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情感故事 2007-6-13 17:31
我二十五岁那年嫁入林家,成画家之妻。
  在此之前,我与夫君认识足足十年,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人人称羡的爱人。
  他叫林飞扬。
  光听名字已令人心动,醉里挑灯看剑式的潇洒,且有剑眉星目般的风姿。
  我对他的爱,正如同千年古树盘亘纠缠深几许,藤牵藤,叶绕叶,永不能理清。
  婚礼那天,我穿上辛苦缝制三月之久的无双白纱,领口点缀朵朵娇艳粉瑰,花店精心配制的簇花一倾到底,与长长裙裾竞相呼应,巧笑嫣然处,无不是觅得好归宿之幸福与知足。
  甜蜜自耳边眼角掩不住地往外跃,连风儿都迫不及待地抹上蜜糖,沾入唇中,甜甜地,醉醉地。
  再看夫君,喜悦亦前所未有张扬外露,一扫先前不羁与无谓。恍惚间忆起曾经少年时,他踟躇在我家门口,轻轻问我借朱自清的散文,虽有几分怯怯,但眉山眼水中仍有逼人的英气与自信。这少年,自小便教人侧目。
  后来,一借二还,呵是不是好老套,通常最普通的故事都自借书开始,或骑自行车载送上学放学。那么稚嫩无知的年岁,自然也不为校方家长看好,谓之耽误学习,很多情便就此嘎然而止,博得大人心怀宽慰——这么小的孩子,怎能懂得儿女情长你恩我爱?白白浪费大好时光,扼杀美妙前程。
  也总有异数,如我与飞扬。不离不弃整十年,感情亦早已固若金汤,被无数同学长辈赞许,旖旎更是惊奇而呼:这不是当代的爱情童话么?
  相携而笑,我和飞扬满意当下,放眼望去,同样在展望美好未来。
  大城市中,二十五岁的年龄仍是小孩,但和旖旎比来,我仍似昨日开过的玫瑰,而她,是刚自山中采撷的嫩菊,一掐便会出水,清丽无双。
  短裙穿在她身上是青春,换上我便是扮嫩,伴娘由她来做被称为锦上添花,称为完善了我的婚礼。
  呵,我眼光独到,且不必与之客套多谢。
  我叫旖旌,旖旎是唯一妹妹。至亲大婚,当然须得至亲来伴,即使被她抢了风头,我亦可做到充耳不问。
  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飞扬与我如同一人,把旖旎捧在掌心来疼来亲,所不同的,是我会给旖旎买总也穿不完的美丽衣裳、饰品玩物,而飞扬,只会将旖旎置于面前,创作一张又一张美伦美焕的油画,拿到画廊,誉为当之无愧的精品。
  报酬自然不扉。当然,卖画所得为养家主要支撑,否则仅凭我区区工薪,全家均得饿死,更不能负担旖旎昂贵大学费用。
  婚后,旖旎便住在我们新购房内,A大隔邻而居,旖旎再也不必日日挤公车数小时。
  一切,我都视作理所当然,妹托付于姐,父母同样不必挂怀,大好安排。
  《麦田中的少女》被英伦画商看好,以高出国内数倍价钱予以收购,并连连赞叹飞扬前途无量。欢呼雀跃之余,此三人前往西城粤港海鲜,酒足饭饱之后,旖旎欣然成为飞扬专属模特。
  我多么放心,自家亲妹于画师面前宽衣解带,总好过市面上诸多虎视眈眈之人体模特,身无蝉翼,且肌肤微触,委实叫人防不胜防。
  如此方才天下太平。
  甫入十九岁,旖旎社交应酬骤然多了起来。
  常常是,深夜十时以后开锁回家。每每遇我客厅等候,总是嗫嚅不安,以A同学生日、B同学邀看电影、C同学求补功课等等搪塞,冷眼旁观之余,我全装懵懂不知。
  无非贪玩而已,她自有分寸,若他日有过激之处,我定不留情,或交于父母法办,或断粮去食,总有办法惩治。
  何况此时我已无暇顾及其它,腹中不停乱动的胎儿终日让我疲于应付,胳膊腿儿一起挥舞,将我落个气喘吁吁。
  想起要做神圣的母亲,由衷骄傲,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即将问世,自然期待尤加。
  也总得付出代价,镜中少妇臃肿不堪,笨重身躯全脱以往轻灵飘逸,若不为吾儿,自己亦不愿多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忙碌的飞扬,整日投入在涂涂画画中,《散花》、《梦境》、《清晨》、《手》的相继问世,为他博来巨大成功,转眼成为国内少有的画坛才子,成为诸媒体竞相追逐采访的对象。
  全家都沉浸在此突来喜悦中,因,双喜临门,我妹妹旖旎在画展被知名导演相中,邀其加盟新拍影片,且戏分不轻。为第二女主角。
  后来,我总在想,到底是飞扬成就了旖旎,抑或旖旎反衬了飞扬?
  不能指望飞扬侍侯孕妇忙动忙西了,他要马不停蹄地办巡回画展,接受采访,四处镀金。已成名人,我怎能劳烦他做此等琐事。
  亦不能托付旖旎,自小喜爱表演的她终于可以圆梦,以旖旎之精灵天赋,假以时日定会扬名立万,我怎可自私拖累。
  家父家母年事已高不说,儿时辛苦抚育我们姐妹俩已然叫人心疼,我又怎能令其重蹈覆辙?
  唉,原来成功背后总有痛苦垫背。
  旖旌,不如雇个保姆?飞扬心怀愧疚地轻抚我手,恳切殷殷。
  放心吧,这些杂务我会料妥,安心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多牵。我贤惠的样子自己都感动,吾儿犹自调皮乱动,面上却一副安稳祥和的神情。如此难做,无不为助飞扬把心放下,全力去赴锦绣前程。
  终于,吾儿携着响亮的号声呱呱落地,大痛渐去,我气若游丝,护士将白白胖胖的小子抱至眼前,我无力接手,只能用眼带动全身将其环拥,无比小心仔细,生怕吾儿受半点委屈。
  咿咿呀呀,娘的心头肉,你何时才会喊出一声妈妈呢?
  产后第二天,飞扬自上海匆匆返回,狂喜之情溢于言表。那么多教人哄抢的作品,惟有这宗,才是他真正想拥有、想呵护的吧。
  紧随其后,旖旎携花而入,霎时满室清香扑鼻,靓丽动人,我突然明了蓬壁生辉的定义。她轻轻抱起小外甥,无比疼爱地去瞅尚未定型的眼睛鼻子,姐姐,是小小帅哥呦,旖旎妹兴奋而呼。
  呵傻妹妹,戏拍完了么?经过一日休息,我渐复元气。
  还没呢,特地向导演告假从上海飞回来,好累,旖旎抱怨。
  不如调换,试试你累还是姐累?我逗她。
  飞扬只笑此姐妹,不发一言。
  你看,如此天伦之乐,如此美满家庭。
  飞扬,若不是你觅得的好保姆,我仍不会顺利生产呢,要好好谢谢人家,我指床边一直侍侯的水仙。
  细细巧巧的身子,每天搬上抬下,做东做西,间或还得应付其他琐事,几乎将整个家都丢给她了。外加两个一明一暗的身子,工作量超乎寻常,有她陪伴,才卸下我大半包袱。
  别别,你们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水仙连连摆手,着急之情,煞是可爱。
  也挺可怜,不过和旖旎同样年岁,却落得侍奉人家,不得读书,不得衣鲜亮丽,不得随意撒娇,处处看人眼色。我时时将其怜悯,也一直力图做其朋友。但水仙极懂规矩,从不越沟,事事做得恰到好处。
  倒真希望再有一个这样的妹妹,玲珑剔透,知人冷暖。旖旎嘛,太高贵出色,注定要远走高飞的。
  水仙是好女孩,飞扬投以赞许。
  是我们相处得好呀,可不能将功劳归之于你,我嗔笑。
  那是那是,老婆之好天下第一,飞扬眼神挪至我处。
  吾儿功劳极高,拽得其父在家相陪许久,问工作何顾,称推掉大半。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命根子至关重要,虚名浮利,但可撇去,飞扬大手一挥,极为潇洒。
  哪个女人不求夫君常相陪伴,我自然宽慰。
  于是,一顿饭,一杯茶,一首歌,一幅画,一声啼哭,便成为我们充实自得的全部生活。水仙不知何时学就的绝佳厨艺,更是叫我们大快朵颐,每每撑得扶桌而起。
  吾儿一天天长大。
  我的体重也随之成长。
  至他一岁时,一米六五的我已达一百五十斤,远远望去,一个圆圆滚滚的西瓜,走时不分曲线,腰上套住救生圈。
  难免自卑。飞扬,要不要减肥?毕竟夫君意见为首要,女为悦己者美。
  我看挺好,一脸福相,给我争光,飞扬心安理得,并不嫌弃。
  呵看我多幸福,每个女人都减肥药茶吸脂反复折磨痛不欲生之际,我却仍能享尽世间美食,毫无所忌,凡属美味皆可放马过来,人生有此,夫复何求?
  罢了,让我继续心宽体胖吧。
  吾儿两岁,有了一个千挑万选得来的名字,博瑞。
  林博瑞,是不是好洋气、好好听?
  我越来越幸福。飞扬事业日益腾达,遵其意,我辞去图书馆可有可无的工作,自此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专心经营太太生意。
  忠心耿耿的水仙一直相伴左右,倒茶送水,锅前灶后,寡言少语,无欲无求,只攻份内事,让人怜爱不已。
  有时看着一脸书卷气的水仙,越发为其可惜,若有缘经得学堂打磨,定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
  将此说给飞扬听,他不以为然,且振振有辞:气质天赋而来,与后天无关,与培养亦无关。
  顿了顿又补充道,况我家水土养人,看我老婆就知道了,捉狭一笑。
  哼,一切不都为你。
  旖旎突然怀孕,除却孕信,其它不详。
  我愤怒,是谁?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仍是创业之际,是谁要将她摧毁。
  更叫人愤怒的,是旖旎执意要将孩子生出,且无论谁劝,都概莫能助。
  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本指望由其光宗耀祖,未曾想是败坏门庭,惹人耻笑。
  我父亲痛下厉语,不将孩子打掉,断绝父女关系,永不得回家半步!
  我怜惜父母,更疼爱妹妹。于公我希望旖旎妥协,于私我还是希望她妥协,正路惟有一条——舍掉孩子,才有人生。
  一生如部小说,内容任其涂写规划,开头,中间,及至结尾,无不潇洒随意,只到一言结之时才难乎其难,所以才有遗恨终生等词汇问世,内里种种,几多辛酸几多泪。
  旖旎,听话,可好?
  旖旎,乖,大家都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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