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龖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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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暖还寒的南国早春。满街满树的木棉花，热烈地盛开着，似一片片燃烧的红云。
　　他在一棵木棉花树下发现她，倦缩着，像一只猫咪，赤裸裸的被冻得通红，似一朵红艳的木棉花。
　　他把她抱回家。妈妈，看我抱回一只多么可爱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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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他五岁。
　　他哭着不肯让别人把她抱走。她是我的猫咪，永远是我的猫咪！可怜的孩子，什么是永远？但他的坚持，终于使她有了一个安定的家。
　　尽管这个家，比她所能想象的要好。太好了，使她觉得自己几辈子也还不了他们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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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做我的新娘！他爬在高高的木棉花树上，掉转头看树下的她。调皮地笑。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她用手扯扯粉红色的连衣裙，甩甩两条小辫子。要我做你的新娘？ 好啊！只要你敢从树上跳下来！
　　她望着那笔直的树干，看着树上那个小小的点。大声地喊，只要你敢跳！我愿意做你永远的新娘！
　　永远，是她向他学来的词。可怜的孩子，什么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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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重重的一声。呯！她的心脏，一瞬间停止跳动。
　　他摔落在她面前，连打几个滚，就一动不动地倦缩在地上。
　　她目瞪口呆地站着。不能呼吸，不能言语。不能跑上去扶他起来。如果他死了，那她也会跟着倒下去的。
　　然而他爬起来，口齿模糊地说——别忘了，你是我永远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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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她停止跳动的心，才又开始为他而跳动起来。
　　你——还好吗？她颤抖着问。没事，没事，你看我，好好的。
　　她看他，一点也不好。额头流着血，模糊了眉毛，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最可怕的是，她看见他开口说话时，血，从嘴里流出来。好多好多的血，溅落在地上，洒成一朵朵腥红的木棉。
　　她用手帕帮他擦呀擦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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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幸。他没伤着。只是摔掉了两颗门牙。牙齿后来长出来了，洁白，整齐。而他眉心上，那个伤疤，却成了永远的记忆，不肯淡去。
　　那一年，她五岁。经过这惊心的一跳，她忽然间好像长大许多。从此之后，她成了一个严肃的孩子，不跟谁随便开玩笑，对他，更甚。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与他保持着某种，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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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在拉长。她注意到他，吉子，渐长成一个英俊少年。他的眼睛，闪烁着星光一般，深隧黝亮。刚毅的脸紧抿的唇，二道又粗又浓的眉，还有眉心上那淡淡的疤痕，一天到晚，总在她心头晃来晃去。
　　不，不要，我不要爱情。她的心抗拒着。爱情是我无法承受的甜蜜，也是我无法承爱的伤痛。
　　不去爱，是为了不会爱伤。她开始不敢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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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咪，你真的要走？他走进她的房间，俯视着她。第一次，她勇敢地与他对视。看见他眼瞳中有一个清晰倔强的自己。
　　是的，我要到外面，建造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是吗？他霸道，你的世界与我的世界，是一起的。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建造起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
　　可是，吉子，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
　　不，猫咪，你的世界里还有我，你是怕爱上我，所以要远离我。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惊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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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你？你是一个大少爷，我只是一只没有人要的猫咪。她倦在沙发里。
　　他的心一阵揪痛。即使全世界的人都遗弃你，还有我，我要你！你永远是我的猫咪！我的心，从五岁起就为你而安定，如果你的心，还没以安定，还在飘忽，我可以等待。只是，请你，请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轻视自己！我不是什么大少爷，而是一个完全自食其力的小裁缝！是一个愿意与你走遍海角天涯的男人！
　　她不敢抬头，因为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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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他抱着她。从一上车，他就抱紧她不肯放手，也不管前座还有一个司机。
　　猫咪，你在外面，不要爱上其它男人！他霸道。
　　难说！她回他调皮的一笑。却看到他眉头一皱，眉心上那个淡淡的疤痕，触动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她伸出纤纤玉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
　　不要！猫咪！不知道他是命令她不要爱上其它的男人，还是不要再抚摸他眉心上的疤。没有解释，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头俯下来，一瞬间，他就疯狂地掠夺着她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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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那么狂野又那么温柔碾转地吻着他。如车窗外面那片下个不停的雨。他一刻不停地缠绵着她的唇舌。
　　就这样亲吻下去吧！就像湿润的雨一样永远永远这样不停地下吧！陪我走吧！永远不要到一个尽头！永远也没有一个尽头！假使真的有一个尽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这样亲吻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吧！
　　她热烈地回应着他。是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远离你，远到一个可以忘记你的地方，那样才没有甜蜜，也没有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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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在岸边等着。岸上的木棉花，似一片热烈燃烧的红云，似她的心，在为他盛开，也将为他凋谢。
　　记得，回来！记得，每一天的傍晚，我都会在这棵木棉花树下，等你！他把她的头抱紧在胸前。她听到他的心，在动听地跳。她抚着他穿的紫色毛衣，手心也温暖起来。
　　汽笛鸣叫。船渐渐离岸。那个穿着紫色毛衣温暖的男人，像一棵挺拨的木棉树，孤独地守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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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世界终于远离他，开始她自己的挣扎。
　　她是个天生的舞蹈家，在每一个空间都能起舞，喜欢穿着红裙子，旁若无人地跳舞。那种发自心灵深处自编自创自由的舞动，常常带给别人快乐和享受，也给她自己带来了掌声和赞美。
　　她不相信现代人只是迷失迷茫又一片空白，她在追求中迷失，又能从迷失中找到自己，彻骨地感觉到自己的挣扎和欢笑，却从不忘记自己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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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每一个晚上，她都想念着他。想念那双眼睛，那双像夏夜里星星一样深隧闪亮的眼睛。看起来，离她那么近又那么遥不可及的，星星。
　　她是那么真实地生活着的一个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拼搏着，即使伤感，也不说再见，也不放弃，就像万千不息奋斗的生灵，即使他们的痛苦是生生不息的，他们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却也是生生不息的。
　　她的舞蹈很快红遍大江南北，她像一朵木棉花，灿烂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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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冬来，花谢花开。她拼命地想念那个穿着紫色毛衣的男人，想念他身上的温暖。
　　让我勇敢地去爱吧！哪怕会为爱而受伤！
　　她没有忘记回去的路。回到那个码头，正是朝霞漫天的早晨。没有那个影子，他说过会在傍晚时分来等她的。
　　她穿过大街，来到他的店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木屋，但她还是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他，他的背影。
　　他的手，正轻轻地围在一个女人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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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个人，来到当初的那棵木棉花树下。
　　想着当年他抱着那个红通通的小猫咪，想着五岁那年他从树上跳下来，只为要她做他永远的新娘……
　　永远是什么呢？大人都不知道，也许是早已忘却，只有小孩子才懂得吧！
　　想着自己如今就像当年那个没有人要的猫咪，一样孤独，一样茫然地，徘徊在木棉花树下。
　　既然爱了，就不管距离是多么的远，或多么的近，要痛的，总要痛，要伤的，总要伤。
　　泪滴落下来。止不住地。落在木棉花树下，一滴滴的，落入土中，了无痕迹。
　　爱情的伤痛，也如泪水一般，伤了痛了落了，有谁看见那痛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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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哭了？他的声音吓她一跳。
　　因为，我想哭。她掩饰真心，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你并没有回过头来看见我的。
　　他紧抿的唇有一丝笑意。你相信吗？相爱的人之间有一种心灵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