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1)

情感故事 2007-6-13 13:6

                
  大三寒假开始了,涓邀我同她一道回家过年,说她爹妈想看看我。我和涓分别是师院九三级中文系和外语系的学生,相识相恋两年了。去年春节,涓是到我家度过的。我爸妈十分高兴,都夸我眼光不错,说涓端庄、漂亮,还挺懂事,是个难得的女孩。
  我没告诉他们涓家在农村,家里有个正念高中的弟弟。倒不是我想故意隐瞒什么,事实上我爸妈压根儿就没问过我——想必是为人师表的缘故吧。可当我提及涓的想法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问:“她家住哪儿? ”
  “江南。”
  “难怪长得这般清秀、水灵,原来是水乡里出来的姑娘啊!”我妈赞叹道。
  “她家……在农村。”我故作不安地说。
  “农村怎么啦?你爸我还是从农村出来的呢!你年纪轻轻的,观念倒挺陈旧的。”我爸俨然一副教训人的样儿,令人忍俊不禁。
  第二天,我和涓挤上了南下的列车。狭窄的车箱内,人声鼎沸,我们席地拥坐在一角,座底垫着随身所带的行李包。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正照在涓圆圆的脸蛋上,她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
  “You are very beautiful, I really want to ki  you!”我细声说。
  涓满面羞红,狠狠瞪了我一眼,看上去越发可爱。我得意地一言不发。这时, 广播里传来轻快活泼的新疆民歌,让我着实沉醉了一回。
  然而,路迢迢,车款款,很快我便有些疲倦了,摸着涓头顶的小红帽,没有了刚才的兴奋:“涓,还有几小时?”
  “跟你说多少回, 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我的同志!”涓不耐烦地说。
  列车在大平原上弛骋,我真想它变成一匹脱缰的烈马,奔向那辽远的苍穹。然而,当一阵寒风袭来,留在我视线内的却只有涓飘逸的发丝。
  寒夜过后,涓唤醒了沉睡的我。车窗外,已然透着一丝亮光。跟涓走出晨雾迷漫的小站,我又仿佛穿行在茫茫云海,不觉有点飘飘然:“雾里寻她千百度,伊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涓回头笑笑,仍快步往前,一会儿便消失在迷雾中了。提着包,我紧追快赶,依然不见她的身影。行至岔路口,我停住了脚步:“涓!涓!”
  “大清早,叫魂呢!”涓拍了下我的肩膀,飘然而至。
  “唉,神了!你刚才……”
  “在你身后。”她诡笑道。
  “是吗,那你究竟是人还是鬼?要么就是狐仙,不然身后怎么‘妖气’不散呢?”
  “没正经的,小心咯了你的‘西班牙’!”涓啐了我一口,转身大步走了。我忙跟上,边跑边喊,怕又让她给“甩”了。 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浓雾渐渐散去,如轻纱拂过两侧的山野。
                
  二
                
  遥指前方依山而建的小村庄,涓告诉我那就是她们湾。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千里征程总算结束了。可细细再想,又有点提心吊胆——孰不知,她爹妈怎样瞧我这准女婿?我自卑的是嘴角那颗黑志,不大不小正显眼。
  走近村前的小石桥,我越发忐忑不安。潺潺的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我和涓依依相随的身影……
  “是涓回来了?”迎面一个村妇笑问着,不知所措地撂下肩上的水挑。
  “是我,四婶!”涓上前招呼道。
  “我家宇峰也该回了吧?”村妇深切地望着涓。
  涓面露难色,安慰道:“四婶,恐怕还得等几天。”
  村妇将信将疑,看看我,连声说:“莫骗我啊!”涓应了声,拽起我便走。我禁不住回过头来,只见村妇仍木然站在那里。来到一座砖砌的小院前,我们停住了脚步,推门进去,见一老妇人正打扫院子。“奶奶!”老妇人瞅了瞅涓,皲裂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颜,“涓她妈,涓回来了!”
  我上去也喊了声“奶奶”,老人听完涓的介绍,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涓她妈从屋里连走带跑地出来,瞧了眼闺女,又瞧了眼我,笑容满面地说:“累了吧?快进屋!涓这死丫头,事先信里也不说个准日子,好叫他爹去接你们!”说着卸下我的背包,真让人受宠若惊。
  涓转而问她妈:“爹呢?”
  老奶奶打外面进来,插言道:“上街买年货去了。涓她妈,开饭吧,两个孩子肯定都饿了。”
  吃午饭时,涓她爹挑着一担年货回来了。见我称他伯父,有点不大高兴,递过一支香烟后,他脸上才多云转晴。饭桌上,我连连给他敬酒,不知不觉,他已昏然欲醉。涓不时拿眼瞪我,我颇不以为然,笑道:“今天爹高兴,就让他喝个痛快!俗话说‘喜酒不醉人’嘛!”
  她爹听了,一连又喝了几杯:“女婿说得对,喜酒不醉人!”
  “爹!你瞎说什么,谁说他是你女婿了!”涓红着脸分辩道。
  “她爹,少喝一点!”涓她妈一边也劝道。
  “小韩和涓迟早要结婚的,我称他女婿有什么不对?小韩,你说说看!”
  “是啊,爹不把我当外人,我很高兴!也请妈将我当自家人!”一席话说得涓她爹直点头,她妈也舒展了双眉。
  乡村的夜晚,月儿特别地明,清冷如冰。从地上遥望着它,徒添几许惆怅。白日里的兴奋之情,已然荡而无存,剩下的只是回味。躺在床上,我忽然想起将来,不觉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这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凄凉的歌声:“月儿碎了能复圆,心儿死了魂飞天;清水河边青青草,一岁一枯泪满山……”
                
  三
                
  夜深人静之中,歌声摄人心魄。月光倾泻进来,正照着床头,我凝思的目光滞留在这皎洁的冷辉里,被雪一样地消融、冲淡……
  偶尔,两三声犬吠惊觉了我的睡梦。
  清晨起来,外面依然雾迷漫。我和涓沿着小路慢跑着来到了河边。河面上雾气腾腾,两岸光秃的垂杨柳隐约可见。
  “昨晚是谁在唱歌?”我问,涓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她语气凝重地说:“是四婶。”
  “她怎么深夜唱那种歌?怪吓人的!”涓伸了伸腰,又没回答我。这时,我发现四婶挑着水桶正朝这边走来。
  “大清早,在河边干什么呢?”她含笑着说,“我家宇峰老说湾里没人玩,不肯回来。”
  “四婶,昨晚那歌是你编的?蛮好听的!”她理理额前散下的云鬓,高兴地说:“你真觉得好听吗?”见我点头,她脸上顿时洋溢起几分得意:“我原先是老高中,在全县数一数二。熊老师说,我的成绩考北大、清华都没问题……”说到此,她戛然而止,径自向河堰走去。
  涓始终没吭声,令我大惑不解:“四婶说的……”
  “回去吧!我妈正等我们吃早饭呢!”涓越是催促,越加深了我无端的猜度。
  黄昏时分,涓她弟背着一床花布棉被,拎着满提日常生活用具回来了。她们全家众星捧月般聚集在他周围,全然忘了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这时方明白,无论涓还是我,在她们家的位置都是难以同他匹敌的。瞬间,我感到自己一下子矮小了许多。
  “将来准备考哪所大学?”我试探地问。
  “清华。”他的口气简直不容置疑,让我这自诩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都自叹弗如。
  “你就那么自信?”
  “人若没有了自信,便什么都不要做。梦也是。”瞧他傲视万物的神情,我真不知如何说才好。他父亲却咧着嘴直笑,我看了一眼涓,莫可名状的笑了笑。等晚饭端上桌,厅堂内的气氛仍然很热烈,从涓她妈到她奶奶不时向她弟弟问长问短,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他在校住读的生活细节。涓她弟忽然停下筷子,问我:“你和我姐毕业了就结婚吗?”
  “哪能这么快!至少也得等参加工作,生活稍微安定后,再谈得上成家吧?”我以为我的考虑极周到,话也天衣无缝。可涓她弟竟鸡蛋里挑骨头:“看来,你对我姐的感情并不怎么深。”
  “何以见得?”我很不服气。
  “道理明摆着,如果你爱我姐爱得深,就会急于结婚。而且,也不会为世俗所惑。古人云:”情到深时方显真。‘你说是不是? “”古人也说:“两情若是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你作何解释?”
  “好了!你们俩唇枪舌剑,还让不让人吃饭!”涓从中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真不知她到底生谁的气。然而,我自以为对她是一往情深的。
                
  四
                
  夜里与涓她弟同床共枕,又让我辗转反侧不安。他躺在一侧,倒睡意酣然。我可越想越不敢想,因为想到深处心中便有点犯触。
  不知怎地,今晚月儿却没有出来。卧看窗外,只见树影摇曳——外面起风了。飒风呜咽,似离人吹凑的箫管,声音低沉而悠远。
  “月儿碎了能复圆,心儿死了魂飞天……”
  四婶的歌声又响起来了,使我彻夜难眠。我反复地想:这女人究竟曾遭受过怎样的打击,心中却始终这般愤愤不平?
  将近天明,我才昏昏沉沉的睡着。当涓唤醒我时,已到中午。我懒洋洋地爬起来,洗漱完毕,上了饭桌端起碗便吃。猛然抬头,发现涓她弟正鄙夷地看着我,我方觉自己有点失态。
  饭后,涓邀我同她去看望一位朋友,说是她要好的。涓的朋友住在二三里外的邻村西头。我们抵达她家时,她刚好坐在屋外给宝宝喂奶。见我俩手提礼品,忙边往屋里让,边去扣敞着的衣襟。
  我瞧这少妇雍容的姿态,实在难以想象涓和她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进屋后,少妇仍喋喋不休:“早听说你要回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前些日子回娘家,我还问过你妈,二娘说得过个两三日。”说话间,她倒好了两杯水,“看你们来就是,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涓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也没什么,我妈听四婶说你病了,叫我们过来看看。玉凤,万京友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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