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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


听说伊利亚要结婚了。

当初接拍魔戒的时候他才二十二岁，现在他已经三十六岁了，他认识个金发辣妹，上次他们在伦敦喝茶的时候，伊利亚三句不离那个梦中情人──奥兰多看他那个模样，活生生像看到自己当年在他们面前散布那个『完美情人』的爱情时，那副天真的傻模样。

不同的是──伊利亚即将成家立业，迎娶美丽的妻子；而自己却还跟阿堤住在伦敦近郊的别墅里，几年前奥兰多买了这栋平房，而阿堤身兼管家与室友。

奥兰多爱热闹，不过他住的地方怕吵，这房子不大，三个小房间他们一人一间，剩下那间是凯特的客房，不过凯特已经很久不曾来过了。

她在去年结了婚──对象不是他。


阿堤并不常在家，不过跟奥兰多比起来他已经算是留在家里时间比较长的那个人了。
他专属于英国皇家剧团，那是他第三个剧团工作，他以优秀的成绩考进剧团里，更是剧团里少数不是英国人的演员。



「要我跟你住在伦敦？」

奥兰多决定买下那栋房子的时候，去找那时候住在柏林的阿堤，阿堤在柏林戏剧学院进修，还有几个礼拜就要毕业，奥兰多提着六罐啤酒来，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


「阿堤，你是我的家人，我需要你。」奥兰多拉开啤酒，递给阿堤。「房子没有你，只是个空壳而已。」
「OB，我要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不必插电的吸尘器或免费管家喔？」阿堤接下啤酒，扬扬眉头问。「你不是老嫌我唠叨？」

「你刚好是我的容忍范围。」奥兰多给自己也开了罐啤酒，他举着手上的啤酒，等着与阿堤击瓶，那是他们的默契──同意一件事情的默契。「怎么样？安得烈史耐德？」
「你知道我不会放心你的。」阿堤将啤酒瓶与奥兰多的相敲，他勾着笑，轻声的说。「你是我的家人，兄弟与血脉，奥利。」
「谢谢你。」奥兰多勾着笑，他说。「真的谢谢你，阿堤。」


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从奥兰多跟维果分手后，已经过了十二年了。
他上一次见到维果，是九年前了。




奥兰多常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喔！是的！他很忙碌。

他要拍戏，他要背台词，他要定装，他要揣摩剧中人物的感觉，他要……他要装病。


「OB！少来！」阿堤拿起奥兰多盖在自己脸上的书，突来刺眼的光线差点弄瞎了他的眼睛，阿堤追问着。
「你在躲什么，维果病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阿堤瞪着奥兰多，不知道他怎么会躺在这里装傻，他把报纸丢到奥兰多脸上，红笔圈起来的部分正是『著名魔戒演员维果墨天森在家昏迷，送医急救』字样。「快起来整理行李，直接飞到美国去！」

「阿堤，别这样！我刚出车祸没多久，你舍得赶我出门吗？」奥兰多转过身，他躺在床上背对阿堤，开始装傻。
「OB。」阿堤瞪着奥兰多，嘴角透着不悦。「那场车祸对你这句身经百战的身体影响根本不大，你想休息也已经休息半年多，甚至你想息影我都没话说，维果病了，那个人是你重要的朋友，你无论如何都应该要去看他！」

「虽然我身上没有没断过的骨头，但是我现在已经三十九岁了，一场车祸就让我躺在医院躺了半年，你怎么舍得让我坐飞机飞到美国去？」奥兰多眨眨眼睛，可惜他已经过了装可爱让人心动的年龄，阿堤完全无动于衷。「不怕拆了我的老骨头吗？」
「你如果打算继续赖在床上，我还是打电话请凯特过来好了。」阿堤放弃跟奥兰多争论，他转身拿起电话，作势要拨。

「阿堤！」奥兰多一听到凯特他就全身发软，他要阿堤千万不要打电话给凯特，那温柔的姑娘才刚怀了宝宝，他不能让她动了胎气，她肚子里的可是奥兰多未来的干儿子啊！
「我认输，你别去招惹凯特。」奥兰多认命的单脚跳下床，右脚还有些痛，但是不碍事，起身坐在沙发上。

「你这么担心凯特怎么不公开说明其实你们之间一直都是朋友，怎么不说明凯特早已经有个贴心温柔的男朋友，怎么不说明其实你还是他们婚礼上的伴郎？怎么不说明……」
「安德烈.史耐德，你再念下去我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奥兰多喝止阿堤喋喋不休的唠叨，德国人都像他这么唠叨吗？当初会挖他回来跟自己住，一定是因为自己忘了阿堤有多唠叨！




奥兰多想起凯特，那时在礼堂她披着白纱，阳光从天际洒下，纯白洁净的她几乎像个天使，奥兰多牵起她的手，像他们初见面的时候在她手上落一个吻。

『请收下我的祝福，凯特。』奥兰多温柔的说。
『你能给我最好的祝福就是你的幸福，奥利。』新娘子漂亮的蓝色眼眸柔的几乎醉倒人，甜美的声音轻轻响起。『你已经不再有双悲伤的眼眸了，奥利。』
『因为妳跟阿堤给了我许多事情，让我遗忘了悲伤。』奥兰多望着凯特，这个对他来说最甜美的女子，如今将要得到幸福。

『你的心里已经满了，奥利。』凯特看着他，精灵王子不再悲伤，却也不曾遗忘悲伤的味道。『你很清楚我跟阿堤什么都没给你。』
礼堂的琴声响起，婚礼就要开始。

凯特交付一生的男人史都华.杭特正在红地毯那端等待他美丽温柔的新娘，永生相爱的妻子。


『奥兰多，去寻找你的幸福吧……如果你真心要给我祝福的话。』新娘对他甜甜一笑，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奥兰多永远记得这个笑颜，那样纯净甜美，纤细透明的笑，凯特给自己一个功课，她终究也像维果一样，从自己身边离去。
但是她从此得到幸福，而且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凯特的幸福更让自己高兴。

从那笑颜的回忆里把自己抽脱出来，眼前的阿堤还喋喋不休着。


「OB，你在怕什么？我以为你会立刻启程去看他，为什么你反而赖在床上不动？之前多米尼克拍戏弄断腿，你把工作丢着立刻飞到香港去，我拉都拉不住，怎么现在慢吞吞的？」阿堤在奥兰多对面沙发上坐下，他揪着眉头瞪着奥兰多飘疑不定的双眼。「你瞒我什么？」

多米尼克，一提到多米尼克，那只毛毛躁躁的小猴子竟然跟比利合作开了一间电影公司！
相较于比利的认真，这小子完全玩票性质的插花，每天顾着泡马子认识小妞，简直是游戏人间的最好代表。
奥兰多一想那个哈比人都这把年纪顾长玩性不长正经的个性，突然觉得十二年根本不算什么？


「维果今年也五十八了，老家伙身上有些病痛都是正常的！不用太心急了！」奥兰多耸耸肩膀，依然不正经的装傻。「你看伊恩麦克连那个老家伙，这些年都没看到他，还不是老当益壮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逼你。」阿堤站起来不再多说，他把那份刊载维果就医的报纸折好，整齐的放在奥兰多面前，淡淡的说。「只要你知道自己想清楚就好。」

阿堤一离开房间关上门，奥兰多立刻拿起阿堤整理好的报纸，看着上面被圈起来的那些字。


『著名魔戒演员维果墨天森在家昏迷，送医急救』

本报记者加州报导，本月二十三日曾拍摄电影『魔戒』的著名演员－－维果墨天森因为在家昏迷，由救护车紧急送进加州州立医院，入院时维果的儿子亨利.B.墨天森陪同就医，对于父亲的状况不愿多说。
维果当年因拍摄『魔戒』一片走红全世界，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


短短的几行字，没写什么奥兰多想知道的事情。
奥兰多甩甩手，把满肚子的烦躁都给甩掉。
维果病了，被亨利送进医院里，这篇报导里只写了这些事情。



维果病了。

维果病了。


奥兰多抬头望着镜子，里面的男人有一张带着伤的脸，是的，男人。

他是一个男人，不再是维果常常叫他的那个『孩子』，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有所有成熟男人该有的一切──身份，地位，西装，胡子，雪茄，烟味跟卷卷的头发，他身上缺乏的是家庭跟爱情，而这两样恰好是狗仔队最喜欢的肉饵，总是让他们追着不放。

这跟维果病了有什么关系？
奥兰多倒在沙发上，他想。

凯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自己，也不该是自己。史都华是个好男人，他爱凯特，愿意付出一切让她幸福，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凯特，奥兰多见过他许多次，他记得自己在海边质问他。


『你会让她幸福吗？杭特？』奥兰多想自己那时候绝对算不上友善，硬要说来还挺像只凶恶的大狼狗盯着杭特不放。
凯特是他的宝石，他的支柱，他要她幸福，他要她属于能够让她永远幸福的人。

『我会。』史都华镜片后的眼眸直直望着奥兰多，你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诚恳与真实。『我爱她，因为我爱她，所以她会幸福。』

『你愿意付出一切来证明吗？』奥兰多摘下墨镜，直直望着史都华。『如果你让她落一滴悲伤的眼泪，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杀到你面前！』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的，奥兰多。』杭特轻轻笑了。『我爱她，她是我的心，我不会舍得让她掉一滴悲伤的眼泪。』

『好好照顾她。』奥兰多勾起唇角，他叮咛着。
『我会。』史都华拍拍奥兰多，他说。『我一定会。』



麻烦的是他们之前一直用情侣关系来掩饰奥兰多的感情世界，现在出现了大漏洞，英国媒体紧咬不放着第三者介入两人感情生活，非要逼出奥兰多的愤怒。

奥兰多记得他那天心情不太好，他拍戏不太顺利让他有些气恼，加上狗仔队的车子一直尾随在自己车后，他发现后立刻回转了一个相当大的角度，轮胎与路面擦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他们还是追上来。

奥兰多对于自己玩车的技术可是相当自信，他的保时捷在马路上画出一个漂亮的圆，然后他踩下油门，子弹似的冲出去。奥兰多左右滑动着方向盘，望着背后的车灯依然追着自己不放。

那时候奥兰多真的是有种把一切都抛掉的冲动，他加快车速，看着指标越压越低，160，180，200，220……背后的车也不得不加快速度紧跟着，奥兰多看着对方跟上来，他竟然是作了正常驾驶人不会作的事──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他何必那样作。


他踩下煞车。


后方反应不及的车子立刻追撞上来！
奥兰多座位上的安全气囊立刻爆出来，把他紧紧扣在座椅上，然后他觉得魂魄被震离身体，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后来医生说他其实跟自杀没两样。
只是他没死成就是了。

他断了两根肋骨，右脚骨折，重度脑震荡，还有脸跟手臂上严重的撕裂伤。阿堤在医院看到奥兰多的模样，若不是奥兰多被绷带包得实实，他以为阿堤会在医生宣布自己死亡之前先杀了自己。


『如果要让你这家伙作这种自杀似的傻事，不如我亲手杀死你来的好！』阿堤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恨恨的对奥兰多说。

那是奥兰多第一次看到阿堤的眼泪，他认真觉得一个男人的眼泪真是付出太多代价换来的。
奥兰多情愿没看过阿堤的眼泪，特别是阿堤很『用力』的照顾自己伤口，代价比自己想的还要惨烈疼痛。

这两道伤其实没什么，男人嘛，脸上有些伤总是比较性感，何况自己身上的伤多得不象话，维果脸上不也有一道疤吗？

喔！维果，维果病了。

嗯，自己之前才用一场车祸逃过狗仔队对于凯特的追问，现在如果光明正大出现在美国，这半年的假期就要报销，奥兰多认为不划算。


可是维果病了。
是啊，维果病了。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战斗，奥兰多看着他们剑锋交错并出火花，然后没有输赢。奥兰多偏着头思索着，他干脆点起一根雪茄，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喔！SHIT！」突然一热，奥兰多发现自己竟然在发呆，任由拿着雪茄的手指给烫到。

奥兰多看着自己烫伤的手指，其实那个泛红的伤处已经没了感觉。

疼？不，自己已经太久不曾感觉到疼了。
跟维果分手之后，不论是怎么样的伤，他都已经不再疼了。


原来天底下能够让他觉得疼的，还是只有那个人。



他病了。心底的声音悄悄响起。奥利，维果他病了喔！
只是一场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一个声音反驳他。
奥利，你不担心吗？之前的声音又响起。
担心，我担心的要命。这次是奥兰多自己的声音。
去看他吧！奥利！没有比这个时候更适合出现在维果面前了。那声音鼓舞着他，要他躁动。
可是……如果维果不想看到我呢？奥兰多绕了一圈，还是担心这个。
我们上次见面都已经相隔那么久了，而且我出车祸的时候，维果也没有来过，也许维果根本不认得我的脸了。
放开你们的爱情不说，你们一起拍过魔戒，你都必须去看他。
我……我不敢。
哈！奥兰多你这懦夫，十几年了，你还在怕什么？那家伙已经老了，他甚至还病了！你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不知道。
奥兰多睁开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像咕噜一样，跟心底的自己搏斗起来，他觉得好笑又好痛，自己不但愚蠢还是个懦夫，没有胆子的懦夫！

奥兰多低头看着桌上的报纸，他想。
找个时间去看他吧！没什么好怕的，他病了，他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不会的。



『Hi！奥利！』电话那端清亮的声音，带着风铃般的笑意透过电话传过来。
「LIJ！你这个哈比人！」奥兰多立刻认出他，他想着那张脸上的笑意，想在他头上敲一下，然后他会回过头露出自己熟悉的笑。

『你这家伙，装病还要装多久！我要寄邀请函给你，你会来吧！』伊利亚.伍德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他问。
「一定到！」奥兰多大喊！这是他从维果的新闻见报到现在一个多月，可以让自己开心笑出来的一件事。「你确定要我出席？我可不愿意在你的婚礼上演出拐走你的新娘这种戏码！」

『你放心！除了你之外，另外两个哈比人也是这么说的。』伊利亚听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他说。『我会好好握住我的甜心，不会让你们拐走的。』说到婚礼，伊利亚忍不住提醒奥兰多另一场聚会。『你这家伙错过好戏了，上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探病呢！这是五年来我们头一次能够抽空聚在一起景仰我们的国王，你这精灵王子却没出现！』
「你们去看维果了？」奥兰多坐正身子，他知道他们不会遗忘他们的国王。「那老家伙怎么样？」越是佯装不在意，奥兰多越觉得凝着呼吸等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

『病着呢！』伊利亚耸耸肩膀，他说。『虽然维果装得一副没事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吗？他说起话来总要停好几次，咳得厉害时亨利就进来给他拍拍背，为他倒茶，奥利，你知道……』伊利亚停下话，奥兰多听他擤擤鼻子，他没说什么，等着伊利亚说下去。『在我记忆里，他永远都是个神采迫人的国王，他总是优雅且有格调，现在看他病了，我总觉得不安。』
「LIJ……」奥兰多在这端，竟是什么都说不出。

『我们问亨利，维果之前到底为什么住院，亨利那小子太不会说谎了，他只说是自己大惊小怪的，维果没事。』伊利亚不满意的说。『如果你也去了，你就会知道那家伙说谎的技术真不好！』
「是啊，那小子……他也二十好几了，别叫他小子了。」是啊，奥兰多这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亨利了，他的记忆里还停留在亨利十几岁拿着安都瑞尔挥舞的模样，维果的模样可以从杂志上看到，亨利的就没办法了。

该去看一看他了。奥兰多想。

时间真得过得很快，一点都不等人。
每次奥兰多想着该去看一看维果的时候，总有更多芝麻绿豆的小事让他去做，给他理由延迟着。

阿堤满脸不高兴站在奥兰多的房门口。

「OB，不是说要看去维果吗？」阿堤指着奥兰多房间里打包好很久的行李，不以为然的问他。
「都两个多月了，如果是车祸也该好起来了，没必要特地跑这一趟吧？」奥兰多懒懒得躺在床上翻着杂志，自在的说。

「如果不是车祸呢？如果是癌症呢？如果是绝症呢？如果他会死呢？」阿堤快步走到奥兰多面前，咄咄逼问。
「阿堤，你怎么了？你不是叫我这段时间少出门吗？」奥兰多坐直，脸上的伤口早已经拆线，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不短的疤，奥兰多自己是挺自豪的，阿堤则是觉得碍眼的要命。

「那是维果！你忘记你在拍魔戒的时候怎么称赞他吗？要不要我把魔戒导演版挖出来让你看看！精灵王子？」阿堤不高兴的提醒他。「我不能想象你这样对待一位如师如父的朋友，竟然连他病了都不去看他，奥利，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阿堤，我只是习惯假期了。」奥兰多安抚阿堤，他说。「维果没事的，中国人常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不这样觉得吗？」

「奥兰多，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不会讶异自己的愚蠢。」阿堤真是看不过去，他从不知道奥兰多是这么逃避现实的人，也不知道他如此轻忽性命的无常。
「阿堤！拜托！我知轻重的！」奥兰多反过来劝阿堤，他难得看到阿堤把不认识的人看得这么重。「维果不会有事的！」
「OB，我只希望你再见到维果的时候，不是在他的葬礼上。」阿堤看起来连劝都不肯了，他冷冷丢下一句，不再与奥兰多多说。


没想到的是，阿堤的话竟一语成签。
而奥兰多竟然连维果的葬礼都没有参加的机会。


是这件事让奥兰多体验到什么叫做『错过』。

当你倾尽一生所有、眼泪苦痛，甚至是活下去的生命与力气，都挽回不了的、都不能停止后悔的那件事、那个人、那份爱情－－你就已经错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