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无趣的饭,走出饭店外面凉风阵阵,舒兰穿着无袖薄裙瑟瑟发抖。家军搂过她,“丫头,吃了一顿饭把你冻坏,就是罪过了。”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温暖着她。
回酒店经过一个灯光夜市,家军说没想到龙陵夜市的规模这样大。舒兰不喜欢这儿,她隐隐觉得是人为制造的繁华,她害怕曲终人散的凄凉。
进了酒店房间,家军说,“今晚你陪我在这儿,我要和你彻夜长谈。”
“家军,不行,我至多十二点就要走。”她语气坚定地说。
他没说话,开了电视,躺到床上,她远远地坐在沙发上。家军说, “那么多年你离我遥远,在面前也离我这么远?”
他拉过她坐在床边,“坐着不累吗?躺着看吧。”他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有个介绍中国结的节目,她说就看这个。
“我老婆是俗人一个,就爱看琼瑶烂片,和你的品味比起来,天上地 下。”
“别这样说你妻子,我喜欢民族艺术品,很有味道。”
“清溪有个民间工艺品市场,我下次给你带些来。”
她的眼睛直视电视,家军说,“你闭上眼睛,不要老睁着呀。”她不愿,家军说,“你睁着眼,我有点胆怯。”说着在她脸上深深一吻。
她触电样跳起来,“不要这样。”
家军说,“好,我保证。”看了没一会电视,他的手轻轻伸进她裙里,顺着她的腿往上爬行,嘴唇慢慢凑近她的唇,笑着说,“前面有一小股敌人骚扰。”舒兰猛地抬起身,推开他的手,手指狠狠碰在他脖上,家军说,“你轻一点,你不知道男人是有喉结的吗?”
“家军,我说过的,你不要这样,我在这儿只是陪你说说话,你要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我们不怎么样,酒店的服务生也会怀疑我们有什么的,我就这样了,你能怎样?你打110报警啊。”他声音里竟有一丝无赖。
“怎样不怎样,我不管别人如何想,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家军,你这样说话,我太失望了,我走了。”
“那你走吧,不送了。”家军懒懒地说。
“可以,我认识回家的路。”她拿起自己的包冲出门外。
家军提着书追了出去,“我开车送你回家。”车里沉淀着压抑的沉默,舒兰心头堆着沉重乌云,第一次和家军见面的轻松随和化为乌有,无法言说的沮丧布满心头。
“平时这时我和我老婆早上床了,我却跑到这儿看人的冷脸。”家军忽然冒出一句。
“是你自己来龙陵的,我没有让你来,你停车。”她平静地说。
车停了,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往前走。家军在车里没动,看着她飘动的裙裾在黑暗中飞舞。她的心沉重到极点,怜惜她的家军竟不管她了。家军再也忍受不了,下了车,奔到她面前,把她搂在怀里,“丫头,你怎么这样残忍?把我一人扔下不管了。”
“是谁残忍?你几乎打碎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她的泪水在眼里积聚。
他送她到小区楼下,“丫头,不让我上去坐坐?”
“家军,不了,下次无尘回来,我请你到我家。”
舒兰一夜辗转无眠,过去和现在的种种情形交叠眼前,太多的事她不明白,家军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凌晨两点,她发短信给家军,“我不明白许多事,怎么也睡不着。”
“你只要明白我爱你,我开车过来接你到酒店。”家军的手机也没关。
“不,”她犹豫了一下,“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短信如闪电穿过黑暗夜空。
六月了,家军每天发短信给舒兰,没有再说爱,是关心问候之语,甚至一些滑稽笑语。她喜欢这种感觉,在遥远的地方,有个人欣赏她,将她当作心里的宝。慢慢她习惯并等待他每天的打扰,看着温暖话语,心里甘之如怡。她的精神深深依赖家军,离不开他,她理智地爱着他,大半是兄长的情感,加一点点精神的愉悦。
有一天她独自逛街,男装部一件棉质枫叶黄隐条衬衫很跳地进入眼帘,柔的质地,精致的做工,她心里一动,买了两件,一件给无尘,一件准备给家军,这两个男人,在她心里甚至一样重要。
她常梦见家军,少年的,现在的,有时和无尘激情时会突然想到家军,想到枕边若是家军会是什么样,很快她又有罪恶感:这样对无尘不公平,但心中不再激荡,只是尽着妻子的义务。无尘不在家的夜晚,她捧着三毛的书,神思飘忽,如云里雾里,她象根燃烧的蜡烛消瘦着。
家军为可辉集团安装调试空调来到龙陵,打电话约舒兰中午吃饭。下班后,舒兰急着见他,忘了拿那件衬衫。来到粤菜馆,家军脸上没有一点上次相见不欢的阴影。他带了个工程师,客套的饭局,说着客套的话,家军对工程师介绍说舒兰是他校友,十年没见了,认识一下,以后业务上有帮助。吃完饭,家军打发走了工程师。
雨后初晴六月的下午,人行道边玉兰树盛开着莹白的花朵,阳光柔柔照着大地,暴雨洗涤过的街道闪亮如白绸飘举,微风在枝头轻声呢喃,一个多么适合倾诉心声的季节。舒兰想象着和家军手拉手,肩并肩在绿荫深处轻声细语,慢慢说着知心的话,象两只鸟儿窃窃私语。
家军搂着舒兰的腰,手指不老实地一会儿摆弄她的头发,一会儿放在她肩上。她没有躲闪,她接受了家军的怜惜,不愿他的一片爱怜落在自己过度保护的外表。
“你可以不上班吗?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家军期待她的点头。
“不太好吧,虽然我下午没什么事。”她不愿轻易破坏自己的准则。
“求求你了,我见你一次不容易,要有合理借口。”家军急了起来。
“那好吧,只一次。”她不忍看他失望神情。“我们到附近街心花园走走。”
“丫头,我很累,想找个酒店休息一下,你陪陪我。”他脸上闪动暧昧神色。
浓重阴云迅速包围了舒兰,她几乎对“酒店”二字过敏。这样明媚鸟语花香的初夏,家军不要和她倾心长谈,而要呆在酒店房间里!简直是花间喝道,煮鹤焚琴。
“家军,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见了三次我们谈得并不是很多,我想陪你慢慢说话,不是你喜欢的吗?”
“你哪天到清溪,我陪你到最幽静的地方长谈,今天我真的很累了,你是不是冷淡啊?”
“冷淡”!这样的话从家军口里出来,她不相信是他说的,天空已塌陷,太阳暗淡无光,她不愿酒店的一幕重演在明朗的天气里。
“既然这样,家军,你休息吧,我上班了。”她不顾而去。家军呆立了一会,没有追她,他太了解她的个性了,舒兰说“不”,就没有一点余地。他发动了车,缓缓开着,终于从她面前绝尘而去。
舒兰恼怒地坐着,她不知道,家军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他也许更需要自己的身体,那么他说的十年的爱又是什么?他因她是舒兰而爱,还是因她是个女人而爱?
她不想温情就此失去,发短信给他,“接触着,你也许会伤害,远离着,你也许会拥有。”家军没有任何反应,焦急的她拨了他手机,一连四五次,没有人接,热络的线路一下冷却。她万般猜测,不知他怎么了。五点钟,她手机铃声响了,是家军。“丫头,你打了四五个电话?”
“家军,你没什么吧?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急死了。”
“我太累了,停了车在路边睡着了。说真话,看到你我很冲动,你个性太强了,丫头,保重。”这是舒兰记忆最深的话。
第二天及至许多天的早晨,舒兰再也没有收到家军的短信,在焦急等待里过了一天又一天,任家军人间蒸发一样,似乎从未存在过。有时舒兰发愣怀疑这是一个梦,但一本本三毛的书和他写的字证明他曾来过。
微雨的傍晚,舒兰望着茫茫夜色,想起曾和家军走在灯光夜市里,家军说他最喜欢电影《魂断蓝桥》,他认为男人生来应该受苦,而不是让女人承受悲苦,男人应是女人栖息的港湾,温暖的依靠。但现在说这话的人在哪里?被家军占领了精神空间的舒兰无法忍受孤寂,家军更象一副毒剂,没有他之前日子阳光明媚,有了他再失去就痛不欲生。家军,他怎么能深深懂她的心?她是爱他的,可她只能给他精神,那是她最真最纯的奉献。
舒兰不停给家军打电话,每次都没有人接。
她在深夜一条一条发信息给他,“算来此事,渐行渐远以至无,缘去无痕迹。”
“有个人走进森林,向一个从来很平静的湖泊扔了块巨石,然后跑开了,任湖水波澜起伏。”
“你象颗流星划过我天空,稍纵即逝,留下无尽思念给宇宙。”
“你说过永远爱我,永远有多久?三万天而已,甚至还没有,你能记住我多久?我只是你生命里的一朵昙花。”
所有短信如同发向茫茫太空,无一有回音,每条信息都是一条鞭子,抽打她痛苦的心,她不懂家军,宽厚爱她的他会这么对她。
舒兰慢慢强迫自己一天不发短信,三天,一周,象吸毒者试图逐渐摆脱对毒品的依赖,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她渐渐淡去对家军的印象,偶尔夜里会梦到他。她一点点说服自己,家军不爱她,他需要的只是性。现在的他功成名就,阅尽风景无数,四顾茫然,蓦然回首,发现少年时代的梦——舒兰,野心勃勃的家军征服了许多目标,他相信同样可以征服舒兰,她只是他追逐的一个猎物,他的付出需要回报。家军遇到了顽强抵抗,舒兰不能给予他肉体,却给他一片虚幻的精神,对于家军,精神沟通没有任何意义。任家军是一阵来去无凭的风,一阵欲望的台风,十年后,带着强烈掠夺性而来,试图带走些什么。他是一只追逐情欲的雄性动物,即使得到她也会呼啸而去。风中的叶子——舒兰始终牢牢挂在自己的树上,台风几经咆哮,终无法落下这片清醒的叶子。台风过后,阳光照样明媚,除了一地狼藉,有谁知道他来过?过去的家军,十八九岁的那个兄长已死在舒兰心中,在她三十岁的时候。
回复Comments
{commenttime}{commentauthor}
{CommentUrl}
{comment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