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云

      散文 2007-3-12 23:14

       白晃晃的炎火世界里,人们翘望着云。天空也是亮蓝蓝的,万物垂焉无力。忽然,女孩的裙角微微拂动,到来的是云的信使:风。“风起云涌”,人的苦眉稍稍舒展了。但云不是骤然聚集而带来甘霖。从天边钻出来时,它像一只硕大的膨胀起来的蘑茹,厚厚的,乳白色,边缘由于过分挤压而呈不透明淡墨色。蘑茹云像一幅静止的原子弹爆炸图,久久矗浮于天边。几分钟内,你几乎看不出它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几个钟头后(有时需要半天的时间来酝酿),蘑茹云消失了,而屋顶上已是乌云叆叇。灼光被吞噬了,街巷变得阴暗、沉闷,空气令人窒息。甚至连第一口风也是灼热的,时断时续,再吹来,更猛烈,夹着薄荷般的清凉。吹裂了云,如工厂的黑烟驰掠,矮矮的,仿佛触手可掬,然而又怕到手了却成指间四溢的水;又好像一个一个凶神恶煞的古代士卒,在为后面的主将布阵呐威,黑旗猎猎。上层的云缓慢而庄严地挪动,腾腾的黑气同样压抑着生灵,使他们感觉天在离弃,地在沉陷。
  
  雷声隆隆。雷在坎坷不平的云路上滚动着,由远及近,从上至下,音叉般的云团鼓振着,奏响了暴风雨前的序曲。有时候序曲冗长,不免令人失望:还要在炎狱中沉沦多久?—直到夜晚来临,漆黑的云憩驻于空中,而闪电在云间蹦蹿,像暴躁、厌烦的因犯,不得出来。那是雷在舞剑吗?剑刺在云壁上,火星飞溅,照亮了苍白而空洞的云室,这时,我看到了云的脉胳和血管:黝黑的结构,呈网络状,布满了云的肌肤。我感到了一种生命的存在,令人怜惜与敬畏:那闪电快要刺破脆弱的管壁,从云的血管里会流出来黑色的血液,这是大自然的血液,正如石油之色。我痴迷仰望着天上那残酷而壮烈的角斗场,那里散发着野蛮的清新气息。这场雨到半夜才降下,疲惫的人们都睡着了,云儿把清凉的空气送进千家万户,同时透过滴着雨水的窗子遥望着人们各种幸福的睡姿,慢慢消失厖
  
  然而,常在一阵密集的进行曲节奏似的鼓声后,序曲便告结束。接着是钢琴演奏。第一粒豆大的雨滴在塑料遮阳棚上,犹如一只纤妙的摁在C1键上,发出结实、兴奋的声响:啪!随后,远近都响起同度的音,附和着,追逐着,表达着一种猛烈、紧张的情绪。顿时,和声、颤音齐奏。雨滴敲在金属上,脆而亮,是高八度的音,甚至周遭的空气也微微颤动。雨势愈急,点成了线,线成了瀑布,瀑布倾泄而下,主音、旋律开始模糊,和声混沌了,只听见天地间“哗哗”一片,仿佛是欢欣喜悦的大合唱。来不及躲进屋的行人,被暴雨热情地拥抱住,他们尖叫着。地面的炎气,緾绕身旁升腾而上,汇入迷濛的烟雨中,在忍受干燥尘土的气味后,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云!它现在呈现一张混浊的脸,滚滚而动,但你以为它会永远单调下去吗?我喜欢夏天雨后的云。它的质地变得如宣纸一般,宜于在上面泼墨作画,勾描,渲染。雨后的云是闲适自在的,因此它的创作不像大师那般刻意。你不知道它有什么寓意,可当你凝视它,就感到一种安适与开朗。身体变轻盈了。云之作品,有些你能够发现清晰的落笔处:浓而重的一抹,从中心浸向边缘,渐渐变淡,浓淡之间构成了层次与立体。我试图寻找某些自己熟知的图形图像,只是枉然。云,是一位技巧主义画师,只在技巧中显示才赋与存在。它用色丰裕,甚于任何画家,亦无法用语言说出。即如黑白二色,浓浓淡淡,深深浅浅,便可造出千万种黑白。你看那船底似的云,风吹出了层层縠波,不是一个自然而巧妙的艺术构思吗?云团在慢慢拉开、分裂、缩小,像泡沫般拂去后,一块块湛蓝的天空浴泽出现了:仿佛希腊少女的清眸凝望着我们,天地之间充满着隐秘的惊叹声。那卷发似的云朵之上,是否承载着爱奥尼亚式的廊柱?
  
  落日在西方。桔红色的余辉烧着了天际的云层,烧焦了云的界边,变得模糊。色素在点染,渗透,融合,整个云彩成了太阳沉落时,尾部喷发出来的红色氢气流。靠近我们这方的云,则如孩子的脸,悄悄敷上了一层霞晕。霞光也射进房间,越来越鲜艳,越来越亮,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种祥和的色彩中。这不正是天国的颜色?但是突然暗淡下来,上帝把夜绸铺开了,星星在闪烁。在黑暗的房间中,我陷入喜悦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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