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
科利尔,男,加拉曼德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战争爆发初期脱离宫廷乐师身份应征入伍,后晋升中尉。
沃特,男,前朝“冰峰将军”之子,与科利尔是好友,但关系暧昧,战时为少校。
裴德,男,科利尔的副官。
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一排又一排,离开军营外出巡逻。
“中尉。”一件大衣披上肩膀,“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了。”
“哦,是吗……”我淡淡应道,
“……裴德,给费思弗将军去一封信,就说……少校准备攻打拉斐尔。”
身后传来副官沉稳的脚步声。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加拉曼德迎来了战后的第一个冬天。鹅毛般的雪花成把的从空中落下,大把大把,看不出形状。一日的行程明显变的迟缓,士兵们眼底疲倦抑郁的情绪缓缓累加。
由于剑伤,我独自一人留在帐篷里批文件,昏黄的油灯不时闪烁出橙色的微光。火炉单薄的热意在宽大的帐篷里显得微不足道。手指有些僵硬,“S”的第二个弯曲不小心写成了直线,再描一下,却画出一道白痕。
正当我伸手去蘸墨水的时候,一股寒风夹杂着冰霜冲开了帐篷的垂帘。沃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起我就向外冲去。
我被拽的踉跄了一下。
“少校?”疑惑的语气叫出他的官职。
“对不起科利尔,我赶时间。”他又拉扯一下,“士兵抓住了一个拉斐尔人,正在审讯他。还有,私人场合请叫我的名字。”他有些不满的补充。
“很抱歉,少校。”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但你伤到我的手了。”
掀起大衣,臂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红。
沃特眼中闪过来不及掩饰的懊悔。
“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抽回手,冷淡的回答。
一脚踏出帐篷,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发丝四散。冰冷的空气冲进喉咙,我不由停住,暗暗咳了一声。沃特用一头未成年狮子般的旺盛精力带着我横冲直撞。一路上拉拉扯扯不断,惊起无数诧异目光。我心下厌恶,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不甘愿的加快步伐,甩开沃特的手。
沃特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下。
进入审讯室,一名青年被绑在中央的铁椅子上,低着头,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有一头淡银的短发,刘海散落在额前。五官精致,组在一起,非常清俊优雅。
我盯着他的脸,微微发怔,沃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瞳孔深处闪烁着光。
一名士兵小跑上前,立正行礼:“少校,他什么都不肯说。”手中的鞭子直指青年被抽成碎布的衬衣。
“没关系,你们可以下去了,这里就交给科利尔中尉。”沃特大声吩咐道,眼睛不怀好意的转向我。
你知道我要什么,科利尔。
我自然知道,少校。
“走了走了!”得到我的回复,沃特把所有人赶出了审讯室,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我有些自暴自弃的笑起来。
面前的人低着头,一付乖巧的样子。
“冷吗?”我攥住杯子,热度透过手套浸染了皮肤,温热的手掌将身体的冷意反衬的愈发鲜明。
“这算怀柔政策?”青年闻声抬头,露出阴狠的笑容,浅浅的弧度几乎无法承受表达出的恨意,致使他的面庞都被这种不相称的表情扭曲了,清俊变成可怖。
“也是。”不理会他的反问,我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一些。”轻轻抿一口热水,把茶杯放在桌上,脱下大衣,站起身,上前披在他的肩上。
冷硬的线条,因为身体得到的舒适而不被主人觉察的软化下来。
“好了,我想我们可以来谈谈。”可以觉察体温在飞速下降。我只着了件单衣,冷风从袖口、领口灌入,沿着皮肤的脉络留下阵阵颤栗。
青年一愣,再次阴狠的笑起来:“‘谈’?你们这帮刽子手,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噢,你真这么想吗?”不动声色的眯起眸子。
他干脆闭紧了嘴巴。
“真是个,幼稚的孩子……”简直可爱的引人发笑。
“你的姓名之类,我没兴趣。对于你这种会被抓住的小角色,在我们这里,除了当当奴隶,也不会有更棒的下场。哦对了,你长得还不错,说不定能慰劳一下我们辛苦的战士们……你说呢?”
突然矮身,凑近他的脸,我作出一个不怀好意的暧昧表情,语气故意又轻佻又傲慢:“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他们不会挑剔的,你说,是不是?”
青年猛地向后仰去,动作过大导致后背狠狠装上了椅背,他疼得倒吸一口气,露出极端恶心的表情:“……你们这帮禽兽!”
“禽兽啊……”拖着长音慢条斯理的重复一遍,我抬手,食指指尖划过他颈侧,规律的脉动透过已经冰冷的有些麻木的手指,传递到我的大脑。
“那种东西,你们才是。”语气跌进冰窖。
“拉菲尔人都是天生冷血的动物,活在冰天雪地的高原,依靠火种生存。性情如同千年寒冰,在惨淡稀薄的阳光之下闪烁冷硬的光辉,他们的笑容无比珍贵,因此比冰雪更加美丽……”
低声自语着,一抬头,对上青年透露着怀疑的目光。
“我是个吟游诗人,或者说,曾经是。”冷冷的笑,一口热汽吹在青年细长的睫毛上。热气很快凝成水滴,粘连着不肯滴落。
“已经很久了吧。”直起身,正一正衣领,“最早可以追溯到三百年以前,住在冰原之上的联盟国家就不曾中断过对爱尔达的进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要不是你们,身为宫廷乐师的我,又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手掌粗暴的捏住他的咽喉:“你见过吗!战场上被长矛贯穿的尸体,舌头长长的伸在外面,”手一抬捂住他的眼睛,“眼珠突出来,大而无神,只残留着微弱的绝望。”另一只手从他的胸口一路抚摸下去:“被开膛破肚的,肠子流在外面,五脏六腑被马蹄践踏成破碎的肉块,就这样仍然不肯死去的喘息的人!”
“这一切!你见到过?!”
用最快的速度从他身上抽离,我后退几步,撑住桌子,压抑着,不断喘息。
不用看,也知道青年眼中的厌恶已经被极度惊恐取代了。
“攻打拉菲尔……那种魔鬼时间谁有!这种冰天雪地的破地方,谁愿意多作停留……”
“呵、呵呵、哈哈哈……”崩溃的笑声一点一点从低着头的青年口中渗出,“所以……所以,我们就活该呆在那种破地方是不是……连活下去的权利也没有……”淡淡的语气,夹杂着不易觉察的委屈。
默默勾起一丝笑,刘海将所有表情遮挡得不露分毫。
掀起帐篷的帘子,我踢踏着脚步,走到外面。沃特正在和一名军官交谈着什么,回过头见我出来,立即抛下对方,兴奋得向我跑来。
“怎么样,结果如何?……我说你能不能先穿厚一点!”眉头皱起。
“已经透露给他攻打拉菲尔的信息,顺便,绳子已经弄松。晚上叫那几个等待处死的人去帐篷里乐乐,然后,找人跟踪他就可以了。”
“是吗,你还真是出色。这次又耍了什么把戏出来,被战争逼疯的青年诗人?”他盯着我,肆无忌惮的讽刺的笑着,“我喜欢你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指尖挑起我的一缕头发:“或者说……蛊惑?”
合上眼,不理会沃特的意有所指,被风雪肆虐的身体明明已经麻木到无知无觉,为什么心口还会隐隐作痛呢?
“他还是那么,单纯的人……”
“噢?你……认识他?”沃特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吟游诗人游历过的土地,不是整日呆在宫廷里享乐的人能够想象的。”
“你连拉斐尔都去过,我倒是小看你了——大陆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
冷冷看他一眼,这一次,我直接甩袖离去。
大陆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吗……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指尖划过琴弦,我抿了抿唇,有些不悦的摇头。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仿佛连音乐都迟缓了许多。空气因温度冰冷而滞涩,除非清脆有力的音节,否则都会因为凝滞的缘故平添虚无缥缈的情感。
环视极度空旷的殿堂,墙壁与地面都是长年不溶的玄冰,冰壁上没有婉转曼妙的花纹,只有一些写实的浮刻——荆棘、冰棱、松针等等。
“真是不文雅的待客之道。”我抱起竖琴,走到一根巨大的冰柱前坐下,漫不经心的拨弄不成曲调的乐音。
“拉斐尔人真如传闻所说,心是冰做的。”
“心是肉做的,吟游诗人。加拉曼德的人都这么缺少常识吗?”
清凉的声音在大殿中没有回声,我吓了一跳,一抬头,竟撞进了一片银色的世界中……
“别、别这么激动……”拥有一头流泉似的银发的青年慌慌张张后退一步,清俊优雅的面孔上布满了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随着身体的移动,他的长发从我的脸上滑落,留下冰凉光滑的触感。
“拉斐尔人?”安抚心跳,我忍不住皱眉,“都像你这般没有礼貌吗?”刚才倚着冰柱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真令人厌恶。
听到这句话的青年仿佛被火烧一般蹦了起来,白皙的脸气成了红色:
“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才没有礼貌吧!”伸手直指我蒙在面上的灰沙。
他还真是……像一只大猫,而且是气炸了毛的那种……
我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喂!”青年恼火的拉我,“笑什么啊,有什么可笑的?喂!”
“抱、抱歉……”好容易止住笑声,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你是……那位?”
“哈?”青年被我跳脱的问题问的一怔,“我……我凭什么告诉你啊!”赌气的样子像极了闹别扭的猫咪。
这样的性格,看来只有那个人了。
“原来是拉斐尔的小王子,失敬了。”
“你、你知道?”
“我是国王请来为小王子庆祝成年礼的吟游诗人。”抱着竖琴站起来,我微微欠身,淡淡的答道。
“你……”小王子依旧十分迷惑的样子,冰色的眼眸中茫然一片。
再次欠身,我拨动琴弦,朝他露出一抹他看不到的微笑:
告诉我,星星,你的光明之翼
在你的火焰的飞行中高举,
要在黑夜的哪个岩洞里
你才折起翅膀?
告诉我,月亮,你苍白而疲弱,
在天庭的路途上留里飘泊,
你要在日或夜的哪个处所
才能得到安详?
疲倦的风呵,你漂流无定,
像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
你可还有秘密的巢穴容身
在树或波涛上?
梅莎柔斯卷起了她的光明之沙,于是夜幕降临人间,被遗忘的细碎沙砾,在黑色的丝绒上化作璀璨的宝石。
墨水很快在寒风中冻结,我默默注视羊皮纸上的句子,不知该伤感还是嘲讽。我已经忘却了这是何年何月的语句,它却在此时浮出脑海,保有着吟游诗人一贯的华丽作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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