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号台风 (1)

情感故事 2007-6-13 17:17
五月初一个下午三点半钟,舒兰正起草公司车辆管理办法。手机“叽叽”叫了两声,她不愿思路被打断,老总催着要,下班前必须弄出草案,她没理短信。手机又叫了两声,正写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心焦意烦。写过的部分文字面孔僵硬,一个个死了的苍蝇样落在屏幕上,接下去的歧路岔口,她双脚陷在绵软拖沓的泥沼里,迈步不得。
  她按下短信键,“你知道我是谁吗?”陌生的号码,再前面一条,“地上本没有沙漠,我每想你一次,上帝就落下一粒沙,于是有了撒哈拉。”同样陌生的号码。舒兰放下手机,心想这个短信编的还不错,思念点滴聚沙成塔,爱的夸张也不是很嚣张。她在脑中搜寻这个号码,又翻出通讯本查找,没有记录。她想可能发错了,现在的短信满天飞舞,蝗虫成群接队,误撞也是常事。
  舒兰起身走到窗前,她的办公室在六楼,视野极其广阔。公司大厦临水而立,宽大的落地窗框出一幅春日流动的画。护城河从大厦脚下细语流过,河边的梧桐树伸展着绿色手掌,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跨河的桥上奔跑着各色车辆,从楼上看去,就象一个个移动的房子,车里的人是困在铁皮房里的昆虫。“撒哈拉”,她在心里想,很容易想到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在她的高中时代,她曾痴迷那漫漫黄沙里绝世的爱情。
  她停下奔腾的野马,回到座位。最怕八股的公文,没有法子,她是公司的行政主管,每日里十有八九忙着应付各式公文:老总的会议稿、各种管理制度等等。她觉得自己穿了雨衣跳舞,没了灵气。偏偏老总们欣赏她的文字,说她写的东西逻辑清晰,用词精当,简直是天生的写手。她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思,整理好思绪,将它们或捏扁了,或搓圆了,中规中矩地放在固定的模子里,暗笑自己是糕饼师。定好稿,排好版,出了一份,舒兰看了时间,刚五点。她立即把新鲜的面包送呈老总品尝。
  刚闲下来,舒兰忍不住去想撒哈拉的短信,今天不是愚人节,应该不会有谁涮她,也许真的发错了对象。快到下班时间了,她整理了头发,补了补妆,约好同学逛街,想给自己和老公买些夏季衣服。
  舒兰是皮肤白皙的女子,那种天生润泽,看着这张脸,会有玉般温润在手指上蠕动。她不是惊艳的女子,她身上的一切是清清爽爽的,恰似银色月光下流淌的小溪。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本色的油光水滑的黑,是没有星光的夜空。
  收拾好桌面,刚起身要走,她的手机叫了,屏幕显示是那个发短信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喂,谁呀?”遥远浑厚的男声,恍如清早醒来只记得半截的梦,悠远而熟悉。
  “是我。”
  “你打错了,我不认识你。”
  “没错,你是舒兰,”对方厚厚的声音里有宽容的笑意,“你仔细想想。”
  “你是——,”舒兰脑中费力寻找这种声音的历史,从胸腔发出,鼻音很重的,声线飘在记忆的海里,她抓着声线慢慢从海底升到光明的海面,海面的阳光洒下来,她眼前豁然一亮,“啊——,任家军,是你。”
  “荣幸荣幸,你心里还有我,以为要挨顿教训,骂我信骚扰,哈哈哈。”
  “你过的好吗?我们有六年没有联系了吧?见面还是上个世纪的事。”她声音清脆地询问着。
  任家军是她高中校友,高她一届,老家在乡下,考进城里的高中,因为学生宿舍吵闹,索性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碰巧和舒兰家在一个大院里。家军高考落榜后,她鼓励他复学,他说家里负担不了学费,七尺男儿还要父母供养实在不忍。他除了一身力气,一无所长的南下打工。一别十年,写过几封信,六年前见过一面,匆匆一瞥。舒兰那时准备结婚,忙得四脚朝天,也没有多问他的情况,以后再无只言片语。
  “哎,听到你的声音很高兴,你声音没变啊,还是那样清脆。我过得还行,混口饭吃呗。听说你升了行政主管。”家军说。
  “什么行政主管,说起来比秘书好听些,做的是一样的事。”她笑着说。
  “舒兰,我——,怎么说呢?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十年来忘不了你,你不要骂我,我要把藏在心里十年的话全说出来,我不能不告诉你,我,我爱你!”
  “家军,你没喝醉吧?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三十岁的女人,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拿这种话骗小女孩去。”
  舒兰说着,两颊迅速升起了红云,过去的记忆风一样复活在眼前。她对他怀有对兄长的情感。青涩的少女时代,他是她的保护神,她的倾听者和开导者,朦胧的情感里似乎没有爱的萌芽。她的眼前闪过一起快乐的时光:呆惯了城市的她在新鲜绿色的乡下,他的老家,划着船在小河里荡漾,他故意将船弄得摇摇晃晃,她吓得失声惊叫,他哈哈大笑,牢牢牵着她的手。他们曾在油菜花开的季节,骑着单车无目的行在乡间狭窄的路上,车轮碾过一串串笑声,春风吹着他们少年无邪的心。
  “舒兰,我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由你,我反正一吐为快。还记得那晚,我打工前一晚?我们推着单车绕了整个城市多少圈?我告诉你我走后,不要断了和我联系,给我写信。”
  “我记得,有谁傻到有车不骑,走来走去,只有我们。”那晚的情形浮现眼前,八月底的夜晚,凉意袭人,她成了个倾听者,静静听他从来没说过的那么多的话。当时她心是淡淡的忧伤,他明天就离开了,少了他的日子会有点不习惯,被他呵护的日子,是冬夜里手捧一个烤红薯的温暖。
  “傻丫头,你不知道整个晚上三个字在我心里折腾,我说不出来。在你面前,我永远是自卑的,直不腰杆,我凭什么说出来呀,穷打工仔一个。你出身书香,父母的掌上明珠,我不敢说我爱你,你是高傲的天鹅,我连丑小鸭也不如啊。”
  舒兰一下楞在那里,象大堤突然间决了口,汹涌浊浪排空打来,她一时间头晕目眩。桌上的电话响惊醒了她,她的同学王菲菲劈头问道,“小姐,几点了?手机还占线,我脚也站酸了,什么时候到啊?”她忙说,“别等了,我要加班,改天再约,就这样吧。”惟恐菲菲喊,挂了线。大脑木木的,手机那端家军在等着她的声音。
  “家军,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十年了,已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你不可以一直装在心里,永远也不说出来吗?”
  “丫头啊,我不能骗自己了,因为我现在才配对你说爱,”家军的声音是坚定的。“我现在好歹也算事业有成,不是当年的穷小子,多少年我日夜想着你的笑容,才咬牙过了无数关口,我今晚就想见你。”
  舒兰的大脑乱如麻,家军的爱意一瞬间如火山熔岩滚滚而来,她抗拒不了,她呆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口上却说,“你怎么来?到我这儿要四个小时,现在没有长途车了,其实我也很想见你,要看看你是不是老了。”
  “老了老了,都小老头了,越来越象张艺谋了。我开车来,走高速最多三个半小时,等我啊!”
  “好,我等你,不说了,我的手机打残了,你不要太急,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舒兰的脸和手机一样滚烫,艳若桃花。她真的想见到家军,当年一下断了音讯,也想打听他的消息,又惧怕时空倒错会改变所有美好的印象,索性就不去想他。从一些朋友那儿陆续听到他的传闻:换职业和换女朋友的速度几乎一致无二,从一个城市漂到另一个城市,最后在距舒兰所在的龙陵市四个小时车程的清溪市停下来。六年前见面时,他已是一家电器公司销售部的业务副经理。
  舒兰坐立不安地等着,窗外天色渐暗,六点多了,家军也许十点多才可以到。夜幕下的高速能见度不好,他的车技不知如何,她常认为车品如人品,家军这般激情澎湃的人,开起车一定是火烧火燎的拼命三郎。
  她翻了翻桌上的日历,明天周末,无尘要回家了。金无尘和舒兰是大学同学兼同乡,两人毕业后回到家乡的一个事业单位,顺理成章成为夫妻。五年前,他们双双飞到龙陵市,舒兰进了一家公司,无尘被一个商业银行看中。他从前台的柜员做起,踏踏实实的勤勉作风很得领导赏识,将他作为业务骨干培养,不到三年就被任命为一个县支行的行长。无尘是满怀干劲上任的,谁都知道那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市分行的许多处长、副处的老巢都在那儿,这个县支行的行长简直就是市分行副处的预备役。县支行离家二百多里,无尘基本上两周回家一次。
  只是冷落了舒兰,无尘不在家时,她身单影孤。舒兰是极其罕见的Rh阴性O型血,婚后三次怀孕,都因母婴血型不和产生严重的溶血症,三个孩子均夭折腹中。她是很喜欢孩子的,还想接着再试,无尘劝她,“医生说了,胎次越多,溶血越厉害,你再受那种罪,我心疼。没孩子多好啊,两个人自由自在。”舒兰知道农村的婆婆没少在无尘面前嘀咕,但无尘硬是不买他妈的帐。
  想到无尘,她的心蓦的清凉。无尘是极爱自己的。他们的婚龄将到七年之痒的临界点,没有出现婚姻危机的常见症状,反倒愈久弥甜。无尘是细心体贴的人,一人在外面,遇天气突变,总电话里叮嘱她添衣保暖,好象她是个不让他放心的小女孩。
  大学时,舒兰的清新淡定吸引了一大帮狂蜂浪蝶,不出众的无尘自然不在她眼中。无尘却是早盯上了她,他面对众多的竞争者,不紧不慢,忠实地做个怜香惜玉的护花使者,寒暑假途中跑前跑后忙订票、拎行李、找座位、准备消磨时间的零食。直到大三,舒兰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生表露过什么,受不了寂寞的狂蜂浪蝶们翩然而去,无尘不战而胜,后来他自诩兵不血刃。
  舒兰对无尘的名字充满敬意,“金无尘”是他父亲起的,一个读过私塾的乡村老学究,他说“金”是俗透顶的一个字,但是祖上传下来的姓氏不能改,“无尘”取自禅宗的明镜无尘之意,大俗的姓用大雅的禅意一洗,竟也相得益彰。
  舒兰的手机响了,是无尘。“小兰,在哪儿?家里电话没人接,还没下班?”
  “无尘,我在加班,还有一会儿才完。”她不自然地说了个谎。
  “加完班早点回去,打车时找个车况好的,别坐副驾驶位,要不要再带些凤尾酥?”凤尾酥是无尘下派那个县的特产,舒兰爱吃,无尘常买了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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