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还想知道我这日子是正常的,还是虚幻的?我尝到了酒味,那种滋味我真的已经疏远了。我害怕我当真产生错觉,把我自己深陷进去。你当时一个劲地喝,你那天喝多了吗?后来你那些同事是怎么走的你知道吗?
柯蓉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又一日。那一次,她到底还是没有控制好局面。她说自己又破例一次。而在此之前她暗暗下过决心再不喝酒了。
直觉
大约一个月后柯蓉回了趟老家。返回T城的时候她仍旧拎着大包小包。她红尘仆仆的样子让我看了心疼。那天我意外地加了一次班。去车站接她的时候她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这在我们的生活中是绝无仅有的事。在路上打车往那里赶的时候我心中就忐忑不安。果然,柯蓉远远地一看我过来就开始埋怨。我一个劲地解释,她不信。你肯定有别的事瞒着我。我说没有。
她憋着一股气同我往家走。她气呼呼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我想她当真是气坏了,可是我甚至不能以道歉的方式使她原谅我。到家后她就开始冷战了。
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夜里她睡着时开始哭泣。一直到梦里她还在嘀咕着这件事。我慢慢地觉得她过分了。我坐在床沿上,把手伸过去,被她一下子打开。我觉得她真是过分了。可她抱头睡在被子里的无助的身影使我心里的怜惜泛滥开来。可我动不了,她一次次地拒绝,仿佛成心要激怒我似的。事后她说自己也不知怎么了,暗底里也希望我发一次火。我说,不可能。我如果憋不住了连我自己都害怕呢!她惊奇地看我的眼睛。她说,是真的?
真的。
这一次,我觉得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上,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好了。在我做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她一转身把我搂紧。她说,我妈妈托人给我介绍对象了。她想让我回到她的身边去。
我一下子静下来。不久前她关机不接我遍寻不着的一幕又浮现上来。我突然有些烦躁了。我把她的身体推开,坐起身来。她惊慌地看了我一下。你怎么了?
没事。我想抽支烟。
那个夜间,我们都没吃饭。关灯后我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就暗了下来。我坐在床上,看着这个缩紧身子静静地装睡的女孩儿,一种巨大的失落像烟雾一样涌进我的身体。我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我把柯蓉的身子扳了过来。我说,你还年轻。你妈妈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可以跟你一起到T城来的。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她不会离开我父亲的。
我被吓了一跳。你父亲不是去世了吗?
没有。谁说我爸死了?谁告诉你的?你在咒人吗?
柯蓉喊完以后我感到一种刻骨的仇恨从她的身体中传递过来。她果断地推开我的身体。我感到了她因为挣扎而带来的疼痛。她刚才喊出来的时候语调都变了。我想,是她父亲的死,留给她们母女的伤害太深了。
第二天柯蓉对我说她想她妈妈了。她说,我真想妈妈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她在对父亲的思念中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她年轻时娇好的容颜现在已经变得苍老了。这次回家我们母女抱头痛哭了一次。我真受不了了。我们不可以分开吗?
讲完这几句话后柯蓉沉默下来。我的心被一种全新的恐惧笼罩了。我说我先前有过这种直觉的。我总觉得你可能会离开我很久。
是真的吗?你真感受到了?
柯蓉的语气有一种恶毒的兴奋。我看看她,觉得一切也许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我说是真的。你那次喝酒我就感觉到了。你是在抗拒一种由来已久的困苦。你关机不接那次我也感受到了。我都感受到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柯蓉,我是不是应该放你走?天啊!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别在折磨我了。
……要不我们先分开吧。真的,我们先分开吧。这样我真正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就会减轻双方的痛苦。
柯蓉。我认为现在已经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
“不,”她突然打断我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她这时表现得有些无情。我甚至看见她嘴角的笑意。我觉得自己看花眼了。“柯蓉,”我说,你一点也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这个无情的女人啊。
她离开家的时候我绝望了。在我和她的关系中这也是仅有的一次。她一个劲地走出去,慢慢地离开了我的视野。我想完了。真没想到是这样快的结束。她走的时候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依恋来。
我转身回家把她的相片取出。接下来的生活依然是那种样子。只是柯蓉走了。我对自己说。柯蓉这回真的走了。我们一度互相热爱的生涯就结束了吗?我不敢回答自己。我看见灯光下她读书的影子还在。每当早晨我从梦中醒来,摸一摸身边空荡荡的床铺我就想哭。后来我就很少在家里待了。我知道自己回避着什么。我知道其实有许多注定要来的事情是躲不掉的,可我还是无法面对它们。
有一天深夜却还接到了柯蓉的电话。她抽泣了几声我就听出来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兴奋。她后来哭得有些忘情。你还爱我吗?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柯蓉的语气吓了我一跳。我说你怎么了?你说呀,你到底怎么了?
大约有十分钟左右,柯蓉逐渐冷静下来。没什么,就是想哭。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真的还爱我吗?我觉得我伤了你的心。
我的泪水又一下子涌出那么多。柯蓉,你在哪里?我说,我现在想见见你。
不用了。没这个必要了。明天上午八点我就离开了。以后我怕是不敢给你打这个电话了。真的,我怕我自己受不了。
我又一次试图说服她。我觉得她站在我的对面。她说母亲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现在的身体真的不好。我不能不回去照顾她。妈妈,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了。原谅我,杨晨。你知道的,我爱你。
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那就再见吧。真的,再见。
电话那头,柯蓉仍旧泣不成声。我看到窗外变成铅灰色。那么浓重的黑。
你在哪里呢?柯蓉。这声音把我的胸膛都快撑破了。但柯蓉真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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