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情感故事 2007-6-13 4:37

  这是北京一条很有名的十里长街。深秋的清晨,法国梧桐的落叶层层堆集,我静静地走着,听着脚下嗝吱嗝吱的声响,思索着幸福和与幸福有关的一切一切。
  这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空已经渐渐有了阳光的薄曦,一个穿着淡绿色阿尔巴卡羊绒长衫的女子,那么地不急不徐,无所事事。会被人以为幸福吗? 1   真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走入这个故事时我18岁,刚刚步入大学。
  宿舍里有五个女孩,每个女孩都很快有了男朋友。他们在楼下等待,就像士兵等待女皇般虔诚而尊敬。我有个好友叫小恬。提到她,是因为她有很多男朋友,她细细安排这些男孩子,谁打开水、谁补习、谁陪跳舞,让他们在她生活里发挥着各自不同的作用。她告诉我,每一场恋爱都是互利的。她要找的人必须对她有帮助。
  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男朋友。不是因为没人追我。我长得美。是那种在很多地方很多人中能够一眼找到的那种美。可是,我不要谁来帮助我。我不缺钱,我相当能干,我甚至不怕孤独,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爱情。
  然后,你出现了。
  那是一个书展。一撂一撂的书摊在图书馆的大方桌上。我低头搜寻,被一个黑影阻止,抬头就看到你。我让开了,到另一桌,又被你的身影阻止。如是者三。不由止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你。你微笑:“你是外语系的吧?”我点头。“我是经管系的。”你又说。我面无表情。那天你穿一件灰色的衬衫,头发有些乱,浓眉大眼,很高的个子。我快快地走了。你告诉我,那天我的表情冷漠而矜持。其实,我只是心慌,就像一只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兔子,只想逃开。
  每天熄灯前小恬都会跳到我的床上谈她与男朋友的细枝末节。我安静地看着她,脑中浮现的是与你的相遇。我是知道你的。你是院里的干部。用宿舍一个小市民气甚浓的女孩的话就是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突然降临在我的身边,我不是不荣幸的,只是很快就过去了。
  你没有再找我,我也很少再想起你。
  又过了一个月吧。周末,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爱华的随身听打开,里面是林忆莲的歌。那时她还没有成为李宗盛的妻子。
  悲悲切切地唱着“为你我受冷风吹。”
  播音器里传话说楼下有人等我。
  是你。
  天已经转凉,你穿着深褐色的夹克,双手插进口袋。脸上是种了然于心的微笑。
  我在以后的日子曾多次痛恨这个夜晚和那个怂恿你来找我的同学。
  第一次的失败本来已让你打消追我的念头,那个周末,你和那个同学谈起我,谈起我如小兔般仓皇地逃跑。你笑了。他说:“不如再去找找她,不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吗?”于是,你一跃而起,来到我的窗下。
那天我们在学校走了一圈又一圈。你说得多,你真是很能侃的那种人。我是天生的寡言,跟你一起却一次一次笑出声来。
  我知道,我会接受你。你能让我快乐,我的爱情很简单。能让我快乐的人就是我要的人。 2   你告诉我,学校对学生谈恋爱持不反对也不赞成的态度,所以院里有很多干部找了女朋友还在要众人面前保持距离,怕影响升官入党。但你不,你跟我成双入对,你对手下的小女生开玩笑说:“叫她嫂子。”我感激你。
  很多人羡慕我。运动会上,你是系里的领队,声音宏亮地喊着口令,带着队伍路过我们系时特意喊了几嗓子。你的队员们明白你的心思,合作地回应,异常地整齐划一。身边的女生把我推来搡去,我听到有人小小声说:“啰,就是他,是他啦。”我低头微笑。
  小恬却对你冷淡,她说,他有什么,来自农村,就算在学校还混得不错,也无非是表面风光。
  是的,除了外表的华丽,你拥有的不多,甚至,有时你的应酬还需要我拿钱,问题是,我不需要你有什么,我有我想要的一切。我曾以为要求越少就越会成功的。
  我走在你的身后,为你洗碗洗衣。一开始你也对我好,用心地为我制造一个又一个的惊喜,我只会傻傻地笑,看着你,无限无限的感激。
  后来你的心不再专注于我的身上,我不介意。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想法,你说过要去北京,要有房有车,要我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成为你安逸快乐的妻子。其实,我只是希望留在你身边。哪怕成为你肩头的一颗尘埃。只是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因此我选择什么都不说。
  有一次,小恬告诉我,你刚入校时,家乡有个女孩不远千里的来找过你,可你对她非常冷淡。我试试探探地问你,你毫不在意地笑,说是父母为你介绍的对象,“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怎么能在一起?”我的心有微微地沉重,一个女孩独自来看你要多大的勇气?可你是那么轻松,就像顺手抹去风中的蜘蛛丝一般把她抹出了你的生命。这一切是因为你不爱她吧。我这样说服自己。
  日子细水长流般不急不缓地过着。你要毕业了。毫无背景的你进了一家颇有名气地台资公司。在找工作的经验交流会上你侃侃而谈。我在台下看你,身旁的小恬一脸不屑:“他倒是一副成功者的样子,路还长着呢。”
  我不悦地看她。她的第N任男友是个博士,她说这有可能是最后一任:“目前看来,他对我最有用。”
  小恬不喜欢你,却与你很谈得来。你说过她是不会吃亏的那种女孩。“我呢,我呢?”我急急地问你,你笑,说我是世上最傻的丫头。
  我是的,只有如我一般傻的女孩才会如此信任感情,才会为了感情不顾一切。 3   我要毕业了。
  其实我们可以都留在武汉。你工作进行还顺利,我也可以凭专业找到职。
  可是,你说这个城市太不入流。你要去广州。
  你说你的生活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飘浮不定。问我想跟着你还是先回老家等你安顿下来。
  我选择先回家。不是害怕吃苦,只是怕成为你的负累。
  那年,我22岁。
  我有了一份工作。然后有人给我介绍对象。
  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只与一个见了面,他是我哥哥的同学。我们已经认识很长的时间。
  跟着他走在家乡的马路上,告诉他我与你的故事。他认真的听,然后说:“子夜,能握在手心的东西才能带给你幸福。”我低头不语,泪水却渐渐涌了出来。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多么想跟单位别的女孩一样有人接有人送有人撒娇有人关心。父母逼着我重新选择,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优秀。
  我给你打电话。你说好累了,明天再说好吗。我只得打小恬的手机。
  手机那头,她正和博士男友在火锅店里,在跟我说话的间空隙,犹在不断地说:“行了,行了,太多啦。” 那是个细致的男孩,我能想像那一屋子的热气腾腾,他正把小恬爱吃的菜拣到她的小碟子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并不在乎长途电话的昂贵。耐心听完我的矛盾,当即立断:“选择手上的,听我的,没有错。”
  我知道我有一万条理由选择他,可是所有人的苦口婆心都没有说服我。
  我不需要更多的东西,我能忍受很多东西。我只要爱情。因此,我只选择你。
  甚至,我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你说过,在你最累最苦的时候会看天上的星星,会把最亮的那颗当作我。会感觉我对你的爱与思念、专心致致的、永不停歇的。
  你奋斗了6年,辗转经过深圳、广州、哈尔滨和上海。
  每一个城市我都会去看你,坐长长的火车,在拥挤的人群里被推来搡去。
  你的工资不低,开支也大,没攒下什么钱。有时甚至入不敷出。
  深圳那次,是你最窘迫的时候,帮我买回车票后,你的身上只有伍拾块钱。我把带来剩下的钱全给你,你执意把那张伍拾的纸币放在我的手上。
  回来的火车要坐21个小时,我不吃不喝,只是紧紧拽着口袋里的那张钱。因为钱上还存有你的体温。
  可是,到家发现,不知何时,那张钱被偷了。
  我哭了很久很久,我如此艰难而辛苦地保存着与你相关的东西。却会轻而易举的丢失,一切其实早有预兆的,只是当时的我对你死心踏地一如肓人什么也看不到。
  后来,父母对我完全绝望,由我坚持自己的选择。而你,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斗终于小有成就,我们终于可以谈婚论嫁了。
  我到了你的家乡。
  那是春运。我穿着崭新的红色丝绒棉袄站在火车的过道上。你太忙,没有时间过来接我。
  你的父母紧紧握着我的手,你的兄弟姐妹个个都对我热情有加。他们说我是世上最好的女孩,说,你有我是福气,只要是跟我在一起,要你倒插门他们也乐意。
  你笑,我也笑。
  无人时,你把我拥进怀里,告诉我你已经被总部派到北京做主管,日子正一步一步朝着设定的方向前进。
  我长长舒气。闭着眼睛,感受这铺天盖地的幸福。
  从你的家乡回来,我容光焕发,甚至会莫名其妙地微笑。善待着身边每一位人,以倒计时的方式期待着你的到来。
  而你的到来遥遥无期了。 4   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电话上显示你的手机,我急不可待地接起,就这样急不可待地听到了你那句致命的话。
  你说你遇到了另一个女子,她的家庭与背景将对你的事业有莫大的帮助,因此,你打算选择她。
  “你还爱我吗?”我不甘心地问。
  “爱太虚幻,如果我选择爱,一辈子也就如此了,我想飞得更远。”
  很多年过去了,我仍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你的话。它已经嵌进我的生命,永远永远提醒着我一切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去。
  我是一夜之间老去的。
  我蜷成一团,不停地发抖,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不是真的,是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醒来就好了,抑或根本就不要再醒来?
  到了那时,我还不懂得恨你,我为你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直到……
我的母亲知道了一切,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你,说我到过你的家,是认可的媳妇,你必须负责。你却说:是她自己要来的。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会缠你,不会恨你,甚至不会怪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撇清自己,要这样为了撇清自己完全置我于不顾。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我爱了这么久的一个人是如此无耻而卑鄙,为什么一定要我后悔?
我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女子,看不清容貌,只是不断地饮泣。这个世界还有谁跟我一样伤心?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我们只谈论过一次的人——你在家乡的对象。我们是如此相似,都那么挚爱过你,然后,又都被你当成绊脚石狠狠踢开。
  母亲气病了,只能不断不断地怨我。我向她跪下,不声不响地嗑了三个头。转身欲走。她又急急抓住我。
  她抱紧我哭了。
  我伏在她的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胸膛,才知道,只有她的怀里是最安全与温暖的。
  我跟着母亲一个接一个的“相亲”。我必须把自己嫁出去。如果你是死了,或者失踪了,我都会为你等待一辈子,但你不要我了,我就只能把自己嫁出去。
  我打扮自己。我以为嫁自己不会太难。
  不知道,我已经老了,一个28岁的女子有太多让人猜测的往事。而我,跟他们在一起时还会神情恍惚。
  一个又一个。母亲托遍了朋友与同事。然后一次次被娓婉地回拒。到最后,我这个一直是她掌心明珠的女儿成了她最大的羞愧。
  为了躲开她的唉气,我常常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
  巴陵大桥上,我看到那位哥哥的同学。他推着婴儿车,身旁的女子眉目清秀,跟他轻轻说话。
  我远远避开。从他们的幸福旁边快快走过。是的,等你已经6年,足够让一个男子娶妻生子,过上美满的日子。 5   我还是给你打电话。有思念,也有一些不能明喻的心思:我要看你和那个女人的结局。
  我常常在电话里痛哭。我不对家人哭不对朋友哭,只对你哭是因为在你面前早已颜面扫尽。已如深潭尽头的水。低,还能低到哪里去了?
  又一次对你撕心裂肺的哭了。五分钟后,再打你的电话,居然一直不通、两个小时一直不通。当你对另一个女子甜言蜜语时可曾想到,还有一个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子前五分钟向你哭诉?
  终于有个人看上我了。
  他是一个老师。总爱把裤脚卷得高高,家里有6个姐姐一个哥哥。
  他说可以结婚,但他家是拿不出钱来的。
  就这样一个男人,母亲也呵护备至,深怕跑了。
  他翻开我的影集。看到我读大学的照片。一再地说:“真是你?真是你,你那时真是好看!”
  说得我忍无可忍。淡淡地回答:“只可惜在我最美的时候没有遇到你。”
  我收到了小恬的喜贴,对方不是那个博士。她又遇到更有用的人了。想想四周,多少动机不纯的恋爱。为什么这些恋爱都能成正果,我的,反而不行呢?
  我也要结婚了。
  父母小声地讨论在哪买房、哪买家俱,听他们中气不足地在电话里跟亲朋好友撑着说:“男方拿的钱。我们来置办。”
  他们什么都默默地做,深怕我再受委屈。我亦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事到如今,只有早早出嫁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你的电话突然殷勤。原来那个女子准备移民美国,她要带走的男人不是你。
  你说你终于知道我的意义。知道我有多么好。
  我沉默。
  你亦沉默。许久才说:“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没有思想,全世界一下子安静,茫茫的一片。空空洞洞的一片。
  跟你重新开始吗?我明白你已经太多,多得扼杀了所有的爱。可是,我又能如何,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纪,错过了可以真正相爱过一生的人。
  清醒过来,我还是明白,是上天在最关键的时候扶了我一把。再差了一点点,我会更加不堪。
  父母像泄了气的皮球停止所有的忙碌。那个教师灰溜溜地走了。经历那么多,我们都别无选择。
  你来我家,买很厚重的礼。
  父母无人时对你冷漠,在外人前却异常热情。
  母亲带着我们出出进进。向别人介绍:“就是他,我是想子夜留在身边,总不同意。还是拗不过年青人,由他们去了。”那么的喜气洋洋。
  所有的羞辱都成过去。母亲犹如重生。
  婚礼隆重气派,你的家人都赶来参加。每个人都真心地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我也笑。求仁得仁,我还有什么不快乐呢? 6   我跟着你到了北京。我们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在闹市,价格不菲。你打算在3年内一定买车。
  你对我很好,让我打理家,处置你全部薪水。给我买昂贵的衣服,满足我每一个小小心愿。
  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么一个你,虽然还是那么一个我。
  我的心早已成了一面破镜,碎成千片万片。拼凑得再艺术都已无法复原。
  你曾在醉酒时抱紧我,向我忏悔,我温柔地告诉你,都过去了。没有关系的。
  是的,没有关系的。再没有一条路能如我们破镜重圆那么美满。能让每个人都快乐幸福。所以,我会好好对你,会为你生个孩子然后做个贤淑的母亲。
  只是,我常常会在某个清晨或某个黄昏一个人走在这十里长街上。思索什么才是幸福。我想,它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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