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以原始式的洪荒,甩脱了大自然赢弱的胁条和淫奢的肌肉,于是,一切都返朴归真,都刻骨铭心,都寂寞而恣意。
就像认识林凡,一样铭心而恣意。
那时青整天和我粘在一起,我们缩在房间里看看时装杂志,打打电话,然后吃吃泡面,一混就是好几天。青总是低下头猛吃,一头卷发瀑布一样洒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包括装泡面的碗,然后她猛一抬头,挂着两行清泪,对我哭丧着说木棉你可要管我啊,我都快要死掉了。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根面条,我走过去给她塞进,然后一声不吭地喂她吃完整碗面。青漂亮妩媚得近乎有点风尘与沧桑,男朋友换了一打又一打,每失一次恋,青就会躲到我这里来,直到找到下一个男朋友。
这一次失恋青似乎很在乎,甚至表现出痛不欲生的情绪。“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木棉?”青在问我。这是她咎由自取,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被青一点一点地玩完了,我想青如果知道我的心理,她会杀了我。
拿到校会聚集通知那天,青大叫着要去换换心情,我们都兴奋得无可抑制。就在那次我们遇上了凌凡,一张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简单遒劲,眼睛很黑也很犀利。
凌凡在学校高我和青四届,可以说我与青的大学生活,同他的大学生活是历时连续的而不是共时交错的,这无疑注定了凌凡某种先声夺人的神秘性,而神秘性诱发的便是好奇心。聚会上,凌凡出尽了风头,就像一条鱼在人群中游来游去,后来,他游到了我和青面前。
凌凡微笑着伸出手说可以认识一下你们吗?
当然可以,我是青。青站出来,把我也拽了起来,说她叫木棉。
凌凡看人时眯着眼,那目光乍看有点邪。他问怎么没有把先生带过来呢?青灿烂地笑着说,我没有可带的,木棉和先生在闹气。
凌凡看着我,有点惊愕。青会在某些场合不失时机地把我已婚的情况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道出来,同时还暗示出我婚姻失败。这一点我已经习惯了,我知道凌凡的惊愕来自于我已婚的情况,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我结了婚,连我自己有时也怀疑起来,只有青记得,恶毒地记得,并以此来证实她的优势。
青回来时抑制不住喜悦地对我说,木棉啊,你不觉得那个凌凡看我的眼神有点特别吗?我可是不会放过他的。我没有回答,只是想起凌凡看我的目光,有几分忧郁,也有一点跳跃的亮光,我发誓只有我懂得。青是个聪明人,她在一切事情开始之前便宣告了她对凌凡的优先拥有,我在心里冷笑。
以后的日子,青不出现在我寂寞的房间了,只是不时地打来电话传递给我愉快的空气,我知道青和凌凡正在拍拖。于是,我又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一个早已分居的丈夫。大学时,高一、青和我都是同学,四年时间里高一都没有对我们两个中哪一个表示出不同来,临近毕业的那个冬天,他忽然向我求爱。他穿着藏青的棉袄,不停地搓着手,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局促,那夹杂着风声吹进我耳中的“我爱你”忽然让我有种想扑进他怀中的冲动,毕业后不久我们就结婚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对于爱情乃至婚姻的草率,草率得我甚至还不了解高一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高一我们走到一起是个错误。高一说不是错,我就喜欢你这样宁静的女孩,叫人放心,不像青那样危险地张扬。我说我不愿意和你过了。高一说那行,咱们分居,但别离婚。高一是一个吵不起来架的人,他有他的工作就够了,他不需要别的,也不懂爱,不懂得我。而我呢,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寂寞中渗透的爱。
现在我知道我似乎要找到了,当凌凡的声音忽然在某个夜晚的电话中响起,望着窗外飘忽的雨丝,我说是个好天气。他来了,冬之夜色如妖魅一样缠绕,暖昧的灯光与音乐,迷醉的酒,还有凌凡略显颓废的眼神,都在我眼前摇曳。凌凡说你有种让人心静的魅力,在你面前,我有想停泊的感觉。我笑了,笑得很诡秘。冬天错失的爱注定要在冬天拾起,我知道我会怎么做。我轻抿了一口酒,然后把头靠在了凌凡肩上。
青踢开我房间的门时,我正蒙头大睡,青猛地把我从被中拎出来嚷着:木棉,你竟然背着我去勾引凌凡,我看着青一字一顿地说,勾引是什么意思,你得管住他不朝我这里跑。青扇了我一耳光,我捂住脸,倒在床上。忽然青爬到我身上大哭起来,她说木棉对不起,可是木棉啊,凌凡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没办法拖住他,没有办法。我的眼泪流了出来,青慢慢地替我们擦掉说,你能放过他吗?把他让给我好吗?这一次我是真的。我阴险地摇了摇头,虽然我知道我会。
青摔门而去,房间又归于寂静。这里永远是我一个人的房间,而我,又是永远寂寞的。我知道我会延续这种寂寞,无论高一、青、甚至是凌凡,他们像几缕轻烟在我生命中飘荡,却永远无法与我交叉,因为他们都不属于我的冬天。
后来我开始拒绝凌凡,再后来,凌凡终于不来找我,就在我与高一离婚的那天,我收到了青与凌凡的结婚请柬,很红很烫手。那天风很紧,大街上的落叶纸屑塑料袋都在地上做着疯狂的舞蹈,高一说我送你回去吧,当他把手伸给我时,我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冬天来了,站在都市的阳台,车也嚣嚣人也嚣嚣,但空气中的热浪熏软了北风简劲的线条,蒙住了冬天清寒的气质。失了个性,少了威严,都市的冬已经蔫萎了,都市的人也在这模糊季节过着他们幸福的生活。但我知道,我的冬正在荒原漠野中朗朗前行,有一天他会来到我这里。我走进房间,缩进我的被床,终于明白,不同季节的人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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