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pus fugit

我知道他会迟到。
他总是迟到。就象我总是会早到十分钟。
就象现在，我坐在这儿喝完了一杯咖啡。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已经坐在我的对面，堆着心虚的笑脸向我报告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迟到。
很奇怪，他的理由千奇百怪而又各不相同，从来没有重复过。
或者，这些年我习惯了等他，只是因为我固执地想等到他的理由穷尽的那天。
我开始喝第二杯咖啡。
从来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过两杯咖啡，所以当服务生过来问我要不要添咖啡时我就没了主意。我该继续喝这个还是换点别的什么呢？我忽然有点烦躁。每次我不想思考而又不得不做决定时我就会忽然烦躁起来。最后我叫服务生给随便给另一种咖啡，随便什么都行。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完全能想象我喝这个时皱起眉头的样子。
它太苦了。
我是该再叫一杯其他的还是一口把它喝光呢？真是伤脑筋啊。
我看着眼前这杯漂着白色泡沫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以前他问我为什么老是喝一种口味的咖啡不换换。他说你不试试其他口味怎么知道哪种是最好的。
可是我已经找到最喜欢的了，我为什么还要试其他的。
当然我没有这样对他说。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我知道我那样说他会瞪大眼睛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
我受不了这个。
我是说我受不了他表现出很不理解我的样子。
是的，我知道对于我的行为方式我的思维习惯他很多都不理解不赞同。
我很清楚这些，可是我不喜欢看见他表现出来。
他已经迟到四小时又三十七分钟。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该坐在这里等下去。
或者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留个言什么的。
可是我该对他说什么呢？
说我还在这里等他。象个傻瓜似的在这里坐了将近五个小时？
这杯咖啡已经凉了，不再冒着热气。
服务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可爱。我知道他们要打烊了，我不能赖在这里给他们惹麻烦。
雨点砸在临街的落地橱窗上闷闷地响着。街上的人们开始匆匆奔跑。我看见一对情侣躲进了对面的电话亭。男孩把女孩裹进大衣里，他们开始接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我不记得怎么离开那家咖啡店也不记得怎么回的家。
衣服湿漉漉地裹在身上，难怪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想我应该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燥的衣服。然后，对了，我应该吃点东西。我真是饿了。昨天到中午到现在，我喝了一杯cappucino外加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咖啡。那种咖啡真他妈的难喝。
洗了澡，打开是手机，抽了风似的叫。很多留言。开玩笑，一条一条看完再回复，我岂不是饿成干尸了。
我去厨房倒了杯水。还没喝两口胃都要搅起来。我苦笑。起床喝一杯白开水不是杂志上推荐的养生之道么？
恶心。吐了两口胃酸。
冰箱里有硬邦邦的羊角面包，有堆着看上去很不新鲜的奶油的蛋糕，还有一大盒过了期的酸奶。虽然我这时想起了他老念叨的“皱眉头会老得很快的”，我还是皱起了眉头。我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胃药。真是我的救星。
手机很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是很白烂的情歌，死去活来的都市爱情故事。是他偷偷改过来的。我嘲笑了他的低级趣味，但再也没有改回去。
我抓起手机。Pronto?
他沉默。
我觉得好笑，没话说打来做什么，为移动事业做贡献么？我正想说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哈。
他开始恩恩啊啊，做天……半天没有下文。
我只好恩了一声表示我还在听。
我昨天过去找你时你已经走了。
真的很好笑。我拼命忍住没笑，我说没什么我等了会你没来我就走了。
他听了果然如释重负，身影都轻快起来。瞎扯了一通挂了电话。
我趴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等到他迟到的理由重复的那天，却等来谎言开始的这天。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已将车停在多莫广场。从前看到这座恢弘的歌特式教堂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它就象一个穿着神袍的教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你们是不受上帝保护的，你们是受神诅咒的。
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那只会招来他的嘲笑。
我一直是知道的。
我趴在方向盘上大口的喘着气。我看见大滴的泪珠滴落在我浅色的牛仔裤上化开来，看上去就象一朵古怪的花。
就这样吧。
我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摁着手机。很简单的几个单词，不多的几个字母，却用尽了我们的全部气力，历经了一生一世。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