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萦绕一支绝美的歌声。
一个月明星稀夜晚,我背上吉他,带着苧萱到了长江边。
滚滚长江,浩浩汤汤;巍巍白塔,郁郁苍苍。凉风有讯,疏月无边;玉树无声,渔火绵延。心中有了顿开金锁之感。隔岸灯火把远岸远山照得朦胧一片。
苧萱脚踩在扶拦的孔里,面朝江水,张开双臂。清风拂来,惊起一头碎轻舞飞扬。轻舞飞扬,怎么又想起了轻舞飞扬呢?我的思维,好奇怪。
“美都,我好想租一只船,从江之源漂到江之尾,只有同狂风厉浪搏斗过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苧萱一手挽着我,一手横空一划,一条美丽的弧线犹如初虹临江。
“傻瓜,在艰难困苦面前岿然不动,在人生逆境里奋起搏发,这也算生活的勇者了。漂流长江长风破浪只能算是一种生活的体验,一种意志的磨炼,根本不能证明你就是什么。”我抚摸着苧萱的一头秀发,出神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在黑夜里如发光的好煤的眼睛。
“苧萱,请闭上你美丽的眼睛。”我说道。
当四瓣唇之间不再有距离时,明月成了距离,流星成了距离,远山成了距离,江水成了距离……
苧萱的泪湿了我的脸。我没说什么,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月光下的晶莹。我紧紧地搂住她,搂住属于我的幸福。
我调整好琴弦,道:“苧萱,我给你弹一首歌,歌名叫《月亮代表我的心》。月亮代表我心,月亮代表我所有的心情,我想要说的话,尽在其中,长江为证。”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爱也真,我的情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挂在天上,像一幅画似的宁静,白塔寂寂,细细品尝,江水荡荡,悄无声息地奔来听我歌唱。夜的声音全都在歌声里消泯,消泯,消泯……消泯在琴声中,消泯在宇宙间,消泯在一朵滴着两行晶莹的白莲里。
五
编辑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既做屠夫又做伴郎。有深意的稿子自己得一刀一刀地收拾着,朋友熟人的稿子自己得照顾照顾。改好了是分内事,改孬了是有眼无珠。同事们深为此事揪心。我却基本上没碰到过。来稿没深意干脆充之纸篓,要么自家的土地自家种。采访名人作家于我是驾轻就熟,材料有了,稿子就出来了。所以我比同事们轻松不知多少。对于官场关系场,我很白痴我宁愿白痴。白痴是福。
听苧萱讲述她大学的生活简直让常跨进名校校门却不是名校天娇的我羡慕而已——此句不通,我的意思是羡慕而“停止”,羡慕完就停止。什么早上挤茅房,中午挤食堂,晚上挤铁床。做二奶,站吧台,宝马大款入梦来。读书累,彩屏贵,一夜换得钻戒归……
我装作惊奇的样子,问道:“苧萱,在如此变态的在大染缸中,你是如何练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功呢?所谓明哲独善其身,那岂不又显得你自私桀骜了?大学是培养公关小姐还是培养关公小姐——哦不,关公美髯公的地方?”我等着看苧萱的难堪。
“嘿,孺子不可教也,”苧萱抿了一口水,“有人吃不到葡萄开始说葡萄酸了吧!捡颗耗子屎当原子弹,你以为到处都是你想象的炸弹炸过的粉碎稀烂呀?本小姐就是不染不妖也明哲保身,你想我怎样?哼,这吃人的礼教,这吃人的美都。”苧萱张大嘴朝我做个吃人的怪状。我哈哈大笑了。
不知不觉问,苧萱已成为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她的嘻笑嗔怒,总让我快意恩仇,其乐难形。文弱的她时时让我顿生怜惜之心,动恻隐之情。心里一直深藏着三个字,我不敢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能负起责来。但我终究是要告诉她的,这三个字只为她留着。
亲爱的苧萱,你知道吗?在生命之中,你在生命之上,你在水中央,犹如盛开一朵白莲的水中央……
六
时间如白驹过隙,与苧萱相识不觉一月了。今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月纪念。我拨苧萱手机。
关机。
打她家里电话,空旷的铃音呼喊着它的主人,主人却没有回应。
昨天我们还一起吃饭呐,她细心过我,不应该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我不敢想下去又越要想,而且偏往不祥的地方想,老天爷,我本善良啊,怎么会冒出满脑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不会,不可能,苧萱不会有事的,也许她真的忘了吧。她情绪近几天一直不太好。
自我安慰仿佛往伤口抹盐。我知道无法用谎言来安慰自己。没有苧萱的消息,我隔三差五地拨她手机。她白天从不关机的,然而今天一直关着。我的心像被一只驴拉着转,没有头绪。
这也应了苧萱之言。她说我怕搔痒,所以我是一个感情丰富者,所以注定我要比别人有更多的感受从而经受更多的折磨。折磨?这就是折磨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感受?就是我感情丰富的例证?这一切,就是因为我怕搔痒?我心绪不宁,坐卧难安。
晚上八点,我又打到苧萱家里去。是她母亲接的。她说苧萱有点不舒服,住院了。
住院?
这个词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扎扎实实地砸在我的脑袋上。
不,昨天她还好好的,还和我争论不休海吹神侃呢。
阿姨,苧萱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她。我急得想马上夺门而出,狂奔而去。但语气上尽量忍住。
美都,苧萱没事的,她要我转告你,要你静候她的佳音。
我给住在蜀南市一医院二医院工作的朋友挂电话,全他妈的关机。我知道即使问遍蜀南市所有医院最终找到苧萱见到苧萱,那又怎样呢?她不让我打电话不让我见她总有她的理由,还是听她话,等!我把手机扔在床上,和衣睡下。
今夜,我像是星星一样难眠。
还在似醒非醒中,手机响了。是苧萱!
你好了吗苧萱?我说。
当然好了,听你声音还在睡觉吧,都日上三竿了懒虫。我等着和你吃饭,“念奴娇”见。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我是懒,但这次却有原因的。不过我有必要给苧萱说明吗?没有。既然她是开心的,我又何必说一些勾起伤心往事的话呢?只要她是快乐的,就好!
爱,就意味付出。包容,忍让,爱,就是一切。
眼睛很红,没关系,我可以告诉她那是我熬夜之故。
我告诉过她我有熬夜的习惯的。
刷牙的同时我已把头梳好。洗完脸连胡子也懒得刮,跨上摩托一溜烟直奔“念奴娇”。结果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苧萱,我想你。”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美都,我也想你。”苧萱看上去更加虚弱,弱不禁风的样子。
“苧萱,你身体初愈,吃点滋补的比较好,我给你点一个‘鸳鸯桂圆炖银耳’,再来一个‘桂糖珍珠包’,双人份的。怎么样?”我望着苧萱。
“嗯,好。美都,你快坐下来。对了,你眼睛挺多血丝的,昨夜没睡好,都是我不好。”苧萱眼眶里有一点潮湿了。我发现,一夜天时间,她的眼眶深陷了许多。
“苧萱,你知道我喜欢熬夜的。小意思,不关你的事。”我尽量表现出轻松模样。
苧萱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有了苧萱在身边,我胃口又变好了。这一顿,我吃得很饱。但始终有一种悬空空的阴影,藏在我心里,难舍难割。我很担心苧萱的身体,我几次快到切入正题问她时,她马上就自然巧妙地转移开去,不留一丝痕迹。可是,苧萱,你说过我是聪明的,你一定有什么重大隐情瞒着我,不肯给我讲。
苧萱,难道你不知道我心中,是多么地在乎你,是多么地爱——你!
七
女生大多是文文弱弱的,我一直这样认为着,因此对于苧萱一天减似一天的身体状况,我只相信是工作太累之故,从来没想过别的。而且有时她“格格”的欢笑又让人情意绵绵,这么开朗的女孩,除了让人怜惜还会有什么呢?我的败着就在于此,想当然,总是想当然。凭直觉臆断,不征求事实。我想如我者不在少数吧。就是这一败着,却让我憾恨终生。
在心里浮现的,就是苧萱体质差,多休息就会好的。所以我最近想的是代她向表伯请假,等夏天陪她到省西医大做一次全面护理。这肯定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但我心甘情愿,我宁愿一无所有,只要苧萱是健康快乐的。
表伯去韩国了,说是考察。他手机一直关着,联系不到他,我心急如焚。等好不容易打通,我长话短说,要他准苧萱病休。表伯口头同意并叫我写份申请等他回来交给他。这时已经是接近五一大假了。苧萱病休从五月一日起开始。我给她请半年假。我是这样想的,我秋季去省日报社碰碰运气,能跳过去的话,苧萱也就不用呆在这清苦的晚报社了。她有大学学历应该比我更容易进去的。只要她身体能尽快康复。
起先苧萱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愿,叫我马上给表伯打电话撤销,还质问我为什么不先跟她商量就擅作主张?说着说着泪就流下来了。
我心里疼惜但我不忍心苧萱再与生活苦苦抗争,于是态度坚决地摇着苧萱肩膀说:“苧萱,看到你虚弱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连上班都没有信心了。整天都是你的影子,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怕你晕倒怕你无助,我要你休息,再休息,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幸运的话下半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清苦劳累之地了。相信我的决定,苧萱,亲爱的,好吗?”
苧萱哽咽着:“可是……可是……”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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