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女桑

      我的日志 2007-12-19 12:15

 南阳仙子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柔声道:“赤郎,你还记得么?那年春天我们在瑶碧山上的初次相逢?

  那一年我十八岁,刚刚被长老会授以“火族亚圣女”,人人都说再过十年,我就可以成为火族圣女了。

  那时在我的心里,也一心只想成为全族最为高贵圣洁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是遇见你这个无赖冤家,只怕我早已经是了。爹爹让我去参加那年夏天的昆仑山蟠桃会,说要在蟠桃会上,将我正式介绍给五族王侯贵族。我长了十八岁从来没有出过赤炎城,想到能去那最为盛重有趣的蟠桃会,心里便兴奋得紧。

  “那一年的蟠桃会开得特别早,定在五月初十。四月初,爹爹还在闭关修行,让我独自前往昆仑山,一路上也好增加些阅历。那时天下太平,我的武功和法力又高得紧,他丝毫不担心我会出些什么事。怎知,怎知我偏生就遇上了你这个冤家。”

  她温柔地凝视着蚩尤,笑得又是凄凉又是甜蜜:“我欢欢喜喜地出了城,沿着爹爹所给的路线,朝昆仑山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想着一个月后的蟠桃盛会:心里快活极了!在鼓钟城外的驿站里,我遇见了几个土族的年轻公子,他们也都是前往昆仑山参加蟠桃会的,听说我是赤帝的长女,都对我巴结得紧,要和我一道同行。是了!一个叫平思南的白脸小子,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自命风流得很,一路上对我大献殷勤……”

  她见蚩尤皱眉不语,只道他听了不高兴,展颜柔声道:“你可别不欢喜,那时我的心里,对男女情爱之事丝毫没有兴趣,见了他那嘴脸,只觉恶心得很。只是我

  既是亚圣,他又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事关两族,我也不能让他太过难堪,倘若依着我的性子,早已将他的那双眼睛挖出来喂野狗啦!”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怎地火族的女子全是一般的脾性?”

  南阳仙子道:“那几个小子一路跟着我,甩脱不得,我也不理他们,只管一路定去,欣赏沿途大荒景色。经过那瑶碧山时,正是午后。香单茂密,紫情花盛开,风中都是那甜蜜的香气,在阳光中闻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开来。我站在山腰上,看着绚烂的紫情花开遍山坡,长长的绿草在风里摇摆,蝴蝶飞来飞去,再也舍下得走开。我沿着山坡,在瑶碧山里闲逛,瞧见山谷中有一个很大的水潭,阳光照在水潭上,晃得我的心都软了。若不是那几个讨厌的小子一路跟着,我定然要在那水潭里洗个痛快。

  “便在此时,我突然听见那水潭中传来一阵阵的歌声,然后那水潭突然翻溅开来,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从水潭里跳了出来,高高地越过山坡,一丝不挂地站在我的面前。”南阳仙子的双靥嫣红,目光闪闪地望着蚩尤,微笑道:“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蚩尤“啊”地一声,虽然性情狂野,但听到此处也不禁颇觉尴尬,口里含糊应诺。

  南阳仙子脸上一红,突然有些害羞,低声道:“下午的阳光温暖灿烂,你……

  你那东西便直挺挺地在阳光里立着,笔直地对着我。我长了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的东西,一时间呆住了。你似乎也没有想到山坡上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也稍稍楞了楞。然后你竟然就哈哈大笑起来,问我:“你在这山上偷看了多久啦?”。”

  她“噗哧”一声笑道:“你说世间竟有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吗?还道自己美得紧,竟有女子会在一旁偷看这样丑怪的东西?我当时气得险些晕了,突然赤条条地跳出个男人,朝我展示这么个怪物也就罢了,竟然一口咬定我故意在一旁偷看。

  那时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见过的大闺女,脾气又爆得紧,大怒之下便向你出了手。”

  她红着脸微笑道:“想不到你本事高得很,轻而易举地将我的进攻化解开来,赤条条的身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根丑怪的东西也在我的眼前不断晃动,口中竟然还笑嘻嘻地说些疯言疯语;我气得快要哭出来了,真想将你剁得稀烂。

  “便在那时,那几个土族小子瞧见了,还道是献殷勤的机会到了,连忙冲将上来齐齐向你出手。却不知我心里更加厌恶他们,这等晒心尴尬之事让他们瞧见了,倘若传到大荒之上,我还要做人么?那一刻我直想将他们杀得乾乾净净。”

  蚩尤皱眉心想:“别人出手帮她竟还遭她这般忌恨,女人心果然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

  南阳仙子道:“你竟似乎瞧出了我的心事,突然出手如电,刹那间将那几个土族小子尽数杀死。我见你突施辣手,不由得呆了。你笑嘻嘻地对我说:“怎能让这几个小子毁了你的清誉?”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些感激,想不到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竟然这么了解女孩的心思。不知为何,对你的恨意立时消减了许多。

  瞧着你大大咧咧地插着双手站在山坡上,忽然发觉原来你的身体竟……竟是这么的好看。”

  她呆了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在这树里备受煎熬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脑海中出现的,十有八九都是你赤裸着身体,插手站在阳光灿烂的山坡上的情景;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男人的身体也可以如此美丽。”

  蚩尤听她吐露内心深处的隐密,不禁大为尴尬,一声不吭。南阳仙子又道:“是不是你发觉我在盯着你看呢?你竟然又厚颜无耻地笑道:“既然眼下这里没有旁人,你也在这水潭里脱光了让我瞧瞧,否则我岂不是大大的吃亏么?”我突然清醒过来,恼怒之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杀了。但你的手脚快得很,我还来下及动上一动,已经让你封住了经络。”

  她碧眼春波荡漾不定,双颊流霞飞舞,轻声道:“你……你将我的衣服脱光了,一边脱一边还赞不绝口,我又羞又恼,登时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发觉自己光着身子斜躺在水潭中的巨石上,你就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动弹不得,连说话也发不出声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受过欺负,从来没有这般无助和脆弱:心中又羞又恼又怒,恨不能立时死了:心想:倘若被爹爹和长老会知道了,莫说当不上圣女,只怕还要被他们关在赤炎城里:水远不能出城门一步。我的清誉、未来都毁在你的手里厂……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瞧见我哭了,似乎有些慌了手脚,一个劲儿嬉皮笑脸地逗我,我越发伤心,眼泪就越流越多。

  你突然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再哭我便要心碎了。”

  说可以将我经络解开,但我需得老老实实,不可以要诈。我心想,只要我解开了经络,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你杀了,当下止住眼泪,假装答应。

  “你笑嘻嘻伸手在我身上拍打了一通,将我的经络重新解开。我故意装做虚弱老实的模样,穿上衣服,随着你上了山坡,等到你背对我的时候,我突然将师父传给我的“飞英紫火丹”尽数打出。”

  蚩尤失声低呼,这“飞英紫火丹”他曾经听说过,乃是由火族圣物“紫火冰晶”中提炼出紫火晶石,与“飞英石”炼烧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两物都是极为阳烈暴猛之物,一旦在风中撞击,立时爆炸,蔓延成熊熊烈火。突然心中一动,是了,适才从这帝女桑中抛射出的紫火难道也与这“飞英紫火丹”有关么?

  南阳仙子见他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凄凉微笑道:“傻瓜,倘若那飞英紫火丹能将你烧死,我们又怎会有后来的冤孽?我将那飞英紫火丹打出之时:心中突然一阵后悔,不知为何,竟希望你不要被那烈火烧死。大火在整个瑶碧山上熊熊燃烧,山坡上的香草和紫情花刹那间都烧了起来,你站在山坡上,周身燃烧着火焰,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竟然若无其事地冲着我微笑。突然之间,你身上的火焰尽数熄

  灭,周围的大火也逐渐转小。只有远处山坡的松树林依旧像火海似地燃烧着。

  那时正是黄昏,大火映红了天空,和天边的晚霞一起飞舞。

  “当时我吓得呆了,不知你究竟是谁,竟然连飞英紫火丹也烧你不死,当下就傻傻地问你。你指着远处火焰熊熊的松树林,笑嘻嘻地说:“我是在这山上认识你的,又是在这山上被你烧着的。你瞧,那松树林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我就叫做赤松子吧!””

  蚩尤大震,失声道:“什么?赤松子?”他曾听长辈说过,一百多年前,一个叫做赤松子的水族浪子,曾经威震天下,数月之内如流星闪耀大荒。当时被神帝神农氏倚为“大荒雨师”,少年得志,风光无双,甚至有人认为,神农之后,最有希望成为神帝的,便是这突然出现的水族浪子。但是不知为何,仅仅数月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南阳仙子微笑道:“你现下记起来了么?你便是赤松子,大荒雨师赤松子。”

  她软软地靠在蚩尤的肩上,柔声道:“那时我瞧着你站在漫天晚霞、满山火光下,笑得那样玩世不恭、镇定自若,又说出这么一句荒唐的话来,突然觉得全身虚脱无力,脑中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就是在那一刻,我喜欢上了你,毫无保留、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如蚊蚋,但那绵绵情意,听来让人销魂蚀骨,意夺神摇。蚩尤心中微微一荡,立即收敛心神。

  南阳仙子道:“你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插着手,咄咄逼人地凝视着我,嘴边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时我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不知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心里在想,你眼睛贼忒兮兮的,多半又在想着坏事,倘若你过来抱我,我该怎么办呢?正在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你突然走了过来,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只是离了三尺的距离,坐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视,看着那片燃烧的松林。那时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不知为何却又说不出的失望。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在山坡上,望着火光一点点熄灭,晚霞一点点黯淡。夜风吹来,带来香草、紫情花的香味,也带来烧焦的气息。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你始终没再说话,脸上那嬉皮笑脸的神情也不见了,只是望着天空,想着心事。我当时想,这个人当真古怪得紧,做的事情总是在人意想之外。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在山坡上吹了一夜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山坡上烧焦的香单在风里摇摆,紫情花依旧绚烂地盛开,就连那片松树林也黑漆漆地一如昨日,只是漫山遍野,再也不见你的踪影。

  “我在瑶碧山上漫无目的奔跑,跑遍了每一处山坡。我究竟在找些什么呢?

  那时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突然之间阳光变得如此暗淡,风中也没有丝毫的清香,这美丽的瑶碧山,对我来说,竟然变得完全两样。

  “我在山上呆呆地坐了一个时辰,直到下午才空空荡荡地下了山,朝着昆仑山继续出发。一路上,我瞧见高山,就想起你结实健壮的身体:瞧见江河,便想起你变幻莫测的眼睛:有时候背后一阵山风吹来,我会突然以为是你的笑声,惊喜地回过头去;有时候独自在河边停下休息,也会忽然在水中看见你的身影。那时我在想:我一定是着了那无赖的妖术了,才会这般每时每刻地想他:心中登时一阵惊慌害怕。”

  南阳仙子突然抬起睑,淡绿色的眼珠痴痴地凝视着蚩尤,微笑道:“赤郎,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妖法?让我从那时起,一百多年间没日没夜地想你呢?”

  蚩尤心中大震,对于女人心,他从不了解,但此刻听她缠绵追忆,又突然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听龙神回忆往昔情事的场景:这两个女子,都是本领超卓的奇女子,但却都为情之一字,如此铭心刻骨,难以自已。对这火桑树中百年孤魂,不禁同情更盛。

  南阳仙子道:“我走了几千里路,便想了几千里的你。那时我不再关心昆仑山上热闹有趣的蟠桃会,不再关心火族圣女。我只是想,何时能够再见到你呢?

  对你的思念让我越来越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是难以脱离。我对自己说了不下千遍:我这般想你,是因为我恨你;下次见着你的时候,一定要千方百计杀了你。

  二个月后,我来到了昆仑山。山上已经来了许多五族的长老贵族,赤炎城的长老们也已经到了,但是爹爹还没有出关。白帝安排我们住在昆仑山颠的贵宾馆。

  每天临窗望着万丈悬崖中,彩鸟翩翩,白鹤飞扬,我却在思念那个开满了紫情花和香草的山谷。”

  蚩尤心中一动:心想:“不知那时她有没有遇见纤纤的母亲西王母?”突然又想到:“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一百多年前西王母尚未出世,又怎能让她瞧见?”

  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想起纤纤,自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突然那只“两心知”又大口咬噬起来,登时痛得全身一颤。

  南阳仙子沈浸在回忆之中,没有察觉到他痛得面色发白,汗水滚落,继续道:“我在昆仑山上住了几日,却连一次房门也没有出过,每天就这般呆呆地倚着窗户,看着万里山壑,日升日落。那天傍晚,忽然听见房门外有人说话,那声音好生熟悉,尤其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声。我突然记起,那是你!刹那间我满心欢喜,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果然看见你从那崖边的空中长廊走了过去,身边还有一个妖艳的黑衣水族女子紧紧相随。看着你们亲密低语的模样,我的心突然沈了下去。”

  她突然将蚩尤的手狠狠地捏紧,颤声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无赖,就是喜欢四处留情。在蟠桃会前的三日之内,我便瞧见你换了五个女伴:和那些贱人在一起,就那般快活么?”蚩尤心中剧痛,又被她猛然一捏,更是难忍,正要拔身而起,却觉手上陡然冰凉,一颗泪水在他手背上溅开,继而串串泪珠接连滴落,听见她低声道:“从那时起,我便已知道你是个风流寡义的男子,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像飞娥扑火:心甘情愿地掉进去呢?”

  蚩尤不忍就此将她推开,当下忍痛继续坐着。心想:“那“两心知”怎地又突然发作?难道是那妖狐听见我心中想什么,恼怒之下又遥控它么?”

  南阳仙子道:“你瞧见我了,似乎也颇为惊讶,朝着我笑了一笑,若无其事地搂着那贱人从我身前走过。一直瞧着你远远地消失在长廊尽头,我仍然在全身发抖,靠着房门,全身虚脱无力,脑中一片空茫,突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分明,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那日开始,我便在昆仑上四处找你。昆仑山的贵宾中,没有你的名字,原来你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水族浪子。但你又是如何混上这昆仑山的呢?我花了三日,才找到你的住所。那时已经是蟠桃会的第一天了,我决计在那天晚上,潜入你的房中将你杀死。

  “五月初十,蟠桃会在昆仑山瑶池宫正式开始,除了我爹爹街未出关,不能及时赶来之外,几乎所有的帝、女、神,仙、贵族长老都来齐了,六百多人坐在瑶池宫里,开始四年一次的盛会。隔着瑶池的水雾,我四处搜索你的身影,终于让我在

  寒玉阁的角落里发现了你。这等时刻,你竟然还和两个木族贱人调笑,丝毫不把周围的贵宾放在眼里。我心中又怒又恨,恨不能立时将你连同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烧为灰烬。瑶池宫中发生的其他事情,我再也没有看见、听见,一双眼睛就这样盯着你,盯着你身边的那两个贱人。

  “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你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瑶池宫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你的身上,你搂着那贱人,嬉皮笑脸地说:“谁说今年大旱,中土无法降雨了?

  只是五族的雨师太也差劲,不能化水为云,化云为雨。”我这才知道众人谈论的乃是今年中土大旱之事。那年天下大旱,大荒的各族雨师与神巫都想尽办法求雨,但雨量始终不足:在那瑶池宫中,多少雨师神巫,被你这般一说,那还能不动怒吗?你这狂妄放肆、玩世不恭的性子,当真是让人气恨。”

  她的嘴角牵起微笑,柔声道:“瑶池宫中当即寂静下来,每人都楞楞地盯着你,多半在想你这小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黑头炭,说话这般狂妄嚣张?十几个五族雨师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既然阁下口气如此之大,想必要比我们这些差劲的雨师强得多了?今日天下英雄都在这里,阁下为何不现两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你大大咧咧地笑道:“那还不容易?只要我赤松子愿意,立时便可以让这昆仑山下上一整日的暴雨。”众人听了都哗然起来。我听见你自称赤松子:心中登时甜蜜起来,对你的恨意又消了一半。”

  蚩尤心道:“是了,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雨师之争了。”继续凝神倾听。

  南阳仙子道:“我瞧你大摇大摆地定到瑶池边上,空中晴空万里:心中忽然替你担心起来。那十几个雨师冷冷道:“倘若你不能让这昆仑上下起暴雨呢?”

  你哈哈笑了起来,突然将手指朝我指来,说道:“倘若不能,我就让那位姑娘将我的心剜出来,拜祭天地!”我大吃一惊,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盯在我的脸上,神情古怪,让我好生难为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原来你早已在人群中瞧见我了。但不知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誓言呢?”

      南阳仙子道:“那十几个雨师冷笑不止,我瞧他们神情,多半想要暗地里破坏使诈,不由更加为你担心。此时却听见神帝笑道:“这位小兄弟,你若是能让昆仑山下起暴雨,我便封你为大荒雨师,专门负责大荒降水之事,如何?”众人听了更加哗然。大荒雨师之位已经空缺了近三十年,五族中许多神巫和雨师都暗暗觊觎,神帝竟然要将这位子许诺于你,那不是更加让人嫉恨吗?

  “你哈哈大笑,竟然大言不惭地说:“那就多谢神帝了。”伸手在袖里摸来摸去,寻了半晌,抓出一个柳叶似的淡绿色冰晶,在空中抛了一抛,张口将它吞入。

  片刻之间,你竟然化成一条巨大的赤色虬龙,盘旋着朝空中飞去。瑶池宫里的人们都好生吃惊,以你当时的年纪,竟能化为这样巨大的兽身,那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我看着你飞入蓝空: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那时我想,倘若你当真失败了呢?我真的要剜出你的心来吗?一想到这个念头,我全身便开始发起抖来。片刻之前,我还在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但片刻之后,我满心期盼的,却是你能毫发无损,平平安安。我就这般颠来倒去地胡思乱想,看着你在空中飞舞:心中突然对老天祷告:倘若今日昆仑山下起暴雨,我少活二十年、三十年也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突然响起焦雷,一声接着一声,震在我的心上,震得我说不出的欢喜。瑶池宫内一片骚动,昆仑山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降过一滴雨了。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涌来无数的云朵,在空中厚厚堆积。过了片刻,大雨倾盆落下,整个昆仑山笼罩在蒙蒙的雨雾里。瑶池宫内发出一片欢呼声,我忍不住也跳了起来,大声地欢呼,泪水下断地流出。

  “你在云层中穿梭,雨越来越大,瑶池宫中的那些雨师、神巫们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三你在空中哈哈大笑,重新变回人形,降落到瑶池宫里,神帝欢喜得很,当即便宣布封你为大荒雨师。但是五族之中纷纷有人跳将出来,说大荒雨师可不是落一场雨就能当上的,除了御云唤雨术之外,还需得有其他本事,能令天下英雄臣服才行。哼!那些人心里嫉妒,才变着法子来阻拦你。”她微笑道:“可是谁让你年纪轻轻,便那般狂妄嚣张呢?

  “那些人里,有木族的飞驽、金族的白贤、上族的羊弓鹤,甚至还有我的表哥烈长桑,个个都是当时顶尖的高手,只有你们水族中人,瞧见你以水族浪子的身份大出风头,都颇为得意地支援你。可是这些人中,暗暗嫉恨你的,也不知有多少?

  我心里紧张得很,你却笑嘻嘻地毫不在乎,说:“今夜雨停之前,倘若有人能将我打败,我就从此再不踏进大荒一步。”那些人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啦!就连那些原本不吭声的王侯贵族们也变了脸色。”

  蚩尤听得出神,连心中剧痛也渐渐不觉得了:心想:“瑶池宫中聚会的,无一不是大荒顶尖人物,这赤松子竟敢说出这般大话来。段叔叔号称狂人,可是比起这姓赤的,可又不知差了多少倍。”他素来桀骛狂野,这赤松子的行径倒是大对他的脾胃,对这素未谋面的传奇人物,不禁起了钦佩向往之意。

  “众人见你这般狂妄,都着恼了,那飞驽第一个向你挑战。他的“铁木羽箭”号称天下第七名箭,岂料一连七十二箭,一箭也没有射中你,反倒被你谈笑间反弹一箭,射穿了右手。接着便是白贤和羊弓鹤,出手不到两个回合,便被你封住了经络,丢到瑶池之中。他们两人快要气昏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南阳仙子微笑道:“第四个是我表哥烈长桑,那时他可是我们火族烈家的翘楚,武功和法术都高明得紧,但是他也只抵挡了十个回合,便被你一指将紫电刀震飞。从上午到黄昏的三个多时辰里,一共七十八名高手向你挑战,但竟没有一个能与你斗到百招之外,眼看天色将黑,我心里正暗自欢喜,不想青帝灵感仰竟突然起身,向你挑战。”

  蚩尤听到“青帝灵感仰”五字,登时大怒,猛地一拍洞壁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个老匹夫心胸狭隘,卑劣无耻!”

  南阳仙子微微一怔,喜道:“赤郎!你想起来了吗?”碧眼凝视着蚩尤,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蚩尤楞了楞,含糊道:“你往下说吧!”

  南阳仙子只道他已记起部分前世之事,满心欢喜,接着道:“那灵感仰……那

  老匹夫性子乖僻,又目中无人,想来是见你比他还要狂妄:心里嫉恨,便不顾身份向你挑战。瑶池宫中登时寂静下来,大家都呆住了,那些雨师、神巫却幸灾乐祸,一心等着看你出丑。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你却依旧毫不在意,插着双手满脸玩世不恭的神情。

  “老匹夫正要动手,神帝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天便要黑了。若是到了那时,这位小兄弟还未落败,这大荒雨师便非他莫属了。”神帝倒真是个敦厚的长者,生怕你吃亏,先将这规则重复了一遍。老匹夫冷冰冰地说:“不必了!若是一百招之内不能将他打败,这场比试就算是他赢了。”话一说完,就朝你出了手。

  “那老匹夫极是厉害,第一招就险些让你挂了彩。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手心里都是汗水,一逼一遍地在心里祷告上天,让你平安无事。你笑嘻嘻地左闪右避,转眼之间就已经受了十几处伤,浑身鲜血,但脸上依旧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神情。”南阳仙子紧紧地抓住蚩尤的手,掌心微湿,语调微微有些发抖,似乎回想起当日险状?仍然颇为紧张。

  “一连斗了几十回合,你虽然遍身是伤,极是狼狈,但仍然谈笑风生。瑶池宫里,众人见你竟能与老匹夫缠斗这么久,都极为惊讶,就连起初看你不起的一些贵族王侯也禁下住为你叫好。斗到第七十六回合时,老匹夫终于使出了“冷月十一光”,那柄弧形剑刚一出鞘,便将你刺了九处重伤。瞧着你血人似的站在剑光之中,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危险的时刻,你竟然大大咧咧地朝我微笑,对我传音说:“小美人儿,你的眼泪是为我流的吗?一颗颗落在地上太过可惜,将它们装在匣子里送给我吧!”我被你逗得笑了起来,但泪水却流得越来越多。赤郎,你总是这么狂妄放肆,别人越是担心害怕的时候,你却越是嬉皮笑脸。我突然心想: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啦!”南阳仙子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蚩尤的胸前,素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胸膛,低声道:“赤郎,便是在那一刻,我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你。”

  顿了半晌,才叉道:“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从口里吐出那柄水玉柳刀,刹那之间反守为攻,向老匹夫一口气攻出了二十二刀。大家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我也几乎下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你苦苦支撑这么久,竟还能瞬息反攻,险些将那老匹夫杀得大败。

  “那老匹夫动了真怒,“冷月十一光”重重地砍在你那水玉柳刀上,登时将你震得脱刀翻倒,身受重伤。老匹夫朝你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以为你死定啦!我正要个顾一切地动手阻拦,却瞧见你突然伸出两根手指,闪电似地将“冷月十一光”夹住,以老匹夫的真气,竟也不能突进分毫。”

  “瑶池宫里的人们都看得呆住了,老匹夫眯着眼睛看了你半晌,突然抽回剑,一言不发地下了山。你笑嘻嘻地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衣服,走回到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神帝忽然拍起手来,大家这才霍然惊醒,纷纷鼓掌。那些雨师、神巫又是惊讶又是愤恨,我泪眼模糊,望着你一瘸一拐地穿过漫漫人群: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和骄傲。

  雨渐渐地止住了,星星淡淡地闪烁,昆仑山上的彩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大家坐在瑶池宫里继续晚宴,到处是歌舞,到处是人影,而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笑嘻嘻地坐在寒玉阁里,一边喝酒,一边和身边的女子调笑,再也没有瞧过我一眼。赤郎,你……你就是这般地薄情寡义,反覆多变,总是先将我的心带到最高最高的云端,然后毫不留情地重重地摔落到万丈深渊里,再用万钧巨石压得粉碎。”

  南阳仙子咬着唇,目中泫然道:“我冷冰冰地坐在人群里,觉得与你隔得那么遥远,突然发觉自己先前是多么的可笑!我是你的什么人呢?素不相识,却这般一厢情愿地为你牵肠挂肚,为了你的一两句无心调笑心醉神迷。在你眼中,我与那些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瞧着你将一个女子搂在怀中,与另外一个女子放肆地耳语,轻吻她的耳垂,我的心裂成了千千万万片,又开始恨你,咬牙切齿地恨你,咬牙切齿地恨我自己!

  “我再也看下下去了,忍着眼泪,离开了瑶池宫,一路上想着你与其他女子在一起的情景:心如刀割,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想到你可能也在其他女子面前,那般赤条条地插手站着,无赖似地微笑,我突然心痛得几乎晕厥,扶着长廊的柱子,全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无法呼吸,无法思想,无法挪动身体。

  “突然从我身后探出一只手,手里捏了一个淡蓝色的水晶盒,我的泪水连珠似的滴落在那水晶盒里。我猛吃了一惊,刚要回头,就听见你笑嘻嘻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降雨么?因为我专门收集女人的眼泪。”南阳仙子紧紧地抱着蚩尤,哭泣道:“你这无赖,你这轻佻的无赖,明明知道我的心被你踩碎成泥,却还这般嘲笑我。”

  蚩尤听到此处:心中大为不以为然:心道:“这赤松子这般折辱女子,实在有失英雄气概。”对他的钦佩相惜之意,登时打了个折扣。

  南阳仙子哽咽道:“我心里好生难过,但我素来要强得紧,岂能这般示弱?于是我用真气将眼泪蒸腾,转过身冷冷地说:“可惜了,今日你这狗贼侥幸降雨,否则便可以亲手将你的心剜出来了。”你挑着眉毛笑嘻嘻地望着我,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说:“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然后……然后你这无赖就忽然吻了我。

  “你的舌头强横地撬开我的嘴,肆无忌惮地在我的口里辗转吸吮,突然之间我全身瘫软,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脑中一片迷糊,轻飘飘随着你每一次的吸吮而神魂飘荡;我多么希望就这样被你吸入嘴严,吸到身体里,和你化为一体啊!

  那一刻,我仿佛忽然崩散了,粉碎了,只有心还在强烈地收缩、幸福地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开了我,我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你笑嘻嘻地递给我一根浅绿色的草,说:“这是瑶碧山的回音草。那夜你睡着的时候,我对着山谷说了一句话,不知这你有没有听着?”我呆呆地接过回音草,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身消失在长廊外朦胧的月色中。

  “我握着草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呆呆地坐在窗边,一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回音草在月光中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声音,反反覆覆,像一连串的重锤将我击倒,让我从此再也无法从这声音中逃离。“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南阳仙子眼波如醉,叹息道,“赤郎,这就是那夜在瑶碧山谷中,我睡着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么?”

  那三声“我喜欢你”叫得低徊甜蜜,缠绵入骨,听得蚩尤面红耳赤:心道:“这赤松子果然好生肉麻,但她却偏生这么喜欢,当真奇怪之极!”

  南阳仙子道:“这根回音草从此一直在我的怀里贴身藏着,每次伤心难过之时,我就要将它取出来,在风中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每听上一遍:心里的疼痛便要消减一分。”她突然微微颤抖,流泪道:“可惜……可惜在这火桑树上,它连同我的躯体,被烧成了灰烬。倘若这一百多年,它依旧还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被这无穷尽的苦痛折磨得如此难过。”

  南阳仙子簌簌发抖,泪水浸透了蚩尤的衣襟。过了片刻,才定下神来继续说道:“那夜,我听着回音草在风中发出的声音,整个人仿佛都被融化了,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赤郎,从前我曾听人说过,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生死不渝所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难道我喜欢你,当真是因为你总有办法让我流泪吗?无论是使我欢喜,还是难过?”

  蚩尤皱眉不语:心中大为奇怪,只觉女人的思路果真是诡异无比,无法猜度。

  南阳仙子道:“我听着回音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快乐得几乎要崩爆的心情,冲出门,一路腾云踏雾地去找你:在你住的崖边小屋前,我瞧见你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微笑着目光闪闪地望着我,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此。看见你的时候,我又变得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就连说些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招手让我躺在你的身边。露珠冰凉,我和你躺在草地上,就如同那夜我们并排坐在瑶碧山。星星依旧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在这高达万仞的昆仑山顶,这些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抓着。你说:“瑶池宫里的那些人,就像这些星星,在天空上占据着显耀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提起他们,鼓起勇气问你:“那么,我是那一颗呢?”你笑了,不怀好意地说:“你就像是月亮,只要你一出现,他们就暗淡无光。””

  南阳仙子抿嘴笑道:“你这个无赖,总是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我明知道你是在哄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欢喜。我说:“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你嘿嘿笑了几声,指着一颗陡然划过的流星,说:“瞧见了吗?那就是我。”我的心里一阵诧异,突然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压得自己喘下过气来,原来你在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难过,难道那时我也预见到我们的命运了么?那漫天的星星在剧烈地晃动,好像随时要压下来,将我们压成碎末。我突然害怕起来,眼泪汹涌,转身紧紧地抱着你,说:“我不要做月亮!

  如果你是流星,我也做一颗流星,和你一起坠落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去。”我感到你蓦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也紧紧地抱住了我。在这昆仑山的山顶,在这星空下,夜风里,我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一心只想做与你平行飞舞,永不分离的流星。”

  她的脸上酡红一片,水汪汪的眼波凝视着蚩尤,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柔声微笑道:“赤郎,你还记得么?就在那满是露珠的草地上,我将我的身体给了你!我们身侧几尺外,就是万仞悬崖,好几次,我们抱着滚到那悬崖边上,险些便要掉落下去。每次我回忆那一晚时,常常会想:倘若……倘若那时我们当真紧紧抱着滚落到那悬崖下去,岂不是更好吗?就可以变成永远平行飞舞的流星,谁也不能将我们拆开了,也不必再承受那接踵而来的万千苦痛折磨。

  “隔着这一百多年,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夜你滚烫的身体。在那午夜的昆仑山顶,我却仿佛回到春和日丽的瑶碧山里,彷佛自从那日下午,你赤条条地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刹那起,我们便这般地紧紧相拥,再也没有分离。黎明的时候,朝雾弥漫在悬崖山顶,雪鹭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叫声遥远得如同来自仙界。

  我和你躺在云雾中,彼此若隐若现,忽然觉得,你离我那么远,又那么近:但似乎这朝雾散开时,你也会随着云雾消散得无影无踪。

  “太阳升起之前,我穿上衣服,悄悄地离开了那里,心中甜蜜欢跃,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忧伤。那日的蟠桃会在云海楼举行,我穿梭在人群中,隔着无数的人捕捉你的身影,彼此遥遥相望。赤郎,那几天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每天夜里,我们都要躲避众人的眼睛,在昆仑山的某一个隐密的地方幽会,白天对我来说是如此漫长。你没有和其他的女子往来,那几天里我甚更相信,你将只属于我一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每二判,你都贪婪地渴求,恣意地需索我的身体。我就这般咬着你的耳朵,和你沈浸在甜言蜜语的世界里。四天中,我们了解了对方的一切,除了彼此的身份与过去的生活,因为那是你不愿意提及的。而关于我的,你也丝毫不在乎。幸好……幸好我们都没有提起……”

  南阳仙子的语调渐渐低落,泪水滑过脸颊,低声道:“四天后,我爹爹来了。那天上午,在风啸楼的人群中,当我爹爹拉着我的乎,正式地向众人宣布,他的长女将是下一任火族圣女的时候,我瞧见你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眯着眼,带着尖锐嘲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大堂。赤郎,那时我的心里好生后悔,多么想不顾一切地追去,告诉你,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但是我又怎么知道,让你下定决心离去的,不是因为我将成为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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