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谷曾对读书推崇备至:“人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语言无味。”
古人似乎很崇尚苦读,所谓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皆一时美谈。至于袁子才笔下的黄生所持“书非借不能读”之说,我以为只是一家之言,不足为信。试想,一个人因怕书的主人索还而争分夺秒,以至挑灯夜战。如此这般,即使勉强能读完,也不过是囫囵吞枣,更无乐趣可言。如果是自己之书,自然就用不着如此辛苦。或置于案头,或置于床榻之侧,兴趣所至,随时顺手取而读之,悠闲自得,其乐无穷。
在古人眼里,读书与季节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清人张心斋在《幽梦影》一书中曾有精辟的论述:“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其言虽是一家之说,但其情其理却可见一斑。
我比较欣赏东汉董遇的“三余”读书。所谓三余,即“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所言虽常与宋代欧阳修的“三上”(枕上、厕上、马上)一同被归于惜时篇,但我却更愿意将其视作择季节而读书的典范。
试想,冬天朔风劲吹,天寒地冻,几乎无处可去。一个人呆在家中,燃一盆炭火或打开取暖器,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畅游书海。待街上华灯初上,带着些许满足与倦意掩卷沉思,一种抑制不住的淡淡的怅惘和美丽的寂寞便会油然袭上心头。一旦一场大雪悄然而至,虽不必效仿奇人金圣叹“雪夜闭门读禁书”,但一样可以围着火炉或拥被坐在床上读一本很久想读但无暇去读的书,任凭窗外雪声瑟瑟 ,北风萧萧,在享受读书之乐的同时,也享受着有冬趣而无冰冻之苦的惬意。
而夜读,则是另一番境界。春宵一刻,梨花院落溶溶月;春风如惠,花香袭人,自是读书的好时节。夏日炎炎,晚风习习,窗外星垂平野,月透窗纱,静夜如水,择其闲书来读,任凭四周夏虫唧唧,远处平畴隐约蛙声一片,其乐也融融。秋夜月明星稀,桂香浮动,秋声四起,一书在手,寒斋清赏,自娱身心,乃人间至福。冬夜冷雨敲窗,寒风击扉,炉火正红,清茶在侧,氤氲飘香,书卷多情,忧乐相亲,此中真意,不足为外人道也。最是喜欢台湾作家羊令野的一副书联:日耕九百亩,夜读五千年。当然,联语中的“九百亩”不是指田地,而是指文稿纸的方格,即九百字之意。总觉得在平淡的日子里,能簇拥着每晚的静,有书香伴我左右,连梦都会因此变得绚丽而充实。
至于阴雨天,不论是春天的潇潇微雨,还是夏天的倾盆大雨;不论是秋天的绵绵细雨,还是冬天的瑟瑟冷雨,都会无端地平添几分读书的兴致,风声、雨声、读书声混成一片,书趣与雨趣合而为一,情与境会,心与时同,不亦快哉?尤其是夏日骤雨初发或中雨连绵,淹没了尘世的喧嚣,带来了清新与清凉,有助于静心读书。香港作家董桥曾把读书喻为听雨,并引宋代词人蒋捷的《虞美人》来比拟。也许对他而言,读书便是“听雨僧庐下”,直听到字里行间之外、时间时空之外、人生际遇之外、得失荣辱之外,“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但那是读书之至境,非我辈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一言以蔽之,读书不仅可以丰富知识,而且给人带来乐趣,至于清人张潮所言“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那是读书之至境,非常人所能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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