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请教芳名
我和他因网络而相识。但确切说来他不是我的网友。他是我网友的网友的网友……的网友。关系复杂了点。不过假若你学过生物学,知道什么叫生物链,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虫虫那个,你就会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彼时,作为超级大网虫的我,出没于大大小小的网友见面会,见识过了青蛙中的青蛙和恐龙中的恐龙,早已百毒不侵。但是那一次的聚会仍然令我没齿难忘,因为到会的青蛙与恐龙数量远远超过了以往历届。感觉就像到了侏罗纪公园。
“好像到了侏罗纪公园啊……”背后有个声音感慨万千。
谁啊,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回头,看见一个分值为89.9的帅哥,边吃着乐事薯片边大摇其头。坚决扣掉他0.1分的原因是――最讨厌男生吃小零嘴――简直是自毁形象嘛。可是小零嘴的魅力还真大,我的手蠢蠢欲动好想伸进他的薯片袋袋里。为了达成这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使了一招抛砖引玉:殷勤与对方攀谈,用交情换取小小的口腹之快。
“你是……那个什么版的……谁谁谁吧?”我说,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
“我吗?非也。”他说了一个我八辈子都没听说过的冷门版面,嚼着薯片发出脆脆的声音。
不甘心就这样落败,我继续发挥粘人攻势:“你的网名?”
“请教芳名。”
“我吗……我是‘媚眼如丝’。你叫什么?”
“请教芳名。”
这家伙大脑脱线哦,“不是已经告诉你我的芳名了嘛,现在是请问,你叫什么?!”我差一点要爆发。
“我的网名就是‘请、教、芳、名’。呵呵,吃不吃薯片?”他笑眼眯眯地递上敞口的袋子。
总算还识相。我翘起兰花玉指伸出去――什么嘛?空哒!
“不好意思,刚刚清仓,欢迎下次惠顾。”请教芳名一脸贼笑。
吐血。
第二回合:同是天涯沦落人
夏季伊始,我的桃花运就原因不明地一路走低,单身情歌一直唱到了来年的情人节。想想去年的2月14日有花有约,今年却只好独处,而且同租的室友婉言相告她的男友可能要搬过来,这不是下逐客令嘛,我郁闷得一口气喝光了六杯酸奶。喝完酸奶,爬上网。在网上东摇西晃了半天,挖到一条征求同租室友的帖子:两室一厅中朝南的单间,水、电、煤、电话、电脑、空调、淋浴、有线电视全部资源共享,月租400。难得的是,地点靠我的公司只一个起步费的距离。帖子的署名:“请教芳名”,是他?我给对方的QQ号发送应征留言。
十分钟后,请教芳名的毛毛熊头像就开始闪啊闪的,回复倏然而至:“女生免谈。”
“女生怎么啦,性别歧视!”
“是不想挨你bf的揍啊。”
“只要你的gf没意见就行。我没有bf,只有myself。”
“我也没有gf。”原来彼此彼此,同是天涯沦落人,要不也不会情人节在网上迎头撞见。
“还是不行,我怕你会爱上我。”请教芳名似乎有点寡廉鲜耻。
“爱上你?不―可―能!你有一千万吗?”
“没有。”
料你也没有。我嘿嘿冷笑若干声:“告诉你吧,我的终极目标是‘嫁个有钱人’,你嘛,不在我的射程之内。”自己虽不是艳光四射的美女,也要存志当高远,“我们顶多是兄弟啦。”言必出行必果,后来,搬到请教芳名公寓里的第二天,我就煞有介事地把电脑桌面的陈慧琳换成了李泽楷。
第三回合:同门兄弟
就着样,我和请教芳名成了同门兄弟,就是同一个门进出的兄弟。
向请教芳名请教他的真名。“我叫王朔。”他嚼着蓝莓口香糖,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屏说。他在玩石器时代。
“我还冯小刚呢。”
“不信?”他向我出示身份证:王朔,性别男,民族汉,“朔就是北方的意思,我生在北京。”出生1976年3月14日。是双鱼座的男生。
逐渐发现王朔的生活习性与众不同。作息,基本上属于昼伏夜出型。人家一大早冲锋陷阵去上班,他天天睡到午间新闻。偶尔失眠,起床去厨房喝水,常见王朔在客厅里啃饼干看电视上网,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有时候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神秘兮兮像一个自闭症患者。食谱庞杂,苹果就泡面,珍珠奶茶当饮料,喜欢棉花糖,肯德基的全家餐一个人吃到撑。袜子要么不洗,一洗就是十双。出门只记得带手机,从来不记得倒垃圾。看煽情电视剧到高潮部分,会抱着鸭绒枕头哭得一塌糊涂。
有时候他偷喝了我的酸奶,难免对他恶语相向。有时候我做面膜的僵尸脸,也会吓得他神经衰弱。不过,总体来说,我们还算相安无事。
朋友央央来看我,说:“你同居啦?”我说:“呸,我们同租而已,王朔是我兄弟。”“ 单身靓男?不如介绍给我吧。”央央做急吼吼状。“不行,不能把兄弟往火坑里推。”我严词拒绝。“还是肥水舍不得流外人田呐,I see,你留着自用吧。”央央窃笑。
百口莫辩。虽然我和王朔一样喜欢吃小零食,一样是周星星的fa ,一样喜欢穿橘色衣服背迷彩包包,但是我想,没有一个男孩子会喜欢听自己心仪的女孩,大侃她的爱情往事吧。可王朔呢,就最热衷于听我以前的失恋故事,经常煮好香喷喷的哥伦比亚咖啡,备好大卷纸巾,听我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把咖啡咕嘟咕嘟当水喝。他自己吃着小零嘴,听得两眼放光,一边还“后来呢后来呢”的怂恿我,把我小学六年级就情窦初开,更小的时候订过娃娃亲的糗事都刨出来了。
说完后我立即幡然悔悟,并严重警告王朔不许外传。王朔指天发誓说,是是是,守口如瓶。
第四回合:别拿爱情诱惑我
周末,我和兄弟王朔吵架了。
本来天下太平,我在客厅里抹指甲油,王朔在自己房间里读小说。
忽然防火警报器响了,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在哭。王朔扔下书赤着脚冲出来,说哪里着啦哪里着啦。
我说,没有着火啊,这个鬼警报器是不是失灵啦。
王朔在房子里研究半天,最后指着我房间里插在细瓷小香炉的蓝色棒棒说:“这是你点的吗。”
我说:“你不懂吧这是泰国香,好香是吗,很贵哒,你喜欢可以送你几支。”
“就是它惹的祸,快给我灭了。”王朔凶巴巴地说,还一把把香折断了。
“没品位。”我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现实主义的庸夫。”
“浪漫主义的怨妇。”没想到王朔也读过《包法利夫人》的书评,一字不差地回敬道。
“哼。”
“哼。”
两个人各自关上房门,打算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晚上十点,我把王朔的门咚咚咚敲得差点穿掉。
刚刚在网上游荡,在一个原创的文学站点,偶然读到了请较芳名的大作。六段失恋故事,时间地点人物情节,内容丰富细节详实,全部取材于我的自述,连女主角的名字都叫原封不动叫阿媚。这个出卖兄弟的不义之徒。
你老太婆靠墙喝稀粥,我泪水盈眶。
?王朔觉得此话很深奥,但表情明白我在骂他。
卑鄙无耻下流(背壁无齿下流),附上注解,以免对方IQ太低导致我的刻薄话不能发挥全效。
半天以后王朔终于明白了祸根是那几篇网文。我也终于搞明白了王朔原来是网站的情感频道主持人。
你可是发过誓要守口如瓶,你耍赖。我质问他。
是,我没有说出去啊,我只是……打字而已……王朔为自己辩解。我主持的频道以前门庭冷落,可是自从贴上了你的故事,人气飙升形势大好,全都是托你的福啊。王朔一副真挚相。
我可不吃他这套。
而且,你知道吗,我是哭着写完这六个故事的……故事里的女孩虽然有点蠢,可是,她对爱情的执着令我深深触动……虽然,我只是一个以挖掘他人爱情故事为生的无耻的网络写手,但是,我的确是因为感动,才想把它们写下来。我真心喜欢故事里的女孩。你相信吗?王朔声情并茂。
我-不-信!说完这三个字我就甩甩头发出了门,关门的动静好像大地震。
在央央家里,我声泪俱下地痛说革命家史,从网友见面会的初次相逢,到情人节的网上邂逅,到同一屋檐下的相安无事和风波陡起,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数来,听得央央不胜心烦,很想拿OK绷把我的嘴巴封起来。
一直说到夕阳西下,哭诉才终于完了,央央如蒙大赦。
“我觉得他是爱上你了。”央央若有所思的作点睛之笔,“而且,你好像也爱上他了。”
我横她一眼,觉得央央大脑的逻辑处理系统出了故障,无凭无据得出这么一个八卦结论。
“有个词叫‘日久生情’,有没听说过啊?所以他才这么关心你的旧情事,你也才会把和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这么纹丝不乱。”央央“叭嗒叭嗒”吮着棒棒糖,一本正经的说。
我嘴上负隅顽抗着,心里不知怎么却浮出最近读过的一篇小说的标题,叫“别拿爱情诱惑我”。
第五回合:修成正果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不二秘方是使劲玩。
拉着央央一起逛街啦,sho ing啦,蹦迪啦,泡吧啦,卡拉OK啦,玩到不知今夕何夕,不到荷包里只剩几枚硬币叮当做响不罢休。我告诉央央说这叫“逍遥疗法”,央央说,你逍遥啦,我可是强迫性消费,有点钱包被强暴了的感觉。我对央央说,等你失恋的时候,我的钱包一定自动投怀送抱,舍命相陪的。
我和央央这边兀自逍遥大乐的同时,王朔的短消息,每过十分钟就一条一条紧追过来:
“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Give me a chance more!”(再给我一个机会)
“知道我在做什么吗?给你五个选择:A:想你B:很想你C:非常想你D:不想你不行E:以上皆是。”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等你的短信!”
哼,现在知错可晚了,对王朔这种人应该严打。我心硬如铁地关掉了手机。
折腾到午夜,打道回府。
翻遍小坤包,找不到门钥匙,心想不好,得向那个冤家对头求助了,真是虎落平阳,糗死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叫房间里的王朔来开门,轻倚在门边进退维谷间,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的,没有上锁耶。阿弥陀佛,真主保佑,估计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所以今生才这样受上天庇佑。
进得家门,发现王朔房间的门紧闭着,灯已经熄了。难得他这个soho族人十二点没过就睡觉。看来我的运气不是一点点的好,买福利彩票的话,说不定能得头奖喔。
看见客厅角落里的电脑还开着,三维屏保转啊转的。心里一动,过去在电脑前坐下,随意按下键。
写字板赫然打开着。
“钥匙忘带啦,马大哈。门给你开着,回来后记得锁好。
“钥匙是在你的短大衣里摸到的,还有另一边口袋里的电子公交卡,一起帮你拿出来了。下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前,记得先把口袋掏空,否则,洗衣机的轴心会受到损伤,就像我的过错,伤害了你的心一样。
“比我这个没头脑的家伙还要木鱼脑袋的女孩子,俺这辈子,可还是头一回遇到。
“天知道有没有一天,你会把未来的男朋友,也忘记在了马路边;或者,忘掉了结婚的时间地点,一个人溜出去,ha y到午夜才想起回家。
“不知道木鱼脑袋的你,将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兄弟。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把你这个古怪精灵娶进门。
“那件事,第一万次地向你道歉。希望记性这么差的你,早一点忘记我的不好。
“冰箱里有你喜欢的芦荟酸奶,喝过以后早点上床。女孩子什么都可以不记得,宠爱自己最不能忘。
“哦,还忘了一句:其实很希望自己就是上述所说的那个倒霉蛋,哪怕你把我忘记在了马路边,哪怕你忘掉了婚期,我一定会天涯海角地,把你找回我身边。”
钥匙果然在桌上,边上还有大包薯片。冰箱里堆满了芦荟酸奶。
叹一口气,洗漱完毕爬上床,一边吸着酸奶一边嚼着薯片,心里无端地有些软软的感觉。
“叮叮咚”,短信倏然而至。是王朔。快一点了,他还没睡吗?
“睡不着,给我一颗安眠药吧―你的谅解。”似乎见他辗转的模样。唉。
“我也失眠,不如你陪我吧。”我回复道,“有本新书知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不睡觉》。”
一墙之隔,短信频飞,沟通着王朔和我的咫尺天涯。
“恋爱中的男人也睡不着啊!”
“那,下礼拜我搬走吧。眼不见为净,让你高枕无忧。”嘿嘿,试他一试。
“你搬得出这间公寓,但你已经搬不出我的心。”短信的末尾,有一束花,还有一颗心。
好肉麻,我发了一条吐舌头的鬼脸。
“听说过这句话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屋住。我前世修了一百年,才等到你,你就忍心看我百年修为,就这样付之东流吗?”不愧是情感频道主持人,很懂得甜言蜜语。
“篡改,应该是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订正道。
“呵呵,好,我会为了这个方向奋斗的。你原谅我了是吗?”隔着手机屏,好像也能看见王朔嬉皮笑脸的样子。
想着刚才的这些话,想着隔壁的冤家,忽而蒙上被子,一个人在黑暗里笑得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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