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龖龘

1 　　那时我还很年青，才20岁，是江城成千上万的美少女中的一个。
　　我有一个男友，叫剑，拥有一个不算小的酒楼和一大帮兄弟。任何城市的黑夜都会有另一个世界，他是这个世界里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和他出双入对，花天酒地，我因为他而被人尊重、照顾。也许很多人会羡慕我的风光，至少剑就为他给了我这种风光而禁不住的沾沾自喜。可我知道我并不快乐。
　　我不爱剑，不想与我不喜欢的人成天泡在一起。只是，我不知如何拒绝他，他可以手捧鲜花跪在大街上向你求婚，在厌烦他的鲜花和感情攻势后我点头同意与他交往。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比后悔过这个决定，而剑，却是那种一旦你对他说了“好”字，这一辈子都休想改口的人。
　　我和剑交往一个月就到了情人节，剑拉我出来吃饭，他边喝酒边口若悬河地讲着他的神气、威风和得意，我心不在焉的听，透过落地玻璃看外面的人群。
　　勇出现在我和剑的餐桌旁，他修长、白皙，脸上有种羞涩和腼腆。那股清淡而温和的气息是剑周围的人都不具备的。抬头看到他的那瞬，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蜇了一下。
　　剑招呼他坐下，向我介绍这是他最“铁”的哥们，勇客气的叫了一声“剑哥”和“大嫂”。我看着勇的眼睛说：“叫我小雪吧。”勇没开口，只是看了我一眼。
　　剑把酒杯用力在桌上叩了一下。我毫不理会，再次说：“以后叫我小雪。”剑把身子扭过来对着我，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你是不是喝多了？”我迅速站起来准备离开。“小雪。”勇终于开口了， 我停下来，又听见剑叫他不要理我，说我总是这样不给他面子。我拂袖而去。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到处是一对对笑意盈盈的情侣。可是他们的快乐没能冲淡我的忧愁。真不想再这样下去，跟剑在一起，越来越像个艰巨的任务，让人疲惫不堪。我又想起了勇，看到他的那份惊悸和触动是骗不了自己的。要是他能代替剑多好啊。
　　可是，也许再也遇不到他了。 2 　　几天后，在公汽上，我再次看到了勇。他冲我点点头，微微一笑，却没有叫我小雪。我勇敢地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你忘了我的名字？”勇的脸红了一下，轻轻说：“没有，小雪。”我满意地笑了。接下来，也不知要跟他讲些什么，他也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起，看窗外相同的风景。
　　突然公汽在拐弯处来了个急刹。我抓住扶栏的手一下子脱开。整个人被甩进勇的怀里，勇很小心地扶正我，急切地问：“你有没伤到呀？”我说手有点痛。他把我的手抬起来，问：“哪儿痛？”我还没说，车子又一个急刹，他踉跄着险些摔倒。我忍不住笑了：“你扶好呀，我没事，你要是摔了才是事大。”他的脸又红了一下，转过身，盯着窗外看。
　　“剑哥没陪你么？”他开口问。我沉默半晌说：“记住，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勇抬头看了我一下马上又低下去：“你不喜欢他。”我说是。
　　我的站早到了，可是没有下车，勇也一直没下。终点站了，我们同时下了车。“你在这下？”勇问。我点头：“你也是吗？”他说是。迟疑了一会，他说：“那，我走了。”我点点头。
　　勇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我正站着看他，慌忙收回目光。
　　他转过身，远远地对我说：“你怎么不走，你去哪呀？”我笑了一下：“不知道，瞎逛。”“噢。”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踌蹰了一会，说：“我也想逛逛，要不，一起？”我点头，唇边忍不住绽开了一朵花。他也笑了，我看到他的脸又有点红了。
　　我们走在了一起，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歌星、影星，网上作品，最新电视，我知道，我们谈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可是这些，剑从来不感兴趣，我永远只是他带在身边向人炫耀的美丽女友，是个洋娃娃。我和剑的交流是单向的，我只是一个听筒。和勇就不同了，我们喜欢和不喜欢的都那么相似。说话不再是受罪而是享受。
　　太阳已经下山，我们还在桥上吹风，勇说其实他是第一次到这里，他本该早就下车的，只是想与我多呆会，我说我也是。他说他没想到我站在那不动，他只是想回头看看我的背影，我说我也想看他的背影才不动的……就这样，我们在桥上吹风，数星星，一直到万家灯火，一直到月明星稀，一直到两人都不想再说话，只是相视而笑。
　　我知道我已经无法离开勇了，向剑提出分手。剑很惊诧，他觉得自己对我已经足够好了，问我为什么要分手。我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感情真的不是给我买衣物买项链买玫瑰就够了的。他一个劲地灌酒，而后才问道：“你喜欢上勇了？”我说是。“他妈的！”剑将一个酒瓶甩出老远：“你他妈的心变得好快。”“我从没喜欢过你。”我平静地说。“那你为什么接受我？”剑睁着两只发红的眼睛冲我吼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摆脱你的纠缠。”“啪！”剑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一阵火辣辣的痛涌上来。我强忍着眼泪，说：“我不欠你的了，希望你能放过我和勇，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滚！”剑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把他送我的东西放到地上：“里面都是你送我的东西。”说完，我冲出剑的酒吧。
　　街的拐角处，勇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我坐到他的摩托后座，要他快开走。他理解地什么都没问，我将脸紧紧贴在勇的背上，将刚才挨打的脸露在外侧，让风快快吹散那不正常的红晕。我不想勇知道我的委屈。我担心他，我知道，剑不会轻易罢手的。那么，现在是求剑放勇一马还是和勇一起远走他乡呢？ 3 　　第二天，我给勇打手机，要他陪我做件事，可是他支支吾吾找理由不肯。我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越发逼着他问，才得知他在住院。我火速赶到医院，勇头缠绷带正打着点滴。我伏到勇的身上问：“是不是剑干的。”他摸着我的头发，没说话。我站起来，打算找剑算帐。刚冲出病房就看到剑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跟我回去，我向勇道歉，给他一笔钱。”我摇摇头，倔强地说：“我会永远陪着勇的。”一种深深的悲凉从剑的脸上升起，我的心也有点痛，抱歉的感觉油然而起，很想开口对他说“对不起”。剑的眼睛突然圆睁，冲我吼道：“你以为你是爱他吗？他勾引自己大哥的女人，这是道上的大忌，就算我能饶过他，别的兄弟照样会砍他。你考虑一下，三天后给我回音。”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醒过来后走回病房，伏在勇的身上大哭起来。我知道剑说的是真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连个招架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你后悔吗？”勇轻轻问我，我摇头：“你呢？”他笑了，也摇头：“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不语。这里有我的家人，我的工作，而且，以剑的个性与能耐，只要我和勇在一起，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勇轻轻说。我看他，泪水溢出眼眶：“我该怎么做呢？”“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到珠海去，我赚钱，你管家。”望着勇那一如既往的微笑，我既感到幸福又觉得心痛。“我们报警吧？”我小心翼翼地提议。勇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剑在这一带很有势力，而且他以前是我大哥，对我很照顾，我抢了他的女朋友，也很对不起他。”“我们也不能躲他一辈子吧。”我说。勇叹了一口气，抱我的手更紧了。
　　我在家里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许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决吧。第四天我打了剑的电话。告诉他只要不让我离开勇，别的我都可以考虑。电话那头，剑狠狠地说：“好吧，今天下午2点到我的酒店来。”还不等我问一句干什么，他就挂掉了电话。
　　我会去的，为了勇，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
　　我瞒着勇一个人去了酒店。到了剑所在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剑半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我有点害怕了。强做镇静地说：“你叫我来做什么？”剑的脸上毫无表情：“过来。”我迟疑了一会，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刚走到床沿，剑突然猛地拉住我的手一拽，把我按到床上，“不！”我大声喊道。可剑用力按住我的手。
　　右手已经开始撕我的衣服。我头脑一片空白，手到处乱摸，忽然摸到台灯，拿起来狠狠砸在剑的头上，剑“啊”的一声松开手，我立即跳起来，来不及穿好衣服就往外冲。奇怪的是剑并没有拦住我，只是到我开门的当口，才冷冷地说：“你不想帮他了吗？”我怔住了，转过头：“这就是条件？”。剑没说话，点燃了一根烟，在床头坐着，平静地把落到床上的台灯摆好。“那我宁愿去死。”我转回身。“死的不会是你。”剑的声音无比平静，对于我却犹如一声惊雷。我愣愣地站着，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打开门向外冲。
　　站在勇的病床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勇说下午打了我的手机，怎么没人接。
　　我只是傻傻地望着他笑。“怎么了？”勇有些着急了，我摇摇头，只说是可能是工作的原因，有点累。说完就伏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不久，勇出院了。这些日子一直很平静。勇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可我知道，更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
　　送勇回家的路上，我没说话。勇以为这些日子我照顾他有些累了，也没打扰我。
　　到家了。勇说：“小雪，你看上去好疲惫，要不要睡会？”我点点头。
　　我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我和勇被人追杀，我们拼命的跑呀跑呀，最后到了楼顶上，我们站着，看着那些拿着刀的人一步步逼近。勇说：“跳吧。”我低头，看到楼下的人群、车辆如小蚂蚁般的穿梭，心里无比恐惧，可是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不！”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勇正半跪在床上，关切地看着我：“怎么啦，作恶梦了。”我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梦醒了还哭呀。”他笑，轻轻为我擦泪。我抓住他的手。他有些慌，想挣脱，我却紧紧抓着。“亲亲我。”
　　我轻轻地说。他俯下身子，我抱住他。“别闹，小雪，我控制不住了。”他在我耳边说。“我就要你控制不住。”我鼓起勇气更紧地抱住他……
　　我静静躺在勇的怀里，听他说着我们以后的美好生活。也许，只要过了剑的那个关口，我们就会过上好日子的。我想。 4 　　我跟剑联系时，他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
　　剑很得意地看着我一件又一件地脱衣服。我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早已泪流满面。他将我按到床上，我像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任他发泄，脑子里想的只是勇。
　　完事后，剑光着上身半躺在床上抽烟。我迅速地穿衣想早点离开。突然，门被撞开了，勇站在我们面前。望着勇那被屈服和嫉妒扭曲得变型的脸，我闭上眼睛。
　　我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剑安排的，我们都掉入了他布下的可怕陷阱。
　　“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呀。”剑冷笑着说。“不！”我一把扑过去，掐住剑的脖子。听见勇撕心裂肺地喊：“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不可能的。”说着飞奔出去。我跟着冲出去，却再也看不到勇的影子。
　　打他的手机，关机；他不在家里，没去单位；因为和我在一起，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去了哪里呢？人海茫茫，我如大海捞针般找着勇。我要告诉他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呀。勇，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解释，我此时多么需要你的关心和呵护呀，请理解我、原谅我吧……
　　我垂头丧气地走到和勇曾经来过的大桥上。任风吹乱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勇了。我扑在桥栏上，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滴进湖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没有了感觉。只知道桥上的人越来越少。只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软软地顺着栏杆坐到了地上。
　　突然，我看到了一双鞋。顺着望上去，是勇，眼睛布满血丝而又略显浮肿。“你想在这里呆多久呢？”他的语气是那么无奈而怜惜。“勇，原谅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好办法了。”我的声音微弱，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理我的头发。我断断续续地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他把我扶起来，紧紧搂进怀里说：“你真傻。”他的泪滴落在我的发上，我越发地泣不成声。“走吧。我们回家。”好一阵，他在我耳边说，我终于放心了，我想勇已经原谅我了，而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我的糊涂的。
　　那晚我们相拥而卧。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为勇准备早餐。微笑看他把我做的东西吃得光光的。他说我的手艺很好。
　　这样的清晨是每对幸福的小夫妻都有的吧。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勇常常一个人发愣，烟越抽越厉害。以前他都不抽烟的呀。有一次，很晚了他都没起床。我去喊他。开始他不理我，我捏住他的鼻子。“你烦不烦呀！”他突然冲我吼。我定住了。泪水涌了出来。勇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赶紧向我道歉，并为我擦泪。我知道，勇还在为我和剑的事心存隔膜。我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忘记这一切。而且，我和他一样为这份过去伤痛莫名呀，为什么他就不能帮帮我呢？
　　我们在一起半个月。那些日子我强颜欢笑，拼命想讨好勇，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我的苦心。他甚至没有主动吻过我。终于有一天晚上，勇喝得大醉，抱着我哭道：“小雪，我是真的很爱你，你的过去我都可以不论，可是为什么跟我一起后再跟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这是他的真心话，是他一直想说却又不忍说出的话。我突然感到绝望。我是真的不愿相信，我用一切来换取的爱居然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不再与勇联系。而这个曾经为了我不惜生命的男人也不再给我电话。当我的心已凉成一块坚冰时，收到他的信：小雪，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那一幕我多么想从脑海中抹去。可是做不到。我爱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一切忘却好吗？
　　我的泪将这封短信打湿。
　　我不想等他回来，我想让全部的生活重新开始。可是：有人，因为爱而选择了争取；也有人，因为爱而选择放弃；却没有人，因为爱而选择不爱。我如何才能做到不再爱勇呢？ 后记 　　我和剑也没有任何联系。有次，我在街上遇到他，他的表情阴郁而冷淡，身边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我，他挣下女子缠着他胳膊的手走过来。我站住，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感觉。我的心如止水，人如枯槁，没有气力再去爱去恨了。“你瘦多了。”他说，我淡淡一笑。“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他别过脸，很重很重地叹气。我又笑笑，转身走了。“小雪！”我分明听到他在喊我，没有回头，他还想说什么呢？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我已知道，他不是不后悔的。可是，如果让一切重新来过，被嫉恨包围的他仍然会做这样的选择。
　　我突然明白，这场游戏其实没有胜负，我们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