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芬芳 (2)

情感故事 2007-6-13 18:31
凌晨六点,窗外的天已开亮口了,树上的鸟儿在唧唧叫个不停。
  芳的腰开始隐隐作痛了,吵醒了睡在靠床边躺椅上的见朴。临床的芬也醒了,说:“在疼,就快了。”过一会儿,门边的小刘也起来了。当娘从旅馆过来,芳的痛又稍稍加剧且有呻吟之声,但间隔有五六分钟。
  芳说:“胎儿在用小脚蹬,左一脚右一脚;蹬累了,就不疼了。”
  娘高兴了,安慰她说:“胎儿长成熟了,急于想出来,在里面蜷着身子不舒服,才会这样。”
  见朴买回早点,芳却大吐了一次,疼得根本不想吃。他感到六神无主的没抓拿,就请来了值班医生。医生检查后临走说:“还早呢,这才刚刚开始。吐?生了就不吐了。”
  他呆在那里,不知怎么办,也不知要疼好久才生。
  娘对芳说:“你用手抓紧床边。疼时,要忍住,使劲往外挣,生起快些;一吆喝,气往上收,胎儿就往上爬,生得慢。”
  芳就按娘吩咐的做,还挺坚强咬住牙没大呼小叫,额上的汗麦子大一颗颗往下滚,亮晶晶的。
  娘说:“见朴,肚子是滑的,你去炒个肚子,她吃了才有劲,生得快。”
  他将信将疑,这有什么联系,但还是拿了饭盒上街小炒去了。他想,这小东西与他婆有缘,非要婆来迎接他。看来,一个人来到人世和离开人世的时间、地点和将见的人物,是不随意志为转移的,甚至是什么天气、那一颗星座当值和地磁场的强与弱,也是一个定数。然而,他又不愿意去给自己算命,因为一切太清楚了反而觉得活人没了奔头没了意义,所以,他愿意“摸着石头过河”,带些梦往生命的前路走下去。见朴从馆子单炒回来,芳又吐了几次,额上的汗少了,但疼痛难忍了,其间隔只是一两分钟,哪还吃得进东西。
  娘说:“变女人就是惨,生娃儿九死一生。俗话说:儿奔生,母奔死。”
  十一点左右,医生来看了,说:“送产房。”
  产房拉上了素净的白的确良窗帘,宽阔空旷,挤满了各式器械。产床顶上,照亮四盏并排的日光灯,清明透亮。
  芳躺在产床上,不时呻吟。他想,许多生命都是从这里来到人世的。
  负责接生的是杨医生和冯护士。护士将疼得直呻吟的芳裤子脱了开始剃阴毛,然后叫她双脚蹬起两脚叉开,在光屁股下垫了很厚一层卫生纸。他并不感到害羞和难为情,以为一切都是严肃神圣的,这是迎接一个生命从另一个世界到这一个世界。
  但他突然发现产房就像屠宰场,躺在产床上的芳就是任人宰割的牲口;而医生就是屠户,护士就是帮凶,眼光都是职业性的冷冰冰,整个面部都藏在口罩里。顿时,阴森森的寒气逼人,没有夏日炎热的感觉。
  护士已在芳的双腿铺上白布了,中间有一个大洞供接生用。杨医生看了看阴户说:“宫口开了。等羊水一破就快了。”他想起小时侯大人哄孩子关于人从哪里生出来的,有的说从肚脐眼,有的说从腋窝。他一直困惑到读初中,学了生理卫生才明白,现在更懂得老子的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冯护士说:“她还算运气,只疼了半天,有的要疼几天呢。”
  芳的疼痛像赛跑似的你追我赶一阵紧似一阵,她声嘶力竭地嚎叫:“妈耶!妈耶——耶哎哟,疼死我了!”娘站在产床边握住她的手眼睛也潮湿了,说:“娃儿呢,忍住些;过一会儿,生了就好了。”见朴听得撕人心肺,也流出眼泪。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想芬那次人流和这次手术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突然,嘭,羊水破了,溅了一产床且射有丈把远,多大一股膻腥味弥漫空气,熏得人头发晕,他差点呕吐了。杨医生开始取婴儿的头、手、身子和脚。一会儿,婴儿全出来了。他想,这就是我们的霄霄,等你好苦啊,小东西!他与芳提前三个月就取好了名字,无论男女。医生说:“是个儿子。”
  芳脸上绽开了笑,如释重负的笑,因为可免如她一样的生育之苦了。娘也笑了,这是有了传宗接代的笑,家族无后顾之忧了。见朴更是喜形于色,虽然嘴上说生男生女没关系,可骨子里还是希望有个接班人,而且政策只能生一个来一锤定音,仿佛赌场押注似的好坏在此一举。见朴想,爹若知道是孙子不知有多高兴,会丢下手中的农活跑来看的,迎接的。
  医生将儿子的双脚倒提在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小东西才哭出了声。他看到怪心疼的,仿佛打在自己的心上。医生交儿子给护士,一边解释:“倒提拍拍,是为了吐出嘴里的黏液。”一边开始给芳擦洗、缝线。护士将儿子放在天平上称,说六斤六两,然后裹好。看时间,是夏时制一点,时辰属马。他接过儿子,看满脸从母腹带来的白蒙蒙,眼睛闭着且肿泡泡的,不像个人样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将儿子丢了,大喊:“娘!这是个怪物,像癞蛤蟆!”娘笑骂他:“没正经的!作父亲了,还这样大惊小怪!”
  见朴抱着儿子回病室途中,见儿子先睁了一下左眼接着睁开右眼,黑亮亮的,瞥了他一眼,啼哭三声,算是父子俩今生有缘初次的见面,然后又双眼紧闭,仿佛又回到那个世界的梦里。他把儿子抱回病室,芬很激动地问:“这么快生了?”他喜气洋洋地说:“生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放儿子在床上,感到初为人父的喜悦和那种强烈的对儿子的父爱。儿子的脸经过空气的作用,白蒙蒙退去了,还带有血丝;嘴却像小鱼咂水似的蠕动着,挺响。他无暇多留恋,让儿子独自躺着,请小刘帮忙照看着,忙去产房帮娘照顾芳了。由于失血少,收尾工作顺利,抬回病室,芳并未发冷。娘将孙子抱给芳看,又是提鼻梁又是扯耳朵,说长大免成踏鼻子和扁耳朵。
  从此,娘就正式忙碌了,也无暇做手活路了。这应了俗语:孙子孙女是仙人,儿子媳妇是客人,老头老婆是佣人。而农村月母子的饮食忌讳多,只有娘知道。他就充当娘的下手,跑腿购物。
  芳经过九死一生而脱胎换骨,发自内心地感慨:“发誓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了。没想到生娃儿这样艰难,这样凄惨。早知道就不要了。”娘说:“生二胎要容易些。”芳说:“政策允许,我也不干了。”而临床的芬也颇有同感,随声附和,说:“就是。”
  见朴想,提升一级多不容易啊!要付多大的代价啊!他与芳经历了灵与肉的炼狱,由怕结婚到结婚,由怕生孩子到生孩子,这过程都挺过来了。他看到一个生命来之不易的全过程,心想,我也养人了;真是“养儿才知父母恩”。对父母,只有用生命去孝敬去报答了。我们的生命,都是父母恩赐的,才有幸作一回人。除了感恩,决不能索取。
  芳渐渐感到肚子空得发慌,不是儿子生出来的缘故,而是彻骨彻心的饿了。娘说:“刚生了还不能吃鸡来营养身子,等清了寒才行。”娘先给她煮了十个荷包蛋吃,接着又剁园子。他看芳狼吞虎咽的模样,暗自吃惊,仿佛要把生娃儿的损失补回来,“带娃婆,一顿要吃八钵钵。”要是平时能这样吃,少秀气点,儿子不会这样轻。
  芬看到这一切不无感慨。她只有小刘照应,双方老的都没来。
  儿子第一天的生活以睡为主,偶尔睁几眼且半睁半闭,爱理不理,一副漠然、无所谓和一切不过如此的模样;而临床大他一天的小姐姐,老是睁着一双黑赳赳的眼睛东张西望,仿佛这个世界很新鲜很好奇。其实,刚生出的婴儿是地道的“睁眼瞎”,根本没视力,只对光感兴趣,用手晃没反应。中途只给他喂点凉开水就满足了,仿佛他生来不是为了吃,正如古言话“君子谋道不谋食”。最有趣的是给他换尿湿的片,发现小乳房肿大。娘说:“娃儿出生几天内必须挤。不挤,就会流脓。”娘一挤,奶便射出,白而浓酽,且多。小东西倒安详,不哭,仿佛一点都不疼。安眠中,儿子不时的梦笑,露出小酒窝。娘说:“别叫醒。这是送子观音在逗他玩。一直要保佑到三岁。”婴儿还未割断与那个世界的联系。
  芬与芳每天都有事做了,逗孩子玩,摆怀孩子的趣话。
  婴儿室每天上午九点给婴儿洗一次,下午五点洗一次并彻底的换。
  见朴与小刘抱孩子去换洗,仿佛跌进童话世界。婴儿们各具情态,真逗人。月公子们在一起有摆不完的龙门阵。主题都是自己的宝贝逸闻趣事。有的跟护士开玩笑,提议办个月公子培训班,学育婴常识、换洗和包裹,且唱月公子主题歌:“我们是月公子”。他突然想到这曲调就像电视上那个灭害灵的广告:“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杀死它!杀死它!”
  妇产科颇有生财之道。她们给每个刚出生的孩子照两张彩照和铸制一把镀铜的长命锁,十五元。年青的父母们觉得非常有纪念意义,都心甘情愿掏腰包,而且还要感谢她们想得周到做了件大好事。见朴掂着长命锁看:正面刻着儿子的阳历阴历的生辰,还有体重;背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祝福的字,且镶有绞丝的花边图案。然后看照片:一张是儿子赤身裸体躺着,脸血红,眼睛微闭,手作抱太极状;另一张是包裹好后的安睡像;两张的背景都是墙上的红布贴着儿子的阳历阴历的生辰和体重,作扇形状。
                
  第五天,上午,芳拆了药线。下午,他们准备带着这个新生命回乡下去了。
  临床的芬,还要住几天等伤口愈合了才能出院。
  临别时,娘背着小背篼向芬一家挥手。见朴与小刘各自抱着宝贝逗玩道别。芬与芳手拉着手亲如姐妹,互道以后带孩子来耍,而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标签集:TAGS:爱情 情感 生活 浪漫 恋爱
回复Comments() 点击Count()

回复Comments

{commenttime}{commentauthor}

{CommentUrl}
{comment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