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以后,我考到了k市的一所高校——一所二流大学。这里环境不是很好,专业也不大理想,和想象中的象牙塔实在是相去甚远。不过,总算是进了大学吧,怎么说也还差强人意!到校之后,我一度算计着在校外租一个单间,一个人落得逍遥自在。只是最终未能如愿。
半年下来,我终于明白其实所谓的大学,不过是一个纷繁复杂的小社会而已——当然是以我的眼光来看。一大帮子家伙在这里叫嚣不已,不学无术。哪里学到了什么真正的本事。换句话来说,大学也就是这帮子家伙谋求锦绣前程的一个必经之路。他们在这里老老实实,一旦拿到了通行证,便把一切都置诸脑后。
我的专业属于工科,也不怎么喜欢,闲暇之余,便涉猎各类小说。基本上,我对日本文学的兴趣已经开始转移到了以卡夫卡为代表的现代派身上。我迷恋着卡夫卡,就像当初迷恋川端康成一般。只是一提到川端康成,我便会想起苏晴。我依然想着她,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令我无时或忘。
相对而言,大一对新生来说是比较难敖的一年。我自然也不例外。但与此同时,我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乐趣。因为在无数寂寞的日子里,那种对苏晴的温存思念与其说是一种折磨,毋宁说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慰藉。
我甚至在冥冥中预感到将来的某一天,某个时段,某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会发生一些让我难以预料的事情。
好象是为了应证我的直觉,大一的寒假我就在回家的火车上碰到了苏晴。
Six
那天很冷,因为已是放假后的第三天,火车上冷冷清清,让人不由意兴萧索。我斜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凝视着暮色笼罩下稍纵即逝的乡村景色,内心的凉意渐渐凝重起来。
不知在什么时候,在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里,我进入了梦乡。
四点左右,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停留在我的附近。睁开双眼,就看到苏晴坐在我的对面。她正凝视着我。
桌上放着两杯热茶。
“睡得香么,你?”苏晴在我还没回过神的当儿,朝我淡然一笑,指了指茶杯,“喝点儿不?刚到上的。”
此时此刻,坐在我面前的是让我一度魂牵梦绕的女孩。只是当这种梦想中的存在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你会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心里边究竟是何种感觉。
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趟车上?”我花了整整5秒钟的时间,才理清思绪。
“那你呢,怎么现在才回家?”苏晴眼睑稍稍垂了一下,又抬起来看着我。
“有事,耽搁了两天。” 我淡淡说道。
“不想瞒你。其实三天前我就到了K市。”说这话的时候,苏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哦。”
“哦?你好象颇不以为然。怎么?不欢迎我?”
“怎会。只是来得太突然。还没反应过来。”我撒谎道。
苏晴看看我,伏在桌上,伸出右手拈起茶杯盖轻刮茶杯的边缘,给茶水降温。
“在市区我有一个亲戚。以前我不是对你说过么,早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城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总算是如愿以偿罗!只是没想到会在返程的火车上遇到你。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缘?”
说完,苏晴抿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脸颊泛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红。
“嗯。倒也是。”
看到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她伸手把烟灰缸推到了我面前。
“可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上车的时候我可没见到你啊。”
言罢,我瞟了她一眼。苏晴便一下子胀得满脸通红,有些无所适从地扭头望着窗外。窗外什么也没有,一遍漆黑。
“听说你和扬在同一所学校?”我转移话题。
“他告诉你的?”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敏感,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平常。
“他告诉我的,打电话。”我用右手的大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这时,苏晴低下了头,陷入沉思。半晌才抬头问我:“你们关系好象很不错?”
“其本上是这样。初中、高中六年,我们都在同一个班上。同窗六载,怎么说也得算个生死之交吧?况且我俩本来就相当投缘。”
“也许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末了,她仿佛感到冷意一般双手环抱,抚摸着肩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翌日凌晨,天未破晓,我到站。苏晴坚持要送我一截。在检票口,她停了下来。
“还会见面吗,我们?”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问道,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应该还有机会,可能的话。”我说。
“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她向我莞尔一笑,带点儿赧意。
“说吧,我洗耳恭听。”
“想请你闭上眼睛,一小会儿,好吗?”
我于是凝视着苏晴。她也看着我,眸子里流动着一种让人感到无限怅然的液体形状。那瞳仁的深处竟然是如此的美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大概五秒钟,我阖上双目,只觉一对柔软的、凉沁沁的嘴唇轻触在了我的唇上。迟之又久,待我睁开双眼,苏晴已经登上了火车。她回眸向我浅浅一笑,很快便消失在了朦胧的晨曦里。
登上大巴的时候,将近七点。公路两旁的树林和田野显得格外的沉寂。
在这冬日的清晨,车上乘客屈指可数。一切仿佛都浸没在漫无边际的无声世界里。我放好行李,坐定后,展开苏晴临行前递给我的信。信的开头是这样:展信好:正如你所预料,在K市我没有一个亲戚。只有你!所以,我冒冒失失地来了。
看到这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关上冷风卷袭的车窗,继续读信:三天前,我只身一人来到K市,举目无亲。我花了两天时间打听你的所在。然而,人海茫茫。直至第三天晚上,我从第一节车厢挨着找到车尾。终于,我看到了酣然入梦的你。
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沉沦了。安全。舒适。以及三天以来的第一次疲惫。知道吗?我多想在你宽阔的胸膛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啊!可是,你一个眼神就拒我于千里之外。而这个傻瓜一般为爱发疯的女孩却还在强颜欢笑,说什么很巧啦,居然在车上碰到你啦,什么什么在K市有亲戚啦。等等!等等!
老实说,你不觉得我很傻么?
你可还记得那次我酩酊大醉的事?我反正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就醉了。总之,我毫无防备之心——对你。我完全信任你,就像一个孩子那样,我赌气喝了许多酒——因为你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夏日的清晨略微有一点凉意。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肥皂的清香——来自你盖在我身上的蓝白条纹相间的床单。就在一刹那间,我的眼泪差一点儿就忍不住要夺眶而出。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那么好——真的,从来没有。
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幸福究竟是什么样子。——那就是这样:有一个人关心着我,呵护着我。在我醉的时候把我扛回家,给我脱鞋,给我盖上床单,给我擦汗,还在一旁守护着我。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已经够奢侈的了。所以,我想对你说,我不想失去你。百分之百的不想。
可是最后我还是失去了你。无可挽回!我甚至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尽管我明白这是必然的结局,我还是感到措手不及。因为这一天来得实在太快,快得超乎我的想象。我也没想到你会那么绝情,连一个让我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历经半年的波折。事实上有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再做过多的纠缠只怕也是枉然。既然彼此你闪我躲,相信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终将会随风慢慢逝去。
后面的话,我其实并不不想对你说。或者说,我不愿意先由我来说。但不说这些,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说这些,我又能怎么样?
“Don‘t you know you drove everybody mad?But you never want to talk.”
可曾仔细琢磨过这句话?事实上,这句话说的就是你。这才是真实的你。你总是躲在自己的硬壳里,任凭我怎么叫唤,怎么哭喊,你都心如铁石,无动于衷。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许你什么都不想要。或许你最不想要的就是我。
写到这儿,我告诉自己:你就该收笔了。是的,该结束了。为君痴狂的女孩终于见到了梦回思念的男孩。她已经非常非常地满足。她不再奢求!她会慢慢地遗忘他,遗忘这个冷酷无情的人!
最后,有件事也许有必要告诉你。怎么说,你也有权知道。那就是——我现在的身份是扬名副其实的女朋友,而半年前的那一封匿名信也是出自你的“好友”扬的手笔。
这样说,够清楚了么?
再见!
翻到信的背面,还有三个字——我恨你!!!
读罢此信,我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只觉头脑空空荡荡。靠在椅背之上,潜心聆听,巴士的引擎声在晨空里飘荡起来。雪亮的路灯直插云霄,迎着远方的蒙蒙细雨,淅淅沥沥。车厢里忽明忽暗。一弘深不可测的湖水渐渐地没过头顶,悄无声息,万赖俱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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