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花

      心情日记 2005-4-28 16:3
花开•无声
这是个发生在遥远年代的故事,洪荒尽头,海市蜃楼。只看见一些眼泪、欢笑、后悔、失落。有歌声隐隐地传来,有花,在空气中静静绽放。

梨落•祸根
我叫梨落,梨落是我的名字。
我出生的日子里,并没有梨花如雪。爹说给我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娘爱梨花飘落的样子,他希望将来我如娘一般的美丽。我没见过娘,因为我的出生导致了她的死亡。于是爹收起了关于她的一切,只剩了个如诗般的名字——云婷,在空气中回荡。
我的出生,引来了无数的流言,他们都说我是命犯煞星,克父母弟兄,注定来还上辈子欠的债。可是爹说我是一剑山庄惟一的少主人,是他“一剑荡江湖”的女儿,命由己定,由不得天。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如果我要,就一定会得到。
三岁的时候,爹请武林中的前辈给我摸骨,满心欢喜地以为我可以继承他的独孤剑法,可谁知道悟神那老儿却说了一番什么资质中钝、性情执拗、刚猛无伦的怪话,惹得爹一脸失望。此后的很长时间内,我都看见爹一个人抚着他那柄黝黑的镔铁长剑叹气。
转年的春天,在山庄后山的桃林里,我遇到了一个说话飞快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却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因她个子小小的,我就叫她拇指。同她的突然出现一般,在其后的某一天,她又突然地消失。只留给我一本书,封面上是四个弯弯的篆字:亓门毒术。出于对她的纪念,我开始偷偷地研习书上的文字。秋天的时候,我用配出的药剂,喂给一条狗,它断气的时候,我记住了药的名字:鹤顶红。
都说没娘的孩子懂事早,而我,更是其中早熟的典型。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掌管山庄的部分事项。爹倒是日渐清闲,整日对着块红汗巾发呆。那是他上次出行时带回来的。我知道后面隐藏着个女人,我第一次知道了有威胁在身边。
我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到来。

成长•毒怨
爹另娶。
大办酒宴的那天,我看见了那个女人。胭脂色的衣衫,和娘截然不同。别人口中的娘是个清素的女子,而她则是鲜艳的女人。如果说娘是一朵木棉,那她就是牡丹。我莫名地愤恨起她来,抢走了爹,抢走了爹本该给我的爱。好吧,我对自己说,我要你离开。
新婚翌日,爹叫我到她面前,细细打量,她也算得是眉目如画。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多的果敢,而少了一份女子的柔情。长发盘在脑后,干练而利落的模样。爹没要我改口,而她也只是赞我容貌出众。直觉告诉我,她对我并不喜欢。于是我故作娇憨的模样,称她:秀姨。看见爹的欢喜,我想起了没见过面的娘。
平静的日子不过一年,她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安宁。起因很简单:她要进禁室。
一剑山庄有三间禁室,是差不多整个武林都知道的秘密。风传里面收着的,就是我娘——当年武林第一美人——云婷的遗物。恪于爹“进者杀”的家训,我也只是观望而未敢越雷池半步,而今天,她这个后来人,居然要进去。当我以一剑山庄惟一女主人的身份阻止她的行为时,我分明在她眼里看见了杀意。交手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我败了,败得不可挽回。
“秀雅!”爹的大喝救了我的命,她一分神的瞬间,我早已被爹抱在旁边。可她终是强势难收,余下的功力全散在禁室的石墙上。木门禁不住这样的气浪,顿时碎成片片。尘埃落定处,现出了一张绝世仅有的脸。
这是一张年轻而干净的脸。眉若黛,肤胜雪。虽是画像,也能感觉到画中人眸子的晶亮。松挽着美人髻,发簪的流苏垂到肩上。着藕荷色的裙衫,优雅而慵懒。画中人的神态,是那样的悠然而闲淡,仿佛超脱了一般。只是在她的眉间,我仿佛看见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忧愁,深深地围绕着她,不能挣脱。
“爹,……娘!”我颤声。
爹不言,和秀雅离开。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做了决定。
三个月后,秀雅突然得了急症,从此长眠不起。外人都说是她太心狠手辣,果真报应不爽。爹对这种传言不置可否,而十一岁的我,重新成为一剑山庄惟一的女主人。

春色•桃夭
十六岁生日的夜晚,我做了个梦,梦中彩霞漫天,异常美丽。
相书上讲,梦见彩霞,多主春宫,有桃花之事发生。而如今年满十六岁的我,也早以姿色出众而名冠武林。虽是比不上娘当年的风光,但从十四岁起,上门提亲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往来不断。爹微笑不语,看我自己周旋,挑挑拣拣。
爹说十六及笄,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在我生日后不久,西方新崛起的武功大家——南宫家,就由世子出面,亲自前来提亲。爹一反平日的不语,大笑了三天。洒扫准备,一应关心。他说该来的人终于来了。我约略明白等着我的,是怎样的决定。
世子南宫,全名不败。却也真如传闻般面白唇红,生得俊郎,行为谈吐甚得爹的喜欢。随行的媒婆,更是夸赞南宫家的少爷英俊潇洒,武功绰绝,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与我是天作之合。我却嫌他霸气,偏偏叫什么促狭的“不败”。易经有云凡事不宜过满,满则弦断。
爹的喜欢,明白地告诉我终身已然;南宫的眼神,让我明白没人能逃脱摇曳裙裾的呢喃。对比爹的热切,我只是淡淡,因为爹的心思我明白。与其是我找到日后的幸福,不如说是他本身找到了更好的依托。日渐没落的一剑山庄,是没有办法独自抗衡南面的慕容世家的。而南宫家的加入,必定安了他的心愿。可我始终不明白的是,爹因何对慕容家耿耿于怀。
我突然想起秀雅突病后的那天夜里,酩酊大醉的爹,总是反复说着一句话:兄弟,再见面,我一定要杀了你。也罢,我轻叹,这个是我欠爹的,是该偿还了。
婚期已定,同意出嫁的代价,是我有了一年的时间,明着是采办嫁妆,实际上,是和自由的女儿时代告别。我去了南方,去解心中迷惑已久的结。

邂逅•钟情
三月的江南,有一种别样的情怀。不同于家乡的黄土,这里是遍野的葱茏。姑苏城外的一片桃红,隔着一层青纱似的烟雨,越发的亦幻亦真。我被自己震惊,震惊于对这里的熟悉,仿若前生的故土,今生重回。
“春风无限潇湘意,化做相思泪斑斑。”我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定睛一看,不远的地方,背对着我,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你在思念么?”我突兀地问道。那干净而温暖的声音被打断了,良久,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转身的过程,仿佛一千年那么长久,他面对我的那个瞬间,时间就此停住:金冠束发、褐色宽袍,足登软靴,手摇折扇;星眸皓齿,剑眉朗目,鼻若悬胆,肤胜温玉。有别于南宫的少年轻狂,更不同于爹的威猛刚勇。他整个人是飘逸的、洒脱的,书卷气扑面而来。我想,就算是名噪一时号称武林第一书生的慕容指路,也再不能出其右了。我屏息凝视着他,怕一眨眼,他就如同梦幻一般,消失不见。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一千年,或者一瞬间:在三月的江南细雨里,在姑苏城外的桃花中,如幻似真,恍如隔世,一切都是安静的,只剩我的心念,兜兜转转。
他微笑了,告诉我,我的眼睛,像一个人;
他给了我一朵小花,金质的,我拿起来端详,是木棉;
他说这个是一种凭证,可以去找他,没有阻拦;
他说,他的家在姑苏城里;
他还说,我看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惊梦•风波
婚期到。
南宫家的花轿已然装饰得当,只等良辰吉时,上路。花冠下我黯然的脸,爹问是不是太过劳累,我摇摇头。木棉金花戴在颈子的最里面,一扣一扣的,敲打着我的心。
去,还是留?我再一次地面对这样的抉择。上一次我可以毫不手软得让秀雅喝下醉仙散长睡至今,那么这一次,我真的可以心无旁骛地抛下爹,去找那朵金花的主人?爹说独孤家的人命不由天,真的又由得了自己么?
事以至此,情何以堪!
当整个江湖都传说着独孤梨落逃婚的时候,我正举着那朵木棉,静静地穿过慕容家的亭台楼阁。我的脚带我走向他的主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指引着我的方向。我猛地推开门,抱住他。泪无声地滴落。是苦,也是甜。濡湿了他的背,他的衣衫。他并没有动,任由我的哭泣。我松开了双臂,看向他凝视的地方:墙上是一张精细的美人戎装图,正是这张图,让他如痴,让我如狂。因为画上的不是别人,是——我娘。
“你娘。”他温软地说,“她美么?”他问。她美么?我自问。和家里的画像不同,这里的娘,喜悦得像另一个人。头上金盔,身背长剑,桃粉衣衫,淡紫罗裙。英姿勃发,眼角眉梢都含着笑,如瀑的长发束在身后,随风飘舞。我从来没想到娘会有这样的活泼娇俏,这般的激越青春。“这是她十六岁,我第一次遇见她;她的鬓边,是一朵小小的木棉花”。
十六岁,娘的十六岁。十六岁的娘在墙上一如当年的微笑着,而十六岁的我,却听见有东西破掉的声音。木棉花,我以为是一种约定,为了它,我弃父逃婚,没想到却是他对娘的回忆,永生不愈。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我是谁,对他,我不是梨落,我只是云婷的女儿,他爱着的女人的女儿。
我决绝,飞样地跑出,却被人一把抱住。定睛一看,是南宫,还有爹。眼泪倾泻而出,只听见爹叹息的声音:“指路兄,别来无恙?”

云隐•故人
“一剑兄,山庄一别,屈指一十六载,怎能无恙?”他边说边转过身来。“你我老矣。”
爹愕然。清晰地看见昔日明艳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而自己,不也是鬓边灰白,几近半百。一时语塞,只呆呆地立着,看着这昔日的好友,爹无语。半晌,爹轻轻地问:“她,还好么?”
“她?”慕容有些苦涩,“十六年前,云儿因终日郁郁寡欢,终致小产,那时我强力将她带走,总以为以我慕容药家的医术,加上奇珍异草,精心调养个一年半载,总可以补她不足,救她性命。可谁知回天乏术,只拖得不足四载,她就香消玉殒了。”“啊!”闻言,我与南宫不禁惊诧。“所以你就派人把《亓门毒术》暗中给了落儿?”爹说道。“不错。那本是云儿之物,给她,算作纪念吧。”听得爹的话,我暗自心惊,原来我心中所念所想,爹全知晓,只是隐忍不发而已。那么秀雅之事……念及此,顿时无语。
“好吧。”良久,慕容开言到,“我带你们去看看她,也让梨落见见她的亲娘”。他身形飘动,众皆随行。转到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打开机关。众人拾阶而下。
穿过狭小的楼梯,即便豁然开朗。玉壁金顶,好一派富贵景象。一个女孩子迎了上来。深膝行礼。“拇指?”我惊叹。她微笑颔首,却不言语,只在前方带路。穿过前厅,转入后堂。一进去,就有异香扑鼻而来。醒神健脑,是檀木的味道。屋子的中央,是一座方形的高台,台上鲜花铺底,中间陈着一副水晶棺。
棺中的娘仿若睡去一般,栩栩如生。素色衣衫,木棉花在她鬓边盛放。

回眸•往昔
我终于知道了故事的全部。
娘本姓亓,亓家和独孤家是过命之交。亓家二老甚是喜欢爹,因而在娘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已经说好,将娘许给了独孤家。
爹六岁的时候,随父母去苏州拜会亓家,第一次见到娘。娘那时只有四岁,娇憨可人,拉着爹的手叫哥哥,爹从那天起,就下定决心要照顾娘一辈子。
爹十五岁的时候离家远游,在姑苏城外的桃林里,遇见了正独自练剑的慕容,兴起,与之交手,败。但二人就此成了莫逆之交,相伴游历。慕容年长爹两岁,被尊为兄。
慕容二十,去杭州采办药材。三月,娘偷逃出家去游西湖,二人相遇在白堤的尽头,一见倾心。
那年十月,慕容家上门提亲,得知云婷已被许配他人。而她所要嫁之人,正是自己的好兄弟—— 一剑。不知怎么,那年姑苏的秋雨,来得极其的寒冷。
转年,慕容接到娘的飞鸽传书,说婚期已定,要他带她走;而一剑也送了喜帖给他,请他去喝喜酒。他去了一剑山庄,看自己最心爱的人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那夜,他醉了。他分明看见,娘眼里的火,变成灰。
八个月后,娘因身体极度虚弱,早产生下了我,行医用药,均不见起色。爹看出了娘只求速死的决心,而爹却不知道娘为何会做这种选择。爹要挽救娘的生命。爹想到了指路:慕容一家以医术闻名。虽然他闭门谢客已久,但他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来了,只一句:我要带她走。
他抱着娘的样子很美。娘轻拂着他的脸,轻喃:指路,我知道你会来,来带我离开。我死了,就不会再有束缚,我的心跟着你,去任何的地方。

花落•无期
我最终没有嫁给南宫,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和娘一样的郁郁而终。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是没办法使另一个人幸福的。
我也再没有回过一剑山庄,只是把醉仙散的解药偷偷地留给了爹。我知道,他和秀雅,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快乐。我明白秀雅对我的恨,是因为她对爹的爱。没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心爱的东西,我也一样。
南宫说,他会等我。在这点上我看错了他。以为他只是在乎我的容貌,原来他也可以这么痴情。我笑着说,再见。
我去了东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去找寻,或者去忘记。走的时候,正好是五月,梨花满天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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