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某个季节里，我会再次看到你。
——Jean
深蓝的夜空，满天繁星，可是这些对于站在教皇厅废墟上的天平座来说，再没有任何意义。
点点星光随着微凉的夜风，飘忽着升上看不见的高度。
“童虎，你听见了吗，那个声音……”
脸色惨白的雅典娜靠坐在已经倒塌的大理石柱旁，亲手将象征教皇的冠冕和血玉玛瑙法珠授予史昂。
这样便可各做各事，互不相干了……
可是——为什么要做圣斗士？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被选中？为什么会有“注定”？凭什么——！
可是他依然不明白，和其他黄金战士在一起的时候，史昂并没有表现出如此诡异的“热情”，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老朋友会对除他以外圣域任何一个人有过“健康问题”的关心。
也许，自己，是特别的。
当童虎意识到这个忽然显现的结论时，他听到心脏在胸腔中鼓动的声音。
那节奏，和几年前爱琴海的波涛，是那么的相似……
他摇摇头，想尽量甩掉这个并未丰满的意识，然而它却愈发清晰起来。
金属冲撞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混乱的呼吸、飘落的银蓝长发、愤怒的紫色眼眸、一地的断壁残垣，以及那夜一轮血红的满月。
他不明白……
那天所有的一切，仿佛幻影一般浮现眼前。
史昂战斗时的英姿，酣畅淋漓却又华美如一场杀戮的舞蹈。
为什么……
涛声此起彼伏。
我是女神的圣斗士——好像除此之外，他不应有其他所想。
束缚的感觉。
它又回来了，含混不清的愤怒和悲伤，摸不到临界点，不知晓哪一方更多一些。
被困在几年前的原地，他曾经以为自己摆脱了那个阴影的……
童虎，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他一惊，恍惚间看到的是满天繁星以及之下的两个少年。
我……
你不能总是不知道。
可是……
我等着你的回答，童虎——
史昂留给他一个莫名的疑惑，北十字光芒闪耀，夏夜晚风吹拂，背靠着背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爱琴海边两个宛若希腊神祗的身影。
今后你打算做什么。
童虎没有正视那双的紫眸，淡淡地回答道。
我吗？呵，回五老峰每天种地打坐~啊，也许还会收个徒弟之类的~
难道，只有这些么？
身边人的声音明显地透露着不满，目光也在他的脸上游移。
当童虎觉得再被这种灼人的东西盯上哪怕多一秒钟自己的脸就会像小宇宙一般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他无奈地转头对上了它。
然后他忽地笑出了声。
喂，不要摆出这样怨念的脸嘛——好歹你也是个教皇哎！
史昂撇撇嘴，说朋友这么难过你还笑得出来，看来我必须重新审视下自己的择友观。
童虎勉强忍住嘲笑他的冲动，叹了口气。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本来打算状态回复就离开希腊回五老峰的，结果被史昂软硬兼施生生拖了一个月才要走，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
我们总有一个人的时候，史昂。
其实我一直在想，和哈迪斯一战后——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成天想些无聊的事情。
宴席会散，朋友也会分离，我知道这很无奈，可是这并不是我们的全部。
肩负着使命的，是我们，雅典娜的圣斗士。
有的人是会为了信念而舍弃一些东西的。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并不是我们。
身为教皇的你，更应该明白，243年后的圣战，将会比历代更为惨烈。
没有时间去顾及一些太模糊不清的东西了。
童虎听见那个人用一贯高傲嘲讽的语气说着“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莫非沾上哈迪斯的血让你的脑筋学会如何运转了么？”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让他永远都忘不了的话。
童虎你真是个残酷固执又卑鄙的家伙——不过——
我，会等你。
那时史昂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在说。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简直是笑死人，两个男人居然有了心灵感应不成，童虎苦笑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寂静一片。
已经开始了，对不起，史昂。
这身体已经不属于我，从现在起，它仅仅是一具奉献给女神的血肉躯壳而已。
凭借这种身体，是不配给你什么的。
或者说，从女神离开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资格，去喜欢你。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残酷固执又卑鄙，为了那个还未转世的雅典娜而舍弃近在咫尺的最重要的人。
你应该咒骂我、应该憎恨我，应该朝我挥拳的，你有这个资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将身体灵魂都奉献给触摸不到的信仰的死教条赌上所有，也许会满盘皆输，或许时间久了我发觉自己并不爱你进而拒绝你，那时你将会受到何种沉重的打击，你是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再受到来自我的第二次伤害。
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白痴。
平日里的轻笑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响在童虎耳畔。
也许我哪一天后悔了，看上了别人，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回心转意，所以说啊——等你什么之类的，全部都是在这之前，你这该死的混蛋给我好好的记住。
与此同时的，一个告别的拥抱，充满复杂感情的有力的拥抱，童虎的脸颊碰到了那海藻般的长发。
之后，在他梦中出现的史昂，总是带着这种柔软的味道直入内心，让他一次次惊醒，看到山峰之上夜幕之中的漫天星斗。
二百四十三年，对于一个每年仅有十万次心跳的糟老头来说，是再短暂不过。
刚开始时经常会打盹，醒来后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暗暗提醒自己的责任心，却在每一个星光闪耀的夜晚不由自主地进入梦境，回到爱琴海边，缠绕了一身的藻香。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气息，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或是回忆。
远方故人小宇宙的消失，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那个人不会预料不到，从仅有的几次对话中他差不多可以肯定凶手其人。
被亲手栽培的继承人杀掉，真是有够逊的，史昂你这家伙，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也许我哪一天后悔了，看上了别人，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回心转意，所以说啊——等你什么之类的，全部都是在这之前，你这该死的混蛋给我好好的记住。”
“我，会等你……”
仿佛从身体里剥离走了那个沉甸甸的海藻般的梦，又放进一块重量更大的石头的感觉，令童虎觉得再这么坐下去自己也要变成五老峰的一部分。
这个自大狂，本领退步得那么厉害居然在我临走之前还要说大话……是嫌我在山里呆得无聊故意炫来给我看么……
嘴里说着和那人极其相像的嘲讽的字眼，脸颊忽然被什么东西打湿。
等他抬起头来，已是老泪纵横。
…………………………
那之后很偶然的一次巡山，捡回了一个女孩，给她取名为春丽，孩子非常懂事，稍微大一点就会帮忙做些事情，这令童虎感到很是欣慰。
再后来一个叫紫龙的男孩千里迢迢从日本来五老峰拜他为师。
这下不能每天打盹了，童虎为这个没少向女神忏悔。
紫龙这个孩子很上进也很刻苦，教给他一个动作或指点他一下，都会认真地在一边练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原来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呢——
哎？
原来的……自己……？
童虎缓慢地抬起手，端详着上面异样颜色的皮肤和条条的皱纹，哑然失笑。
人变老了果然很容易忘事啊看来。
应该感谢紫龙才是，否则再过十天半月的估计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活到只剩下信仰，人会是什么样子，童虎终于有了初步切身的体会。
整个世界都干枯了，信仰的鲜活反而突出了人生的荒芜。
无聊至极。
不过，大概很快，很快就会有事情做了，童虎这样想着，进入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无梦的安眠。
再次的醒来，站在十二宫的石阶上，身后是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钟楼。
几米之外的战友是如此的年轻，充满生气的躯体炫耀着展示在他眼前。
遗忘许久的藻香携着冥府特有的浊气迎面而来。
黑白的记忆开始充入封存已久的色彩。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平静的语调，仿佛是一觉醒来最日常不过的问候。
“童虎——你老了。”
二百四十三年，还没改掉你这个不客气的坏毛病，爷爷我很是伤心啊……咳……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人不由得就想和他争辩两句，否则觉得好像吃了大亏一样。
争辩的结果就是二人在白羊宫前拉开阵势，准备大干一场。
“哼，老头子的身板恐怕是吃不消吧。”
“用你个死人来教训我——看招——！”
巨龙和大星屑卷绕在一起，一瞬间飞沙走石，童虎的斗笠飞了出去。
第二回合童虎整个人干脆也飞了出去，之前不知是来帮忙还是裹乱的徒弟紫龙同样被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
“就凭你们一个糟老头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也想能打赢我？真是笑话呢。”
紫色的眼神刹时凌厉，拳风直指二人。
“不要小看了老爷爷，会遭报应的哟。”
伴随力量逐渐的回复和面前人诧异的眼神，他得意地笑了：“大吃一惊吧，史昂。”
“哼哼，不过是脱了一层壳而已。”（作者：不能不说了，史昂爷爷你道出了假死还生大法的真谛啊！TAT）
“哦，真的吗？你来亲自领受一下好了！”
“好啊，看看到底是谁才是死人！”
支走只会碍事的徒弟后，和史昂之间的战斗不像生死对决，更像是在某个记忆片断中私下械斗的场景。
精疲力尽的靠在残破的石柱上，大雨倾盆而下，沙萝双树的花瓣在风中飘荡。
“依旧势均力敌啊——我们。”
“也许吧，二百四十三年的时间，你终于赶上我了，童虎。”
还是那样优雅调笑着开腔，这多少令童虎有些不平衡感。
“你省省吧，是谁让小毛头一拳轰到冥界，还在这嘴硬。”
“喂……”
紫色瞳仁不满地瞟向他。
沉默了良久。
“你不问我来的目的？”史昂看向时时发出金色激斗光芒的处女宫，问道。
“切，总不会是诈尸来找你的好徒弟喝茶聊天顺便瞻仰新女神吧……”撑起身体还有些摇晃地走向老友，“你想说自然会跟我说，不想说我问也没用——不是吗？”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老头子，呵呵。”美眸微微眯起，嘴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许叫我老头子——混蛋……”
“唔？”
积压二百年的感情刚刚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你，和他们一样，就这样——”
就这样抛下我跑到黄泉去过逍遥日子！
知道你走后这些度日如年的时间我是在怎样的痛苦中度过的，每天我不试图去想，从早晨醒来就麻痹自己，不去想你，不去想你的长发和笑容，我最终做到了，可是那样死一般的生活，我不想再过第二次……
“你不是还有雅典娜吗，让她给予你这个忠诚圣斗士恩惠啊。”
“少给我说风凉话，啊，对了——是谁说要等我，结果等到黄泉比良坂去了，嗯？”
“那是一次计划——”
“根本就是失策！哼，没想到你史昂也有被‘轰隆’的时候啊哈……唔！”
嘴唇被覆上的时候，童虎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混蛋，搞什么飞机……
只是轻轻一触即分的，一个简单的带着海藻和雨水味道的吻。
“走吧，去女神殿。”史昂回头，露出微笑，“你的信仰还在等着我们呢。”
………………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青铜们应该已经到达哈迪斯城。
童虎背朝史昂坐在废墟上，有许多的话想说，胸腔里有了久违的跳动，耳边宛若二百四十三年前的夜晚，回荡着波涛的声响。
“童虎，我的时间不多了……也许马上——”
“又是一个人先走了吗……还真受不了你这家伙，是去死又不是去赶集。”他没有回头，泪水溢出眼眶，“你——等着，我过去的时候咱们把所有的账全部清算。”
身后人低声笑着：“当然，已经等了二百四十三年，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啊……”
星光飘散，萤火虫一般围绕在他的自周，过了许久才升上苍蓝的空中。
“童虎，你听见了吗，那个声音……”
“我，会等你……”
二百年飘荡海中的梦，还有那梦里吐息之间的海藻香气、奔跑时飞扬的长发、闪烁着的紫色眼瞳，嘴角从容的弧线——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老师！”穿着双子座圣衣的加隆快步走来。
他温柔地笑，随后起身——
“我们走，向哈迪斯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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