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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家人不知道？”
　　“当然。”
　　我还没确定她话中含意，她接下去说了。
　　“妈妈是认同的。她常说自己不像个母亲，自然也不便在这上面管着我。没有妈妈的默许，学校怎么可能这么放纵自己的学生呢。听妈妈说，起先学校为这事跟她联络了好几次。”
　　接下来我详细的把我知道绅士狗的一切讲给她听。
　　她把吸管伸进我的怀中，吸了一口冰茶。
　　“好凉。”她深深吸了口气，“我昨天做梦来着。”
　　“哦？”
　　“梦见一只叫得像布谷鸟的狗，模样跟你说的一样。不知绅士狗是不是这么叫唤的，找你证实一下。”
　　“两个多月，我也没听它叫唤过，无法断定你梦见的是不是绅士狗。总之，是只奇异的狗，真叫得像布谷鸟也是有可能。我们对它喜欢得没有理由，现在想想，大概有它的特殊的地方。以前也常遇到奇怪的事，没有特别在意。”
　　女孩在深色的外套里穿着亮红的绒线衣，衬得脸精致到极致。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束成一束，有几缕跳丝贴在脸颊上，妩媚极了。生活中很少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孩。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店员躲在柜台后面小声的交谈。日光灯的灯光益是显得明亮，墙壁上贴着精致的宣传画。外面已是幽暗不堪，只有淡淡的路灯的冷光在湿漉漉的树叶上闪烁。没有风，南京这个时候一直没有风。
　　“又要下雨了。”
　　“哦，是吗？”
　　“当然，我能闻到雨的味道。”
　　女孩舒了气，伸了个懒腰，向后靠下去。外套内露出大幅的红色绒线衣，发育得很好的胸部上绣着一只小兽。
　　“你可以请我吃晚饭吗？”女孩小心翼翼的说。
　　“我也正准备这么说呢。”
　　吃完水饺出来，天空果真又飘起了冷雨。路边的货摊都蒙上油纸，货主躲在支开的在黄伞下。女孩不急着找避雨的地方，反而显得在雨中更有兴致。不时有人从身边穿过。面目幽暗，只有高高隆起的颧骨反射着货架上悬挂的灯光。
　　整个街道，此时安静异常。听得见冷雨的飘动。
　　这是我与小雏的最初的两次见面。
　　　　　　　　　　　　　　　　
　　　　　　　　　　　　　　　　
　　八
　　　　　　　　　　　　　　　　
　　搬家前的第三天，一人独自在宿舍睡觉。昏天黑地的，其中一觉醒来，听见户外密密的雨声。不是很大，连绵不绝，雨声的缝隙里填满了风声。不是一张网，而像一张透明的油纸倏然将整个房间的空间围往，目光，思维可以穿越，只是某种感觉被局限在这乱糟糟的阴暗的房间里，难受之极。雨刚没下多久，我想。俄尔，雨声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风声熄了，有人在楼下急急的奔跑。
　　饥饿突如其来，不可遏止，腹部开始绞痛起来。拿来表一看，已是下午三点。起初不在意，计算下来，自己也有五六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起来翻遍宿室，没有什么收获，只得冲了杯奶粉喝了，希望暂时缓和一下。四点半的时候，绞痛再次像虫子一般粘附在胃上，怎么甩也甩不掉。渐渐汹涌起来，占据所有意识。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趴在床上好一会，才努力站起来。推开窗子，看见有人拿着盆进出食堂，就急急忙忙的下去买了两只包子吃下去。那股胃疼才褪潮般隐去。
　　回到宿舍，我拔了罗璇宿舍的电话。“嘟…”响了十五下，没有人接。看看现在不大会有人回来，就一人先整理起东西来。
　　一个星期来，我一直盘算着租屋的事。自己一直倾向一个人居住。计算大四最后一年的生活费还有很多的剩余，与家里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个人住在外面。昨天出去的时候，让中介公司领着去看了房子。院子里独立的一间屋子，有电话，简单的家具。可以与屋主共用院中的简易炉灶。屋主的儿子刚去了外地，房子一直空着，说最近就搬进去，价格让人甚为满意。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院子西边有一片水杉林。树林里落满水杉细小的树叶。一地浓郁的绯红，像是晚霞最后一刻的色彩。
　　郭保林过来帮忙搬的家。在宿舍的东西不多，无非是一些书和衣物，电脑，借了管理处的三轮车，满满两趟就完了。租的屋子里是张大床，屋主提供了一床被褥，原来的也用不上。
　　郭保林与小寒住到一起了，原先各自买的用具难免有重复的，他们让我任意挑了自己有用的带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这次租屋的确省了不少钱。
　　屋子摆设简单明快，只用了半天时间整理。屋子面积不大，那张大床几占了三分之一。四面墙壁在搬进之前已用白色水泥漆刷了一遍。在郭保林那儿发现一幅山水艺术挂毯，讨了回来，挂在床头。电脑上方的墙壁贴着回旋视力表。
　　屋主夫妇难得一见。生活习惯与我大不相同，早早起来去晨练。清晨天刚放明的时候，我在睡梦中就听见院门哐铛的翕合声，我把头伸出被窝，看了一眼青蒙蒙的窗户，知道屋主夫妇出了门，而后我就蒙头睡上一觉再起，去赶上午的课。这样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清晨每逢那个时刻，我便会醒来，等待院门的哐铛一声。
　　“这跟我听的笑话似的，讲得的一个老头的楼上住着一个青年，每每半夜回来，都有把笨重的靴子哐铛两声的扔在地板上。一天，青年回来，扔了一只靴子，正准备扔率二只的时候，突然想起楼下还住一老头，就轻轻的放了下来。还没有到第二天早晨，青年被急促的敲门声闹响，打开门一看，那老头站在门外求他，‘你赶紧把另一只鞋子扔下吧，我还要睡觉呢。’”小雏说着人已蜷成一团，笑得透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跪直身体，认真的说。
　　“如果哪天老头夫妇不出门，你是不是也会睡不着？”
　　“不知道，或许吧？”
　　“我说真的，如果有天他们生个病，你睡不着的话，打个电话给我，我来帮你敲一下门，保证也是哐铛一声，你就可以继续睡了。”
　　“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建议。不过，真遇到那个情况，我弄不好会偶尔早起一回也说不定的。遇到意外，我总不至于在那儿坐以待毙。”
　　“习惯的力量也很大啊。就像我们前生一直这么生活来着，上学啦，工作啦，结婚啦，有孩子，然后，就在那儿等着老死。如果现在我们突然改变了一些，或者不上学，也或者不工作，不结婚，总之与以前的活法有些不同，我们大概就不知道再怎么活下了。就像你突然有一天早晨没有听到哐铛一声，就不能再睡下去一样。”
　　“那大概是外界的影响吧。”
　　“你怎么不认为是我们屈从外界的某种自身力量呢。与其说外界在影响你，不如说你身上某种力量在期待外界的影响。”
　　“你这么理解也不无不可，我没考虑过，说不好。”
　　“我是常有奇怪的念头的，妈妈总说我不安分。她其实才不安分了，总说什么要抵抗自己，把我丢在南京不管。我也想问她抵抗的是不是那种力量，她肯定会说，自己的身体要自己慢慢体会，别人再怎么说也不会真正弄明白的。”
　　　　　　　　　　　　　　　　
　　九
　　　　　　　　　　　　　　　　
　　吃过晚饭，小雏没来找我的夜晚，我会独自一人乘车来到新街口。在光怪陆离的城市里，静静的看着周围的喧嚣。总觉得自己不是城市动物，但也觉得乡下也不完全适合自己。在南通的时间，也是常常在农村家里住一些日子，再到姐姐家住一段时间。置身一处，总会有惘然失措的感觉，不能很好的用很正确的角度去看我周围的世界。大四一年的功课很少，有很多时间；我买了一份报纸，在上面找有没有打短工的机会。
　　蓝色世界在远处。搬了屋子之后，我认为蓝色世界就会离我去。但偶尔会想起蓝色世界与绅士狗，说不定蓝色世界与叫得像布谷鸟的绅士狗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我在院子里洗头。脑袋伸到水龙头下，有些水珠溅到脖子里，凉飕飕的。把洗发膏抹到头上时候，屋子里的电话响了。
　　我停了一会儿，没有想出这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洗发水溢进眼睛里，刺激得生疼，忙仰头用水冲干净。电话响了十五下，过了片刻，又坚持不懈的响了起来。仿佛已确定我在似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我走回屋抽了一条毛巾，用力搓揉着脑袋。接过电话，对方是那个神秘女郎。
　　“现在你适合见面吗？我只需要半个小时。”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想到你能找到这个电话号码…”我犹豫了一会，“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只要半个小时，不是为了说蓝色世界的事，只是想见见面。”
　　仔细考虑，见面对我也不会带来什么损失。这时只能这么想。当下约了见面的地点。
　　我来到约定的咖啡馆。咖啡馆墙壁粉饰成原木建成的模样，在二层下还有支出的琉璃屋檐，倒是深深的咖啡色，给人浓郁的感觉。
　　上午九点，咖啡馆里面没有几个人。我看见她穿着她所说的军绿色毛线衣坐在一角，是个漂亮的人儿。我向她走过去，她怔怔的看着我，刚进门时搅动咖啡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你现在与高中时有很大差距，我几乎认不出你来。”
　　她给我完全陌生的样子。我对她的话相当惊讶。
　　“认识？”
　　“当然了，那时你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注意到我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叫易小初，99届毕业的，低你一级。”
　　当时风云不风云，自己也无法确定，但当时确实不会注意低一级的女生。那时，一个年级独占一栋楼，没有什么样事很少互助走动。自己还是偏沉默的一类，那时正暗恋西亭中学的一个女孩子，也不会去观察下一届有没有容貌秀丽的。
　　“你过了很长时间才接我电话，即使我认定你不会出去，也差点放弃。”
　　“那时在洗头来着，洗发水溢进眼睛里去了，手忙脚乱的，所以才没有理会电话。”却不知她如何认定我没有出去的，贸然也不好问出口。
　　“本来约定我在来南京之前给你打电话的，一直以来自己也没有想好要不要来。突然感觉要过来，火烧火燎的，制止不住啊，电话也来不及打。到南京后，感觉好一点，才打电话给你的，我现在连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