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眼睛

情感故事 2007-6-13 4:43

我疯狂地爱吊带衫,爱得如痴如醉,就好像三年前我爱着陶然一样。
我的第一件吊带衫是纯白底小碎花,带子有波浪滚边儿,陶然送给我时说那是种清纯中带性感的风格。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我知道我的双肩浑圆柔和,我的锁骨纤细玲珑。于是,在这个城市吊带衫还不是很火爆的时候,我穿着它,挽着陶然的胳膊,招摇过市,换来许多惊羡的目光。
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吊带衫,甚至希冀这个城市永远地处在夏季。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是那般可笑与幼稚,它和我希冀陶然永远是我男朋友一样,都是如此遥不可及。然而当时陶然没有点破这一点,他只是坏坏地笑着说他也渴望,特别是永远处在夏季的夜晚。我只是惊异于陶然使用的“渴望”两个字,它们似乎比希冀 要更带有一种感性的味道,就仿佛陶然的手从我的肩滑向腰的感觉。
我着魔般地去买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吊带衫,每次拉着陶然逛街时,看见内衣店,我的两眼便会发光,而陶然的钱夹便会陷下去。陶然不在乎钱,他说只要我高兴,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觉得这话很中听,是他很爱我的表现。那个时候就一味地这样去想,单纯地去买吊带衫,单纯地去爱陶然,单纯地去与陶然同居。
在无数件吊带衫挂满我的大小衣橱时,我终于停下我忙于在大街小巷里逛着购物的脚步,心安理得地倒在了陶然怀里。我呢喃着说然然,给我换上那种火红斜吊带的,或者说,然然你说我穿哪一件好呢?陶然通常回答着便把我抱起来,他知道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吊带衫。
陶然很喜欢城市的夜晚,他说他出生在夜晚,我是不信这个理由的。每个夜晚,陶然把我拥在怀里,总在感叹着说夜晚是个小妖怪,我懂他的意思。于是,我也喜欢起夜晚起来。城市的夜晚,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浓郁的蠢蠢欲动的欲望气息,带着些浑浊,夹杂几许私我与放纵。那么多白天蛰伏的人,此时都活了起来,当然这些人包括陶然和我。
白天我象征性地到我工作的杂志社去晃一晃,然后回来蒙头便睡。而陶然在他们广告公司没活接的时候,根本就赖着不出去。我们房间里的窗帘整天都不会打开,厚厚的窗帘遮住了白日里的一切喧嚣,甚至温暖的阳光。但是一到了晚上,陶然便举着他那部价值不菲的相机,为我拍照。这些都是完成在夜晚的灯光下,加之陶然不是很会处理,照片中的我总是显得较浮肿,似乎很虚幻。
可是陶然不这么看,他总是边拍边叫着我的美人鱼、小乖乖,并且还说着什么夜晚是女人的衣服,眼睛在灯光上面发光。我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的激情会被他的话全部地诱发出来。于是我会跑过去,扔掉他的相机,然后用我的嘴堵住他的。在我听来,他那些无意识的语言倾泄连缀起来便是一首绝美的诗,只有我听得到,只有城市的夜晚懂得。而陶然,我的诗人,他总是把我抱得很紧,轻轻地说吊带衫还有一种穿法,我说是什么呢,他在我耳朵边说,我来告诉你。
我和陶然毕业后就租了这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当我们热衷经营我们的窝的时候,于国来了。于国是陶然的死党,从小学到高中他们俩都在一块儿,大学时于国去了北方。突然间一个人闯进我和陶然的小天地,我们都极为不惯。不过陶然马上调整好了情绪,他常冲于国大度地拍着肩说兄弟嘛,愿住多久就住多久,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于是,于国毫不客气地住下来。这一住,我和陶然的日夜不再颠倒,开始走上正常。
虽然每天晚上于国睡在客厅的地板上,但我还是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尤其是陶然让我躺在他怀里的时候。甚至当陶然的手很温柔地滑过我的身体时,我也会有一种受惊的恐惧。陶然说你这是怎么呢?我无言以对,只是一闭上眼便会看见于国刚进门时那副沧桑风尘的样子,一身脏兮兮的牛仔,颓废的眼神,还有那只黑旅行包咚地一声放在我们面前。我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每个夜晚我都很想打开卧室的门,到客厅里去看看于国。有一天晚上我真的这样做了,那时,陶然正发出均匀的鼾声。
我轻轻地遛下床,客厅地板上熟睡的于国,鬈曲的黑发,光洁的鼻梁,如婴儿般红润的嘴唇,周遭很静,只听见于国的呼吸和我的心跳。我竟然忍不住有吻他的冲动,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本来跪下来俯着的身子猛地弹起来,然后快步跑进了卧室。
于国似乎没有正儿八经去找工作,他每天都从外面提着酒回来,拉着陶然对饮,两个男人一喝就醉,一醉就开始海阔天空地瞎侃。侃着侃着,陶然便一头扑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而于国,硬是睁着眼睛看着我,那眼光里有一种很揪心的东西。
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我说于国你别看了,我心慌。于国一脸笑相说陶然这小子真是好福气,竟然抢在我之前就认识你。我心里就痛,于国递过来一杯酒,我一饮而尽。于国说听我说说话吧,同时用手拍拍他面前的垫子。我乖顺地坐在上面,听于国说他和陶然,说他在北京的流浪,说他的失恋。于国又哭又笑的,而我也是。后来我竟然趴在于国膝盖上睡着了,梦里似乎有人在拥抱我,
我努力睁开眼睛,于国正俯在我耳朵喃喃地说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出来了,我知道你出来了。 
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情就好像一个大男孩告诉母亲他恋爱了。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二天,于国出去一整天都没有回来,陶然说这小子背着我们在秘密行动呢。后来于国回来了,但是他开口向我们辞行,说是要自力更生,因为他已经找到工作了。于国走了,而我怎么也不能忘记他临走时对我悄悄说的一句话,他说:你穿吊带衫很漂亮。当时我的头已经蒙了,看着他和陶然在拥抱道别。我捂住胸口,生怕一松手,我的话会蹦出来,那就是:于国你不要走。
我们的房子在一楼。每天早上我出去买早点,总会看出树叶上草尖上滚动着一颗颗露珠。我心疼这些脆弱生命的短暂,我在想阳光一照射,它们便会消逝。陶然称他们为夜的眼泪,是的,夜的眼泪注定只能流淌在城市的夜晚,流淌在城市的最黑最暗处,而一旦它力图挣脱夜来到白日,等待它的便是消亡。
城市的白天不流泪,我和陶然依然拉着严严实实的窗帘。依然呼呼大睡,依然补夜晚的觉,只是我不再腻着陶然。
我知道我是和陶然一起成熟的,我们对彼此每个细节的了解都是饱满的,激情的,疯狂的。我们都需要对方,就像需要自己的呼吸一样。陶然给予我的是来自于外部的呵护。可是于国呢,我总感到他是我生命内核中的一点痛,他让我油然而生一种疼爱与怜惜,这种感觉总在他打来电话后一遍又一遍地侵扰我。我曾经虚荣地爱着这个城市的一切眩目与时髦,爱着陶然慷慨地提供给我的一切享受与安逸,然而现在,我似乎缩回到了自己。而于国,他能让我在缩回自己后又懂得一种质朴的爱怜。在陶然与于国之间,我开始一点一点明白自己。
夏季的夜晚仍旧灼热,过惯了这个火炉般的城市,也就习惯了它在夏季始终如一地燃烧。那时,我和陶然都清楚地听见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紧促的电话铃声。我的心紧起来,陶然翻个身没有理睬,我似乎感到有某种预谋般凝固的空气,我不敢接,我说然然你接吧。陶然听着电话,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我捂住耳朵,我不想听见关于于国的噩耗。可是,陶然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于国死了,我不知道于国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我想我会疯的。
半年后陶然也离开了我,他是回到广州老家去了。他说他受不了我半年来的魂不守舍,尤其是不能容忍我每天晚上抱紧他时却喊的是于国的名字。陶然受着伤走了,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角落的小房屋里,从此不再穿吊带衫,不再爱夜晚,不再看那短暂的露珠。原来一切都没有永远,原来一切永远都是假的,而我的伤痛却要一辈子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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