要享受这一夜就好。

卧房里只剩一盏脚灯亮在门边,罗华闭着眼睛,丝被滑在腰际,像是先睡着了,岳怀仁愣了一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能说不失望,他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接近大床,对着男人酣睡的面容叹了口气,紧挨着床边躺下。

以前每一次同床,无论做与不做,都是罗华拥着自己入眠,现在这样僵直地躺在一边,真是说不出的古怪与别扭,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习惯太久了,就会变成上了瘾的依赖,岳怀仁盯着天花板从一数到十,睡意全无,忍不住转头看身旁这位,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怔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你没睡?”岳怀仁撑起上身,罗华掀开被子,将他一并裹了进去,丝被下温热结实的躯体不着寸缕,密密实实地贴着他,胯下硬热的欲望,更是嚣张地抵在他的小腹上。

见鬼!岳怀仁低喘着,感觉到对方火热的气息正逡巡在他的耳鼻处,柔软的唇流连在他的侧脸,不紧不慢,欲擒故纵,他扭动了几下身体,双腿轻轻蜷起,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这样若有若无的诱惑挑起情欲,罗华注意到他的反应,合身压了上来,大手扯开他的浴袍,沿着侧肋一路抚下去,在大腿后侧揉捏抚弄,离最需要抚慰的地方忽远忽近,就是不肯触及。

一双清朗澄澈的猫瞳情欲氤氲,柔媚得惊人,岳怀仁摆着头躲避唇舌的追逐,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那双手的动作上,试图保持几分清醒,然而当灵活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臀缝时,理智灰飞烟灭,他妥协地低喃一声,环抱住罗华的颈项,身体弓起,轻轻磨蹭着对方的身体,牙齿陷入坚实的肌肉,喉咙逸出细细的低鸣,火焰烧遍了周身,男人的动作粗鲁起来,爱抚中添了急不可耐的迫切,却仍不失温柔。的

“你总是喜欢咬人……”罗华咕哝了一声,一手抬高他的腰,一手沾了些清凉的东西探入体内,岳怀仁在昏昏沉沉中突然想到什么,扯住他的头发,哑声问:“你……怎么会带着这些东西?”

变态的行为方式真是……啊!他低叫了出来,柔软的内部清楚地感觉到所包含的手指每一个动作,将滑腻的膏体涂抹在已经热得快要烧起来的地方,罗华俯下身轻咬他的下巴,低声说:“是叫客房送上来的,我可舍不得我的小宠物受伤。”

岳怀仁身体一僵,欲哭无泪。

这个人真是寡廉鲜耻到了极点!他不敢想象明天会迎着什么样的目光出门……

不过,欣然陪着他在此鬼混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感觉到手指正在体内肆意抽动,带起莫名的惊慌,他用力挣开罗华的手,听到他离开时下体传来的暧昧声音,岳怀仁恨不得一头碰死,罗华没给他多少羞愤的时间,舌尖滑过微颤的嘴唇,精壮结实的腰嵌入他两腿之间,缓慢而坚定地,侵入他的身体。

慢得足以让人细细品味,却比以往狂风暴雨的掠夺更让人喘不过气来,岳怀仁仰起头,吐出灼热的气息,感觉到结合处传来的火热脉动,他低吟了一声,指尖紧扣住对方的肩背,羞赧地催促着:“罗华……别折磨人……嗯……”

罗华粗喘着,啃咬着他的颈项,动作越来越快,逼出阵阵碎不成声的呻吟,仿佛催情剂一般,引来男人更狂野的热情。

柔软的大床上,两具年轻的身体交缠舞动,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脉脉无语地洒在床前,凝视着这一方气息交错,汗水交融。

夜色撩人,春宵苦短。

 

十六、

系上最顶端的衣扣,掩住一夜激情的印痕,他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来,手指轻轻滑过男人的脸庞。

罗华还在睡,临近清晨时他睡得最香,而自己,也是强撑着精神起床。

如果我给你重新开始的机会,那么你会不会给我事后挽回的可能?

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明知道是痴人说梦,仍忍不住轻轻亲吻那双形状优美的嘴唇,眷恋着那让人沉迷的温度。

真心也好,试探也罢,这个机会他不能放过。

流连了片刻,知道这个人会随时醒来,岳怀仁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廓,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厅,不理会总台小姐诧异的目光,逃命似地飞奔起来。

凉润的气息漾满胸腔,他没有回头,不知道在昨夜抵死缠绵的房间里,那个人正立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深邃的眸子里,是与昨夜截然不同的凌厉与阴狠。

行色匆匆的青年,混迹在早起的上班族中,摸摸口袋,只有昨天买果汁找回的几枚硬币,乘公交都不够。

衣食住行都要用钱,在罗华身边太久,已经钝化到米虫一样的无知与无能。

掂掂那几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刚够打两分钟电话,岳怀仁找了个公用电话,心里默念几遍那个埋藏已久的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对方很快接了起来,冷冷地问:“你好,找哪位?”

岳怀仁皱皱眉,下意识地按下挂断键——是龙茧,那个美丽而尖锐的龙茧。

付了钱,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收费的老太太推推老花镜,笑眯眯地问:“怎么挂了?”

“打错了。”岳怀仁回她一笑,转身离开。

啧!全部财产换来龙茧冷冰冰的五个字,早知道该打表哥的手机才对。

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边考虑怎么和家人联系一边寻思着赚钱的方法——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就算不是英雄,也得顾柴米油盐。

“卖身吧。”对着花坛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带笑的女声,岳怀仁愣了一下,随即笑开,问:“卖给你,要不要?”

“那我要赊账。”

“赖账都没关系。”岳怀仁心情一下子松快起来,转过身,迎来一个香香软软的拥抱,“菲菲,好久不见。”

美艳逼人的许菲,一身亮眼的火红,笑吟吟地亲吻他的面颊,嗔道:“还以为你蒸发了呢,臭小子!”

岳怀仁搂住许菲的细腰,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许菲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浑身发毛,低咳一声,问:“末园和阿笙,他们还好吧?”

“还说呢!”许菲横了他一眼,挽过他的手臂,边走边说,“末园急得病了一场,阿笙为了找你,跑回去求他父亲,以前他是死都不肯回去的,没良心的臭小子,还不给我滚回去。”

即使被骂,胸口依旧是暖暖的舒心,萍水相逢的人们,亲切得如同身体发肤,岳怀仁低下头应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地解释说:“我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情被困住了,没机会跟你们联络……”

“不必解释。”许菲打断他,眼中尽是了然,“只要你开心就好,欢迎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

想说谢谢,喉咙却干涩得吐不出半个音节,只好连连点头,一双明亮的猫瞳,满溢着许久不见的欢欣与喜悦。

幽深静寂的巷子,尽头那座小小的院落,东南角的那间屋子仍为他保留着,李末园仿佛早知道他会回来,煮了浓香宜人的板栗羹晾在亭子里等他,笑容依旧温雅从容,阿笙先是赌气不理他,红着眼圈坐在一边生闷气,哄了好一会才肯开金口,这一开口就关不住闸了,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小小年纪偏爱装大人的毛病又犯了,阿笙老气横秋地数落了他一通,训得岳怀仁举双手告饶,再加上二位旁观者兴灾乐祸兼煽风点火,憋了一肚子气的少年直念叨到午饭时间,摸摸肚皮空虚火力不足,才告以段落。

中午自然是李末园做饭,两个只会泡方便面的家伙在外面斗嘴,岳怀仁帮厨。

“需要用钱吗,怀仁?”切好菜,等下锅的时候李末园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亲切而体贴。

“不用。”房间里似乎还留着春天打工剩下的几百块,够应急就好。

李末园看了他一眼,问:“以后打算做什么?”

似乎意识到他有着不能放弃的责任,岳怀仁心里也清楚,这一次离开罗华,不是为自己。

“事情办妥了之后,找份工作。”岳怀仁淡淡地说,对将来他没有什么宏远的目标,平平稳稳过日子就行。

至于回罗华身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吃过午饭,换了身衣服,岳怀仁直奔美扬公司,在楼下接待处报了姓名,要求见总裁,接待小姐一通电话打上去,然后客气而有礼地带他上楼。

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不会受到冷遇。

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用不着那些虚伪客套,岳怀仁坐定之后,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你和龙千帆合作的具体事项。”

贺总沉吟了几秒,反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

“他现在应该是重点监视对象,我不想打草惊蛇。”岳怀仁端起茶杯,眉头一皱,轻轻放回原处,贺总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干笑道:“那你就不怕我这里有蛇?”

岳怀仁冷笑一声,说:“你充其量只是诱饵罢了,这一点你我都清楚。”

如果美扬能攀上蛇牙的核心人物,他就不会去找罗华,而后者,显然已经放弃了他们。

办公桌后面的公司老总脸上有些挂不住,清了清嗓子,问了个老套而现实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帮你?”

岳怀仁挑起眉毛,说:“表哥不会亏待一个懂事的合作者,贺总,你是聪明人,股东利益和你个人好处,哪个重要?”

君子爱财,?≈械溃媲罢獗瑁盟隙ù巳司蔷印?

贺总思量再三,一双小眼睛充满算计,问:“岳先生,你对我来说没有帮助。”

“没有吗?”岳怀仁端起还在冒热气的茶杯,讥讽道,“没有帮助的话,你会用这个来对付我?”

啪嚓一声,连杯子带托盘碎了一地,他沉着脸,冷冷地说:“用来骗骗女秘书还凑合,想挟持我,瞎了你的狗眼了!”

从美扬大楼里出来,温暖的阳光洒遍周身,岳怀仁站在路边等公交车,不期然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手挡住眩目的阳光,细细端详起来。

四年不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端正俊美的容貌,温和优雅的气度,像个发光体一样,紧紧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大哥……”不自觉地低喃了出来,公交车缓缓进站,他错身后退了一步,让开拥挤着上车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个没用的人,原以为能帮到亲人的,结果花了四年的时间,除了一身狼狈,什么都没得到。

隔着一条马路,龙政泽直觉地意识到有人在看他,可是当他转身寻找时,只看见公交车呼啸而过,带起阵阵暖风。

十七、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近乎神圣的、不容亵渎的存在,那是耗尽力气也要保存的完美,那是任何人都污损不了的洁净,是执念,更是信仰。

从记事起,他的信仰就只有大哥一个,像太阳一样光茫耀眼,不可改变。

尽管龙政泽曾经犯下致使的错误,给家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包括他自己的右手的残废,但他仍是他们精神的支柱与家族凝聚力的核心,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从记事起,他就不可救药地敬慕着大哥,并以为他效力为荣,所在在龙茧的母亲唆使他杀掉罗华相当于拔掉大哥身边的蛇牙时,相对来讲还十分单纯而冲动的少年想也没想便擅自作了主张,那一夜,死去的是罗华的未婚妻,以及他的自由。

即使在四年之后,被丝丝缕缕侵占了身心的现在,仍不惜逃离那个许下诺言的人,只为能帮助龙政泽,点滴也好。

四年来,改变了太多,但有些东西,没有变,也不会变。

在河边下了车,沿着河堤往所住的巷子走,心不在焉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一辆银白色轿车缓缓地跟上来,直到一声呼喊唤回他的冥思——

“怀仁!”

龙政泽停下车,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与疑惑:“果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岳怀仁还没从乍然相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怔怔地反问:“不然该在哪里?”罗华身边吗?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龙政泽拉他上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你瘦了,他并没有照顾好你。”

瘦了?四年不见,不是应该说“你长高了”之类吗?岳怀仁迷茫地看着他,低声唤道:“大哥?”

龙政泽给了他个安抚的笑容,将车子拐上环城路,说:“罗华常常寄照片给我,已经装了十几本相册了。”

照片?岳怀仁一张脸青红交错,想起四年前那次不堪回首的羞辱,不敢想象那个以戏弄自己为乐的人会拍下怎样不堪入目的照片。

龙政泽将公事包丢给他:“记事本里有,自己找找。”

咬住下唇,岳怀仁拉开拉链,翻出记事本,手指打颤。

内册果然嵌着一张他的照片,出乎意料是,并非色情照,只是很普通的生活照而已,显然是偷拍的,照片中的自己,膝头放着一本摊开的书,躺在藤椅上睡得正香,倒是趴在他肚子上的樱桃很敬业地看着镜头,温暖而和谐。

轻轻合上记事本,合上那轻易动摇他决心的一页,还有多少,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温柔?

“大哥ツ睦铮俊笨吹角胺降木拔锝ソナ煜ぃ挂肿∧谛牡牟ㄌ涡谟浚秩唇艚糇プ∧歉黾鞘卤尽?

“回家。”龙政泽回了他一句,岳怀仁心中挣扎了片刻,低声说:“不回去不行吗?”

四年前他也问过同样的话,彼时无奈,此时迷茫。

龙政泽看了他一眼,靠路边停车,拍拍他的脸蛋,问:“为什么不想回去?”

岳怀仁沉默不语,四年前偷窥到的秘密如阴云一般罩在他心上,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就像亲人得了癌症,知情者无论多痛苦都会隐瞒下去。

为难了许久,岳怀仁抬头问:“大哥,如果我认为已经消灭的敌人其实正在卷土重来,你会提醒我吗?”

“不会。”龙政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替你解决掉他。”

阴云密布的思绪豁然开朗,更坚定了他的决心:“我不想回去。”

龙政泽盯着他低敛的面容,声音带了几分严厉:“别再做傻事,怀仁,你有你的人生。”

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他心上,脸上霎时血色褪尽,岳怀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自问此时醒悟,是否已经太迟?

那个叫罗华的男人,早以君临之姿侵入到他的生命中,要多么努力才能摆脱,要多长时间才能淡忘?

龙政泽仿佛看出了什么,突然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我没有!”岳怀仁低喊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转移了话题,“大哥,你别管我了,我想到各地走走,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姐姐的下落……”

“怀仁!”龙政泽打断他,神情凝重,“罗华告诉过你什么?”

岳怀仁愣了一下,摇摇头,对方叹了口气,亲昵地拍拍他的头顶,说:“你没有姐姐,你父母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怀仁,别再想这件事,我不希望你将来需要用药物来控制这种臆想症。”

本能地想要争辩,却无言以对,幼儿时模糊的记忆确实不足以成为执念的原因——大哥是不会骗他的。

然而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絮絮低语,不断地提醒他:相信我,她是存在的。

至少,曾经存在过。

思绪纷乱如麻,一向亲密无间的手足似乎产生了莫名的隔阂,在岳怀仁的坚持下,龙政泽没再说什么,将他送回巷子口,叮嘱了半天,才拧着眉毛驱车离去。

正式签约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岳怀仁趁美扬高层尽数出席庆祝酒会的时机,将改造过的微型窃听器装在了总经理室的沙发下面,顺便复制了贺总的计算机硬盘。

渔网一点点收紧,谁能破网而生,谁会困死牢笼,他没把握,但他必须试一试。

十八、

像往常一样,在轻松和美的气氛中吃过晚餐,许菲去上班,阿笙窝在房间里写作业,李末园给他辅导功课,岳怀仁小睡了一会,等另外两人都睡下之后,他悄悄溜出门。

黑暗给了他最好的掩护,一小时之后,他成功地绕过监视器,撬开了美扬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

沙发底下的窃听器起了作用,岳怀仁得知下午有人送来所谓龙千帆骗税的证据——蠢蠢欲动的毒蛇,终于开始缠向猎物。

轻巧地撬开保险柜,暗笑自己四年来撬各种锁已具专业水平,全拜罗华所赐。

宽敞华丽的办公室里寂然无声,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翻找了十几分钟,他取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抽出里面的资料确认了一下,重新封好揣入怀中。

锁好保险柜,像只猫儿般敏捷灵巧,岳怀仁退了出去,阖上门,穿过空寂无人的走廓,走楼梯下去,保安早不知道溜到哪去摸鱼,一层的店铺仍旧灯火通明,他找了家文具店进去,买来塑料纸将手里的信箱包得严严实实,心里才稍稍松快了些。

掏出手机,开机,拨通了龙千帆的电话号码。

响了十几声后,温柔的电子合成音提示他对方无人接听,但是同时,似乎听到微弱的哔声,岳怀仁神情一凛,知道对方的电话被人窃听了。

站在路口思忖了片刻,他招手拦了辆车,向司机报了个地址:宋洪胡同一号。

那是位于旧城区待拆迁的一处院落,他小时候,被龙平远收养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杂乱无章的建筑簇拥着一条狭窄的小街,路灯没有几盏能用,司机对那一带不熟,岳怀仁的印象也相当模糊,七绕八绕都没找着那条胡同在哪里,街上车少人稀,想找人问路都不行,司机不耐烦地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有车跟来,说:“我还以为这地方没人住呐,看来也有私家车啊。”

岳怀仁回头一看,呼吸一窒,急急地转向司机,低声说:“快开车!到前面拐弯处减速,不要停。”

憨憨的司机大叔一头蒙水,赶忙换档踩下油门,半新的小富康“嗖”地飞驶了起来,岳怀仁频频回头,惊惧交加。

他还是找来了!每次都在他将要成功的时候!

把一张百元钞塞给司机,到拐弯处一减速,岳怀仁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不想惹麻烦的出租车司机一溜烟开走了,他急忙拐入一条小巷,躲入门洞的暗影中,看到罗华的车飞驰而过,才松了口气,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片刻之后,脚步声越走越近。

岳怀仁抓紧手中的信箱,转身就跑,手电的光柱跟了过来,以及男人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所幸这条巷子深长错落,东扭西弯十分复杂,逃得辛苦,追得也辛苦,两个人就在曲折交错的巷子里开始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一边跑,一边试图继续与家人联络,掏出手机却发现显示着来电未接的记录,不用想也知道是罗华打的——由于某次的教训,岳怀仁设了静音。

锲而不舍地拨了几通电话仍是无人接听,岳怀仁找了处断墙钻进去,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吸入喉间的空气像被火烤过的利刃一般,撕扯着胸腔,喘息声在黑暗中分外清晰,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衣衫。

稍事休息,他不敢多留,踮着脚尖钻出院墙,慌不择路,穿过坑坑洼洼的小胡同,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突然,敏锐的猫瞳捕捉到墙上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铜牌:宋洪胡同。

天无绝人之路!

岳怀仁抑制住狂喜的心情,找到那个曾经熟悉的院落,大门摇摇欲坠,他翻墙进去,小楼已久无人住,窗户黑洞洞地张着大嘴,院内荒草丛生,那个小小的凉亭也破败得不成样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凉亭下,掰开底座上某块松动的石板,将信封塞了进去,再原样盖好,洒了几把土,粉饰太平。

剩下的就是通知表哥来取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不能白白烂在这里。

他轻手轻脚地原路翻墙出去,跑出两条巷子后,不抱什么希望地再次拨通了电话。

值得庆幸的是,龙千帆这次终于接了电话:“喂?”

“表哥……”灼痛的喉咙挤出一声低唤,彼端的声音瞬间抬了起来:“小猫!?”

岳怀仁忍住满心激动,声音低哑而急促:“表哥,去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我把东西藏在那里!”圆睁的猫瞳惊惧地环视四周,继续压低声音,说,“不要说地名,你的电话已被窃听了!”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龙千帆焦急地问,岳怀仁靠在墙上,苦笑了一声:“来不及了,他已发现我的藏身之处了……”

胸口一紧,他捂住嘴,剧烈地干咳起来,肺部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好不容易压下一阵咳嗽,他哑着嗓子,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你的身边……咳……有……一颗……蛇牙……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嘀嘀两声,断电关机,让岳怀仁干瞪眼没办法,身体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

该出去买瓶水才对,嗓子干得快冒烟——反正东西已经出手,电话也打了,再被那个变态追的话,干脆打110算了。

不过这种鸟不拉屎的拆迁区,就算报了警,等警察赶来,他八成早暴露了目标被那人就地正法了。

可以想象罗华会有多么地震怒,岳怀仁盯着天上一弯冷月,无声地笑了起来。

总算,总算,让他有个完成,至于后果如何,他不在乎,他真的不在乎。

脚步声在墙外响起,渐渐靠近,应和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岳怀仁屏住呼吸,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静静地等待。

像一个认命的囚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行刑者。

一弹指是多少个瞬间?夜风徐徐吹过,当他抬头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今夜微风轻送•完——

补完篇•可无视•最好无视•我是说真的

罗华曾说过,宁愿他一辈子耿耿于怀,也不愿他忘了他。的

他能做到,他已经做到了。

看着罗华面无表情地将那个信封交给蛇牙的首领,岳怀仁的脸色变得煞白,死咬住下唇,喉咙越发胀痛。

与蛇牙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罗华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副驾驶座,甩掉外套,脱下防弹背心丢在他面前,沉声说:“如果没有这个,我已经被你亲爱的大表哥一枪命中了。”

岳怀仁闭上眼,拒绝流露出任何情绪。

罗华在那个藏了东西的院子等着龙千帆上钩,片刻之后传来一声枪响,惊得他心跳几乎停止——他不敢想象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受伤甚至丧命,即使,罗华做过多少不可原谅的事,他仍不希望他死。

四年,究竟能改变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当初他分明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啊!

逝去的光阴中,悄悄改变的是谁?罗华?还是他?

“你曾经说过,不会再参与蛇牙的事。”岳怀仁低声说,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划过喉咙,罗华启动车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并没有相信过。”

“只有我相信,你才会遵守?”岳怀仁微哂了一句,罗华将车驶出老城区,拐上城郊的公路,说:“我要求等价交换,岳怀仁。”

冷硬的音调没有丝毫平时柔情款款的影子,岳怀仁转向他,双目灼灼,问:“我能不能用这四年的时间,换一个我姐姐的下落

罗华深不见底的眸子在他脸上凝视片刻,放软了语气,问:“你真的想知道?”

岳怀仁顿了一下,心中竟有些迟疑。

是不是知道了,就会切断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牵连?

沉吟了片刻,他点头,罗华冷笑一声,将车子停在路边一处废弃的汽修厂边,一手抚上他的脸蛋,分毫不离地紧盯着他的面容,慢条斯理地说:“我未婚妻,或者说曾经的未婚妻乔治亚娜,她是亚裔,出生于菲律宾,五岁时被桑德拉家族收养——”

“而她曾经用过的中文名字,叫岳怀瑾。”

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他的心脏,梗窒着他的呼吸,岳怀仁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声音越异常地平静:“你骗我?这个故事不好笑!”

罗华勾起唇角,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声音依然冷静优雅:“我有你和她的DNA检验报告,想看吗?”

岳怀仁将下唇咬出血来,胡乱地摇头,心中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什么也不想听,猛地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罗华从后面追上他,握住他的手腕,厉声说:“我不允许你心里有别人!即使是个死人!”

你的精神支柱,只能是我。

能伤害你的人,只能是我。

你一辈子忘不了的人,只能是我。

“放开我!”岳怀仁低吼一声,月光下,清宁澄澈的眼中尽是狂乱,他一把挥开罗华的手,朝那座废弃的厂房飞奔过去。

像一只伤痕累累的猫,只想找个不被发现的地方舔舐伤口。

罗华制住他的双手,脚下一绊,两个人双双滚倒在地上,岳怀仁疯狂地嘶喊着,挣动着,随手握住一块尖锐的三角铁朝身后挥去,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一瞬间,他只想杀了他!

“放开我!罗华!我恨你!”原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眶,又有泪水滑下,岳怀仁被按住手脚,狂乱地摇着头,再也无法压抑地失声痛哭。

“为什么……在我几乎要原谅你的时候……这么残忍地伤害我?!”

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悲鸣着,惨白的月光下,他毫无保留地坦承着自己的愤怒与悲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抱紧了他。

夜风里传来铁锈的味道,温热的液体弥散在两人之间,那块被丢在一边的三角铁上,猩红遍布。

那个人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守候着,一个字都没说。

他和他,像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互不相让,身后是绝路,无处可退,只能不择手段地互相逼迫与折磨。

“送他去医院。”岳怀仁将几近昏迷的男人身体放平,对前来接他的龙政泽轻声叮嘱了一句。

意识已经模糊的男人仍紧握着他的手,龙政泽叫手下扶罗华上车,岳怀仁低下头,避开男人竭力保持清醒的目光,小心,但坚定地掰开他的手指。

“你做到了,罗华。”疯狂过后是异常的冷静与无奈,他不得不承认,“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爱也好,恨也好,他就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早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越长越茂,遮掩了阳光。

十月

无论多么激烈的情绪,都有淡化的时候,岳怀仁在家过完中秋和国庆,在兄长们的打点下,收拾了行李,南下报到。

大哥派了两个高头大马的保镖护送,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中途逃学落跑

离开学校四年,啃完一图书室的藏书,经历了一段感情,他才发现自己的人生可算丰富多彩。

“没想到,他还是伤害了你。”龙政泽送他出门,突然提起罗华,岳怀仁神情一僵,本以为一颗心已痛得麻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仍是止不住地阵阵抽痛,龙政泽拍拍他的肩,“我们曾有过协定,他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而我答应不去打扰你们的生活。”

岳怀仁摇摇头,心乱如麻,已经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究竟是为什么。

“我们都希望保护你,怀仁,即使是他,也不例外。”龙政泽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不原谅他也无所谓,关键在于你的想法,报复也好,挽回也好,甚至什么都不做,只要你的真实想法。”

也许他们注定要一辈子纠缠下去,也许他们只能相交片刻即渐行渐远,给他一段冷静的时间,理清楚两人之间最有可能的将来,但现在,他不想沾任何与罗华有关的事。

龙政泽拥抱了他一下,看着他上车,对两个保镖吩咐了几句,岳怀仁在后座朝他招招手,让司机开车。

银白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融入远方一片金秋的繁荣景象,岳怀仁像一只放出牢笼的鸟儿,正朝未知的前方飞去。的

有爱,有恨,没有遗憾。

——————

CHAT——只剩一张皮了……本来是把这个作为结局的,罗华受伤后被甩,但是写到两个人暗巷重逢时老毛病又犯了,干脆结尾,把后面的全算成补完篇,个人以为那个“完”字比我原计划的地方要合适,真正的桔本色结局啊,抽刀断水,爱流不流。

谢谢一直爱护着小猫的亲们,这小鬼虽多多被虐但好歹最后飞了出去,支持虐罗的同志们也该解气了,被甩了惨啊惨啊,但是,即使结局没有明确在一起,可是我真的没有悲剧的感觉呐,好像他们这时候就应该分开的感觉,当然如果不希望他们分开的话,就无视这个补完吧(好像现在说也晚了)。

总之谢谢一路陪着偶的JMS,没有你们,这个坑也绝对是个遭晾的,谢谢,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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