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农汉,一天他牵着他的壮牛去犁田时发现套住牛头的梭子忘记带了。他便解下身上栓的白布腰带往牛头上一套,牛发现自己头顶顶着个白乎乎的东西,吓得一阵疯狂乱跳,将农汉手挣脱后,一翘屁股风一般跑过山岗没影儿了。
他气乎乎爬上山岗时,再也没看见有牛的影子,只见一群敲着沉沉锣鼓声的人冉冉往这边移过来,近了发现是送丧的,人们正不时用头上的白色孝帕抹着眼泪。
农汉迎上去:“兄弟,你看到俺家栓白帕子牛经过这没?” 一群人一听,立刻横起脸上肌肉鼓起怒眼:“什么!你再说一遍?俺咋成你栓白帕子的牛的?咱们今儿这么冤的丧事,你……”不由分说,他们认为自己包着孝帕却被农汉叫做牛,于是那群正悲痛欲绝的人七杂八乱有理地揍了他一顿,之后继续敲着锣鼓摇着向前。留下乌眼歪嘴僵了腿脚的他摊在地上。
他摸索着回到家,却被他妻子臭骂着教训一顿:“你咋是个笨猪!人家送丧你就前去迎合‘喂兄弟,要我帮你们抬一岗吗?’人家抬死人,你得说‘抬一岗’人家多少会高兴的呀……”。他记着妻子话:“遇抬死人时就说‘帮抬一岗’”。他又继续找牛去,遇到一家接新娘办喜事的,他把妻子的那句:“遇抬死人的时就说‘帮抬一岗’”只缩简成“帮抬一岗”了,他想从他们那儿打听关于他的牛的消息,为了学会讨好,便立即迎上去:“兄弟,我帮你们抬一岗成不?” 他的话像开关,一下子使整个热闹的队伍没声儿也没动静,半天,一个放喜炮的老头儿大喝:“揍他!什么‘抬一岗’!简直没个像话!我们干女儿正儿八经出嫁,怎么落得这个词儿?!”众人纷纷涌上来,给农汉一阵如急雨点般的暴打,之后仍然扬长向前走喜乐乐去了。农汉懵了:“俺婆娘不是说‘抬一岗’么?……” 他妻子仍旧骂了他几句,帮他包好打乌打肿的脸腿胳膊,劝他别去找了。他不能:“牛可是我们命根子,没它俺们也活不了……”——这点很坚决。于是,他妻子便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记住,再别提‘抬岗’,见喜事得说‘放喜炮’知道吗?!”
“放喜炮,放喜炮”农汉一路念念有词地背着,牛当然跑得没个踪影儿,只见街头一家屋子着了火,人们正慌忙地救火,呼声,风声,火花爆声,小孩哭声混成一片,好个热闹!农汉心里顿了顿:或者别人知道我的牛呢……他又想起该礼貌点——放喜炮。
他不一会儿便聪明地弄了一盒鞭炮,打开来握在手里,拖着迎上前去,恭维着正要开口说“兄弟,麻烦我的牛……”时,一根烧断的带火星儿的焦木“啪”一声劈到他面前,倒在他脚下,点燃了他拖在地上的鞭炮,一下子“噼哩叭啦”一阵惊天动地喜剧的声音在这片本混乱的声音中更加响亮透彻爆响起来,他“哇”一声丢下手上另一端鞭炮“妈呀”地叫出来。人们见他不但不帮忙救火,反而放起鞭炮,对他那种“火上烧油”的态度恨之入骨:“你妈的臭东西,你不救火也罢,你高兴个啥?”说着,提着手上一桶污水给他一泼,捡起黑焦木在脸上给他一棍儿,他简直没个人样儿:焦黑的脸、熏臭的一身…… 回到家,妻子也难以开口形容他笨的笨:“唉,你啊你……活该,头脑转动点好吗?!”他只嘤嘤趴着:“我的牛……”。
妻也好言相劝:“如果再见别人遇难——好比今天失火,你就带上一桶水给火一泼,不就啥事都没了?”他在半夜也努力想着,记住。待天一拂晓,他又动身去找他宝贝牛。他路过一家打铁店,打铁的人正烧着雄雄碳火,烤得他们似乎皮开肉绽,飞沫的火星烫破他们衣服,他们大汗淋淋地正在使劲抡着什么东西在捶着,一下一下十分艰难。他仔细看好了,那火太可怕了,火苗呼呼呼往外扑着,万一烧起来了呢?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十分有理,于是,便找来一大桶水,英雄进城般闯进打铁店,看着腾起火苗儿便用尽力气将水泼上去。“哗——”顿时一股强大的热气冲得他转了一圈丢掉了桶,沸水“咕咕”腾空而起,烫着旁边一位工人,他作业下的铁一下冷了,敲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这工人愣在那儿半天手还举着铁捶,还有往下敲的意思吗?他换成了一副吃人般凶神恶煞的神情盯着农汉:“你……好东西!砸我饭碗干什么!”说话时,他的铁捶已沉沉捶到农汉屁股上:“啊——我的妈呀……!”
他整整痛了好久,这一记给他一个教训,他躺在床上好几天不去屋去:“我的牛……”妻子道:“唉,你天天在田头,我又天天在家,摸不清咱牛是啥样,那样我去找好了……”农汉不作声,他心底儿想好了,一定要找回牛,大不了不去问人了! 他倒这么想,且妻子告诉他:“别人那是在打铁,你如果愿意,帮人家捶两锤,那结果可就不一样的了……”。
“捶两锤”,他一边努力看着四周,一边在脑子想着。终于走到个林子里,人也没了,只见远处小路上有两人在打架,打得热火朝天,且都拿着棒,看样子,这农汉莫非又得去多管闲事了。果然,他也找来一根粗棒,走上前去:“帮你们捶两锤”,便分别给别人一棒子。那两人顿时停止作战,不约而同地缓缓转过身转过眼神盯着他:“你干嘛?咱打架关你屁事?碍着你了吗?!”于是,那两个先前还是敌人的家伙在瞬间便变成很好合作伙伴,互相交换个眼色,便冲上来,按住农汉一阵闷棍…… 这次,是他妻子带着他回家的,她似乎觉得丈夫脑子出毛病了,是一次又一次挨打后出毛病的,便是很温和地说:“放心,牛对你有感情,他不会自个儿跑的,它一定会找着回来的,倒是你别再挨打了去”。 他问:“牛真个有感情么?” 妻子笑了:“是呀,看众人都打你,你的牛打过你没呢?”
农汉眼一亮,嘻嘻笑了,自认为养了个孝顺的儿子般快乐。他果然再也不去找了。一天,他在地里头劳作着,还是不断想着牛。想着它这时该为他省着力呢!这时,有人在高坎上向他呐喊:“喂,兄弟,有牛出现噢,拴白帕的哈……”他一听,扔掉手中农具,脚踩风似地奔上去。果然见自家牛在那儿,头上真个还栓着白帕子——他的白腰带儿。但是在跟另一头牛头碰头对抗着。他笑眯眯跑到两头牛身边:“我的乖乖牛啊,你跑哪去了,别跟别人打架了,跟我回去……”他用手去牵这不羁不绊的畜牲,哪知别人正打得起劲,他伸过来的手显然妨碍了它们战斗,便毫不留情地一边甩给他一角,他依旧不灰心,他相信妻子说的“牛有感情,不会打人”,他干脆索性跪在它们中间求着:“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我求你们呀……”有人远远见了说农汉神志不清,疯了,给牛下跪。可还没来得及想通,那两头牛便两面夹刀,挤着他的肚子把他夹在中间给顶在半空里头了。
听说他妻子还在家里头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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