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滋味的初恋

情感故事 2007-6-13 2:31
不知是什么滋味的初恋

(序)

所有相关的文字在二十年前被封存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去碰这些记忆了.

后来一段十年的苦恋,磨灭了我所有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我认定爱就是痛苦,就是折磨,就是灵魂里永远的孤独,爱得越深越孤独.我累了,不再要爱,不再找爱.我只要一个家,一份安宁.

这二十年间,如果说我还对这场1点几个人(1点几,是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他的投入程度是多少)的初恋还有什么感觉的话,那就是不多的几次,突然收到对方关怀的信息时心异样的跳那么几跳,过后就又豁达了.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把我对这份感情的神经,磨练得格外迟钝.当对方事隔十八年后告诉我他当时的心路历程时,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的愿望.我以为,我已经彻底解脱.

然而二十年聚会最后的这个晚上,在他的歌声中,曾经的创伤都复活了,复活得那么的卒不及防,那么的不是地方.我没有想到,我还会这么痛.也没有想到,这种痛缠着我,缠到我回家.

好像,这块创伤从来没有痊愈过.它只是在岁月的流逝中结了厚厚的一层痂,连我自己也以为这个不痛不痒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这时候才知道,做纸上的英雄很容易.隔着重洋心静如水容易.可环境,人物,地点,时间和气氛都齐全的时候,要隐藏一段心事,很不容易.要抹去一些情绪,很不容易.

(一)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相遇.同学了五年,在开始的两年里彼此毫无感觉.从一进学校开始,我和他还有另一个男生就老是被分在同一个实验小组做实验.时间长了,我们就成了铁哥们,三人帮.

有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不同于哥们的好感.也许是在为我的亲密女友保驾护航的时候开始的.当时我的好友被同组一个男生追得很苦,到后来对方以死要挟,我和他就成了保镖,三个人形影不离.最后那个同学涉嫌刑事犯罪被拘留,遣送回乡.

这件事极大的影响了我和我朋友的大学生活.那是后话.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他的好感从哥们情谊转化了,多了一些说不明白的感觉,当时我也没有细想.

以后的日子也就那么过着.因为是同组,同一实验小组.平时接触机会也多,但我是外地人,他是上海人.这道天然的屏障,就足以让我打消任何的”非份之想”.只是彼此之间有时侯有那么点心照不宣的欣赏.

大学最后一年,开始专业实习了.我们的三人帮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几乎一年时间,我们三人一起实习,试验,见习.可以说是早不见晚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直到最后的毕业论文阶段,因为名额有限,三人帮变成了两人帮,我和他一起,随系里的调查大队去淮南煤矿实习一个月,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也许感情就是在这时候升华的.

让我确信他对我有感情的是一件事.

那是我们下矿井去考查的一天.当时煤矿有一种迷信,认为女人不能下井,会带来厄运.但我们一行十二个同学和八个教授中,带队的女教授三十年前曾为这个煤矿做出过杰出贡献.看在她的面子上,矿方同意我们全体下井,而且是当时全国最深的垂直矿井,地下660米深, 连当地女工都没下去过.

行前大队严令,下井后不得单独行动,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否则纪律处分.

在掌子面(挖煤的工作面)上,我们有几分钟时间和工人交谈.就是这个交谈让我掉队了.当我结束访问一个工人出了掌子面,大队不见了.黑沉沉的井下,四通八达的巷道,根本不知道大队去了哪里.

我到是没慌,原路返回掌子面,由里面的工人带路去找大队.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赶上了大队.带队老师倒是没怎么说我,她见到我平安归队已经很高兴了.点算人数的时候,他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队的,去了哪里.我当时就懵了,心里知道他的失踪可能与我有关,可又不敢确定.

大队停下来等我的地方附近,有一个高危的废弃矿井.矿里的人生怕他摸进了那个矿道,动了什么支撑,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想也没想,我自己往旁边的矿道走,想去找他.带队老师喝住了我: “你给我站住,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啊\?!”

那三分钟的等待如此漫长.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心里想着要是他为了找我而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

大家正乱呢,他喊着我的名字回来了.我冲到他面前,几乎快扑进他怀里去了,被他声色俱厉的大骂: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乱跑什么\?!你不知道这下面多危险\?!”

那一刻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悄悄的摸着他衣服上的一粒钮扣,说不出一句话.

出井的路上,我一直走在他边上.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他的样子仍然恼怒,根本不理我.

这件事之后.我们之间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照样是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井下那一幕,好像不是真的.我并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们在同一个大队实习,但不同项目组. 我这个小组的数据收集提前结束,我比他先返校.

走的那天,同寝室的女孩子们的男朋友都来帮她们打包.他也来了,帮我打包.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明朗不明朗,说不明朗又好象有点意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毕业.我对他的心意昭然若揭,有目共睹,他对我的姿态扑朔迷离,时远时近.

毕业前的最后两三个月,我们全小组十四个人每个周末都在一起活动.有时候同学们拿我们两个开玩笑,他也似是而非的接受着.比如到他家去玩,大家起哄要女主人来斟茶,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叫我斟茶.

可是我们的关系从来没有明朗过.在我来说,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他是上海人,肯定要留在上海.我是外地人,肯定要回省里去.半年前省教育厅就来函要人了.从毕业分配这关来看,我们之间就毫无可能.

毕业实习好像一场春雨,同学中成双成对的象雨后春笋般嗖嗖的全都冒出来了.很多想不到的配对,想到而没成的配对,在我们忙着毕业论文的间隙,在空气中添加了很多的浪漫,很多的不安和青春的燥动.

那年月我们是国家包分配的.做为全国重点大学,有需要到部里去的名额,也有需要回到原来省份的名额.已经拍拖的同学早早就做了准备,留校或是考研究生是当时保证两个人不被分配分离的最热门的途径.

但对这些快毕业才凑在一起的鸳鸯们,毕业分配就成了感情路上的第一关.过不过得去,除了人为因素也还有天意.那时的分配方案是完全保密的,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只有个模糊的感觉.

分配这把悬在鸳鸯们头上的利剑,对那些蠢蠢欲动正在向对方靠拢的准鸳鸯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阻嚇.至少对我来说,事到临头才来考虑留在哪里的问题,已经为时太晚.

我知道他是一定会留在上海的,而我是一定会回我南方的省城的.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希望他会被我的家乡吸引,或是我们都去北京,离开各自的家乡.

经常我的小组每周五下午在我们寝室政*治学习时,说起毕业后来我那里玩,我正眉飞色舞的描述那里怎么怎么美,怎么怎么好时,会被他粗暴的打断:”烦死了!” 我的描述,是真情,也是试探

越临近毕业,越多悄悄发生的故事,越多燥动不安的心情.挑明了的,是少数,心里藏着话不敢讲的,是多数.很多也许会发生的属于青春的爱情,就在这些犹豫的瞬间,永远的成为了某个人心中的憾事.那时的我们,如此的不解,也不敢解风情.

一晃,我们答辩了,又一晃,分配方案宣布了,悬而未决的去向问题明朗了.同学中的悲欢离合,眼泪笑脸来一夜之间来到了七月的骄阳下.

论文答辩之后,他不见了.若干天后,又突然让我们三人帮的另一个男同学带口信给我,说是请我去看电影.约好那一天,来的除了我和他,还有三人帮的这哥们,和我们保护过的我的好友.

那场林青霞主演的<白发魔女>看得好闷.我始终有个感觉,被什么人隔着一条走道暗中观察着.坐在我身边的他,好像陌生人一样.我们之间没有交谈 ,甚至没有对视.连偶尔不经意碰着了对方的手或脚,都赶快缩回来.客气得陌生,客气得莫名其妙.

我完全不明白,这么的别扭,他请我来看这场电影做什么, 还带了两个电灯胆.

也许是我过分敏感.散场时我觉得那两个隔了一条走道的男人在我身前身后拥来挤去,评头论足.

散场之后他送没送我不记得了.就是送,也只是到公共汽车站.我只记得那时整个觉得莫名其妙,窝囊而气闷.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我很少见到他.在大家忙于送别的日子里,他好象消失了.

我总以为,五年同窗,抛开其它,就我们之间的友情,他也一定会来送我.我坚信这一点.

但是直到我走他也没有出现过.留的言,带的口信统统没有回音.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对我的离开,竟然那么冷淡,绝情.好像五年同窗,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火车开之前我和我的好朋友避开了所有送行的同学,等他来见这最后一面.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毕业后就天各一方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因此格外珍惜这最后一面.

直到火车开出,他也没有出现.我在最后的泪光里,给我对他的感情判了死刑.

如果没有毕业五个月后我回上海出差,也许这段往事就成了我的暗恋,永远藏在了心中.

(二)

毕业五个月后,我的母校开设了一门短期培训课.我的科室头头非常大度的让我去了,说是我年青,学电脑方面的东西比别人有优势.

这样,毕业五个月后,我重返校园.

这一次,出乎意料,他听说我回来后,就赶来看我.

一见面,就埋怨我不给他写信,并且醋意十足的抱怨: “某某不就是去车站送了你一下吗\?你就给他写信,我们五年情谊,你就那么狠心,不给我写信.”

毕业后,因为我的远走,同学们给我的慰问鼓励性质的信多了.他没有写过半个字,最多也就是让我们三人帮的哥们代问个好,凭什么我就得巴巴的给他写信呢\?

一开始那几天,我维持着死刑的原判.但每一天的接触,每一次见到他时感受到的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体贴,渐渐的解除着我的武装.

那时候同学中流传着一段佳话.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大学毕业后,很快就办好了去美国留学的手续.走前一个月,她给同班一个男生连发三封信,三天一封,十天之间俘获了对方的心.所有的人都听说了那段压了十天马路而成就的佳话,这对我开始解冻的心,是一个不小的刺激和鼓舞.

我开始想入非非.每次和他单独出去,回来总会有更多的关于往事的回想,关于未来的憧憬.那段时间他象是一个 “准男友”,为我搬宿舍,送我报到,去同学家,一起吃饭,把我喜欢吃的东西省给我,诸如此类.如果说大学五年我很少感受过他的明确的温情的话,这次重逢,我感受到了.

在那个寒冷的冬月,我开始记下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曾经的情感和重新复活的期望,以及忽冷忽热的心情,都写在了纸上.

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给他看我的日记.但渐渐复活的感情,带着新的期望,开始灼烧心房.我没有出路,只能在熄灯后,在寒冷昏暗的招待所走廊里,写我的思,想,恐惧和渴望.

那一年的圣诞夜,他来接我去好朋友家.鬼使神差的,我把我的日记交给了他,然后就走出了房间,混迹到大厅中看电视的人群,掩盖自己也不能把握的情绪.

那之后的一个多小时内,我听着房门在身后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心乱如麻.

终于他抓住了我的目光,招手叫我过去.我们带上我的行李去好朋友家,冷清的车上,他坐那边,我坐这边,一路无话.

临别前,他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 “先别多想,好好睡一觉.圣诞快乐.” 这是我表白之后他对我说过的唯一和最后一句话.

当天晚上,我象得了疟疾似的,一阵一阵,忽冷忽热的发抖.有终于说破了心事的痛快,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判决的渴望和不安.我象一头自愿上了祭坛的羔羊,有就此壮烈了的勇气,但没有接受凌迟的心理准备.

我设想着可能的种种答复,和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耐心的,一天一天的等待着那个答复.

一天过去了,我沉住气.三天过去了,我屏住呼吸.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小组将在上海的郊区金山聚会,他还是毫无消息.

我嘲笑了自己一千次,但没有后悔过.我只希望他快点射出那颗宣判死刑的子弹.那么,我就可以把自己送进地狱,然后重生.

然而他毫无消息.只是通过好朋友说,他会给我一个答复.我就这样每天在练狱中彷徨着,焚烧着.

元旦日,我们全体到了海边.以为不会出现的他,出现了.并且亲手做了个菜,好象是葱油鸡.好象很花时间.

他在厨房专心致志的忙活的时候,同学家的录音机反反复复的播着邓丽君的<海韵>,<你问我爱你有多深>,<风从哪里来>等等经典.不断的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出去了,和同学在海边拍了三四个小时的照,吹了三四个小时的海风,感受着绝望和凄凉.

元旦过后,我该返乡了.他仍然没有回答,我已经不再期待答案,只想要回我的日记.我通过好友请求他归还我的日记.

约好的时间里,他没有出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没有踪影.我怎么也没想到,一腔热情换来的,是我无法穿透的沉默.为了不误火车,我和好友先去车站托运行李,再回她家以便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地点”摊牌”.我们在门上留了字条就走了.

只能说我们无缘.我和好友刚离开,他就到了.等我们托运完行李回来,他又赶去车站了.我们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等待着.等无可等了,我象木头似的走进了候车室,从他面前走过,完全视而不见.

好友叫住了我.坐在他旁边,我刚开口: “我的日记呢\?”他突然泪如雨下.带着他体温的那些纸从他胸前掏出来,颤抖着交到我手上.

明亮的,乱哄哄的候车室一下子暗淡了,空旷了.如此阴冷,如此令人窒息.我记不得说了什么还是没说什么,只记得那种天快塌下来了的感觉.我宁可自己跳进地狱,也不愿看见这个我爱的人在我面前这种痛苦的样子.

除了父亲的父亲死去的时候,我没有见过男人哭.而面前这个人,是我柔肠百转想使之幸福的人.

他就那么无遮无挡的流着泪,压抑的抽泣着,颤抖着.我没有一滴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我的骄傲在那一分钟居然那样顽强,没有对这个在我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心情的男人作任何一点安抚.

我不懂他的泪,不懂他的痛.也不懂我的初恋碰到了什么天大的障碍,让我们两个都无路可走.

我只盼着快点开车,快点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住院了.高烧42度,之后的一星期内,每天高烧40度.医生查遍了所有常规检查,找不到感染源.只有我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住院两星期后,我彻底退烧了.原本要做的骨髓穿刺不用做了.我除了虚弱一些,基本痊愈了.在医院又躲了一个星期,我出了院.可以重新面对世界,面对家人了.

而他,从此沉默了.此后的两年内,我没有听过任何从他那里来的直接的消息.也拒绝再告诉他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总是在我差不多要把他忘了的时候,通过第三者,知道他一直打听我的消息.而我就算是简单的一张给他和所有同学的一模一样的新年明信片,也照例的没有任何回音.

我的初恋,面对的是一个黑洞.任何寻找答案的努力,都在黑洞里消失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我无从判断,无从学习,无从了解我是否只是一场单相思,因此被挂在练狱的边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大概是两年半之后,三人帮的另一哥们说,他去他那里玩时,说过:他确曾深深的喜爱我.

收到这封信之后,我在办公室里从清晨坐到黄昏.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把所有相关的文字收在一个大信封里,封好.告诉自己:这就是了.从此后不再翻开这段记忆,永不追问那死一样的沉默后面倒底是什么.

这事的后遗症,是之后的三年,我不能进火车站的候车室.一进去就天昏地暗,喘不过气来.后来治好这个障碍的,是一次必须坐火车去成都开会,我看错了时间,提前上了车.但上车之后突然牙疼,直接去了医院杀神经.朋友给我改票时,才发现歪打正着了.就此治好了我的”候车室恐惧症”.

后遗症之二,是我受不了别人的殷勤和好感.总是在事态有点明朗的时候,我选择逃避.居然和他的风格一样.只是我逃得巧妙,把信息明确传给对方又不撕破脸皮.

(三)

一转眼我快去澳洲留学了.和他的恩怨,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虽然说心底还是有阴影,但此时的我已经在情路上受过伤也伤害过,相对而言,他这块旧伤,伤害力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留学之前,我回到上海,向我的两个最要好的女友以及其它朋友告别.分别七年后,再次和他见面.

惯例的,他和我站在一个转弯处的两边,苦等对方,到几乎没有时间再等了才相遇.这次见面,我是轻松的笑着过来的.

临别之前,他一定要送我个礼物.我们就在路边的商店一起挑了一块丝巾,到现在我还保存着.当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天涯何处无芳草”时,我差点冲口而出: “你以为你是那颗我抱着不肯放手的草\?”

那时候的我,正陷在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恋里.初恋的阴影,远不能与这场被无可奈何栓在了国 家 命 运 战 车 上 的苦恋相比.我的命运和人生,被这场苦恋彻底改写.这是另外的故事了.

我很潇洒的和他在上海道了别,一走就是四年.

到我带着两儿爸回到上海看朋友和同学时.他似乎终于放心了.

故事到这里本来应该结束了.我对他的心事也已经彻底放低.曾经执著的想要找的关于当年的”为什么”的答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我似乎真的只把他当一个老同学看待了.

到香港工作三年后,有同学在通讯录里发了一条关于他升职的消息,我写了一句话祝贺.回答象是一首诗,但是乱码,我看不了.再回信请他传真过来,没有消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也就没有再追问.这首诗,就以乱码的形式躺在了我的信箱里.

四年前我跳槽之前,整理通讯录,突然看到了这首诗.也许是软件升级的缘故.我打开信箱,就直接看到了这首一年多前我没法看,也没有想办法去看的诗.

诗的大意是说,亲情,爱情,友情,他都要永远珍藏心中.我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是哪一级,但我感动于他关于珍藏的一席话.2001年,我再次回到上海,距离我们上一次的见面,又是六年了.

这次见面融洽多了.他的举止大方多了,开朗多了.那时候同学中,他的同事中知道他曾经喜欢过 “一个才女”的也多了,甚至于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拿这段经历来打打趣.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对我来说,一别经年,我们都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归宿,这场青春的磨坜,已经是记忆.就让它继续在记忆的深处沉睡.我希望和他从此关系正常化,是有五年同窗情谊的好朋友,仍然是铁哥们.

我们平时并没有联系,但如果我出差上海,老同学总会聚一聚,也总是由他来安排,买单.

好像就此云淡风轻了.

2002年底,他去美国伯克利大学进修时,给我发了一封信.沉默十八年后,道出当初沉默的原委.正好我当时去新加坡出差,没有看信也没有回信.在那几天里,想必他尝了一尝我当年尝过的滋味,当我回到香港看到那他封自嘲的信时,我承认曾经幸灾乐祸了一分钟.但很快我就心软了,立刻回了一封信.

这封信一发,立刻收到回音,他要我的电话号码,想和我聊聊.

多年以后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当初的挣扎为的是什么.

为这段历史,拷一段他的信和我的回信:

“看 到 你 二 个 可 爱 的 孩 子 ,知 道 你 过 的 很 好,真 为 你 高 兴。也 许 是 出 于 自 私 的 目 的,长 久 以 来 一 直 想 给 你 写 点 什 么,这 样 会 使 自 己 的 内 心 感 到 好 受 一 点。但 在 国 内 成 天 忙 忙 碌 碌,根 本 没 有 时 间,安 静 下 来好 好 想 一 想,理 一 理 头 绪。

大 概 是 XXXX 的 时 候,你 回 到 上 海 进 修,住 在 虹 口 的“XX 招 待 所”,你 写 了 点 东 西 给 我,我 无 言 以 对。北 站 送 别,我 止 不 住 泪 流 满 面,你 知 道 我 有 难 处,但 是 我 当 时 的 复 杂 心 情 你 不 会 完 全 知 道。你 对 我 的 感 情 是 多 么 纯 洁、珍 贵,我 多 么 想 接 受 它,要 知 道 我 对 你 也 是 有 太 多 的 好 感。但 是,正 如 你 一 样,我 也 走 了 另 外 一 个 单 行 道,我 心 中 的 爱 是 我 长 久 追 求 和 想 思 的,是 一 场 没 有 结 果 的 戏,我 没 有 把 心 交 给 你 ,因 为 我 不 能 。我 真 的 非 常 感 谢 你 的 真 情 (在 那 个 年 代 一 个 女 孩 子 说 出 爱 是 多 么 不 俗 而 又 不 容 易),为 此 而 感 动 流 泪,但 是 我 无 法 用 语 言 来 表 达,相 信 你 能 知 道 我 内 心 的 痛 苦。

以 后 每 次 收 到 你 的 卡 片,都 想 写 点 什 么 给 你,因 为 我 们 毕 竟 是 好 朋 友 嘛,可 是 拿 起 笔 就 会 很 沉 重 。我 说 你 是 个 傻 姑 娘,因 为 我 不 值 得 你 的 付 出,我 无 法 给 你 回报 ,我 希 望 你 把 我 忘 掉。我 真 的 无 意 伤 害 你,心 里 时 常 在 惦 记 着 你。

时 至 今 日 我 请 求 你 的 原 谅,原 谅 我 所 做 的,理 解 我 的 苦 心,也 算 是 个 忏 悔。虽 然 我 并 不 是 一 个 “懦 夫”,然 而 我 的 心 历 路 程 也 不 值 一 谈。也 许 现 在 说 这 些 都 是 多 余 的 了,不 管 怎 样 也 算 是 给 老 朋 友 一 个 交待。对 不 起,我 不 该 说 的。你 我 的 交 叉 和 你 现 在 的 好 像 是 缘 分,天 意 吧。….”

我的回信:

“老朋友:

上周我给你发了MAIL后就去新加坡了,今天才回办公室,刚看到你的两封邮件。

抱歉没有及时回信,让你焦虑了。

其实生命中哪能没有缺憾呢?回过头来想想,有缺憾才是人生。

你不要再为此事背包袱。你已经看到,今日的我活得充实,自信。我走过的沧桑当中,你不是那个伤我至深的人。就算是伤我至深的人,我所得到的,也远远多于失去的。一切经历,好的坏的,都是人生财富。何况我们之间,有五年同窗的情意。

我本不期待你会就此事说什么。但听到了,我还是高兴的。

你十二月中回上海时经不经香港?希望你能来作客。

想说话的时候,我听着。”

(四)

事已至此,该结束的都结束了,还会有什么故事呢\?

故事是,刚过去的一周,我的海内外同学二十年大聚会时,我被往 事掀了个大跟头,才知道什么叫做”往 事 并 不 如 烟 ”.

这次聚会我是始作蛹者.四年前在华盛顿和同级另一班的老同学聚会时,说起组织老同学聚会.断断续续筹划了四年,今年七月,终于成行.

我们当年的同学,已经有一半多人定居在海外了.有很多人自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这次能再聚在一起,自然是格外的兴奋,激动.

一连两天,大班,小组,寝室活动不绝.一顿饭吃了三拨人还没吃完的比比皆是.我是活动的发起人和主持人,我的小组没毕业时就以抱团为特征.这次聚会,我们全组十四人回来了九人.其中自然有象我和他这样曾经”有故事”的人.

团聚是温馨的.团聚是幸福的.那些曾经在一个屋顶下生活了五年的姐妹,一间教室里学习了五年的兄弟,现在好像都成了亲人,割舍不了的手足.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被公开的,暗地的以调侃的形式讲着,笑中有泪,喜中有悲.

在这两天的日子里,他习惯性的迟到.说好了的事,经常临时变卦.几次之后,我开始不满.虽说他在留在国内的同学当中,官位最高,可我们谁不忙呢\?谁没有丢开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来赴这场盛宴\?

于是我的语气开始讥讽,和他相处的时候开始觉得有些生硬.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在记忆中回响.我觉得不舒服,但说不出所以然.

我们小组活动的时候,他多数不在场,吃饭的时候到是都赶到的.我身边的位子,也总是被同学们有意留空,给这个习惯性迟到的人留着.有时候被调侃急了,我会怨他为什么不在场.这么多年了,我发现自己仍然不能装得很坦然.

最后的这个晚上,大家同学觉得还没过瘾,相约去唱卡拉OK.出了国之后我就没唱过K,对现在流行的歌曲也完全跟不上趟.我正在那里点歌时,他走到我身后,叫一个男生为他点一首叫做”谢谢你的爱”的歌,说他这晚上一定要唱这首歌.

我站起来,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第一首歌唱起来了,是我同宿舍姐姐以专业的歌喉唱出来的”哭砂”.

她的故事我知道,她的那个他也是我们的同学,这次聚会没来. “风吹来的砂,穿过记忆的心里,谁都知道我在想你.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仿佛早就预言了分离.”

这样的歌,这样的时刻,马上调动起了各式各样的情绪.男生女生的注意力都从聊不完的话题里吸引过来了.往事,开始穿过二十年的岁月,向我走近.

“你是我最痛苦的选择,让我害怕又欢喜未来…”

有些泪花开始在有些人的眼睛里闪烁,我开始听见心底深处和他有关的伤口崩裂的声音.

这时候我仍然可以很好的控制情绪.仍然和大家谈笑风生,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歌声响起来了.没有想到竟然声情并茂.大学里似乎不拘言笑的他,这时候是另一个人.一个我没见过的,懂得表达的人.

一首又一首,居然这个沉默的人唱了好几首歌.我点的唯一会唱的几首老歌,凑巧都是男女声二重唱,开唱后他总是主动加入进来,成为我的合唱者.

和别的同学唱歌时的调侃幽默不一样,我们唱歌时谁也不理谁,谁也不看谁.这情形何其相似,这感觉何其相似.

看那场莫名其妙的电影时的生硬,僵冷的感觉回来了,再次刺痛了我的心.而我居然会被再次刺痛,令我大吃一惊.

“二十年前的记忆,以为已经随时间流逝而淡化的记忆,记忆中曾经伤过元气的创口,在这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撕开了.

记忆中曾经有过的冷,痛,把自己送上祭台等待判决的彷徨,无奈与无助,在这个正是温情洋溢的夜晚,冲决了记忆的屏障,冷不防,给自己当头一棒.

笑容开始僵硬,心开始颤抖.二十年前的那些日子,只不过是被时间埋藏,并没有真正的淡忘.所不同的,是感受到疼痛的同时,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会伤感.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些记忆不会褪色,有些情感不会消逝,有些岁月从来就不曾流失,也有些心结,从来就没有化解.

消失了的,是当时的痛感,没有消失的,是痛之后的伤.淡化了的,是自己对伤痛的反应,没有淡化的,是曾经打开过的心窗,窗里曾经有过的风景,和从来没有穿透云层的阳光.

筹备这么久的聚会,欢乐到最后这个夜晚,始料不及的,是埋葬了二十年的情殇,竟然穿透那么多年的沧桑,重新在记忆中鲜活的回想,我卒不及防.

也许我仍然有某种期待,也许仍然想听一句迟来的表白.这个夜晚,我真心的欢笑,暗地里伤感.那种寒风中无处可藏的萧瑟,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夏夜,重新来到身旁.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也无法想象,还能怎样.

2004,7.7凌晨四时于SH”

这是我当夜凌晨写下的一段文字.

我得说,重温这种曾经穿透我青春生命的萧瑟,让我既痛又迷惘,还有一种不忿.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人在我心里占了这样一个位子\?凭什么这样的时候,我觉得和二十年前一样无助,一样彷徨\?

我深深知道,我不会用今天的家庭和我的孩子爸去换任何任何幻想.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再次感到受伤\?我为了什么而感到受伤\?

一些坚硬生冷的东西,随记忆翻腾浮上表面.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梗得难受,只有出去漫无目的的走.

“感觉清凉”.书城里的环绕立体声放的这盘带子到是和我的心情合拍.只是感觉不仅仅是清凉.

我很不屑自己竟然会有流泪的冲动.为这个冲动的原因一时洒脱一时纠结.做纸上的英雄很容易.隔着重洋心静如水容易.可环境,人物,地点,时间和气氛都齐全的时候,要隐藏一段心事,很不容易.要抹去一些情绪,很不容易.

我只好一个人咀嚼,只能一个人咀嚼.希望把这些翻腾的坚硬生冷,重新消化了,咽下去.

这时候和别人已经无关,是和自己在较劲.二十年前打成了死结的心情,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开这个结.

我走过的沧桑足以告诉我,这只是记忆的回响,不是现实的折射.虽然化解这些生冷坚硬的过程,并不轻松.有时候觉得出来了,但时不时又被记忆拉回去.

竟然是一种久违了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走在林 肯大街上,放底那段苦恋之后的挣扎的感觉.

我不想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家.我要在回家之前消化所有的情绪,心清目明的回家.

走前差点丢了小翩翩的焦急,翩妈派司机飞车送我赶飞机的经历对把我从这个感觉怪圈里解脱出来起了很大作用.当我赶在飞机关舱门之前坐下,却被告知飞机不能起飞,要等待军 事 演 习 结束时,我觉得那团坚硬生冷的东西开始慢慢融化.

当飞机冲上云霄,热泪在半睡状态下突然冲决而下时,我知道,那团坚硬生冷,已经被消化了.我终于可以平安喜乐的回家.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说往事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忘只不过是幻想.进入那个视窗,里面所有的风景依然,爱依然,情依然,伤害依然,感恩依然.

往事是记忆幽谷里那些小溪,你看见看不见时都流淌着,存在着.不打开这道门,这扇窗,连自己都不知道里面的那个人,那些事,还会有这样的力量.

唯一不同了的,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幽谷,一个被隐藏但没有遗忘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永远爱着他,无望的,无奈的,无悔的,无限的.

这和我现在生活的世界无关,与我现在爱着的人无关.

到末了,我也没听到那首要唱给我的歌.但是已经无伤大雅了.

对了,我好象忘了说,他是什么样.长得算帅的那类,但如果你在街上碰见他,回头就忘了.眼睛闪烁起来时很迷人,但多数时候是象累得睁不开.

这段初恋故事从开始到结束,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没有拖手,没有吻,没有,……没有初恋该有的一切,但有铭心刻骨的伤痛,和痛之后的豁然开朗.

别了,我的青春光着脚丫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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