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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Viggo是Orlando看过最认真的学生，他用超乎常人学习的态度学会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手语，每一个字都美丽又标准，他们很快从字母学到单字，单字进行到对话，才两个月，Viggo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单字式手语，而是能用流利的手语跟Orlando对话。

Orlando也同时注意到，Viggo的手语跟手语之间总是会有理所当然的停顿，像是他在思索下一个字应该是怎么表现。Viggo使用手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像是有人关上他的语言开关，更像是Viggo非常推崇尊重手语这种语言，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让人开始会误以为他是一位聋哑人士。呃……Viggo不说话的时候真的还满像的。

就像Orlando观察Viggo一样，Viggo也同样注意到Orlando使用手语的时候也同时会说话，他看着年轻人神采飞扬的模样常常会忘记这孩子的世界没有任何声音，他讲到高兴的地方手势跟音调都会很快，Viggo很沈迷年轻人开心的模样，Viggo就是不懂为甚么有人笑起来的样子就是那么好看，那口牙、那弯月的眼眸交织成一副动人的景色，常常让Viggo忘记留意他在说什么。

「Vig?」Orlando发现Viggo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丹麦人。「抱歉，我比的太快？」

『抱歉。』Viggo比出这几天他最常用的手语。『我分心了。』

「别抱歉。」Orlando拉下他的手。「以一个新手来说你表现的很好，你的进度已经超前。」

『这代表我很棒？』这种日常对话的手语Viggo已经能够轻易上手。

「是的。」Orlando抓抓头发，他的卷发已经够翘了。「休息一下吗？」

『嘿些咖啡？』Viggo说。

「你说喝？」Orlando笑了。

天气很不错，Orlando临时决定把两个小时的课改成校外教学，叫做『如何把手语完全应用在生活中。』

 

『咖啡？』Viggo比比自动贩卖机，他问。

「不了。」Orlando指着自己的背摇摇头，「让我失聪的意外也让我不能喝咖啡。」

『发生了什么事情？』Viggo想想该怎么表达。

「我该用讲的还是该用手语？」Orlando朝着他笑一笑，笑起来的模样洁白的牙齿像蓝天下白云一样耀眼。

『用讲的吧！』Viggo做出求饶的手语，他比比自己的嘴。

 

「我从阳台摔下来，撞到这里。」Orlando比比自己的头脑，他说。「还有这里。」然后是背。

『怎么发生的？』Viggo问。

「跟朋友玩耍。」Orlando把贩卖机里的咖啡递给Viggo，自己选了柳橙汁。「年轻人打打闹闹，他推了我一把，我就摔下去了。」

『然后？』Viggo真的想讲的是『他妈的你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可惜他还没学会这个字跟这些脏话的手语。

「住院、开刀、出院学手语。」Orlando双手一摊，把柳橙汁喝完，然后伸伸懒腰。「在我摔下来之前我不知道要怎么谋生，这件事情反而给我一个谋生的机会，你知道吗？英国的社会福利对残障人士很厚道的，减税、优先就业等高福利，可惜我出事之后不能开车了，否则伤残人士买车政府补助百分之五十呢！」

『开车？』Viggo问。

「Vig，我很肯定你随机应变的精神，但是驾驶并不是摆出握住方向盘的样子就对了。」Orlando笑着挥挥手，做出正确的姿势。「政府不可能让听障人士享有购车福利，基本上让我们购车简直就是对行人最大考验。还好我还有一台脚踏车，不用报税，也不用过户，我就靠他上下班啰！放心！我骑车的地方是公园，一点都不危险的。」

『我儿子也有一台。』Viggo笑着说。

「嘿！神秘的老家伙！你有个儿子呢！」Orlando往Viggo背上用力一拍，大声的笑问。「他还有什么？一台双门跑车？」

『他跟你一样。』Viggo看着Orlando，他笑了一下，指着Orlando比出『一样』的手语。

Orlando止住笑，他很聪明的意识到Viggo所谓的『跟你一样』代表的并不是年轻人的年纪或者同样非常向往开车之类，而是他的儿子也是一个听障人士。「你儿子呢？」

Viggo比了一句话，Orlando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这是开玩笑？』Orlando用手说。

『不。』Viggo勾着笑了，用十只手指回答了这个问题。『无比认真。』

『Vig。』Orlando拉着Viggo指指一旁的草地坐下，他不再说话。『怎么发生的？』

『当他无法面对事实的时候，他有了自己的决定。』Viggo的手指动得很慢，但是力道却很沉重缓慢。『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他向来有自己的决定……』

Orlando专心看着Viggo比出的『决定』，他看着男人的手慢慢颤抖，Orlando毫不犹豫伸手搂住年长男人的肩膀，看着他的手缓慢舞动着。

「Orlando，他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你知道，他那么聪明……」Viggo的手没有更多语言，只是不断重复着『聪明』这个词。

「Viggo……」Orlando用力的把他朝自己拉近，他注意到Viggo没有再多手语，嘴唇不停开启又闭上，他听不见。

天啊！他听不见。

Orlando此刻真的为他的失聪感到沮丧，他曾经诅咒那场意外，就算他知道他必须错过失聪后第一次联合公园的演唱会都没像现在一样渴望听见男人说些什么，还有一件事，不管Orlando能不能听见他都知道，男人正在哭泣。

「Viggo、Viggo、Viggo……」Orlando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双手环着男人厚实的肩膀，让他贴近自己的胸膛，他不介意男人的眼泪会打湿自己的衣服，事实上，Viggo已经打湿他的心了。

『我决定为他来学手语。』Viggo安静了好一会，手指才又开始动。『我想告诉他，无声的世界并不可怕，我想让他知道，他的决定是错的。』

「是的，他的决定是错的。」Orlando心想，寂静无声的世界让人彷徨失措，但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对无知的恐惧。

「你知道手语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Orlando拍拍Viggo的背，他看着天空，想让老男人不会尴尬的自己擦掉眼泪。「手语是一种近乎没有情绪的语言，但是在十指之间，情感无所不在，我们用双手表达我们要的、我们想的、我们看见的、我们听见的，甚至于是别人所看不见的，我们全都收在这双手里，其实我们有的，比那些光靠一张嘴沟通的人更多。」

『Orlando。』Viggo拍拍他，比出O的手势，示意他要说话。

Orlando停下声音看着他。

男人看着自己，Orlando看着那双带着水气的湛蓝眼眸，眼角还是湿的，Orlando温柔的滑过那双眼眸，等着他开口。

『你的语言总是很温柔，不是声音还是手。』Viggo慢慢的说。

Orlando看着自己搂着的男人，他笑了。

『这是？』Orlando指着Viggo手腕上一个几乎被表挡住的小刺青，那个英文字母是H，他好奇了好一阵子终于问。

『Henry，我儿子的名字。』Viggo脱下表，把手腕秀在Orlando面前。『他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喜欢趁我讲电话的时候写在我手上，我觉得这是世界最美丽的字，所以就请人家帮我刺青在这里。』

『Henry.Mortensen？』Orlando已经能完全比正确Viggo的姓氏了。

『Henry Blake Mortensen。』Viggo骄傲的介绍这个名字。

『很好的名字。』Orlando赞许的说。『Viggo，你儿子在那里？」

『美国。』Viggo戴好手表，他说。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们？』

『是的，我们。』Orlando用手语坚定的回答他。

 

 

Viggo一回家，就看见Ian坐在客厅等他。

Viggo看了表，今天时间并不特别晚，Ian今天有排门诊的，这时候他会在家算早的，但是让Viggo意识Ian在等他，是因为在Ian手边那包属于自己的药，他叹口气，他很确定Ian在等他。

「Vig。」Ian开口了，他知道Viggo也看到自己找到的东西。「你忘了吃？」Ian指指那份看起来没有什么减少的药丸，他提示着自己注意到的。

「不，我只是懒得吃。」Viggo脱下外套，叹口气说。

「Vig。」Ian皱了眉头，他起身走向Viggo，将那包药放在Viggo手上。「你的病情需要被控制。」

「如果我不想控制他呢？」Viggo一抹嘲讽的笑，他问。

「Vig。」Ian脸色一沉，彷佛听见什么傻话一样。「你这句话如果Henry听见一定不开心。」

Viggo一听见Henry两个字，他就不再说多，把药包里每一包属于自己的一次份量倒出来，看着手上零零落落的几颗药丸，他张口吞了下去。

Ian看着他默默的吃药，他给Viggo倒了一杯水，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吃完那份药。「你知道我不能一天三次看着你吃药。」

「我知道。」Viggo喝掉那杯水，他说。

「Vig，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你死在我手上。」Ian凝声说。

「Ian，我儿子毁在我手上，你知道那对一个父亲来说代表了什么？」Viggo放下水杯，并不轻巧的。「你很清楚Henry对我来说代表什么，你很清楚那对我而言……」

「我们都很遗憾Henry的事情。」Ian说。「那并不是谁的过错，不是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的过错。」

「也许这病情就是Henry对我的惩罚。」Viggo扯扯嘴角，他说。

「Vig！」Ian看起来更严厉了。「我很乐意招待你来英国，我也很乐见你为了Henry去学手语，甚至你结交了新朋友都是好的开始，但是没有人、没有人要为了Henry所发生的事情背负过错。」

「Ian！」Viggo转过身去，他一声低吼打断老绅士的劝告。「够了！」

「……Vig。」Ian知道Henry的事情是Viggo最痛的伤口，他不再说。「如果有必要，我要联络你的手语老师，提醒他教会你吃药这个手语？或者还有『准时』？」

「这跟Orlando没关系！」

「我笃信年轻老师并不知道你的病情。」

「我在他面前很健康！」Viggo看着Ian，他说。「我跟他学手语，不是跟他看医生。」

「Vig。」Ian蓝色眼眸瞪着Viggo不放，他说。「如果你缺乏活下去的羁绊，我会不惜代价的增加让你留在人间的锁，你要为了Henry活下去，你必需要。Henry出的那次意外不是你造成，你们的争吵并不是导致Henry听不到跟不说话，再说几次我会都会告诉你，那不是你的过错！」

「Ian，你今天太多话了。」

「你去学手语不是就想逃避这些话语吗？」

「的确，跟你叨叨碎念的英国腔比起来，闭上眼睛就能看不见的安静手语实在太体贴了。」

 

今天被Viggo视为优点的安静手语，没想到在几天后Viggo却为此急得几乎打上自己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