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快乐

情感故事 2007-6-13 5:3

没有遇到莫宁时,我是一个快乐的女孩。
剪短短的头发,不喜梳妆,一年四季都脚登运动鞋,我妈教高中毕业班的化学,老爸是本校教导处主任,我的成绩和我的顽劣一样著名。好友眉眉的妈妈,也就是我的政治老师,就指着我对她女儿说:“你如果有穗子的聪明我就让你跟她疯,没有就老实呆在家里看书!”那天是我带着眉眉骑车从陡高的斜坡往下冲,结果两人都飞身而出,眉眉只是擦伤了皮,我的膝盖处都能见白森森的骨了。往后的日子我和眉眉仍做好友,可是我妈和眉眉的妈妈就有了些罅隙。
高二的一天,游荡一番回家时发现钥匙掉了,此时,爸爸出差外地,妈妈正召集一帮高三学生补习,我站在大院的铁门旁思考是找我妈拿钥匙还是等她回来。大门的中间是粗铁丝铬成斜方格,我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手脚并用攀到了顶上,用力来回甩。
那年我15岁,个子矮小,不怀春,不臭美,青春期的生理发育都比人慢了半拍。
“喂,小丫头,不怕摔下来么?”
我低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眯着眼跟我说话,我脑中搜索一下,院内并无此号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对本人的能力如此蔑视,担心我摔下来。
我笑嘻嘻地跨坐在大门顶端,说:“你是谁呀,你不是这院里的吧?”
他也笑了,当时已是黄昏,彩霞满天,红彤彤的光浮在他白皙的脸上,眉鬓飞扬,眼中似波光鳞鳞,褚色的阿丽达斯短袖T恤显出散淡却不动声色的华丽。
 “要不,你爬到那边门上去,我们这样说话。”我提议。
他又笑,说:“不用吧,不如你下来,我请你喝冰水。”
我突然看到妈妈的身影,几脚窜下来。一见我,她火冒三丈:“你又把钥匙丢了是不是,都换两把锁了,你还丢,想气死我呀……”
那个男孩站在一边向我行注目礼,走过他时,我向他做了个鬼脸,他一脸同情。
时常回想和莫宁的第一次会面,这里面的谶语多年后才能解读:我和他,仿佛一直都是如此,他抬头仰望我,我们不在同样的世界里,不曾站在同样的高度。
             2
第二天早自习他被领进教室。我从竖在桌上的书后探出半个脸看他坐到最后一排。
他的来历俗套之极,无非是优渥家庭的不爱读书的独生子,为了张高中毕业证,家人不惜重金给我们这所重点学校捐赠二十部电脑,让他转学过来,并将他寄养在班主任家中。
从教室到家属区五分钟路,他会有意识地等我,只是放学回家不是我的习惯,便对他说:“你自己走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他问。
我敷衍地笑,低头走自己的。他跟在后面,不依不饶的问。
“你别跟着我呀,快回去。”我想起眉眉的事,可不想再承担教唆好孩子的罪名。
“你说你干什么我就走。”他说。
我想想,从书包掏出三颗大铁钉。
“这个有什么用?”
“不知道吧,”我得意地笑:“可以做小剑。”
“小剑?干什么用?”他瞪大眼睛。
我横他一眼,觉得实在跟他没有共同语言,不耐烦地说:“玩!”
  他还一脸疑惑,我懒得理,走自己的。边走边说:“不要跟着我呀,不要跟着我呀。”
  好像听到他“扑嗤”地笑。
  校门西侧几百米处有条铁路,很小,已经荒芜的那种,只周二的下午六点有辆运煤的火车经过,把大铁钉放在铁轨上,火车轮一碾就成了剑的形状,样子纤细可爱,可以做小刀用。
  那一带破烂肮脏,火车一来更是尘土飞扬,除了几户居民,几乎没人过往。来这里等火车是我的秘密,我喜欢这种等待,好像一种约定。我有一对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父母和天赋,这些,其实让我时常感到孤独。
  火车开过,捡起微微有些烫手的小剑,我心情愉悦,擦了擦,准备放进书包。
“给我看看。”一个声音身边传来,我吓一跳,见莫宁正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
  我张大嘴看着他,他一直跟着我?我怎么不知道?
  他都拿过去,仔细看,点点头说:“不错,挺好看,下次我给你弄几颗银白色的长水泥钉,做出来比这几个还好看。”
“我有。”我不示弱。
“呵呵,送我一把吧。”他只还两把给我。
“不是嫌不好看吗。”我嘀咕道。
  这只是我无数独自玩耍日子的一个,对于莫宁却意义重大,他说,车过卷风带沙时,他看到我,一扫平日的热闹,静静站着,一脸茫然,满腹心事,犹如被遗弃的孩子。
               3
  我曾是那么混沌,虽然一直有男生喜欢我。有一个,那么地喜欢,甚至不怕我父亲是教导主任。他是我的同桌,日日给我擦桌子,出现在有我的场所,我跟人打乒乓球,他会不言不响地站在一旁捡球,甚至区里的数学竞赛,他也会少做一题,以免与我争冠……,我对他不坏,也不好,这一切都是他的事,与我并无关系。
  莫宁是不同的。
  周末我与他骑车出游,遇上大雨,两个人如落汤鸡般躲进破旧的看台,我快速地走来走去,他问我干嘛,我说这样可以让身上的衣服快点干。他愣一下,就大声笑,突然走近我,拂开我额上厚厚的发说:“穗子,你其实很美。”
  仿佛一颗沉睡良久的种子复苏,那一刻开始,我有所不同了。
  可是,莫宁停学了。
  他已经通过了高中毕业考试,他的家人同样为他买到了电大的一席之地,可是他明明说过会陪我的。
  我变得不快乐,放了学安静回家,高三虽然对很多人意味着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对我也不过是平常岁月。
  有时会对着窗子望呆。
  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下午,我看到他站在教学楼下,立即跑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就遥遥听到妈妈喊我,那么急促,仿佛容不得片刻迟疑,我不知如何是好,泪水蓦地涨满眼眶,他明白我的心事似的安慰地笑,飞快地说:“没事,考完我找你,你要考好呀。”
  那年,我以全市第七的成绩考入西安外国语学院。
            4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几乎日日与他会面。坐在他的摩托车后,游荡在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
  护城河的芦苇可以把人整个掩去,他在前开路,我跟着,一时顽劣拐向另一处,听他的喊声时远时近,渐至焦灼,心中暗暗得意。到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有些慌,试探着喊他,开始小小声,后来越来越大,仍没有回音,四周暮色四合,晚风渐起,芦苇呼呼拉拉地响,偌大的芦苇荡变得可怕了,我扯着嗓子喊莫宁,都想哭了。
“哈,还想吓人呢,把自己吓死了吧。”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迅速回身看他,一放松,人不由瘫软下来,坐到地上,恨恨地望着他说“哼,我要是死在这里变鬼都不会放过你。”
“看来你是要纠缠我到底了。”他伸出手。
  我借他的力站起来。一路无言地乖乖跟着他。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说着,见我没回音,有些担心:“笨丫头,真是吓着啦。”
我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他探过头看我的脸。
  我忙偏过脸跟他拉开距离。甩甩头说:“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当特务,每次被你跟着我都不知道。”
  他大声地笑。
  我盯着他的脸,浓眉下的眼睛流光溢彩,灿如桃花,我微笑了,一路都在思索的“纠缠”二字也刹然解开,与这样的男子纠缠有何不可?
  去西安的前一个晚上,我们坐在沙堆上看暗夜里的湖,我先吃了两客冰淇凌,然后抓起细沙,握拳,让它慢慢滑落。
 那一天是他19岁的最后一夜,他要我陪他到十二点,成为第一个向他道生日快乐的人。
  “你明天会请很多朋友吧?”我问。
  “是呀。”
  “你会许什么愿了?”
  “许愿?”
  “不是吹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时都要许愿的吗。”我侧过头疑惑地说。
  “哦,我没有过,你都许过什么愿?”
  我想了想,摇头说不记得了,又追问他会许什么愿。
“那我就愿穗子永远快乐。”
  我愣了,看着他,他微微笑也看我,我有些糊涂,我应该高兴的,可是却有强烈的不祥,我想说跟你一起我就会快乐的。可是,我终究说不出口,低了头。
  他也沉默,时间静静流过,湖水拍岸,轻如叹息。
头上星光明灭,这样的夜与这样的人相伴,即使不言不语亦觉得万语千言皆已讲过,内心充实。
“有时好羡慕你,聪明伶俐,想做的都能做到。”他突然开腔: “不像我,没什么出息。”
  “你就别不知足啦,衔金汤匙出生,才让人羡慕。”我实话实说。
  他笑了笑了,我特别喜欢看他这样笑,无所谓的,浅浅的,仿佛有些意思在里头,不过,不说也罢。
  他送我回去,我翻越铁门,对他招招手,走了一段,回头看他还站在外面。我停下脚步,他招手示意我继续走。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我仿佛在那一个暑假把所有与他的快乐全部尝完,然后在往后的岁月品尽苦涩。
           5
  以为就这样接近爱情了,走在校园宁静明媚的阳光下,静静想莫宁,觉得上天何等善待我,最美的时光,遇到最想遇到的人。
  寒假回去,第一个给他打电话,他说他这两天忙,过几天来找我。
  可是,在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店,我看到了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白色的羽绒衣套在椅背,身上是件蓝色高领羊衣,两人神态亲昵。
  他一脸的无辜,气定神闲地跟我打招呼,我只是愕然,不知如何是好,转身冲出火锅店。
  我摔了给他买的袖珍兵马俑。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我几乎在当天就原谅了他,因为,电话里,他的声音深沉如许:“穗子,我不敢奢望,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我不过是个混混。”
  于是和好,于是在不久的将来因为同样的故事而又一次争吵。
最厉害的一次,我从遥远的西安赶回来给他过生日,想给他惊喜,却在他家里遇到一伙人和依偎他身旁看麻将的女子。
  我走进去,他慌忙起身,屋内一下子宁静。
  通宵的火车坐得我神经脆弱,无法自控,抓起麻将向他投过去,他抬手挡住脸,我又冲上去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下去,他没有动,我被人拉开,那个女子在一旁大叫:“你是谁,你发什么疯……天啦,流血了,莫宁的手流血了……”
  我只看着莫宁,这个男人,一次次置我处如此尴尬、狼狈的境地,难道就因为我爱他?
  莫宁一直站着看我,他的眼光居然是怜悯,20岁时,他说他的心愿就是让我快乐,他知道的,我爱他,我就永远无法快乐,不是什么学识差距,不是家境原因,是这个人,他早就知道无法给我快乐。
我像一个孤魂,飘在故乡熟悉的街道上,身后五六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他们被吩咐送我回家。一路上,人们对我侧目、让路。多么的荣幸,多么的炫耀,就算当弃妇,我也比一般女子威风啊。
  我当天就坐火车回西安,送车时,父亲说:“穗子,你们不合适,不合适就别勉强。”
  我不接他的电话,不看他的来信,甚至他来到西安,站在我的宿舍门口等我,我亦可以坚决不见。
  临走,他托室友传来一个小锦盒,打开,绿色丝绒上放着的居然是多年前那把用大铁钉碾成的小剑,附着一张纸条,是学校宾馆的便笺,我将他揉成一团,扔在桌上,又在深夜伏在枕上将它一点点展开,上面写着:离开我,如果你会快乐一些,我就不再打扰你。
我的泪滴在纸上,将他的字漾开,不理他一个月,我度日如年,那么艰辛,忍受背叛还是忍受离别?在年青的生命里,爱情大过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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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毕业时,我在家乡的大学教俄语和英语。
  莫宁天天开车送我接我。一次一辆出租车突然转弯,横到我们车前,莫宁急刹,整个人伏到坐在身旁我的身上。
  只是小小震荡,没有大碍,我抬头,他把我弄乱的头发整理好,那是柔情满怀的一刻,可以抵消无数不快的日子。
  可是,有个女子来到我的学校。告诉我不曾知道的事情。
  ……
  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莫宁说:“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你不会属于我。”
  我促然抬头,如遭重击,原来如此啊,这个男人,他是爱我,可是他也知道我不属于他,于是,他不曾约束自己,不曾争取,这种爱与不爱有什么不同?
  阶前突然大雨如注,犹如对一切的归总。当时,也下着大雨,我那么小,他拨开我的发,说我美。
  我的泪刹然滚落:“我竟爱过你,竟真的打算过与你生生世世。”
  他没有支声,突然,拿着那吸了一半的香烟,狠狠摁熄在自己的手腕上。
  几乎有股肉的焦味传来。我起身,径直走开。
              7
  这就是我的故事,这个男人,我十五岁遇到他,十六岁爱上他,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从22岁到26岁,我飘荡在不同的城市,做小职员,做老师,或是做白领。希望千里迢迢能拒绝他的任何消息。可是,总有会些莫名其妙的途径让我遇见莫名其妙的旧人,他们津津乐道地告诉我莫宁的近况,他们说:“他也就栽在你手下一次。”或是“他还在找你呢。”语气佩服,在他们心中,我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敢对天之骄子般的莫宁任性的女子,因此,我成了一个传奇,他们不会管,这个女子深爱那个男人,每次伤他的同时,她的痛比他多百倍千倍。
  26岁的一个清晨,我遇到一个可以嫁的男人,他的目光驽定深幽如古柏掩映的老井,我长长舒气,如至马拉松的终点,也许,这可以归功给莫宁,是他让我区分了过客和归人。
  于是,在漫长的夏日的午后,我写下与莫宁的故事。我还是选择记录更多的快乐,选择相信:他是真心希望我快乐的,虽然他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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