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在我们石畔村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那狗东西出生的时候,把他娘给撑死了。他爹气得不行,就不怎么喜欢他,放养着呢。捱到二蛋长到三四岁上,他爹就又寻上了个婆姨,更加不管他了。
二蛋自己没觉得有甚不好。白天四下乱逛寻些吃食,晚上自家窑洞口上疙蹴下一睡,一转眼就长到十四五岁。其间,偷鸡摸狗、踹门挖坟、打架斗殴的勾当也 没有少做。他爹早就和村里的人说下了,二蛋犯了什么事,任村上人怎么处罚,他当爹的一概不管。说清楚了,二蛋真就是个没人拘管,自由自在的人。
那狗东西还是个胆子大,讲义气的人。村上一般大的浑小子们,都认他是个头羊。
就说他长到十五岁的那一年过年,二蛋拿上了几个菜窝窝,泡上些土酒,扔到李大户家的猪圈,把猪醉倒,快刀割走了半条猪腿。他和几个小子跑到山沟里,架火把猪腿烤了下酒。等他们酒足饭饱,摇摇晃晃回村的时候,李大户在村口堵上他们大骂。他家的猪因为流血过多已经死球掉了。
“二蛋子,好你个混账驴球球,你咋就把我好好的猪割掉腿吃肉?当心我把你狗日的大卸八块,塞回你娘肚子里呢!”
二蛋本来理亏,照平日嬉皮笑脸躲过去也就罢了。那日酒喝得多了些,见大户骂得又狠,一股邪火顶上来,捡了块大石头朝李大户头上砸过去,李大户当场倒 地,血流满面。二蛋见大户的腿还抽了两下,酒醒了一半。想想在石畔村也没甚牵挂,一撒腿,跑了。自此我们石畔村的人们,再也没有见下二蛋的人。
也有外面回来的人,时不时带回些二蛋的消息,说是他在外面当兵吃粮去了。开始没甚人关心,后来回来的人讲二蛋那狗东西,现而个混得不错,已经做军官 了。至于做了哪支部队的军官,没人细究,也就说不清楚。再过几年又有人说二蛋还混下来有警卫员,还有匹大白马,搞了好几个婆姨,而个已经有了大名,叫个李 子丹,在打日本人。有了这些消息,二蛋爹的腰板也比以前直得多。
捱到了日本人投降后,解放军和胡匪又在我们周围的地界打来打去。忽然有一天,几个家在邻村的逃兵路过我们村。老人们和他们拉话,说道我们村还有个二蛋,现而个大名叫个李子丹,当着大官呢。有个逃兵就说,李子丹在邻县打仗,打死了。
有人报给二蛋爹。二蛋爹一寻思,好歹二蛋在外做了官,把他寻回来,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央告几个和二蛋有交情的人,去寻二蛋。二蛋爹说了,活的要拿回个信,不活就把尸首弄回来,人要葬在家里。
狗剩带了两个村里的精明小伙,早先二蛋的朋友,相跟上去邻县找二蛋。隔了十几天,那几个人抬了口薄皮棺材回来。狗剩说二蛋被子弹打得不成样子,死的 时间也久了。几个人也说,赶紧找块好地方埋了也就罢了。二蛋爹本来也就是想在村上给自己撑个腰,长长威风,没有真想关心二蛋的死活,想赶紧埋了就行。
李大户头上顶着块大疤,说二蛋是共匪,坚决不让进村。无奈就把它埋在了村外一处向阳背风的所在,搬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当作标记,也充当墓碑,就把事情办完了。
到全国解放,李大户的地和粮被二蛋爹为首的贫下中农给分了,大户一气之下,急火攻心,一命呜呼了。再后来,二蛋爹看到解放以后军烈属吃香,他找到了乡政府说了这事,想当烈属呢。
乡政府还真的把这事当作一件大事,首先要确定二蛋在部队的身份。结果在解放军部队里就没有找到个骑白马的李子丹,倒是胡匪的部队里面有个骑黑马的团副叫这名字。二蛋爹立马灰头土脸,回家老老实实不吭气了。
到了五八年有一天,公社里通知下来,省城有个大干部,要来他战斗过的地方转转,也要到我们村上。大家有点兴奋,要去看大干部呢。那大干部长得黑瘦, 也不好看。可是,他和公社书记讲到他的老战友,叫个李子丹的,告诉过他,家就在石畔村。公社书记赶紧找人去喊二蛋爹。老汉在外放羊着呢,等把他唤回来,大 干部等不得,已经走了。
就这,二蛋爹腰板又直了。
转眼到了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公社里也要破四旧,立四新。一群娃子戴上块红布,在几个村里转来转去闹革命。到了石畔村,有人想起来村外有个蛋蛋坟,那人要么是胡匪的头目,要不然就是个走资派,总之是可以当作革命对象的。
村里二蛋爹早就死掉了,大蛋的儿女们从未见过这个叔,感情不深。二蛋的死党,而个都老得动不得。所以村上没人给二蛋出头。一群小伙子大姑娘热热闹闹就跑到蛋蛋坟上去开了个批判会。
会开完了,大家把当墓碑的大石头推开, 抡起镐头,铁锨就把革命烈士,或者胡匪头领李子丹的坟给扒开了。一个小子跳到坟坑里,掀开了棺材盖,大家立刻全愣住了……。
那棺材里面装了七八只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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